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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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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藥

越之恒垂眸看著她湊近的小臉, 緩聲道:“湛小姐。”

“嗯?”

“退後t些,你靠得太近了。”

湛雲葳:“……”這話放在平日,她會立刻反唇相譏。

但此刻, 明明越之恒神色平靜,她卻平白有一種被看穿的窘迫。

這還怎麽進行下去?她確實想過直接來,可她一個被封住靈力的禦靈師, 還不如越之恒這個傷重的靈修。

就算越之恒只有一根手指頭能動, 要傷她也很容易。

她不敢小覷九重靈脈,更不敢小看越之恒的憫生蓮紋, 妖傀丹只有一枚,全部餵進去, 還真不是唇貼唇那樣簡單。

至少,得保證讓他全部吃下去。

這個過程必定漫長,她覺得這就不是人能完成的任務。越之恒是瘋了才會一動不動, 她餵他就吞咽。

湛雲葳坐直身子,第一次懊惱自己對越大人毫無吸引力。

越之恒淡淡看著她,不動聲色揣摩湛小姐到底要做什麽。雖然他現在頭腦昏沈,筋脈中靈氣逆行,每動一下,都刀割似的疼,但還不至於神志不清。

湛小姐在緊張。

她或許自己都沒註意到,她一旦舉棋不定的時候,手指便會無意識纏弄羅裙上的系帶。

越之恒見她憋悶地坐直, 問他:“越大人, 你這次發生了什麽事, 為何傷得這麽重?”

越之恒垂眸,淡聲回答道:“無事。”

這樣的事並不是第一次。

靈帝為了突破十重靈脈, 得到十一重聖體,幾乎已經成了執念,心魔愈重。

這麽些年來,靈帝大部分時間在閉關,每隔兩年,會找一人為他壓制心魔。

越之恒短短幾年能爬得這麽快,與此脫不了關系,他的冰蓮血,比什麽輔佐法器都好用。

也虧得越之恒天賦絕佳,否則就會像以前那些人一樣,沒命回來。

不過這些話,沒有必要說給湛雲葳聽。

他擡眸,看向面前的少女:“你來找我,只是為了說三皇子的事?”

湛雲葳見他不肯說,猜測涉及到了王朝密辛。

她來之前,怕越之恒對自己起疑,便想好了怎麽回答:“下月中旬,就是王朝的花巳宴了,我來是想問,若我們府上收到帖子,我要不要去?”

越之恒沈默了一會兒。

湛雲葳見他神情,說:“你不知道什麽是花巳宴?二夫人不也是禦靈師嗎。”

她有些驚訝,在靈域,平民不知道花巳宴不奇怪,可王公貴族還有仙門世家,往往都與禦靈師有來往,不可能全然不了解。

花巳宴只會邀請禦靈師。最早是德高望重的那一位禦靈師,帶著眾人祭祀、驅邪,後來逐漸演變成吹噓自己伴侶的賞花宴。

大概就是,炫耀自己的靈修伴侶有多出色。

從天賦到體貼,從外貌到官職,能比的一個不落下。

六月十五便是花巳宴,以越之恒如今的地位,王宮裏那位王後應該過不了幾日就會遞帖子。

真奇怪,越之恒雖幼年在渡厄城過得不好,這些年越家既然承認了他,他作為大公子,卻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

她解釋了以後,越之恒問:“你想去?”

湛雲葳很無奈:“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吧。”

到底是王後的帖子,她一個前山主之女,要推拒也得思量思量,沒有哪個在王朝做官的臣子,會去得罪王後。

有的禦靈師就算只剩一口氣,也恨不得去為自己的夫君或者夫人爭一口氣。

但越之恒卻無所謂道:“你不想去就裝病,回絕便是。”

湛雲葳說:“越大人不是一直想要平步青雲嗎?”

越之恒嗤笑道:“湛小姐以為這徹天府掌司之位,是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就能坐穩的?”

他看她一眼:“更何況,別的禦靈師過去是誇讚道侶,湛小姐過去,是要做什麽。”

湛雲葳也想不到那個場景。

她總不能誇越之恒,越大人哪裏有優點了?他倒是比所有人的道侶心狠手辣,性情詭譎。

湛雲葳說:“那等收到帖子再說。”她那時候說不定早就離開了,今日不過找個由頭而已。

總之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那個最難的任務。

“越大人,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喝?”

