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大豐之年（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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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大豐之年（29）
金曜把手伸進王老板鼓囊囊的衣兜裏。
他取出符箓時, 還不小心帶出了半袋沒包好的薯片。這是黃瓜味的薯片，王老板一直隨身帶著這東西，便於投餵噗噗。
眼下噗噗不知去了哪裏, 而此時尋找它已經沒有意義。金曜拿了符箓，又和木獨山各搬了兩把椅子, 離開了這裏。
關門前，金曜不由得回頭又看了躺在血泊中的王老板一眼。
“怎麽了？”木獨山問。
“……沒什麽。”金曜關了門, 邊走邊說：“他跟我們同行了這麽久, 忽然死了，有種線索中斷的感覺，看著挺唏噓的。”
“他不是出於好意才跟我們同行的。”——所以不必在意他, 不用在意任何利用過你的人。木獨山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我知道, 但……”金曜忽然看向木獨山，“有些時候, 我不是很在乎一個人做某件事的出發點。好意還是惡意, 我會自己判斷。”
木獨山說：“走吧, 他們還等著。”
木獨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幾步, 回頭看見金曜還站著原地。
金曜看了他一眼, 這才默不作聲地邁開步子，跟上了。
剩下的人正按著開門按鈕等待他們。
見金曜和木獨山一人拎著兩把椅子過來，燕晚棠問：“王老板呢？”
“被他養的小喪屍咬死了, 那個噗噗躲起來了。”
眾人都被王老板突如其來的死訊搞蒙了，臉色各異。
“怎麽忽然就死了……他陪我們走了這麽久, 還怪懷念他的。”
“那接下來就沒人帶路了？”
“我還以為他會是很重要的人物，他死了, 咱們的通關線索是不是斷了？”
“不至於。總之，下一步咱們要先安全去到天臺, 進入仙城，再繼續找線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獨山忽然說：“王老板被咬死了，但沒有變成喪屍。”
眾人一起看向他。
金曜：“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被咬斷了喉嚨，所以直接就死了。還是說，在這裏的設定中，人被喪屍咬後也不會變喪屍。”
燕晚棠：“剛才乘車過來的路上，我看見路邊有一些人被咬後變成喪屍的過程。難道變喪屍也需要一些條件？比如我們，就算被咬被抓傷也只是發冠變紅，沒有人變異。”
薛鶴竹撓撓頭，一拍腦門：“芯片！喪屍額頭上有芯片，所以是曾經被改造過的人被喪屍咬後才會變成喪屍嗎？就比如咱們第一個見的那個海奚，他是被打碎了額頭的芯片後死亡的，這個手法跟他教的‘降妖除魔’一樣啊。”
“所以，喪屍的來源可能就是……人造人，或者某些更換過電子腦的人？”金曜說，“難怪之前王老板說，不愁喪屍被用完。”
燕晚棠拍拍手：“得嘞，也就是說，咱們變不成喪屍，好消息。最煩看到自相殘殺了。咳咳，閑話少說，出發吧。”
乘坐電梯有一個很大的安全隱患，那就是人們無法預測門開後會不會有喪屍沖進來。
之前王老板還沒上電梯時，就有人提出要去找點桌椅來堵在電梯門口。王老板表示自己體力不支，要先進電梯等著，讓他們自己安排人來搬。沒人想到那會是王老板和大家說的最後一句話。
金曜和木獨山從實驗室搬了四把椅子回來，將它們兩兩摞起來，堵在電梯轎廂入口處。兩把椅子的寬度剛好將入口堵得嚴嚴實實，雖然沒有人高，但起個擋路作用還是沒問題的。
加了四把椅子後，電梯轎廂內就有些擁擠了，好在沒有超重。
門口的金曜按住開門鍵，說：“趁著這層樓沒有喪屍，我們先商量下等會兒怎麽辦。”
他清了清嗓子，跟宜樹卿等人同步了之前在城管車上關於煉丹游戲和高樓地圖的討論。
燕晚棠總結：“所以，我們不能抱有僥幸心理。按照小游戲的發展，這裏會有一大波喪屍來追殺我們。”
宜樹卿問：“除了不要躲進房間外，還有什麽游戲經驗嗎？”
薛鶴竹舉手：“還有個殺怪的經驗，額，現在說殺怪好別扭。總之，就是把小怪湊到一起，但只殺一個的那個經驗。不過我還沒琢磨出來這個怎麽對應……”
金曜：“誰還記得從電梯到安全通道，走哪邊比較近嗎？”
縮在角落裏的喬納小聲說：“現在的位置走左邊比較近，樓裏兩邊各有一個樓道。”
他剛想再解釋一句，這裏和弟子樓的布局很像，而且他小游戲玩得時間長，應該不會記錯。但他沒來得及解釋這些，金曜就直接回答他：
“好，那我們走左邊。”
喬納眨了眨眼睛，把多餘的話咽了下去。
