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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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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了

湛雲葳發現有的事一旦有了個開頭, 就很難收場。

外面不知道是幾更天了,她還沒合眼,雖然後面確實也得了意趣, 她也沈溺於其中,可這是不是太久了?

她往往以為結束了,沒多久越大人似乎又很快亢奮。

她感覺自己幾乎成了一灘水, 每一處都快變得不像自己了。

說實話, 越之恒的性子一向偏冷清,說不濟點也是偏向冷硬。

但在這事上, 湛雲葳覺得哪個都和他沾不上邊。

耳邊盡數是他的喘息聲,一聲又一聲“泱泱”。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名字能被叫得這樣令人面紅耳赤, 間或夾雜幾句誘哄“試試別的”,“就快結束了”,“最後一次”, “泱泱好美”。

……她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越大人是什麽話都敢說啊。

其實這樣充沛的愛意,她也不是不沈溺,尤其是這樣有反差的越之恒平日裏真的很少見。

若非天邊快要露出魚肚白,越之恒的話半點不可信,她才知道他到底離譜到了什麽地步。

這件事最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湛雲葳第二天忍不住和他商量。

“越大人,我覺得這樣並不是長久之策。”

彼時越之恒在給她的新鐲子弄符文,聞言擡眸:“我做得不夠好?”

湛雲葳:“……”不是, 就是你做得太好了, 她早晨差點給石斛行了個大禮, 實在是沒力氣。

她也不想每日賴床到日上三竿。

她肅然著小臉:“來日方長,要有所節制。”

越之恒心情好得出奇, 看她一眼,喜歡她那句來日方長,倒也沒有反駁,甚至稱得上配合:“湛小姐說得對,所以?”

湛雲葳覺得有商有量就很好:“三日一次?”

她說這句話之前,越之恒一開始覺得並非沒有道理,他確實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以及湛小姐對他的吸引力。

可這要求不是更離譜?

但越之恒沒有拒絕,道侶若是不高興,到最後苦的都是自己,於是他看了湛雲葳一眼,說好。

應是這樣應,事情會不會這樣發展,就是另一回事。

第二晚大半夜,是湛雲葳不小心先滾在他懷裏的,事情又朝著和約定相反的方向發展。

湛雲葳第二日看著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陽時,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沒原則了。

可是如今她已經是越大人的道侶,總不能他什麽錯都沒犯,她就趕他去床下睡。

挑越之恒錯,無疑是一件更難的事。

他除了修行的所有的時間,幾乎都在給她打法器,短短時日,湛雲葳收獲了鐲子、步搖,法衣,甚至還有一雙羅襪。

真正從頭武裝到腳,也或許是彌補最初不能對她好,兩人沒有表明立場水火不容的時候,他連一樣東西都不能為她添置。

煉器太過頻繁,自然也會受傷。湛雲葳有時候摩挲著越之恒手上多出來的數道傷口,又覺得心軟難言。

算了算了,越大人好像總歸就這麽點愛好。

天底下最好的器修,連羅襪都親手給她做,在湛雲葳少時,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算仙山最恩愛的道侶,也不曾這樣。

於是她偶爾能堅守住立場的時候,兩人就能相安無事一夜好眠,她堅守不住或者過分心軟的時候,便是大半夜攻城略地,第二日認命地賴床。

這樣一來,卻也難得達成了一種平衡。

天氣好一些的時候,越之恒還命人在院子裏做了一個秋千。

湛雲葳看到那個秋千的時候,震驚不已,她神色覆雜地看向越之恒,有些一言難盡。

“你瘋了?”

