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角國（18）
關燈
小
中
大
第046章 角國（18）
鐘聲穿過一樓豪華精致的大廳, 穿過忙碌擁擠的廚房和狹長的走廊，傳進這間昏暗的培育室時，金曜已經餵了三四次血, 面色蒼白，於是他被獨角主管安排到角落坐下稍微休息一會兒。
培育室裏的一排排珊瑚珠要求餵血的頻率在降低, 似乎天亮後它們就會安分一些。工作量減小後，主管陸續把這裏值夜班照看的獨角人分配到廚房或雜物房繼續幹活。除了金曜和宜樹卿, 現在還在這裏工作的只有兩個獨角人了, 也就是金曜剛醒來見到的那兩位負責帶教新人的監工。
鐘聲敲響前不久，主管挑了幾個快要成熟的盆栽走出去，並囑咐大家好好幹活, 不要松懈。他一走, 那兩位原本低眉順眼的獨角人登時活泛起來了。
之前在幹活時，金曜就跟這兩個人簡單搭過話, 算是混了個臉熟。
兩個獨角人看起來都是二十歲左右, 臉蛋還嫩, 幹活時儼然一副老師傅的氣派, 主管一走, 他們就顯示出一點少年心性來。
左右手邊也沒活兒了，他倆不客氣地在金曜旁邊坐下，又招手讓宜樹卿過來, 開始聚眾摸魚聊天。
這兩個新人都挺聽話，主管看上去也沒有要處理掉他們的意思。既然以後要做同事, 自然得先自我介紹一番。負責看管金曜的那人是個方臉小夥子，自稱阿方。看管宜樹卿的那人則是個鵝蛋臉小姑娘, 自稱小蛋。
報完名字，小蛋自嘲道：“咱們可沒有雙角人那麽講究的名字, 都是隨便起的外號，賤命唄，不講究……對了新來的，你們有名字嗎？要我幫你們取嗎？我可是取名字專業戶，大家都愛找我取名，我還有好多好聽的名字沒人認領呢，比如阿花，小美，小白，大漂亮……”
宜樹卿：“謝謝你小蛋，我有名字了，叫阿樹。”
金曜：“叫我石頭吧。”
互通完名字，阿方和小蛋對兩個新人的態度顯然親近了很多。
阿方上下打量了金曜一眼：“石頭，剛才主管找你說什麽了？是要把你調到皇家培育中心嗎？”
金曜還沒說話，小蛋先驚呼道：“哇！石頭你要發達了嗎？我好多朋友工作好幾年都沒機會調到那裏去呢，你才剛來不到一天啊，主管為什麽突然看中你啊？”
阿方哼道：“培育中心才不是什麽好地方呢，很嚇人的。”
小蛋翻了個白眼：“你又知道了，你也就騙騙我這種沒見識的。反正我朋友說培育中心好著呢。”
“主管只說培育室最近缺人，讓我好好表現，估計只是畫大餅，輪不到我去。”金曜順勢問道：“我好像聽說過，那裏是培養小孩的地方。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人是怎麽從盆栽裏長出來的？”
這個問題小蛋答不上來，阿方挺挺胸脯，裝出一副不屑的姿態：“我還以為你是個很有本事的新人呢，原來什麽都不懂啊。”
這股渴望人誇獎和認可的別扭勁兒金曜見多了，作為一位需要及時了解學生心理狀態的教育工作者，他立刻回憶細節並開誇：“其實我也挺慚愧的，初來乍到我什麽也不懂，還好阿方願意教我，告訴我不要偷懶，該做什麽工作，怎麽辨別成熟的珊瑚珠，還提醒我餵血要適量，不然我早就犯了大錯了。”
金曜看著阿方的眼睛，真摯地說：“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能遇到這樣的帶教老師。而且你年紀也不大，但做事卻很穩重，幹活時有兩盆珊瑚珠一起哭叫時你也沒有慌亂，更沒有因為前輩的身份就不停地讓我們幹活，甚至還讓我們餵完血要休息緩一緩。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才應該最優先得到提拔，主管跟我聊天時，還說讓我多向你學習呢。”
“真的嗎？其……其實也沒什麽，畢竟我都工作好久了。”阿方瞥過臉，撓撓頭，語速很快地說，“我後廚的朋友每天都會煮紅棗湯，我去要一點咱們一起喝點吧，趁著現在有空能休息。”
阿方話沒說完就爬起來，溜去後廚了。
