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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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的一聲, 箭矢劃破空氣，銳利的銀色殺氣直奔少年郎眉心而來。
蕭初霽反應靈敏迅速，往後仰去, 一道疾風從耳畔掠過, 驚險萬分。
樹林蕭瑟，雲霞透過稀疏枯枝傾灑下來, 勉強看清躲在暗處陰影中的人。
蕭初霽盯著一處黑暗，平靜道：“皇兄。”
人影晃動, 漸漸拉長，霞光映清了來者的面龐。
正是大昭皇長子, 蕭初瀾。
“五弟，許久不見, ”蕭初瀾不屑道，“沒成想, 你在大澧過得倒是不錯。”
蕭初霽淡淡一笑, “皇兄, 你此番來, 是想殺我麽？”
似乎沒料到, 當初的那個膽小心善的皇弟, 竟會如此冷漠地直入話題。
蕭初瀾微頓，冷笑道：“不是我想，是老天不想，父皇不想，百姓也不想你活著。”
“敢問皇兄, ”蕭初霽眼睫半斂, 語氣淡漠卻又令人心顫，“我活著, 究竟礙了誰的眼。”
陰影中，錦衣玉帶的皇兄沒有說話。
蕭初霽擡眸，平靜地註視著他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遠離大昭，即便如此，父皇也不願意我活著麽？”
“五弟，”蕭初瀾邊說邊擡起弓箭，對準了他，“要怪就怪，老天t都棄你如敝履吧。”
“五弟，就用你的命再給大昭做最後一點貢獻吧。”
給大昭一個借口，置大澧於不義。
“與大澧決裂，將會是父皇做過最愚蠢的事。”蕭初霽諷道。
蕭初瀾咬牙，驀地松手：“找死。”
馬背上的少年眸心漆黑，兩道漸深的目光凝在箭頭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打算放棄。
下一瞬，箭矢離弦，疾馳奔來。
電光火石之間，蕭初瀾的箭矢卻忽的一偏，有一顆石子正不偏不倚地打在箭頭之上。
趁著蕭初瀾分神之際，蕭初霽迅速地取出身後的弓箭，瞄準射出。
箭尖準確無誤地射中他，蕭初瀾中箭摔下馬，表情痛苦。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擡眼看去，卻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是你？”
“你們竟然！”蕭初瀾看著胳膊上的傷，咬牙看著他們，忽的，他好像明白了什麽，驚恐道，“你們是故意引我動手的。”
所以蕭初霽才會落單，才會讓他放心地出來。
蕭初霽並不驚訝，只是在最後還是猶豫了，他有機會可以射殺蕭初瀾，但最終，箭矢還是偏離了一點。
受傷倒地的蕭初瀾並不慌張，他們不會讓他死在密林的，至少現在還不能。
此刻位於優勢地位的蕭初霽道：“你走吧，皇兄。”
一會兒可就逃不掉了。
蕭初瀾咬咬牙，即便再如何驕傲自負，也能看得清時局對他不利，只好夾著尾巴暫時逃走。
*
清點獵物時，薛明旭的數量肉眼可見的龐大。
緊跟其後的就是蕭初霽。
人人都沒想到，那個廢物質子，竟沒有發病死在密林，反而收獲頗豐。
狼群，巨虎，還有數不清的其他獵物，
狩獵方面，蕭初霽練了太久太久，謝楹是親眼見過他的艱辛的。
最後，在獵物的品種上，蕭初霽遙遙領先，且不說那只體型巨大甚至遠超歷史記載的老虎，在看那些狼群，就知道有多難廝殺。
但數量上，蕭初霽依舊差了一個。
就在眾人感慨這場勝負難分的時候，蕭初霽緩緩上前，抽出匕首，對準一只母鹿的腹部割去。
眾目睽睽之下，一只幼崽小鹿混著血水滾了出來，早已溺死。
使臣借機指責道：“這太過殘忍！”
“為了獲勝簡直不擇手段！”
一時間，眾說紛紜。
就連皇帝看著他的眼神也微變。
謝楹也瞪大了眼睛，回想起蕭初霽問他，有一日他會變得很壞，該怎麽辦。
史書上記載，蕭初霽是個暴君。
蕭初霽面對洪水猛獸般的罵聲，依舊臉色平靜，他比幾年前初到大澧時的稚嫩，褪變了許多。
“回陛下，臣射殺此鹿的時候，並不知道她腹中有幼鹿。”
他道：“直到臣去撿起獵物的時候，才註意到，母鹿死不瞑目，一直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謝翰：“那時，你知道了它有孕，可有想過去救它？”