越之恒起初沒理解她在說什麽,半晌,他聯想到什麽,也沈默了,神色古怪道:“湛小姐,在你眼裏,我現在到底是什麽形象。”

湛雲葳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

不過越大人在她心裏的形象,一直挺微妙的。

至少湛雲葳也沒想到,這秋千當真是用來和她一起看星星的。

快入夏了,湛雲葳最初和越之恒成婚就是夏日,汾河郡一年最美的時節也在初夏。

繁星,皓月,流螢……一切美麗的東西,仿佛都聚集在了這裏。

湛雲葳靠在越之恒懷裏看星星的時候,還在感慨,當年也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越之恒背著她走過王朝,兩人一路鬥嘴,她那時候怎麽就沒發現,是這樣美麗的一副畫卷呢?

她幾乎能想象到,等秋天到了,府中果子熟透,樹葉開始變黃,坐在秋千上看落葉,又是另一番景色。

前提是,她和越大人能活到那個時候。

盡管湛雲葳知道,就算越大人最後能活下來,憫生蓮紋也過分消耗他的生命,並不能長長久久走完靈修的一生。

可是哪怕現在的每一刻,她亦能感覺到非常幸福。

靠在越之恒懷裏看星星,是上輩子顛沛流離想都不敢想的事。有彌補的機會,命運已經待她不薄。

這樣一來,湛雲葳就懂了越之恒打造秋千的用意。

他想留下更多美好的東西給她。

越之恒從來不問湛雲葳今後有何打算,他少時就習慣了把每一日當做生命的最後一天來過。

以前是珍饈美食,華衣軟枕,而今和湛雲葳在一起的時刻。

他撫摸著她的頭發,心想,今後就算她想起他,也不至於是“滿腦子那檔子事的禽獸”吧。

只可惜,他註定沒法為他的小山主打造一輩子法器。

還有她一心想為他建的器閣。

*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王朝的局勢也有所改變。

方淮重壓之下,來越府訴苦過好幾次。

大皇子沒了,秋靜姝卻還懷著身孕,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二皇子哪裏能容她,失去了大皇子的庇護,門客三三兩兩散去,少數衷心的,盼著她腹中孩子生下來,將來一奪靈帝t之位,沒幾日也落了空。

方淮說起這件事,難掩唏噓:“大皇子妃的孩子沒保住,說是不小心摔了。”

可是哪裏有人信,孩童恐怕都知道,其中有二皇子動的手腳。

二皇子並不害怕靈帝的遷怒,作為唯一的皇子,他近來可謂志得意滿。

靈帝立儲的日子將近,誰都捧著他。

方淮嗤笑:“還沒繼位,就開始清除大皇子的黨羽,當真是急不可耐。”又實在愚蠢。

不知真相的方淮都如此評價,知道真相的湛雲葳和越之恒更明白二皇子在做無用功。

靈帝之位,哪裏是什麽香餑餑。無非就是那邪魔的容器,也虧得歷代皇子為這個位子打得你死我活。

這一代的皇子,靈帝顯然不打算管了,三個皇子都不成器。眼看他大業將成,皇子們這樣資質的靈體,無法支撐他渡天劫。

“秋家倒是想過接大皇子妃回去。”方淮說,“眼下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怕給族裏招來禍患。”

就算秋靜姝是最受寵的女兒,也敵不過王朝更疊,大權在握。

秋靜姝就這樣成了棄子,想也知道下場不會好。

到了這一步,湛雲葳不知道秋靜姝有沒有後悔當年背棄文循,處心積慮嫁給大皇子。

要是文循的九重靈脈還在,以他的性子,不會讓秋靜姝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只能說命運兜兜轉轉,誰也不能說自己做的就是正確的決定。

同樣受到影響的,自然還有徹天府,好幾股勢力蠢蠢欲動,等著靈帝懲處越之恒之後上位。

沈曄等府臣,就算日常巡邏,也沒少被打壓。

越之恒得知的時候,眸光沈沈,溢出冷笑:“就快了。”

方淮以為他在說靈帝解除他的禁足,重新重用他,湛雲葳卻知道越大人指的什麽。

陰兵快要練好了。

海底那一支無聲無息,能推翻整個靈域的陰兵隊伍,正在成形。

*

然而許是覺得他們太過順利,王朝開始漸漸變天。

並非比方,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變天,就算站在汾河郡,也能看見王朝上方匯聚起來的烏雲。