燕晚棠：“對了，我從商場裏順了點東西。一些小商鋪裏有音響，我當時覺得也許有用，就拿走了。等會兒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眾人又簡單商討了中途電梯停下怎麽辦、到了25層發現喪屍過多怎麽辦、其他情況怎麽辦……然而，越討論心裏越沒底。
燕晚棠聽不下去了，手一揮：“去了再說，隨機應變吧。在這商量再多戰略和走位，到時候喪屍一來，一著急，估計也記不住。記住幾條關鍵的就行了。”
金曜點頭：“確實，大家頭上的紅條都越來越高，不知道是不是時間拖得太久了。”
沒有人表示反對，於是不像計劃的計劃馬上就要開始實行了。
“大家準備好了嗎？”金曜問。
“準……準備是不可能準備好的。”薛鶴竹苦著臉說。
燕晚棠：“那就直接沖吧。”
金曜按了25層的按鍵，電梯門緩緩關閉。
“咯噔”一聲，門合上了，電梯開始往上升。電梯裏，人的心也跟著一起往上提起來。
椅子周圍的幾個人死死按住椅子，緊盯著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字。
2，3，4……8，9……10
電梯升到八層時，上升的速度忽然放緩了。從9到10更是緩慢到讓人抓心撓肝。
“是變慢了沒錯吧，不是我感覺錯了吧？”
“忽然好熱啊，你們不覺得很熱嗎？”
“電梯是不是要停啊？”
“外面有東西在按電梯。”木獨山這句話讓電梯內的氛圍跌入谷底。
金曜一手扶著椅子，一手按在關門鍵上，準備門一打開就發揮自己平時搶紅包的手速，狂按關門。
木獨山、周大威和周二武則已經將槍掏了出來，準備將沖進來的喪屍幹掉。
在十雙眼睛的註視下，電梯屏幕上的數字最終停在了10上。饒是金曜不停地按著關門鍵，電梯門還是緩緩打開了。
眾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電梯門外。
……沒有人，也沒有喪屍。
電梯內，呼吸聲變得清晰而粗重起來。
“啥情況，之前有東西按過麽。”
“怎麽越來越熱了？”
“嚇死了嚇死了嚇死了……快關門。”
不知道按按鈕的東西現在是不是還在附近，金曜“噓”了一聲，狂按關門鍵。電梯門再次緩緩關閉。
電梯門完全合攏的前一秒，有幾個喪屍路過，撲了過來，但無濟於事了。電梯繼續向上運行。
13，14，15……
薛鶴竹閉著眼睛，不太敢看屏幕了。
呂池卻忽然問：“薛鶴竹，你頭上怎麽了？”
這聲叫喊不僅讓薛鶴竹睜開眼睛，也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過於震驚的呂池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但他沒空在意這些，而是指了指薛鶴竹的頭頂：“你的發冠，剛才猛地往上竄了一大截。”
“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紅了這麽多？”
薛鶴竹楞住了：“沒，沒發生什麽啊，大家都在這，也不會有什麽。”
燕晚棠問：“你剛才緊緊閉著眼睛，是不是很害怕？”
“啊，你怎麽知道……”
燕晚棠若有所思：“這麽說來，之前在商場，你跳樓之前發冠確實沒紅多少。之後我在一樓見到你時，你就紅得厲害了。我當時沒註意，以為你是從五金店沖出去時被咬的……原來是這樣，極度害怕也會讓紅條上漲麽。”
一直沒說話的喬納縮在電梯拐角，緊緊抿著嘴唇，悄悄地深呼吸。
金曜：“看來我們不僅要註意別被喪屍攻擊到，還要穩定自己的心緒。”
說話間，電梯已經來到了第22層，開始降速了。
23……24……25
電梯在25層停下。這裏是這部電梯能到達的最高樓層，剩下的15層，需要他們出門，走樓梯了。
接下來，到了最兇險的環節。
電梯門完全打開了，從這塊有限的、被椅子遮住了大半的視野來看，外頭沒有喪屍。
電梯門開始自動關閉。金曜趕忙按住開門鍵，輕聲問：“出去嗎？”
人們三三兩兩地點頭。
電梯門口兩邊的金曜和木獨山小心地將椅子搬出電梯外。椅子腿在光潔的瓷磚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金曜在探身出去搬椅子時，往電梯外打量了一番。
這一層樓跟弟子樓內很像，白色的瓷磚上有淺灰色的紋路，天花板上吊著慘白的燈泡。在電梯左右兩側的走廊上，都有喪屍在游蕩，好在數量不算太多。至少在金曜視線範圍內的總共不到十個。
金曜扭頭，對大家比了個手勢，準備出發。
*
角落裏的喬納在電梯壁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電梯上升的過程中，他一直在穩定自己的心緒，努力不想這裏有喪屍、喪屍很可怕這種事，可似乎無濟於事。
越是逼著自己不要想這件事，這件事反而越是會在腦海裏紮下根來。這念頭就像外來的紅藻入侵，它以可怕的速度擴張成一大片，把整片海域汙染得不成樣子。
喬納因此感到更害怕了，從模糊的電梯壁看過去，紅條已經快要滿格了。他慌忙掏出小鏡子仔細查看，而後小小地松了口氣，還好，紅條還沒有滿，但距離發冠頂部也只有兩指寬了。