少年搖搖頭，眼神堅定道，“弱肉強食，自古如此，我既已射殺此鹿，便沒有退路。倘若救活幼鹿，它也未必能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也是百病纏身，”
“倒不如，就讓他胎死腹中。”
蕭初霽眸底劃過一道黯然的哀色，但又轉瞬即逝，留下濃濃的淡漠，“也省得被當作怪胎，艱難存活。”
眾人不再說話，一眾使臣都聽得出來，他這是在暗指自己。
就連謝翰也聽出來了，前半段話是在對他表忠心，而後半段話卻扯到了他的身世，令人啞口無言。
謝翰起身，心中甚是欣慰，朗聲道：“朕宣布，此番秋狩，頭籌者，大昭五皇子，蕭初霽。”
蕭初霽跪下接旨。
“北狄汗血寶馬赤雎賜予蕭初霽，再賞賜黃金百兩。”
謝翰道，“另外，你可以向朕提出一個要求，只要合理，且朕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眾人不禁好奇，這位初露鋒芒的質子殿下會要什麽樣豐厚的賞賜。
但轉眼一想，畢竟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自幼見識淺薄，又是一個廢人，想要的無非也就是金銀財寶，哪有什麽野心志氣？
說不定，他還會求著要美人在懷。
再不濟，就是求一張免死金牌，渾渾噩噩醉生夢死一輩子而已。
使臣們早已把這位無人看好的質子未來的走向都想好了，他們信心滿滿，對這個質子的未來前途視若無睹。
謝楹也看著蕭初霽，不知道他的選擇會是什麽。
會想要回家嗎？
還是說，想要金銀財寶，積累起兵的財富？
成為一個君主，大抵是需要準備很多的。
就在眾人好奇張望之際時，蕭初霽擡頭，目視前方，語氣堅定爽朗，“回陛下，臣願意參軍歷練，三年為期，七年為質結束，再回大昭。”
鏗鏘有力，人人都聽到了這個奇怪的賞賜。
贏得帝王一諾，他竟要主動投軍歷練，甚至願意多一年為質，只是為了磨練，這不是浪費如此寶貴的機會嗎！
沒有貪念，沒有欲望，沒有野心，仿佛在眾人眼裏低低地沈下去了。
簡直是個怪胎，傻子似的。
謝楹也沒有料到，更不清楚這背後的原因。
皇帝謝翰頓了頓，訝然不已，最後道：“朕知道了，此事稍後朕會與你再議。”
蕭初霽：“謝陛下。”
*
眾人散場後，蕭初霽單獨留下，與皇帝謝翰議事，大昭的使臣也在其中。
謝楹則是命人找孫先生過來。
既是神醫，肯定能辨出是什麽藥劑刺激巨虎發瘋，恐怕其他動物也是如此。
小娘子把巨虎身上的箭頭拔了出來，只見那箭頭之上已經有部分發黑，染著腥味兒的血氣。
姜芷捏著鼻子用手扇了扇，扯著謝楹的袖子道，“蠻蠻，我們走吧，別看老虎了。”
“好，”謝楹起身，擡頭朝臺上看去，只見太後已經看著她許久了，弱弱道：“皇祖母看起來要教訓我了。”
姜芷掐著腰，怒氣沖沖道：“就該修理你了！”
*
梳洗過後，謝楹去了太後那裏。
福壽宮裏，太後正悠悠地喝著茶。
管事姑姑一眼便瞥到了躲在門口的小娘子，柔柔一笑道，“七公主，太後等您很久了。”
謝楹這才抖了個機靈，雙手背後，垂著頭小步挪動著，絲毫不敢擡頭看老太太的神情。
“謝楹。”
“我在。”謝楹猛地一激靈，老太後很少喚她大名。
但眼下，她還是嬉皮笑臉地擡頭，乖巧地咧著嘴笑，又巴巴地湊到老太太身邊，晃了晃，撒嬌道，“皇祖母。”
太後睨她一眼，沒松口，依舊不理不睬，似乎生氣了。
“皇祖母，”謝楹撒嬌賣萌，語氣轉了十八個調，就差當地撒潑了，“我現在好好的呢。”
太後：“那若是你被老虎吃了呢？”
“不會的，”謝楹立刻舉起手腕，眼睛亮亮的，道，“你瞧，這是我特制的護身武器，我還有彈弓，不會受傷的。”
“哀家才不信你的花言巧語。”
“皇祖母。”
語氣嬌憨。
太後驀地捏住小娘子圓圓潤潤的臉頰，眼裏滿是心疼與難過，“蠻蠻，你實話告訴哀家，此番任性，就只是為了你的兩位皇姐？”
謝楹想了想，搖頭道：“我沒想過那麽多。但北狄使臣一開始就迫不得已想要娶皇姐，定是心存不軌，我就跟著一起去了，果然救下了父皇。”
“你怎麽敢保證自己能救下你父皇？”太後問。
謝楹答道：“我不確定，但我想試一試。皇祖母，我沒有辜負您的教誨，我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情況下，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蕭初霽，兩位皇姐，都是她想保護的人。
有人對她給予滴水之恩，那謝楹就定然會湧泉相報。