金曜想過一直臭著臉、說話還帶刺的阿方可能比較好哄，但沒想到這麽好哄。事實上，他剛醒來後觀察這兩個獨角人時，就覺得他們心性比較單純，愛憎都寫在臉上，對新人的欺負和探究欲都不遮掩。他們可以單純地對人很壞，就像他們曾遭受的那樣，也可以單純地對人很好，但很挑人，可能也很短暫。
阿方腿腳非常利索，一會兒就端著一個大水壺和四個紙杯回來了，還帶了幾塊小面包給大家充饑。四個人圍坐著，一起喝熱乎乎的紅棗湯，吃面包，身體上的疲憊和疼痛多少減輕了一些。
青少年的心思像多變的天氣，趁著天氣晴朗，金曜問道：“阿方，你剛才說有朋友去過培育中心？”
“當然，培育中心和回收中心裏是什麽樣子我都一清二楚，那裏是活脫脫的屠宰場，只有不了解的人才會想去那種地方。”阿方捧著紅棗湯杯子，憤憤不平地說，“你們就只聽說那邊工作輕松，不用取心頭血，但那邊的工作是很殘忍很可怕的！進去的人都很後悔，說還不如回來去廚房，去做清潔，甚至來培育室餵血都更好些。”
小蛋難以置信：“啊？這麽可怕的嗎？”
宜樹卿：“為什麽叫那裏屠宰場啊？”
阿方把紙杯裏的紅棗湯喝完，一把把紙杯攥癟，語氣裏滿是痛恨：“你們聽說過脆脆蛋糕和紅飲嗎？這些是雙角人很愛的流行食物和飲品。”
其他三人或搖頭或點頭。
阿方悲痛地說：“石頭，阿樹，其實昨天這裏也來了兩個新人，是我朋友帶教的，但他們很不聽話，裝瘋賣傻的，沒多久就自殺了。現在他們說不定已經變成蛋糕了。回收中心就是回收咱們屍體的地方，咱們幹活一輩子，死後還要變成甜品給雙角人補充營養。”
小蛋嚇到瑟瑟發抖：“那你說的那種紅飲呢？不會也是……？”
阿方指指花架上的一排排盆栽：“是它們。”
宜樹卿驚訝：“它們不是要被送到培育中心變成小孩，然後長大成人嗎？”
阿方嘆了口氣，比劃道：“我朋友跟我說過，有一段時間他們是有培育指標的。珊瑚珠快成熟時已經能看出獨角還是雙角了，你覺得他們會花費很大精力，培養出很多沒有價值的廢物獨角人嗎？”
他又說：“很久以前，獨角和雙角都會被培養出來的，但近幾十年，議會出臺了新政策，要提高培育效率，要搞優化。大批像咱們這樣的獨角珠子還沒落地就會被加工成豆子，然後再分流，一部分送去加工成肥料，繼續培養新的珊瑚珠盆栽，給雙角的珠子提供營養，另一部分就是紅飲的原材料，給雙角人喝著玩。”
阿方揭露完殘酷的真相後，見大家面色都太凝重太悲痛，突然咯咯笑了起來：“沒事兒，其實這麽想想心裏還挺平衡的，你看這一排排盆栽天天吸咱們血，讓咱們痛不欲生，但它們指不定就不走運，分化成獨角的珠子，還沒落地就要去當肥料或者飲料呢！”
沈悶昏暗的培育室裏，珊瑚珠們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這些話，微微地晃動起來，也許是不滿，也許是生氣，但又無可奈何。
早餐的鐘聲響起時，薛鶴竹和呂池等四人已經坐在了一樓大廳的長桌上。桌上同往常一樣，擺滿了香氣撲鼻的各色食物。然而，沒人有心情動筷子。
他們今早天亮後就起床，互相去確認了安全，發現昨夜只有金曜和宜樹卿失蹤，其他人都在。由於不能確定剛變成獨角人後會不會被搜查隨身物品，兩個人商議後決定不隨身攜帶通訊器，而是與其他同伴見面交接。
按原計劃，下一步應該是薛鶴竹等雙角玩家隨便找個由頭去培育室，把通訊器偷偷交給金曜和宜樹卿，然後由雙角玩家去圖書館拍攝那本看不懂的歷史書，讓這兩位獨角玩家辨認。然而，這一步計劃遭到了很大阻礙。
盡管他們昨天就知道廚房門口和城堡門口新增了人手，不許雙角學生擅闖後廚和培育室，但他們沒想到防守會這麽嚴格。這四個人幾乎把能想出的招都用遍了，說太餓想提前去廚房找食物，說昨天有東西落在走廊和培育室附近了，說太好奇了，甚至搬出安德森的假命令，然而守門的人沒有絲毫放松，還當場用對講機找安德森管家核實。
於是安德森很快出現，告誡這四名學生要遠離獨角人密集的地方，因為最近的獨角人越來越不安分了。
“不許再和獨角人接觸，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如果你們執意不聽勸告，我會認真考慮你們的志願者資格和學籍問題。”安德森最後告誡道，“你們要進去，是有什麽事情嗎？”