再恐懼緊張一些，或者再不小心被喪屍抓到咬到，紅條就要滿了吧。
滿了會怎樣？這個問題喬納已經無需再想，他現在的感覺已經很明顯了。
頭痛，眩暈，渾身上下像是有火在燒一樣。
是傷口感染了，發燒了嗎？
可是發高燒的話，似乎會覺得冷，他現在只是單純地感覺到很熱，像是被關進了蒸籠裏。他甚至覺得有熱氣在從身上冒出來了，他就像是快熟透的包子，內裏也一片灼熱。
……不，好像又開始冷了。體內的臟器仍然像是被炙烤，但他卻忽然覺得很冷，冷到忍不住發顫。
打冷顫的同時，他的手在發癢。忍了一會兒，他不耐煩地往身上蹭了蹭，癢變成了疼痛。喬納擡手一看，發現不知何時，手背上起了幾個泡。
看上去像是燙傷後會起的水泡。
他趕緊將袖子拉下來，把手背上的泡遮住。仿佛遮住了就跟沒有了一樣。
不，並不是自欺欺人。喬納心想，萬一其他人發現了他的異常，直接把他丟下，那才是完蛋。
他只能強行打起精神，裝作沒事的樣子，繼續跟著其他人前進。
往前走，換了下一個地圖，說不定會好了。迷迷糊糊之間，他不斷這樣提醒自己，要再堅持一下。
堅持下去，這幾年都好好堅持下來了，這麽多可怕的副本都熬過來了，再堅持一下。
喬納跟著大家離開電梯，雖然身體在跟著別人一直往前移動，靈魂卻像是跟不上趟一樣，總是慢半拍。思維越來越遲鈍，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他漸漸無法集中註意力。好在同行的人已經把他安排好了，他只要跟著別人走就好。
25層的喪屍不算多，周大威和木獨山的幾個槍子就把它們都解決了。他們順利來到左側的安全通道，聽了會兒裏頭的動靜——裏面靜悄悄的。
他們推開防火門，欣喜地發現安全通道內是安全的。
接下來，喬納有一種很奇妙的混亂的感受。他感覺自己變成了游戲裏的小怪，被張牙舞爪的火柴人追殺。不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是追殺小怪的火柴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多殺點，多攢攢能量。與此同時，他又明白自己既不是小怪也不是火柴人，他的目標是活著到達天臺。
活著，活著……他無意識地大口呼氣，像是要把身體裏多餘的可怕熱量全都排出去一樣。可越是努力呼氣，大腦就越是像缺氧一樣，記不得任何東西，空蕩蕩的腦海裏只剩下了這兩個字，活著。
他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能跟著其他人一起行動，但那只是機械的跟從，像是出自本能。他看見有人帶著對講機和槍先上樓，有人則拿著音箱、對講機和槍下樓。有人持槍帶著剩餘的人，在走廊和樓道間與喪屍打游擊戰。
樓下有吵鬧的音樂聲。有人關緊了安全通道的門，說：“等一會兒，看看他們的反應。”
喬納站在原地等著。他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無法分清這些人到底誰是誰了。別人說話，他還能聽到，但完全不懂，只能假裝聽懂。
又有人說：“似乎可行，之前我們在商場裏試過這套打法。”
喬納跟著其他人時進時退，糟糕的時候會正面撞上很多喪屍，他好像又被咬到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覺得這下可能要死了，然而，他忽然被誰抓著跑了起來。
“楞什麽？跑啊！”
喬納目光渙散，喃喃道：“我不喜歡很熱的天氣，不喜歡夏天，在亞熱帶生活太久了，我想看雪。”
“你咋了，說什麽胡話呢？”
“我不要火葬。我爸媽死在大火裏，以後我想死在海裏，順著洋流，說不定能漂到北極去。”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制止他再繼續囈語。他被捂了一會兒，忘記了自己在說什麽，於是就渾渾噩噩地繼續跟著人走。
他跟著好幾個人跑過來繞過去，一會兒上樓一會兒在走廊裏狂奔，從一個樓道轉移到另一個樓道。
對講機裏傳來的模糊人聲，槍聲，音響裏動感的音樂聲，靴子在地板上的奔跑聲，還有喪屍的嚎叫聲……這些聲音沖進喬納的大腦，將他本就糊塗的意識攪得更碎了。
直到有人拉著他打開了一扇門，冷風迎面吹過來，喬納快要冒煙的頭腦才忽然清楚了一些，恢覆了些許功能。
門在身後關閉。周圍是其他人氣喘籲籲的聲音。
“終於……到了……”
“快點，一鼓作氣！別在這兒歇。”
大家頭頂的紅條催命符一樣，不知何時就突然往上漲一節。這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會突然墜落，奪取人的生命。
好像到天臺上了。喬納努力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天臺光禿禿的，是一片簡陋的水泥地，不像弟子樓那樣擺滿充滿生活氣息的晾衣架。而在一覽無餘的平地上，有一個一米多高的石臺。眾人快步過去查看，發現石臺上的紋樣是瘦長的古體字。