“皇祖母，我是公主，自然不會讓大澧失了顏面。”謝楹神采奕奕道。
一番話說下來，太後看著自家孫女小小年紀卻已是成長蛻變，心裏既欣慰，又心疼。
她的蠻蠻自幼失恃，不得已強裝驕縱跋扈，可實際上，卻從沒有真的狠下心來過，更不耍心機。
這些事，她通通看在眼裏，否則，她堂堂一國太後，也曾在一眾後宮之中撕殺出來的正宮之位，又豈會過度放縱她？
太後摸了摸謝楹的發頂，道：“哀家鬥了大半輩子，上天依舊願意給哀家頤享天年的機會，”
“皇祖母——”
“罷了，蠻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太後道，“萬事，有哀家給你撐t腰。”
聞言，謝楹笑了笑，燦爛美好，道：“好。”
*
孫先生也早就在昭華宮等著她了。
謝楹與這位神醫孫先生結識，還是在兩年前，她在鴻寧殿親眼見過他。
彼時的謝楹第一次在鴻寧殿遇到了這位白胡子老頭。
那老頭雖然穿著樸素，但看起來倒是個高高在上的貴人，很不好伺候，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銳利透徹。
適逢蕭初霽正在泡藥浴，謝楹便主動去找老頭搭話。
小娘子歪著腦袋問：“老爺爺，您是神醫麽？”
白胡子老頭一邊拿筆墨在宣紙上寫些什麽，一邊睨她一眼，悠悠道：“沒想到，老夫的身份還是被一個女娃娃看出來了。”
謝楹：“……”
她笑道：“我看您氣度非凡，一眼便看出來您並非常人，這是不是說明——”
就在老頭挺起身，準備接受小娘子的拍馬屁時，謝楹卻話鋒一轉道：“是不是說明我根骨奇佳，是個好苗子？”
白胡子老頭來了興趣，放下筆，看她一眼，旋即閉目掐指道：“老夫掐指一算，你資質奇差，不成吶。”
謝楹楞了下，心說，不是神醫，是神棍？
那蕭初霽可不得被他醫死了？
“老爺爺，您說的是什麽資質？”她問。
老頭捋捋胡子，依舊闔眼道：“自然是醫術嘍。”
“是嗎？”謝楹故作為難道，“可我怎麽聽皇祖母說，我生下來的時候，有高人給我算過一卦，無論做任何事，都是根骨奇好呢？”
小娘子手拿團扇輕輕晃了晃，轉身喃喃道：“看來皇祖母說錯了呢，我去找她再問問吧。”
“等等！”
謝楹背對著神醫笑了下，旋即收斂笑意，問：“老爺爺又怎麽了？”
白胡子老頭神情為難了片刻，揮袖擦把汗，又輕咳一聲道：“老夫年紀大了，難免會看錯些事情。”
謝楹恍然大悟道：“原來神醫看走眼了呀，那看來皇祖母說得沒錯呢。”
“啊對對對，”老頭自顧自坐了下來，說，“老夫師從藥王谷，行走江湖多年，算命這東西只知皮毛，
但這醫術，我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江湖人稱，起死回生，神之一指！”
聽起來好拽的樣子。
“……”
氣氛有一瞬間尷尬。
靜默片刻，謝楹故作訝然道：“這麽厲害？”
“那是自然。”老頭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道。
“那您是在和閻王搶飯碗嗎？”小娘子不解道，“生死簿上勾一個，您神之一指拉一個？”
老頭瞬間一楞，尋常小娃娃聽到這兒，不應該先誇一句他厲害嗎？
這孩子怎麽……出其不意。
“咳咳，老夫也不是全部都能救活的。”
“那就是吹牛的嘍？”謝楹頓感失望，還真以為有人能治好那種怪病呢。
老頭：“……”
“爺爺，你不會是神棍吧？”
小娘子天真地發問。
聞言，老頭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僵。
謝楹皮笑肉不笑道：“老爺爺，那我後退一步，質子殿下的病能治好麽？”
老頭臉色微變，還沒來得及開口。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蠻蠻，他真的是神醫。”
謝楹轉頭看去，只見蕭初霽已經換了一身常服出來了。
他朝謝楹笑道：“蠻蠻，孫先生真的是神醫，但你說的也沒錯，他的確也是神棍，曾以算命為生。”
孫先生哼一聲，道：“兩個小娃娃懂什麽，中醫也要懂五行八卦，人體經脈，手相面相足相與命格都是相關的，算命與醫者本就一體。”
謝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礙於蕭初霽的面子，她便也不再追著不放。
*
謝楹打了聲招呼，旋即讓扶桑把收集過來的箭頭交給孫先生。