湛雲葳看了一圈屋子裏,桌上倒是有茶壺,只不過裏面一滴水都沒有,看來徹天府衛守在這裏雖然安全,卻與周到沾不了邊。

她回頭看越之恒,越大人神色沒有絲毫慍怒,習以為常道:“很快就該喝藥了。”

所以喝不喝水,也沒事。

湛雲葳放下茶盞,再一次意識到,除了啞女,可能這世上再沒有人像關心親人一樣關心他,以至於他自己都習慣了,不以為然。

她說:“藥哪能當水喝,你等等。”

湛雲葳出去囑咐了沈曄幾句,沈曄神色略有些慚愧:“屬下都是粗人,疏忽了。”

沒多久,徹天府的府兵進來換了茶盞。

待到水放溫,湛雲葳給他倒了一杯過去。她再看這簡陋養傷的房間,實在到處都是不如意的地方。

汾河郡的雨後,空氣中還帶有泥土的清新,越之恒半靠在床頭,看著那藕粉羅裙的少女進進出出交待——

要溫水,要幹凈的毛巾,要厚一點的被子。

他聽她幾乎有些無奈對沈曄說:“仲夏雖然不冷,可他靈力潰散成那樣,必定比冬日體溫還低,屋子裏那被子遠遠不夠。”

越之恒明白,他本不該讓心懷不軌的湛小姐在此久留。

但許是身子倦怠不適,又或者真的渴了,冷了,他沈默著,沒出聲趕她走。

湛雲葳一直在悄悄觀察越之恒,越之恒想來很難受。喝過水,他唇色仍舊淺淡,只是潤了不少。他偶爾會蹙眉,應該是傷勢覆發,頭疼得厲害,在極力忍耐。

她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絡。

沒一會兒沈曄將被子也換了,越之恒蹙眉閉上眸,似乎在等這股難受勁過去。湛雲葳鼓足勇氣,再次靠近他:“越大人,你更難受了嗎,要不要我去叫醫修。”

可手還沒觸到越之恒的額頭,他就睜開了眼睛。

湛雲葳的手腕也被他握在了掌心,動彈不得。他的手掌寬大,掌心粗糲,應該是常年使那支詭譎鞭子的原因。

對比起來,被他握住的那只屬於禦靈師的纖細手腕,細嫩、雪白,他冷漠握住的是她命門。

冰蓮香在帳中濃郁,混雜著她身上的暖香,令人目眩神迷。傷重確然對越之恒影響很大,否則不至於讓湛雲葳靠這麽近。

越之恒註意到,湛雲葳的視線巧妙地避開了自己的眼睛,落在他的下頷,或者唇間。

他沈默了一下,忍不住問:“湛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麽。”

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越之恒知道她不安分,但湛雲葳是個聰明人。應該也知道,就算自己只剩一口氣,沒有靈力的她,也實在翻不起什麽風浪。

湛雲葳慢吞吞挪開眼睛,對上他的雙眸。

越之恒發現,她另一只手,又下意識想要纏繞衣帶了。

她沒有回答他,反而俯下了身。

越之恒的手冰涼,而掌心的手細膩溫軟,他註視著湛雲葳,望著她那雙栗色的眼眸,一時沒有動彈。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剛要動作,外面傳來敲門聲。

是醫修老頭推門進來:“大人,您該上藥了。”

越之恒眼看身上的少女臉上泛出紅暈,眼中閃過惱意。越之恒本該有個荒謬的猜測,但太過荒謬,他便不往那處想。

他松開湛雲葳的手,冷淡道:“你回去吧,湛小姐。”

湛雲葳功虧一簣,不善地看了眼醫修。

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越之恒看樣子還有些神志不清,只怪醫修來得不是時候。

醫修咳了兩聲,也有些尷尬。

他一個老頭,前幾日來的時候,大人都孤零零在房裏,別人有人親近,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全靠強悍的體質撐著。