“哎，馬車呢？”周二武東張西望一番，問道。
“石臺上的紋路跟那個符箓的好像啊。”連琦瑤說，“把它放上去就行了，對吧？”
此時，天臺的鐵門被砸得哐哐響。喪屍追上來了。
金曜掏出符箓，將它放在石臺上。水藍色的光紋亮起，符箓和石臺同時被激活了。
眾人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真的成了，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這其中最高興的當屬喬納。他是在場的人裏紅條最高，也最危險的那個，眼看著就要化險為夷，他感覺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高興過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忽然頓住了，而後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垂下了腦袋。
大家都在圍著石臺觀察，沒有人發現最外圍的他。
“太好了，有救了！”薛鶴竹一把抱住呂池的胳膊，呂池沒抽開，任由他抱著自己的胳膊捏來甩去，玩面團似的。
石臺上的光芒大盛時，有一匹機械馬正從遙遠的天際踏空奔來，細金屬片制成的鬃毛在風中飄揚。在眾人的註視下，馬車穩穩當當地落在石臺旁，機械馬仰頭，原地踏步起來，像是在催促人們快些上車。
與此同時，石臺上出現了一個匣子。
這是一個扁平的金屬盒子，做工精致，底部為正方形，蓋子上有太極八卦卡扣。
“這個看上去跟之前煉丹房裏的盒子好像啊。”
“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吧……這是什麽意思？”
馬車旁和石臺上方同時亮起兩塊光屏，光屏上有一個手掌的紋路，旁邊有四個字：選擇這個。
燕晚棠：“掌紋識別麽，這是要咱們二選一的意思？”
金曜：“王老板之前確實強調過很多次，要選馬車……但，我們要相信他嗎？”
薛鶴竹弱弱地說：“好怪啊，能都選嗎？”
周大威哼笑一聲：“好奇的話，你試試？”
薛鶴竹沒敢試，縮起腦袋。
對於選擇哪一個，大家的意見很不一致。有人認為來時就是乘坐馬車過來的，去天上的仙城自然要飛上去，為啥要選一個破盒子，裝骨灰用嗎？
有人認為此事有蹊蹺，王老板恐有下套的嫌疑，而且如果現在的情況對應著“我到哪裏去”或者“我從哪裏來”的問題，所選的答案是否也應該跟它們當時的出現形式一樣，應該是顛倒的，要與常識相悖？
“選錯的話，會怎樣啊……”周二武說。
燕晚棠回答：“你試試？”
周大威瞪了燕晚棠一眼，燕晚棠哼了一聲，說：“達不成一致的話就別一致了，按自己意願不就得了？自己選擇，自己負責，就這麽簡單。”
天臺的門後忽然又傳來幾聲巨響，而後是刺耳的劈砍聲。沒過多久，門板中央被劈出了幾條縫來，木屑和碎塊飛出老遠，半截砍刀伸了進來。
又有裝了義體的喪屍出現了！
燕晚棠：“門已經快不行了，再不選就沒得選了。”
“喬納，你怎麽了？”一片混亂中，宜樹卿發現了人群外坐在地上的喬納。
“你的發冠……”宜樹卿沒有說完。喬納的發冠那兩指寬的白色不知什麽時候全都變成了紅色。整個發冠就像是盛滿了血的玻璃盒，看上去很詭異。
喬納聽到了宜樹卿的聲音，但看不見她。他剛才好像小憩了一會兒，直到被叫醒，睜開眼，才發現眼前一片血紅色，什麽也看不見。
他的手往前摸，摸到了宜樹卿的袖子。
而在他擡手時，宜樹卿看清了他的手掌。他的手心和手背都長滿了大片腫泡，有的已經破了，有的還很飽滿，膿液和血混在一起，這雙手看起來血肉模糊的，嚇人極了。
燕晚棠發現宜樹卿不見了，扭頭高聲催促：“卿卿！你幹嘛，快過來啊，哎喬納咋啦？”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喬納這邊。
喬納發現自己不能調動自己的身體了，一個擡手的動作，居然讓他體力不支，直接仰躺在了地上。
他想說話，卻驚覺自己連動用聲帶和舌頭都很困難，肺部像是要炸開。可他還是很不甘心，一邊吸氣一邊努力張嘴，盡管發出的聲音嘶啞含混，但他還是說出話來了：“原來，高興也不行啊。”
他的聲音太小，宜樹卿沒能聽到，便湊近了問：“什麽？”
“不要選馬車。”喬納用力吸了口氣，說。
他用從未有過的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相信我。”
然而，這句話仿佛用幹了他渾身上下所有剩餘的力氣。他的整個身子忽然幹癟、變黑、燃燒起來。不到十秒，一個大活人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化為了灰燼。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焦糊味兒彌漫開來。天臺的風很大，不一會兒，地上那些黑灰就會吹得一幹二凈。這個小夥子就這樣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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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曜把手伸進王老板鼓囊囊的衣兜裏。