隔著層層包裹的帕子，濃濃的血腥味兒依舊散發出來，老頭掀開看了一眼，眉頭陡然皺起。
“小公主，你這可真是難為老夫，莫不是還在記仇，故意給老夫腥臭之物來報覆？”
謝楹連喊冤枉，道：“哪有啊孫先生，您仔細看看那箭頭。”
白發老頭低頭看了眼，又把它拿起，對著陽光仔細觀察，臉色微變。
他沈聲道，“有毒。”
“您看出來了？”謝楹神色也嚴肅起來，道，“那這是什麽毒？”
孫先生湊近聞了聞，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忍不住擡手扇了扇。
“太臭了，”老頭道，“看起來有點難呢。”
小娘子眨眨眼睛，二話不說，拍拍手。
春水會意，拿出一袋子銀錢，拎著錢袋晃了晃，錢幣碰撞，清脆作響。
孫先生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換了一副語氣諂媚道，“得嘞，老夫自然知道這種毒。”
“這是一種罕見的精神毒素，尋常毒要命，但這種奇毒卻並不是如此，他能操控精神，
中招者性情大變，躁動不安，且極易動怒，服用過多，便會神志不清，大開殺戮，成為六親不認的魔鬼。”
謝楹心中咯噔一跳。
“若是註入獸類體內，”孫先生頓了頓，看向手裏的箭頭，眼眸微瞇道，“無異於徹底激發野獸的殺戮之心與天性。”
謝楹凝眸思索，旋即又問，“這種毒知道的人多嗎？”
“這老夫可就不知道了，”孫先生捋捋胡子，道，“但制這種毒需要幾種昂貴的藥材，普通人可用不起。”
“我知道了，”謝楹朝他笑笑，“神醫果真名不虛傳。”
老頭哼一聲道，“老夫才不吃你這一套。”
說完，他拿過春水手裏的錢袋子，在手裏掂量掂量，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鴻寧殿。
這場局就算猜，也能猜出來背後動手之人是誰。
但如今有一點，謝楹依舊想不明白，北狄的動機太過明顯，先是求娶公主，又是暗害皇帝，很難不去懷疑他們。
可倘若兇手真的是北狄，又太過引人註目。
更何況，能在皇帝的箭頭上動手的人，可不會是北狄的人。
皇帝親自用的箭矢經手之人皆是大澧之人，且是謝翰信任之人，如果北狄真的能接觸到，足以說明，大澧有內鬼，且地位不低。
得出這個想法的謝楹驚了一跳，史書之上，記載皆是明爭暗鬥。
若是真論細枝末節，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的確，以大澧的實力，只憑北狄的外部施壓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讓一個強國土崩瓦解。
背後定有神奸巨蠹暗中潰堤。
思及此，謝楹不禁脊背發涼，趁著時間還早，便去了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門口時，謝楹提著胭脂色的裙擺，嗒嗒嗒地踩上臺階。
踩到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謝楹的視線裏忽的出現了一雙滿是塵土的黑色長靴。
她擡頭往上看去，恰好撞入一雙漆黑如墨的瞳眸裏，少年人墨發垂在肩頭，襯得他膚色白皙，即便有塵土，也依舊不擋其精氣神。
“哥哥，”謝楹拿出箭頭，神情認真道，“有人想要害你，我去找父皇，抓出兇手。”
秋風卷起一陣風沙，伴隨著蕭瑟冰涼的寒意。
蕭初霽看著眼前固執又心善的小娘子，眼裏浸上了一層不舍，似是一掬清水，墜入了一點秋葉寒露，泛起圈圈漣漪。
少年握住她的胳膊，攔住了想要進去的小娘子，嗓音沙啞道，“蠻蠻，不用去了。”
謝楹楞住，不明所以。
“蠻蠻，想喝花茶麽？”蕭初霽垂眸道，“我去鴻寧殿給你煮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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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的一聲, 箭矢劃破空氣，銳利的銀色殺氣直奔少年郎眉心而來。
蕭初霽反應靈敏迅速，往後仰去, 一道疾風從耳畔掠過, 驚險萬分。
樹林蕭瑟，雲霞透過稀疏枯枝傾灑下來, 勉強看清躲在暗處陰影中的人。
蕭初霽盯著一處黑暗，平靜道：“皇兄。”
人影晃動, 漸漸拉長，霞光映清了來者的面龐。