事情當然不能洩露給NPC，於是薛鶴竹等人只好不再硬剛，等待時機。然而，他們也知道，新去的獨角人手腳上都有鎖鏈，連培育室也出不去。區區幾道墻，竟然硬生生隔開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觸碰不到的世界。
呂池和薛鶴竹等人坐立難安，早飯後又在大廳磨蹭了很久，才回二樓繼續商量別的辦法。
大廳裏早餐的鐘聲已經響過很久，廚房的動靜慢慢變小，可走廊裏一直沒有動靜。薛鶴竹他們沒來，看樣子是遇到阻礙了。
珊瑚珠盆栽們難得有這麽久的安靜時間，主管也還沒回來，四個獨角人樂得清靜，吃完東西後又歇了一陣。
“不知道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剛才聽起來好熱鬧啊。”金曜看向培育室鐵門的方向，很神往地說。
“大廳裏很漂亮的，而且城堡的門敞開著，去送菜時還能看到外面的草坪呢。”阿方羨慕地說，“只不過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都是輪崗的，我現在就特懷念之前在廚房的日子，還有做清潔時也能從房間裏的窗子看到外面，外面真是太美了。”
這時，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阿方立刻跳起來：“主管來了！”
其他三人也立刻起身，把紙杯等堆進角落的垃圾桶，抄起抹布開始幹活。
主管進來視察了一圈，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又去詢問阿方和小蛋幾句。之後，他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了金曜和宜樹卿手腳上的鐵鏈：“你們表現得不錯，提前給你們解開，權當是獎勵了，以後也要更加努力工作啊。”
二人連忙點頭稱是。
主管回到小單間忙活去了，四個人回到自己值守的花架旁擦架子。
不一會兒，又有盆栽開始哭了，是阿方那邊的。阿方正擦著某一個花盆上的灰土，移動時不小心踩進一灘血水裏，滑了一跤，手裏的那盆珊瑚珠飛了出去。
金曜眼疾手快，沖上去接住了那個盆栽，順便把阿方扶起來。
主管在單間裏聽到了動靜，開始罵罵咧咧：“阿方！你怎麽搞的……”
阿方似乎是崴到腳了，起來時疼得直哆嗦，宜樹卿也過來，扶他到角落裏。
金曜直接去替阿方把哭叫的盆栽餵飽了。主管見事情解決了，又罵了幾句就熄火了。
趁主管低頭寫寫畫畫，金曜走到阿方身旁，替他把腳踝的筋骨活動了一下，低聲說：“沒事兒，坐著休息一會兒吧，沒傷到骨頭，一會兒能好。你這邊的盆栽我來看著就行。”
阿方張張嘴，最後只是訥訥地小聲道了謝。
不知過了多久，四個獨角人在值守期間又發現了幾個快成熟的盆栽。主管一一記錄，而後在又一陣鐘聲敲響時，抱著盆栽出去了。
這一陣鐘聲似乎是在通知吃午飯，廚房裏早已重新忙碌起來，鍋碗瓢盆聲和烹飪聲隱約傳來。
已經休息得差不多的阿方悄悄湊近，拉了一下金曜的袖子，小聲說：“石頭，那啥，你不是想去大廳看看嗎？我在廚房有朋友，午飯的時候可以讓你透口氣，出去端盤子。”
金曜看向阿方，眼裏充滿了驚喜和感激：“太棒了，謝謝你阿方。”
阿方別過臉看地面，又說：“今天我是你的帶教老師，按理說新人前幾天是不能出去的。不過……嗯，就當謝你替我工作了。還有，我會陪你一起去，端盤子這種事很簡單，你可別犯錯然後給我惹麻煩啊。”
“好的，阿方老師。”
午飯的鐘聲敲響後不久，阿方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出去了一趟，拿來了兩套幹凈的仆人衣服。金曜和阿方換下了自己原先帶血的衣服，經過長長的走廊和後廚，來到了大廳。一路上有不少獨角人看向他們，阿方似乎已經一一打過了招呼，便沒有人阻攔。