他取出符箓時, 還不小心帶出了半袋沒包好的薯片。這是黃瓜味的薯片，王老板一直隨身帶著這東西，便於投餵噗噗。
眼下噗噗不知去了哪裏, 而此時尋找它已經沒有意義。金曜拿了符箓，又和木獨山各搬了兩把椅子, 離開了這裏。
關門前，金曜不由得回頭又看了躺在血泊中的王老板一眼。
“怎麽了？”木獨山問。
“……沒什麽。”金曜關了門, 邊走邊說：“他跟我們同行了這麽久, 忽然死了，有種線索中斷的感覺，看著挺唏噓的。”
“他不是出於好意才跟我們同行的。”——所以不必在意他, 不用在意任何利用過你的人。木獨山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我知道, 但……”金曜忽然看向木獨山，“有些時候, 我不是很在乎一個人做某件事的出發點。好意還是惡意, 我會自己判斷。”
木獨山說：“走吧, 他們還等著。”
木獨山急急忙忙地走出幾步, 回頭看見金曜還站著原地。
金曜看了他一眼, 這才默不作聲地邁開步子，跟上了。
剩下的人正按著開門按鈕等待他們。
見金曜和木獨山一人拎著兩把椅子過來，燕晚棠問：“王老板呢？”
“被他養的小喪屍咬死了, 那個噗噗躲起來了。”
眾人都被王老板突如其來的死訊搞蒙了，臉色各異。
“怎麽忽然就死了……他陪我們走了這麽久, 還怪懷念他的。”
“那接下來就沒人帶路了？”
“我還以為他會是很重要的人物，他死了, 咱們的通關線索是不是斷了？”
“不至於。總之，下一步咱們要先安全去到天臺, 進入仙城，再繼續找線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木獨山忽然說：“王老板被咬死了，但沒有變成喪屍。”
眾人一起看向他。
金曜：“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被咬斷了喉嚨，所以直接就死了。還是說，在這裏的設定中，人被喪屍咬後也不會變喪屍。”
燕晚棠：“剛才乘車過來的路上，我看見路邊有一些人被咬後變成喪屍的過程。難道變喪屍也需要一些條件？比如我們，就算被咬被抓傷也只是發冠變紅，沒有人變異。”
薛鶴竹撓撓頭，一拍腦門：“芯片！喪屍額頭上有芯片，所以是曾經被改造過的人被喪屍咬後才會變成喪屍嗎？就比如咱們第一個見的那個海奚，他是被打碎了額頭的芯片後死亡的，這個手法跟他教的‘降妖除魔’一樣啊。”
“所以，喪屍的來源可能就是……人造人，或者某些更換過電子腦的人？”金曜說，“難怪之前王老板說，不愁喪屍被用完。”
燕晚棠拍拍手：“得嘞，也就是說，咱們變不成喪屍，好消息。最煩看到自相殘殺了。咳咳，閑話少說，出發吧。”
乘坐電梯有一個很大的安全隱患，那就是人們無法預測門開後會不會有喪屍沖進來。
之前王老板還沒上電梯時，就有人提出要去找點桌椅來堵在電梯門口。王老板表示自己體力不支，要先進電梯等著，讓他們自己安排人來搬。沒人想到那會是王老板和大家說的最後一句話。
金曜和木獨山從實驗室搬了四把椅子回來，將它們兩兩摞起來，堵在電梯轎廂入口處。兩把椅子的寬度剛好將入口堵得嚴嚴實實，雖然沒有人高，但起個擋路作用還是沒問題的。
加了四把椅子後，電梯轎廂內就有些擁擠了，好在沒有超重。
門口的金曜按住開門鍵，說：“趁著這層樓沒有喪屍，我們先商量下等會兒怎麽辦。”
他清了清嗓子，跟宜樹卿等人同步了之前在城管車上關於煉丹游戲和高樓地圖的討論。
燕晚棠總結：“所以，我們不能抱有僥幸心理。按照小游戲的發展，這裏會有一大波喪屍來追殺我們。”
宜樹卿問：“除了不要躲進房間外，還有什麽游戲經驗嗎？”
薛鶴竹舉手：“還有個殺怪的經驗，額，現在說殺怪好別扭。總之，就是把小怪湊到一起，但只殺一個的那個經驗。不過我還沒琢磨出來這個怎麽對應……”
金曜：“誰還記得從電梯到安全通道，走哪邊比較近嗎？”
縮在角落裏的喬納小聲說：“現在的位置走左邊比較近，樓裏兩邊各有一個樓道。”
他剛想再解釋一句，這裏和弟子樓的布局很像，而且他小游戲玩得時間長，應該不會記錯。但他沒來得及解釋這些，金曜就直接回答他：
“好，那我們走左邊。”
喬納眨了眨眼睛，把多餘的話咽了下去。
燕晚棠：“對了，我從商場裏順了點東西。一些小商鋪裏有音響，我當時覺得也許有用，就拿走了。等會兒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眾人又簡單商討了中途電梯停下怎麽辦、到了25層發現喪屍過多怎麽辦、其他情況怎麽辦……然而，越討論心裏越沒底。