正是大昭皇長子, 蕭初瀾。
“五弟，許久不見, ”蕭初瀾不屑道，“沒成想, 你在大澧過得倒是不錯。”
蕭初霽淡淡一笑, “皇兄, 你此番來, 是想殺我麽？”
似乎沒料到, 當初的那個膽小心善的皇弟, 竟會如此冷漠地直入話題。
蕭初瀾微頓，冷笑道：“不是我想，是老天不想，父皇不想，百姓也不想你活著。”
“敢問皇兄, ”蕭初霽眼睫半斂, 語氣淡漠卻又令人心顫，“我活著, 究竟礙了誰的眼。”
陰影中，錦衣玉帶的皇兄沒有說話。
蕭初霽擡眸，平靜地註視著他道：“我已經是一個廢人，遠離大昭，即便如此，父皇也不願意我活著麽？”
“五弟，”蕭初瀾邊說邊擡起弓箭，對準了他，“要怪就怪，老天t都棄你如敝履吧。”
“五弟，就用你的命再給大昭做最後一點貢獻吧。”
給大昭一個借口，置大澧於不義。
“與大澧決裂，將會是父皇做過最愚蠢的事。”蕭初霽諷道。
蕭初瀾咬牙，驀地松手：“找死。”
馬背上的少年眸心漆黑，兩道漸深的目光凝在箭頭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打算放棄。
下一瞬，箭矢離弦，疾馳奔來。
電光火石之間，蕭初瀾的箭矢卻忽的一偏，有一顆石子正不偏不倚地打在箭頭之上。
趁著蕭初瀾分神之際，蕭初霽迅速地取出身後的弓箭，瞄準射出。
箭尖準確無誤地射中他，蕭初瀾中箭摔下馬，表情痛苦。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擡眼看去，卻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是你？”
“你們竟然！”蕭初瀾看著胳膊上的傷，咬牙看著他們，忽的，他好像明白了什麽，驚恐道，“你們是故意引我動手的。”
所以蕭初霽才會落單，才會讓他放心地出來。
蕭初霽並不驚訝，只是在最後還是猶豫了，他有機會可以射殺蕭初瀾，但最終，箭矢還是偏離了一點。
受傷倒地的蕭初瀾並不慌張，他們不會讓他死在密林的，至少現在還不能。
此刻位於優勢地位的蕭初霽道：“你走吧，皇兄。”
一會兒可就逃不掉了。
蕭初瀾咬咬牙，即便再如何驕傲自負，也能看得清時局對他不利，只好夾著尾巴暫時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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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點獵物時，薛明旭的數量肉眼可見的龐大。
緊跟其後的就是蕭初霽。
人人都沒想到，那個廢物質子，竟沒有發病死在密林，反而收獲頗豐。
狼群，巨虎，還有數不清的其他獵物，
狩獵方面，蕭初霽練了太久太久，謝楹是親眼見過他的艱辛的。
最後，在獵物的品種上，蕭初霽遙遙領先，且不說那只體型巨大甚至遠超歷史記載的老虎，在看那些狼群，就知道有多難廝殺。
但數量上，蕭初霽依舊差了一個。
就在眾人感慨這場勝負難分的時候，蕭初霽緩緩上前，抽出匕首，對準一只母鹿的腹部割去。
眾目睽睽之下，一只幼崽小鹿混著血水滾了出來，早已溺死。
使臣借機指責道：“這太過殘忍！”
“為了獲勝簡直不擇手段！”
一時間，眾說紛紜。
就連皇帝看著他的眼神也微變。
謝楹也瞪大了眼睛，回想起蕭初霽問他，有一日他會變得很壞，該怎麽辦。
史書上記載，蕭初霽是個暴君。
蕭初霽面對洪水猛獸般的罵聲，依舊臉色平靜，他比幾年前初到大澧時的稚嫩，褪變了許多。
“回陛下，臣射殺此鹿的時候，並不知道她腹中有幼鹿。”
他道：“直到臣去撿起獵物的時候，才註意到，母鹿死不瞑目，一直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謝翰：“那時，你知道了它有孕，可有想過去救它？”
少年搖搖頭，眼神堅定道，“弱肉強食，自古如此，我既已射殺此鹿，便沒有退路。倘若救活幼鹿，它也未必能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也是百病纏身，”
“倒不如，就讓他胎死腹中。”
蕭初霽眸底劃過一道黯然的哀色，但又轉瞬即逝，留下濃濃的淡漠，“也省得被當作怪胎，艱難存活。”
眾人不再說話，一眾使臣都聽得出來，他這是在暗指自己。