晚上不再有星子,湛雲葳每每望著厚厚的雲層,都覺得那後面仿佛有翁鳴的雷聲,令人不安。

越大人越發刻苦的修煉,也說明她的猜測沒錯。

“劫雷在聚集。”

他們的陰兵煉得更快,同時靈帝的修為,也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

百姓們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飛升”的意義太過久遠,久遠到得追溯到上萬年前,那是傳說中才存在的東西。

往年靈域不是沒有氣候異常之時,百姓們驚異之餘,也頂多抱怨幾句。

然而仙門德高望重的長輩,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蓬萊尊者心裏一沈,給所有老友傳書:大難將至,準備迎敵。

他並不像越家那樣知曉事實的真相,然而作為當年闖進過渡厄城的人,心中那點不祥的預感,也足以令人警醒。

湛雲葳不禁在想,到底哪裏出了錯。

前世她就算到死那一日,靈帝也沒渡劫雷,越大人確實重創了他。

為什麽這一世靈帝走到了渡劫雷這一步?

最大的變數,興許就是大皇子之死和渡厄城中的文循。前世文循雖然也沒有出渡厄城,卻瘋魔之下,撞碎了渡厄城的結界,導致了一場“邪祟之亂”。

那場動亂十分慘烈,死的人不計其數,其中就有越無咎和長琊山主。

這次他們阻止了結界破碎,邪祟沒能出得來。

……不,還有一個變數。

湛雲葳擡眸,啞女的死!

事關重大,她當即把所有的猜測,都和越之恒說了一遍。

同時也披露了她最後的秘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我有時候也覺得像是一場夢境或者錯覺。可我記得很清楚,這也不是蜃境,我死在升平十六年的冬日,再睜開眼時,回到了升平六年,仙門敗落,我們被關押在牢房裏的時候。”

她知道越之恒會相信她,也確實如此。

越之恒臉上沒有驚訝的神色,甚至還能語氣平靜,和她分析哪裏出了紕漏。

反而是湛雲葳忍不住道:“你都不驚訝嗎?”

“湛小姐。”他見她憂心忡忡 ,忐忑的模樣,往她嘴裏餵了一顆甜棗,“我時常在想,你對我平白無故的信任來自於哪裏。”

他如果是她,這樣水火不容的立場,早就暗地裏對自己動手許多次。

可湛雲葳沒有,一次都沒有對自己下死手。

他總不至於以為她會對自己心慈手軟,更何況她後來堅持回到越家,屢次勸他離開王朝,也透著幾分不合理的古怪。

如今倒是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越之恒看她嚼著甜棗,略有幾分心虛的模樣,他頓了頓:“湛小姐,你前世做什麽了?”

至於這麽心虛。

是殺了自己,還是嫁給裴玉京了?

這兩個猜測在越之恒腦子裏過了一遍,後者竟然比前者還讓他壓不住棺材板。

湛雲葳不說話,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要說對不住,還真是到處都有對不住他的地方。

越之恒瞇了瞇眼,把她小臉掰過來:“真嫁給裴玉京了?”

雖然不至於,可是總歸也算她走錯的一步。

頂著越之恒的視線,她艱難咽下口中甜棗:“我要是說真的,你生氣嗎?”