燕晚棠聽不下去了，手一揮：“去了再說，隨機應變吧。在這商量再多戰略和走位，到時候喪屍一來，一著急，估計也記不住。記住幾條關鍵的就行了。”
金曜點頭：“確實，大家頭上的紅條都越來越高，不知道是不是時間拖得太久了。”
沒有人表示反對，於是不像計劃的計劃馬上就要開始實行了。
“大家準備好了嗎？”金曜問。
“準……準備是不可能準備好的。”薛鶴竹苦著臉說。
燕晚棠：“那就直接沖吧。”
金曜按了25層的按鍵，電梯門緩緩關閉。
“咯噔”一聲，門合上了，電梯開始往上升。電梯裏，人的心也跟著一起往上提起來。
椅子周圍的幾個人死死按住椅子，緊盯著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字。
2，3，4……8，9……10
電梯升到八層時，上升的速度忽然放緩了。從9到10更是緩慢到讓人抓心撓肝。
“是變慢了沒錯吧，不是我感覺錯了吧？”
“忽然好熱啊，你們不覺得很熱嗎？”
“電梯是不是要停啊？”
“外面有東西在按電梯。”木獨山這句話讓電梯內的氛圍跌入谷底。
金曜一手扶著椅子，一手按在關門鍵上，準備門一打開就發揮自己平時搶紅包的手速，狂按關門。
木獨山、周大威和周二武則已經將槍掏了出來，準備將沖進來的喪屍幹掉。
在十雙眼睛的註視下，電梯屏幕上的數字最終停在了10上。饒是金曜不停地按著關門鍵，電梯門還是緩緩打開了。
眾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電梯門外。
……沒有人，也沒有喪屍。
電梯內，呼吸聲變得清晰而粗重起來。
“啥情況，之前有東西按過麽。”
“怎麽越來越熱了？”
“嚇死了嚇死了嚇死了……快關門。”
不知道按按鈕的東西現在是不是還在附近，金曜“噓”了一聲，狂按關門鍵。電梯門再次緩緩關閉。
電梯門完全合攏的前一秒，有幾個喪屍路過，撲了過來，但無濟於事了。電梯繼續向上運行。
13，14，15……
薛鶴竹閉著眼睛，不太敢看屏幕了。
呂池卻忽然問：“薛鶴竹，你頭上怎麽了？”
這聲叫喊不僅讓薛鶴竹睜開眼睛，也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過於震驚的呂池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但他沒空在意這些，而是指了指薛鶴竹的頭頂：“你的發冠，剛才猛地往上竄了一大截。”
“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紅了這麽多？”
薛鶴竹楞住了：“沒，沒發生什麽啊，大家都在這，也不會有什麽。”
燕晚棠問：“你剛才緊緊閉著眼睛，是不是很害怕？”
“啊，你怎麽知道……”
燕晚棠若有所思：“這麽說來，之前在商場，你跳樓之前發冠確實沒紅多少。之後我在一樓見到你時，你就紅得厲害了。我當時沒註意，以為你是從五金店沖出去時被咬的……原來是這樣，極度害怕也會讓紅條上漲麽。”
一直沒說話的喬納縮在電梯拐角，緊緊抿著嘴唇，悄悄地深呼吸。
金曜：“看來我們不僅要註意別被喪屍攻擊到，還要穩定自己的心緒。”
說話間，電梯已經來到了第22層，開始降速了。
23……24……25
電梯在25層停下。這裏是這部電梯能到達的最高樓層，剩下的15層，需要他們出門，走樓梯了。
接下來，到了最兇險的環節。
電梯門完全打開了，從這塊有限的、被椅子遮住了大半的視野來看，外頭沒有喪屍。
電梯門開始自動關閉。金曜趕忙按住開門鍵，輕聲問：“出去嗎？”
人們三三兩兩地點頭。
電梯門口兩邊的金曜和木獨山小心地將椅子搬出電梯外。椅子腿在光潔的瓷磚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金曜在探身出去搬椅子時，往電梯外打量了一番。
這一層樓跟弟子樓內很像，白色的瓷磚上有淺灰色的紋路，天花板上吊著慘白的燈泡。在電梯左右兩側的走廊上，都有喪屍在游蕩，好在數量不算太多。至少在金曜視線範圍內的總共不到十個。
金曜扭頭，對大家比了個手勢，準備出發。
*
角落裏的喬納在電梯壁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電梯上升的過程中，他一直在穩定自己的心緒，努力不想這裏有喪屍、喪屍很可怕這種事，可似乎無濟於事。
越是逼著自己不要想這件事，這件事反而越是會在腦海裏紮下根來。這念頭就像外來的紅藻入侵，它以可怕的速度擴張成一大片，把整片海域汙染得不成樣子。
喬納因此感到更害怕了，從模糊的電梯壁看過去，紅條已經快要滿格了。他慌忙掏出小鏡子仔細查看，而後小小地松了口氣，還好，紅條還沒有滿，但距離發冠頂部也只有兩指寬了。
再恐懼緊張一些，或者再不小心被喪屍抓到咬到，紅條就要滿了吧。
滿了會怎樣？這個問題喬納已經無需再想，他現在的感覺已經很明顯了。
頭痛，眩暈，渾身上下像是有火在燒一樣。
是傷口感染了，發燒了嗎？