就連謝翰也聽出來了，前半段話是在對他表忠心，而後半段話卻扯到了他的身世，令人啞口無言。
謝翰起身，心中甚是欣慰，朗聲道：“朕宣布，此番秋狩，頭籌者，大昭五皇子，蕭初霽。”
蕭初霽跪下接旨。
“北狄汗血寶馬赤雎賜予蕭初霽，再賞賜黃金百兩。”
謝翰道，“另外，你可以向朕提出一個要求，只要合理，且朕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眾人不禁好奇，這位初露鋒芒的質子殿下會要什麽樣豐厚的賞賜。
但轉眼一想，畢竟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自幼見識淺薄，又是一個廢人，想要的無非也就是金銀財寶，哪有什麽野心志氣？
說不定，他還會求著要美人在懷。
再不濟，就是求一張免死金牌，渾渾噩噩醉生夢死一輩子而已。
使臣們早已把這位無人看好的質子未來的走向都想好了，他們信心滿滿，對這個質子的未來前途視若無睹。
謝楹也看著蕭初霽，不知道他的選擇會是什麽。
會想要回家嗎？
還是說，想要金銀財寶，積累起兵的財富？
成為一個君主，大抵是需要準備很多的。
就在眾人好奇張望之際時，蕭初霽擡頭，目視前方，語氣堅定爽朗，“回陛下，臣願意參軍歷練，三年為期，七年為質結束，再回大昭。”
鏗鏘有力，人人都聽到了這個奇怪的賞賜。
贏得帝王一諾，他竟要主動投軍歷練，甚至願意多一年為質，只是為了磨練，這不是浪費如此寶貴的機會嗎！
沒有貪念，沒有欲望，沒有野心，仿佛在眾人眼裏低低地沈下去了。
簡直是個怪胎，傻子似的。
謝楹也沒有料到，更不清楚這背後的原因。
皇帝謝翰頓了頓，訝然不已，最後道：“朕知道了，此事稍後朕會與你再議。”
蕭初霽：“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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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散場後，蕭初霽單獨留下，與皇帝謝翰議事，大昭的使臣也在其中。
謝楹則是命人找孫先生過來。
既是神醫，肯定能辨出是什麽藥劑刺激巨虎發瘋，恐怕其他動物也是如此。
小娘子把巨虎身上的箭頭拔了出來，只見那箭頭之上已經有部分發黑，染著腥味兒的血氣。
姜芷捏著鼻子用手扇了扇，扯著謝楹的袖子道，“蠻蠻，我們走吧，別看老虎了。”
“好，”謝楹起身，擡頭朝臺上看去，只見太後已經看著她許久了，弱弱道：“皇祖母看起來要教訓我了。”
姜芷掐著腰，怒氣沖沖道：“就該修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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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過後，謝楹去了太後那裏。
福壽宮裏，太後正悠悠地喝著茶。
管事姑姑一眼便瞥到了躲在門口的小娘子，柔柔一笑道，“七公主，太後等您很久了。”
謝楹這才抖了個機靈，雙手背後，垂著頭小步挪動著，絲毫不敢擡頭看老太太的神情。
“謝楹。”
“我在。”謝楹猛地一激靈，老太後很少喚她大名。
但眼下，她還是嬉皮笑臉地擡頭，乖巧地咧著嘴笑，又巴巴地湊到老太太身邊，晃了晃，撒嬌道，“皇祖母。”
太後睨她一眼，沒松口，依舊不理不睬，似乎生氣了。
“皇祖母，”謝楹撒嬌賣萌，語氣轉了十八個調，就差當地撒潑了，“我現在好好的呢。”
太後：“那若是你被老虎吃了呢？”
“不會的，”謝楹立刻舉起手腕，眼睛亮亮的，道，“你瞧，這是我特制的護身武器，我還有彈弓，不會受傷的。”
“哀家才不信你的花言巧語。”
“皇祖母。”
語氣嬌憨。
太後驀地捏住小娘子圓圓潤潤的臉頰，眼裏滿是心疼與難過，“蠻蠻，你實話告訴哀家，此番任性，就只是為了你的兩位皇姐？”
謝楹想了想，搖頭道：“我沒想過那麽多。但北狄使臣一開始就迫不得已想要娶皇姐，定是心存不軌，我就跟著一起去了，果然救下了父皇。”
“你怎麽敢保證自己能救下你父皇？”太後問。
