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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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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讀律例是不可能讀的,從霓裳坊選完衣裳,與崔寶音分別後,賀初窈就興高采烈地吩咐貼身婢女去城東的書肆,為她采買近來最新出的話本子了。

送走了賀初窈主仆兩人,崔寶音轉過頭,四處看了看,確定周遭沒有相熟的人後,方才壓低了聲音喚采棠:“去知同樓包個明日的雅間,要位置最好,視野最開闊的。”

她想了想,又改口:“算了,這事你別出面,讓寄雲去。”

她身邊四個一等丫鬟,采棠與折萱常跟在她身邊走動,寄雲與抱雪則是負責她院裏的大小事宜,鮮少在外露面。

在知同樓包雅間守株待謝玄奚什麽的……要是被人發現了,她該多沒面子!

是以這等事,還是讓寄雲去辦好些。

謝玄奚謝玄奚,她倒要看看,這人難不成是有什麽三頭六臂,竟叫她哥哥忌憚至此!

心裏惦記著謝玄奚明日就到定京的事,崔寶音這一整日對什麽事都興致缺缺,到了夜裏也睡不著,只想快些到第二天,好讓她見識見識那謝玄奚究竟是個什麽人物。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崔寶音尚且還沒睜開眼,就開始喚采棠服侍她更衣梳妝。

采棠軟聲笑著勸她:“時辰還早呢,郡主不妨再睡會兒。”

天可憐見,她家郡主便是得太後傳召入宮,也沒起這麽早過。

崔寶音卷著柔軟的錦被,從床頭滾到床尾,最後還是拼著一口氣坐了起來。

“不睡了。”她扁著嘴,聲音綿軟得像南地雨後街巷上叫賣的條頭糕。

她睡不著。

但還是好困噢。

崔寶音打了個哈欠,對采棠道:“讓抱雪先去潘樓置辦一桌早膳送到知同樓,還有……”

她說著,聲音越發低下去,看起來困倦極了,烏黑發亮的青絲垂在身前,眼睫上還泛著淚花,半點沒有素日裏頤指氣使的驕縱模樣,反而很乖巧。

這乖巧卻也不是那種平易近人的,而是像琉璃寶珠、傾國名花一般的,總之是教人見了不敢褻玩的。

采棠望著她,只覺得整顆心都軟下去,她有些愛憐地,像哄小孩兒似的道:“還有膳食一律用咱們備好的碗碟裝盛,您放心吧,這些都是下面人做慣的事,不會出差池的。”

她說完,正好底下的小丫鬟也將熱水與巾帕送了過來。

崔寶音閉著眼由她為自己擦了臉後,總算覺得清醒了些。

待她們出門,天還沒大亮。

朱雀街尚籠罩在一片薄霧般的暮藍中,長街上行人寥落,偶爾有挑著扁擔的挑夫與臂挎花籃的小姑娘,從街邊綠楊青柳的枝葉間穿拂而過。

道路旁的早點鋪子是早已開張了,兩人合抱才能圍住的大蒸籠上正騰騰地冒著熱氣,有牽著小狗的垂髫稚童正等在蒸籠前,也有穿著粗布麻衣挽起褲腳的力工悶頭坐在矮桌邊……

馬車一路駛過書肆酒坊,卦攤藥鋪,總算到了知同樓前。

“郡……”馬車停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車裏的人有動靜,采棠忍不住開口想喚自家主子,方起了個頭,又想起她們郡主在府上叮囑過的話:今日萬不能教人知曉她的身份。遂又輕聲改口,“小姐,咱們到了。”

不待崔寶音應答,折萱晃眼瞥見不遠處駛過來的馬車,面色微變,壓低了聲音又道:“小姐,定國公府的馬車過來了。”

定國公府,正是裴信姝的外家。她自封地歸京,便一直住在外祖府上。

這馬車裏,正坐著裴信姝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崔寶音頓時一驚,急忙戴上帷帽下了馬車。

若是被裴信姝知道她為了掩人耳目,大清早就來知同樓守株待謝玄奚,恐怕半夜睡著了都要坐起來笑話她!

“郡主,怎麽了?”

定國公府的馬車裏,見自家郡主掀開車簾,久未放下,隨行的侍女不由問道。

裴信姝抿著唇,微微搖頭:“沒事。”

應當是她看錯了。

崔寶音素來自持身份,眼高於頂,怎麽會來這兒?

上到知同樓,進了雅間,崔寶音方才坐下,氣還沒喘勻,先環視了一遭雅間四周,下一瞬,眉梢便蹙了起來。

這雅間未免太簡陋太狹小了。

桌椅看起來也不怎麽舒服的樣子。

茶具竟然連越窯的都不是。

還有壁上掛的字畫,怎麽全是宋枯山的仿作!

崔寶音真是看哪兒都不順眼。

采棠折萱等人自然是知道自家郡主挑剔的嬌氣性兒,不及她開口,便紛紛動作麻利地在桌上鋪上了妝花緞裁成的桌布,椅子上則是鋪了厚重柔軟的白狐皮,茶具等一應物件,也都換成了她們出門時帶上的那一套玲瓏瓷器。

崔寶音緊皺著的眉頭,總算松了些。

直到抱雪與寄雲從樓下提著食盒上來,將早膳擺在崔寶音面前,她的眉頭才徹底舒展開來。

只是緊接著她耳邊就忽然響起了一陣驚雷似的鞭炮聲,鑼鼓聲、歡呼聲夾雜在其中,沸反盈天,震耳欲聾。

崔寶音捧著湯盞的手微微一抖:“怎麽了?”