越之恒沈默片刻,笑了一聲:“不氣。”

湛雲葳一抖,連忙搖頭:“沒嫁沒嫁。”

都氣到說反話了,越大人已經許久不這樣,她很乖覺地不去惹他。

越之恒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說的是真話,他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正常。

好像能接受自己死得莫名其妙,卻不能接受湛雲葳真的嫁給裴玉京了。

就算十七歲在九思澗上,就說服過自己接受最有可能的走向,但他偏偏最討厭認命。

但就算是真的,越之恒心想,他興許也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又往她嘴裏塞了個甜棗,不然能怎樣,總不能怪湛小姐吧。

湛雲葳投桃報李,也給越之恒餵了一顆。

見他從容吃了,也沒有咬牙切齒,就知道這事暫時翻一篇章,當務之急還是想通靈帝到底怎麽回事。

“越大人,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最大。”

越之恒沈吟片刻,道:“應當是我阿姊的死。”

看似最無關緊要的事,偏偏改變了走向。不可能是靈帝的修行變快了,而是前世他有意壓制劫雷,這次沒有壓制而已。

可是啞女同樣死了,不過是前世死在王朝,這次死在去人間路上的差別。

這樣一件事,竟然影響了靈帝渡劫的心意麽?

心裏有個猜測呼之欲出,湛雲葳對上越之恒的眼睛,見他也若有所思,看來兩個人想到一處去了。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對越家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只能說,對於宣夫人,更加不是滋味吧。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議,也趨近真相。

越大人和越清落,有可能並非靈帝的後嗣,而是真正的越家子嗣!

前世這個時間,和越清落的死亡時間差不多,啞女死因不明,很有可能是靈帝試過奪舍。

——他倒並非中意啞女孱弱的身軀,而是靈帝也不確定,將寶壓在越之恒身上,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他總得驗證。

不管是邪氣侵染,還是血脈相融,啞女顯然都沒對上。

靈帝只得憋著臨門一腳那口氣,等待靈體更強悍一點,不需要任何軀體的時候。

後來靈帝留了越之恒幾年,並非覬覦他的身軀,而是需要越之恒的冰蓮血來壓制。

這次卻不同,啞女死了,靈帝再無試錯和驗證的機會,只能沖著越之恒來,強行奪舍渡劫,賭一個可能性。

不僅是迫不及待,修為到了這一地步,甚至隱約能夠窺天命。

千年來,預感命運之劍終於懸在頭上,你也會怕的,對嗎靈帝?

*

這個猜測讓湛雲葳十分感慨。

如果是真的,當年一門之隔,越臨羨差點就帶走了自己的一對雙生子女。

宣夫人也不至於憂思到如今,渾渾噩噩活在過去,以為自己的孩子是那邪魔的後嗣。

或者說,倘若更早一點知道,在地宮時,這兩個孩子也能給予她堅強的勇氣。

可是如今卻有些晚了。

哪怕對越老爺子來說,無數次嘆惋的麒麟子,剛得知真是自己的後代,卻要看著他舍身甚至短壽,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這事誰也不知真假,靈帝在賭,他們亦得賭。

今晚並非他們的“三日之約”,越之恒格外沈默,湛雲葳心情都尚且覆雜,更何況越之恒本人。

她表示理解t,輕輕抱住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越之恒低眸:“你想了?”

她險些嗆道,忍不住瞪他:“誰想了!”她明明是怕他心裏惆悵,為撲朔迷離的身世。

可是見越大人平靜出神的樣子,也不像是惆悵。

說真的,大戰在即,她都忍不住惶恐,越大人作為陰兵之主的心態,著實好得過分。

“嗯,我想了。”越之恒揉揉她的臉頰,“湛小姐,你真沒覺得三日一次不合理嗎?”

她拿下他的手,也忍不住笑了笑,再多愁緒也在這一刻散了。她和他鬧了一會兒:“那你方才在想什麽?”

若非在想自己的身世,還有什麽能讓你沈默至此呢越大人。

仲夏的汾河郡,流螢的光都熄滅了下去,窗外也沒有月光。

越之恒眸色淺如水墨,卻又似泛起漣漪,他眼中倒映著她的影子。卻並非醋意,也不是追究她前世到底心儀誰。

她對上眼前人的神色,莫名顫了顫。

“我在想,我死後,他們到底對你好不好,你一個人離開塵世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他在想,若他還活著,就算她對他千萬分排斥厭惡,也不會讓湛雲葳踏上那條孤零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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