謝楹答道：“我不確定，但我想試一試。皇祖母，我沒有辜負您的教誨，我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情況下，去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蕭初霽，兩位皇姐，都是她想保護的人。
有人對她給予滴水之恩，那謝楹就定然會湧泉相報。
“皇祖母，我是公主，自然不會讓大澧失了顏面。”謝楹神采奕奕道。
一番話說下來，太後看著自家孫女小小年紀卻已是成長蛻變，心裏既欣慰，又心疼。
她的蠻蠻自幼失恃，不得已強裝驕縱跋扈，可實際上，卻從沒有真的狠下心來過，更不耍心機。
這些事，她通通看在眼裏，否則，她堂堂一國太後，也曾在一眾後宮之中撕殺出來的正宮之位，又豈會過度放縱她？
太後摸了摸謝楹的發頂，道：“哀家鬥了大半輩子，上天依舊願意給哀家頤享天年的機會，”
“皇祖母——”
“罷了，蠻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太後道，“萬事，有哀家給你撐t腰。”
聞言，謝楹笑了笑，燦爛美好，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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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先生也早就在昭華宮等著她了。
謝楹與這位神醫孫先生結識，還是在兩年前，她在鴻寧殿親眼見過他。
彼時的謝楹第一次在鴻寧殿遇到了這位白胡子老頭。
那老頭雖然穿著樸素，但看起來倒是個高高在上的貴人，很不好伺候，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銳利透徹。
適逢蕭初霽正在泡藥浴，謝楹便主動去找老頭搭話。
小娘子歪著腦袋問：“老爺爺，您是神醫麽？”
白胡子老頭一邊拿筆墨在宣紙上寫些什麽，一邊睨她一眼，悠悠道：“沒想到，老夫的身份還是被一個女娃娃看出來了。”
謝楹：“……”
她笑道：“我看您氣度非凡，一眼便看出來您並非常人，這是不是說明——”
就在老頭挺起身，準備接受小娘子的拍馬屁時，謝楹卻話鋒一轉道：“是不是說明我根骨奇佳，是個好苗子？”
白胡子老頭來了興趣，放下筆，看她一眼，旋即閉目掐指道：“老夫掐指一算，你資質奇差，不成吶。”
謝楹楞了下，心說，不是神醫，是神棍？
那蕭初霽可不得被他醫死了？
“老爺爺，您說的是什麽資質？”她問。
老頭捋捋胡子，依舊闔眼道：“自然是醫術嘍。”
“是嗎？”謝楹故作為難道，“可我怎麽聽皇祖母說，我生下來的時候，有高人給我算過一卦，無論做任何事，都是根骨奇好呢？”
小娘子手拿團扇輕輕晃了晃，轉身喃喃道：“看來皇祖母說錯了呢，我去找她再問問吧。”
“等等！”
謝楹背對著神醫笑了下，旋即收斂笑意，問：“老爺爺又怎麽了？”
白胡子老頭神情為難了片刻，揮袖擦把汗，又輕咳一聲道：“老夫年紀大了，難免會看錯些事情。”
謝楹恍然大悟道：“原來神醫看走眼了呀，那看來皇祖母說得沒錯呢。”
“啊對對對，”老頭自顧自坐了下來，說，“老夫師從藥王谷，行走江湖多年，算命這東西只知皮毛，
但這醫術，我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江湖人稱，起死回生，神之一指！”
聽起來好拽的樣子。
“……”
氣氛有一瞬間尷尬。
靜默片刻，謝楹故作訝然道：“這麽厲害？”
“那是自然。”老頭翹著二郎腿，得意洋洋道。
“那您是在和閻王搶飯碗嗎？”小娘子不解道，“生死簿上勾一個，您神之一指拉一個？”
老頭瞬間一楞，尋常小娃娃聽到這兒，不應該先誇一句他厲害嗎？
這孩子怎麽……出其不意。
“咳咳，老夫也不是全部都能救活的。”
“那就是吹牛的嘍？”謝楹頓感失望，還真以為有人能治好那種怪病呢。
老頭：“……”
“爺爺，你不會是神棍吧？”
小娘子天真地發問。
聞言，老頭臉上的表情又是一僵。
謝楹皮笑肉不笑道：“老爺爺，那我後退一步，質子殿下的病能治好麽？”
老頭臉色微變，還沒來得及開口。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蠻蠻，他真的是神醫。”
謝楹轉頭看去，只見蕭初霽已經換了一身常服出來了。
他朝謝楹笑道：“蠻蠻，孫先生真的是神醫，但你說的也沒錯，他的確也是神棍，曾以算命為生。”