立在窗邊的抱雪聞言,立時欠身答道:“似乎是謝少傅入城了。”

崔寶音秀氣的鼻尖皺了皺:“入城就入城,這麽大動靜做什麽。”

她說罷,放下湯盞,夾了一筷班魚送進嘴裏,不緊不慢道:“人過來了叫我。”

抱雪道了聲是,便轉回頭,認真張望著樓下熱鬧喧嚷的街道。

真嚇人。也不過才一會兒功夫,這街上竟就堵得水洩不通了,幸好郡主有先見之明,早早地領著她們出t了門。

她正尋思著,鑼鼓聲和鞭炮聲就漸近了,長街盡頭,遠遠地顯出了車馬的影子。她瞇著眼望過去,只望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打頭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那幾位將士,他們身上穿著的鎧甲,在太陽的映照下,好似泛著金光。

真是十足的威武氣派。

眼看著車馬也漸近,抱雪轉過頭,剛要張口喚郡主,就見著郡主已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她身邊。

崔寶音正面無表情地望著樓下這一番浩蕩的排場。

看了好一會兒,她的目光才從為首的將領身上移開,懶聲點評道:“也不過如此嘛。”

勉強算得上是個濃眉大眼的漢子,但若說是什麽擲果盈車的美男子,那也太牽強了,再者,看著也不怎麽聰明,何至於她哥哥那般如臨大敵!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忽然瞥見隊伍中間的馬車,崔寶音楞了一下,下一瞬便見得一只骨節分明,溫白如玉的手,掀開了車邊青綠的簾子,一張眉眼清峻,神情淡漠的臉,自簾後顯露出來。

崔寶音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轉過頭問采棠:“那是誰?”

采棠略略低眉,有些不忍地答道:“馬車裏那位,仿佛便是宣平侯世子,謝玄奚。”

崔寶音:……?

“謝玄奚?”她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重覆了一遍,“那是謝玄奚?”

采棠於是將自己方從下頭打聽來的消息說與郡主聽:“似乎是那位身子骨弱,一路上舟車勞頓,剛到定京就病倒了,是以才乘馬車入城。”

崔寶音頓時興致全無。

她懨懨地坐回椅子上。

真可惜,生得那樣好看,怎麽就偏偏是謝玄奚。

折萱委實見不得自家郡主這般模樣,她想了想,獻計道:“奴婢聽聞過幾日定國公府春日宴上,春陵衛家的三公子也會來,還有今年的新科探花郎……”

她話說到一半,忽地被采棠扯了扯衣袖,方才覺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住口,惶恐地望著郡主,不敢再多言。

她們郡主從來什麽都要最好的,如今平陽郡主正與新科狀元叢霽往來甚切,單憑這一點,她們郡主也不會看上探花郎——否則那豈不是要被平陽郡主壓一頭!

她們郡主可受不了這種委屈。

若是平常,崔寶音指定要生氣,但是這會兒她還沈浸在“她第八百回一見鐘情的對象竟然是他們家的死對頭謝玄奚”這個令人悲傷的事實中,她根本沒心情生氣。

崔寶音窩進椅子裏,任由鬢邊金步搖綴著的寶石冰冰涼涼地貼在臉上,也沒心情撥開:“派去雍州的人呢?還沒消息傳回來?”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寄雲小心翼翼道:“底下人得了您的吩咐,第一時間就啟程出發往雍州去了,算算日子,今日該到了……”

崔寶音閉了閉眼,怒極反笑:“今日才到?等人回來本郡主倒是要問問,謝玄奚坐著馬車也不過兩日就到了定京,他快馬加鞭兩日才到雍州,這一路上是怕碾死螞蟻損了陰德嗎?”

她越想越氣,再看這雅間,更覺得逼仄又局促,簡直連下腳都下不了,而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全是因為謝玄奚,結果好不容易遇著個合心意的年輕郎君,竟又是與她家不合的謝玄奚,種種加諸到一起,她更是覺得這地方真是片刻也待不下去,擡腳就要往外走——

然而就在拉開門的一瞬間,她的動作卻又忽然頓住。

原因無它,與她有著比一麻袋草紙連起來還長的恩怨的裴信姝,正巧也在這時候,從她對面的雅間出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一眾世家貴女。

在望見崔寶音的一霎時,眾人紛紛率先低下了頭。

沒有人敢過問瓊陽郡主怎麽會來這兒。

畢竟定京城裏,向來只有瓊陽郡主不想去,而沒有她去不得的地方。

裴信姝卻嗤了一聲,只是很快,見著樓下一抹修長的身影時,她面上又浮現出些許羞赧的笑意,轉回頭與貴女們說了聲改日見,便施施然下了樓。

崔寶音還等著她開口自己順理成章把氣撒出來,沒想到她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望著裴信姝的背影,她沒忍住冷笑道:“你這麽會變臉,定國公府宴客還請什麽戲班子啊?”

裴信姝腳步一滯,眼見著心上人就在樓下,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權當沒聽到,繼續往樓下走去。

崔寶音沒想到她這麽能忍,索性將目光投向對面的一幫貴女身上。

感受到她的視線,眾位千金簪滿珠釵的漂亮腦袋齊齊往後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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