他今日習慣性直接就推了門,也萬萬沒想到大人和夫人在房裏做這樣的事啊。

湛雲葳就沒打算走,幹脆站在屋檐下。等醫修給越之恒上完藥再說。

反正臉已經丟得差不多了,她說什麽也得救出湛殊鏡他們。

*

醫修給越之恒上完了藥,見越之恒皺著眉在出神,念及醫者仁心,他說:“掌司大人身子雖然恢覆得很快,但是有些事,不適宜現在做。聽聞大人才成婚,來日方長。”

越之恒看他一眼,難免有幾分好笑。

但他的事,自然不會和外人說,於是冷冷閉眼,沒有應聲。

醫修以為他固執不聽勸,又念及方才那位美貌的夫人,心裏直嘆氣。

出去時,醫修見湛雲葳還在,忍不住也叮囑了一遍。

“夫人,掌司大人的身子t需要靜養。”

然後他聽見這位夫人若有所思問他:“他如今能走動嗎?”

醫修楞了楞,這算是什麽問題,需要大人走動嗎?他責備地看湛雲葳一眼,說:“最好讓大人躺著休息,不宜過分操勞。”

也就是能走。

那就行。

兩人都站在外面,醫修原本在等藥,藥端過來以後,他看向湛雲葳:“那……夫人端去給大人?”

湛雲葳覺得他總算做了件好事,她點頭,接過這碗藥。

她進去的時候,越之恒已經不似方才靠坐,反而躺下休息了。她記下了醫修的腳步聲,又在外面吹了許久的涼風,身上的味道應該也散去不少。

湛雲葳沒有第一時間過去,而是繞過屏風,找到了越之恒先前穿過的、帶血的衣袍。

不枉今日她在房中轉悠那麽久,看見定身符,她眼眸一亮。

*

越之恒一開始以為是醫修端著藥回來了,可很快,他發現不對勁。

雖然腳步聲很像,可來人的身姿明顯更加輕盈,他猜到了是誰。

湛小姐今日……實在努力。

越之恒忍不住揣測,湛雲葳到底想做什麽,殺他,還是想要害他?她帶什麽東西了嗎,沒理由沈曄檢查不出來。

越之恒等了一會兒,感知到,湛雲葳在翻找什麽東西,似乎是他換下來的衣衫。

他心裏輕輕嗤笑,湛小姐很聰明。可是她不知道,他體質特殊,那符沾了他的血,早已作廢。

他索性閉著眼,讓湛雲葳早日死心也好,免得日夜惦記。

等了一會兒,她過來了。

耳邊傳來風聲,他睜開眼,發現湛雲葳已經將眼疾手快將符貼在了他的額上。

“……”越之恒仍是沒動,心裏泛出幾分冷意。到底要動手了嗎?

少女俯身看他,眼中難得帶上幾分愧意:“越大人,對不住。”

兩人都沈默了一會兒。

他眼中的冷嘲之色湛雲葳沒看見,她耳根染上的淺粉,越之恒也沒註意。

倒也不必道歉,越之恒想,要害他的人,遠不止她一個。只是顯得她今日所做一切,多餘又可笑。

他放在錦被上的手,暗自掐好了法決,就讓他看看,湛小姐到底有什麽本事。

越之恒註視著她,就見她雙手扶住他的肩膀,緩緩低下頭。

汾河郡下過雨的夜,泥土松軟,有什麽東西在抽枝發芽,伴隨著輕輕的蟲吟。

他擡起的手,在碰到她之前,更軟的東西,落在了唇間。

蟲吟聲越來越低,最後消失在耳邊,他覺得有幾分目眩。口脂的香,從那頭渡過來,帶著淺淺的甜意,於唇齒間化開。

來自她試探、不得要領又青澀的觸碰,輕輕的輾轉。

一切感官,變得敏銳又讓人戰栗。

他的手顫了顫,明明是該下意識推開她,喉結卻滾了滾,一一吞咽。

是什麽,他已經嘗了出來,但因著晚了這一刻的猶豫,已經來不及。

夜色冗長而沈默,他的手垂下,握住了錦被。

像是嘆息,又像是自我嘲弄。

這過程比他想象更久一些,良久,越之恒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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