孫先生哼一聲，道：“兩個小娃娃懂什麽，中醫也要懂五行八卦，人體經脈，手相面相足相與命格都是相關的，算命與醫者本就一體。”
謝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礙於蕭初霽的面子，她便也不再追著不放。
*
謝楹打了聲招呼，旋即讓扶桑把收集過來的箭頭交給孫先生。
隔著層層包裹的帕子，濃濃的血腥味兒依舊散發出來，老頭掀開看了一眼，眉頭陡然皺起。
“小公主，你這可真是難為老夫，莫不是還在記仇，故意給老夫腥臭之物來報覆？”
謝楹連喊冤枉，道：“哪有啊孫先生，您仔細看看那箭頭。”
白發老頭低頭看了眼，又把它拿起，對著陽光仔細觀察，臉色微變。
他沈聲道，“有毒。”
“您看出來了？”謝楹神色也嚴肅起來，道，“那這是什麽毒？”
孫先生湊近聞了聞，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忍不住擡手扇了扇。
“太臭了，”老頭道，“看起來有點難呢。”
小娘子眨眨眼睛，二話不說，拍拍手。
春水會意，拿出一袋子銀錢，拎著錢袋晃了晃，錢幣碰撞，清脆作響。
孫先生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換了一副語氣諂媚道，“得嘞，老夫自然知道這種毒。”
“這是一種罕見的精神毒素，尋常毒要命，但這種奇毒卻並不是如此，他能操控精神，
中招者性情大變，躁動不安，且極易動怒，服用過多，便會神志不清，大開殺戮，成為六親不認的魔鬼。”
謝楹心中咯噔一跳。
“若是註入獸類體內，”孫先生頓了頓，看向手裏的箭頭，眼眸微瞇道，“無異於徹底激發野獸的殺戮之心與天性。”
謝楹凝眸思索，旋即又問，“這種毒知道的人多嗎？”
“這老夫可就不知道了，”孫先生捋捋胡子，道，“但制這種毒需要幾種昂貴的藥材，普通人可用不起。”
“我知道了，”謝楹朝他笑笑，“神醫果真名不虛傳。”
老頭哼一聲道，“老夫才不吃你這一套。”
說完，他拿過春水手裏的錢袋子，在手裏掂量掂量，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鴻寧殿。
這場局就算猜，也能猜出來背後動手之人是誰。
但如今有一點，謝楹依舊想不明白，北狄的動機太過明顯，先是求娶公主，又是暗害皇帝，很難不去懷疑他們。
可倘若兇手真的是北狄，又太過引人註目。
更何況，能在皇帝的箭頭上動手的人，可不會是北狄的人。
皇帝親自用的箭矢經手之人皆是大澧之人，且是謝翰信任之人，如果北狄真的能接觸到，足以說明，大澧有內鬼，且地位不低。
得出這個想法的謝楹驚了一跳，史書之上，記載皆是明爭暗鬥。
若是真論細枝末節，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的確，以大澧的實力，只憑北狄的外部施壓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讓一個強國土崩瓦解。
背後定有神奸巨蠹暗中潰堤。
思及此，謝楹不禁脊背發涼，趁著時間還早，便去了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門口時，謝楹提著胭脂色的裙擺，嗒嗒嗒地踩上臺階。
踩到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謝楹的視線裏忽的出現了一雙滿是塵土的黑色長靴。
她擡頭往上看去，恰好撞入一雙漆黑如墨的瞳眸裏，少年人墨發垂在肩頭，襯得他膚色白皙，即便有塵土，也依舊不擋其精氣神。
“哥哥，”謝楹拿出箭頭，神情認真道，“有人想要害你，我去找父皇，抓出兇手。”
秋風卷起一陣風沙，伴隨著蕭瑟冰涼的寒意。
蕭初霽看著眼前固執又心善的小娘子，眼裏浸上了一層不舍，似是一掬清水，墜入了一點秋葉寒露，泛起圈圈漣漪。
少年握住她的胳膊，攔住了想要進去的小娘子，嗓音沙啞道，“蠻蠻，不用去了。”
謝楹楞住，不明所以。
“蠻蠻，想喝花茶麽？”蕭初霽垂眸道，“我去鴻寧殿給你煮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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