可是發高燒的話，似乎會覺得冷，他現在只是單純地感覺到很熱，像是被關進了蒸籠裏。他甚至覺得有熱氣在從身上冒出來了，他就像是快熟透的包子，內裏也一片灼熱。
……不，好像又開始冷了。體內的臟器仍然像是被炙烤，但他卻忽然覺得很冷，冷到忍不住發顫。
打冷顫的同時，他的手在發癢。忍了一會兒，他不耐煩地往身上蹭了蹭，癢變成了疼痛。喬納擡手一看，發現不知何時，手背上起了幾個泡。
看上去像是燙傷後會起的水泡。
他趕緊將袖子拉下來，把手背上的泡遮住。仿佛遮住了就跟沒有了一樣。
不，並不是自欺欺人。喬納心想，萬一其他人發現了他的異常，直接把他丟下，那才是完蛋。
他只能強行打起精神，裝作沒事的樣子，繼續跟著其他人前進。
往前走，換了下一個地圖，說不定會好了。迷迷糊糊之間，他不斷這樣提醒自己，要再堅持一下。
堅持下去，這幾年都好好堅持下來了，這麽多可怕的副本都熬過來了，再堅持一下。
喬納跟著大家離開電梯，雖然身體在跟著別人一直往前移動，靈魂卻像是跟不上趟一樣，總是慢半拍。思維越來越遲鈍，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他漸漸無法集中註意力。好在同行的人已經把他安排好了，他只要跟著別人走就好。
25層的喪屍不算多，周大威和木獨山的幾個槍子就把它們都解決了。他們順利來到左側的安全通道，聽了會兒裏頭的動靜——裏面靜悄悄的。
他們推開防火門，欣喜地發現安全通道內是安全的。
接下來，喬納有一種很奇妙的混亂的感受。他感覺自己變成了游戲裏的小怪，被張牙舞爪的火柴人追殺。不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是追殺小怪的火柴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多殺點，多攢攢能量。與此同時，他又明白自己既不是小怪也不是火柴人，他的目標是活著到達天臺。
活著，活著……他無意識地大口呼氣，像是要把身體裏多餘的可怕熱量全都排出去一樣。可越是努力呼氣，大腦就越是像缺氧一樣，記不得任何東西，空蕩蕩的腦海裏只剩下了這兩個字，活著。
他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能跟著其他人一起行動，但那只是機械的跟從，像是出自本能。他看見有人帶著對講機和槍先上樓，有人則拿著音箱、對講機和槍下樓。有人持槍帶著剩餘的人，在走廊和樓道間與喪屍打游擊戰。
樓下有吵鬧的音樂聲。有人關緊了安全通道的門，說：“等一會兒，看看他們的反應。”
喬納站在原地等著。他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無法分清這些人到底誰是誰了。別人說話，他還能聽到，但完全不懂，只能假裝聽懂。
又有人說：“似乎可行，之前我們在商場裏試過這套打法。”
喬納跟著其他人時進時退，糟糕的時候會正面撞上很多喪屍，他好像又被咬到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覺得這下可能要死了，然而，他忽然被誰抓著跑了起來。
“楞什麽？跑啊！”
喬納目光渙散，喃喃道：“我不喜歡很熱的天氣，不喜歡夏天，在亞熱帶生活太久了，我想看雪。”
“你咋了，說什麽胡話呢？”
“我不要火葬。我爸媽死在大火裏，以後我想死在海裏，順著洋流，說不定能漂到北極去。”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制止他再繼續囈語。他被捂了一會兒，忘記了自己在說什麽，於是就渾渾噩噩地繼續跟著人走。
他跟著好幾個人跑過來繞過去，一會兒上樓一會兒在走廊裏狂奔，從一個樓道轉移到另一個樓道。
對講機裏傳來的模糊人聲，槍聲，音響裏動感的音樂聲，靴子在地板上的奔跑聲，還有喪屍的嚎叫聲……這些聲音沖進喬納的大腦，將他本就糊塗的意識攪得更碎了。
直到有人拉著他打開了一扇門，冷風迎面吹過來，喬納快要冒煙的頭腦才忽然清楚了一些，恢覆了些許功能。
門在身後關閉。周圍是其他人氣喘籲籲的聲音。
“終於……到了……”
“快點，一鼓作氣！別在這兒歇。”
大家頭頂的紅條催命符一樣，不知何時就突然往上漲一節。這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會突然墜落，奪取人的生命。
好像到天臺上了。喬納努力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天臺光禿禿的，是一片簡陋的水泥地，不像弟子樓那樣擺滿充滿生活氣息的晾衣架。而在一覽無餘的平地上，有一個一米多高的石臺。眾人快步過去查看，發現石臺上的紋樣是瘦長的古體字。
“哎，馬車呢？”周二武東張西望一番，問道。
“石臺上的紋路跟那個符箓的好像啊。”連琦瑤說，“把它放上去就行了，對吧？”
此時，天臺的鐵門被砸得哐哐響。喪屍追上來了。
金曜掏出符箓，將它放在石臺上。水藍色的光紋亮起，符箓和石臺同時被激活了。
眾人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真的成了，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這其中最高興的當屬喬納。他是在場的人裏紅條最高，也最危險的那個，眼看著就要化險為夷，他感覺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高興過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卻忽然頓住了，而後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垂下了腦袋。
大家都在圍著石臺觀察，沒有人發現最外圍的他。
“太好了，有救了！”薛鶴竹一把抱住呂池的胳膊，呂池沒抽開，任由他抱著自己的胳膊捏來甩去，玩面團似的。
石臺上的光芒大盛時，有一匹機械馬正從遙遠的天際踏空奔來，細金屬片制成的鬃毛在風中飄揚。在眾人的註視下，馬車穩穩當當地落在石臺旁，機械馬仰頭，原地踏步起來，像是在催促人們快些上車。
與此同時，石臺上出現了一個匣子。
這是一個扁平的金屬盒子，做工精致，底部為正方形，蓋子上有太極八卦卡扣。
“這個看上去跟之前煉丹房裏的盒子好像啊。”
“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吧……這是什麽意思？”
馬車旁和石臺上方同時亮起兩塊光屏，光屏上有一個手掌的紋路，旁邊有四個字：選擇這個。
燕晚棠：“掌紋識別麽，這是要咱們二選一的意思？”
金曜：“王老板之前確實強調過很多次，要選馬車……但，我們要相信他嗎？”
薛鶴竹弱弱地說：“好怪啊，能都選嗎？”
周大威哼笑一聲：“好奇的話，你試試？”
薛鶴竹沒敢試，縮起腦袋。
對於選擇哪一個，大家的意見很不一致。有人認為來時就是乘坐馬車過來的，去天上的仙城自然要飛上去，為啥要選一個破盒子，裝骨灰用嗎？
有人認為此事有蹊蹺，王老板恐有下套的嫌疑，而且如果現在的情況對應著“我到哪裏去”或者“我從哪裏來”的問題，所選的答案是否也應該跟它們當時的出現形式一樣，應該是顛倒的，要與常識相悖？
“選錯的話，會怎樣啊……”周二武說。
燕晚棠回答：“你試試？”
周大威瞪了燕晚棠一眼，燕晚棠哼了一聲，說：“達不成一致的話就別一致了，按自己意願不就得了？自己選擇，自己負責，就這麽簡單。”
天臺的門後忽然又傳來幾聲巨響，而後是刺耳的劈砍聲。沒過多久，門板中央被劈出了幾條縫來，木屑和碎塊飛出老遠，半截砍刀伸了進來。
又有裝了義體的喪屍出現了！
燕晚棠：“門已經快不行了，再不選就沒得選了。”
“喬納，你怎麽了？”一片混亂中，宜樹卿發現了人群外坐在地上的喬納。
“你的發冠……”宜樹卿沒有說完。喬納的發冠那兩指寬的白色不知什麽時候全都變成了紅色。整個發冠就像是盛滿了血的玻璃盒，看上去很詭異。
喬納聽到了宜樹卿的聲音，但看不見她。他剛才好像小憩了一會兒，直到被叫醒，睜開眼，才發現眼前一片血紅色，什麽也看不見。
他的手往前摸，摸到了宜樹卿的袖子。
而在他擡手時，宜樹卿看清了他的手掌。他的手心和手背都長滿了大片腫泡，有的已經破了，有的還很飽滿，膿液和血混在一起，這雙手看起來血肉模糊的，嚇人極了。
燕晚棠發現宜樹卿不見了，扭頭高聲催促：“卿卿！你幹嘛，快過來啊，哎喬納咋啦？”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喬納這邊。
喬納發現自己不能調動自己的身體了，一個擡手的動作，居然讓他體力不支，直接仰躺在了地上。
他想說話，卻驚覺自己連動用聲帶和舌頭都很困難，肺部像是要炸開。可他還是很不甘心，一邊吸氣一邊努力張嘴，盡管發出的聲音嘶啞含混，但他還是說出話來了：“原來，高興也不行啊。”
他的聲音太小，宜樹卿沒能聽到，便湊近了問：“什麽？”
“不要選馬車。”喬納用力吸了口氣，說。
他用從未有過的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相信我。”
然而，這句話仿佛用幹了他渾身上下所有剩餘的力氣。他的整個身子忽然幹癟、變黑、燃燒起來。不到十秒，一個大活人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化為了灰燼。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焦糊味兒彌漫開來。天臺的風很大，不一會兒，地上那些黑灰就會吹得一幹二凈。這個小夥子就這樣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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