不光是從培育室到廚房的路上有人手，大廳裏也有安德森的助理在監視，目光牢牢盯緊金曜等送餐的獨角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天居然管得這麽嚴。金曜默不作聲地和阿方一起端菜送菜，一桌一桌的，直到來到了薛鶴竹這桌。
薛鶴竹正雙手捧著臉，唉聲嘆氣：“還有什麽歪招都快想想，不然咱們都要完蛋了。現在還兩眼一抹黑，明天比賽錯過機會可就出不去……”
正說著，有仆人來上菜，端菜時可能是沒拿穩，把菜汁滴了幾滴在他手邊。
薛鶴竹以為是仆人被燙到了，於是起身想去接盤子，沒成想一擡頭看到了金曜的臉。
金曜面無表情地眨眨眼。
薛鶴竹心中狂喜，但他很快收斂神色和情緒，沒說話，也沒接盤子，坐回原位，繼續跟同伴閑聊。呂池剛才已經順著薛鶴竹的目光發現了金曜，而於家歡和康瑞的目光還在桌上，完全沒註意到這個普普通通的獨角仆人。
薛鶴竹一邊聊著，一邊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通訊器，拿在手裏放在桌下。
金曜放下盤子，低著頭一矮身，迅速把兩個通訊器悄悄藏進袖口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鐘聲穿過一樓豪華精致的大廳, 穿過忙碌擁擠的廚房和狹長的走廊，傳進這間昏暗的培育室時，金曜已經餵了三四次血, 面色蒼白，於是他被獨角主管安排到角落坐下稍微休息一會兒。
培育室裏的一排排珊瑚珠要求餵血的頻率在降低, 似乎天亮後它們就會安分一些。工作量減小後，主管陸續把這裏值夜班照看的獨角人分配到廚房或雜物房繼續幹活。除了金曜和宜樹卿, 現在還在這裏工作的只有兩個獨角人了, 也就是金曜剛醒來見到的那兩位負責帶教新人的監工。
鐘聲敲響前不久，主管挑了幾個快要成熟的盆栽走出去，並囑咐大家好好幹活, 不要松懈。他一走, 那兩位原本低眉順眼的獨角人登時活泛起來了。
之前在幹活時，金曜就跟這兩個人簡單搭過話, 算是混了個臉熟。
兩個獨角人看起來都是二十歲左右, 臉蛋還嫩, 幹活時儼然一副老師傅的氣派, 主管一走, 他們就顯示出一點少年心性來。
左右手邊也沒活兒了，他倆不客氣地在金曜旁邊坐下，又招手讓宜樹卿過來, 開始聚眾摸魚聊天。
這兩個新人都挺聽話，主管看上去也沒有要處理掉他們的意思。既然以後要做同事, 自然得先自我介紹一番。負責看管金曜的那人是個方臉小夥子，自稱阿方。看管宜樹卿的那人則是個鵝蛋臉小姑娘, 自稱小蛋。
報完名字，小蛋自嘲道：“咱們可沒有雙角人那麽講究的名字, 都是隨便起的外號，賤命唄，不講究……對了新來的，你們有名字嗎？要我幫你們取嗎？我可是取名字專業戶，大家都愛找我取名，我還有好多好聽的名字沒人認領呢，比如阿花，小美，小白，大漂亮……”
宜樹卿：“謝謝你小蛋，我有名字了，叫阿樹。”
金曜：“叫我石頭吧。”
互通完名字，阿方和小蛋對兩個新人的態度顯然親近了很多。
阿方上下打量了金曜一眼：“石頭，剛才主管找你說什麽了？是要把你調到皇家培育中心嗎？”
金曜還沒說話，小蛋先驚呼道：“哇！石頭你要發達了嗎？我好多朋友工作好幾年都沒機會調到那裏去呢，你才剛來不到一天啊，主管為什麽突然看中你啊？”
阿方哼道：“培育中心才不是什麽好地方呢，很嚇人的。”
小蛋翻了個白眼：“你又知道了，你也就騙騙我這種沒見識的。反正我朋友說培育中心好著呢。”
“主管只說培育室最近缺人，讓我好好表現，估計只是畫大餅，輪不到我去。”金曜順勢問道：“我好像聽說過，那裏是培養小孩的地方。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人是怎麽從盆栽裏長出來的？”
這個問題小蛋答不上來，阿方挺挺胸脯，裝出一副不屑的姿態：“我還以為你是個很有本事的新人呢，原來什麽都不懂啊。”
這股渴望人誇獎和認可的別扭勁兒金曜見多了，作為一位需要及時了解學生心理狀態的教育工作者，他立刻回憶細節並開誇：“其實我也挺慚愧的，初來乍到我什麽也不懂，還好阿方願意教我，告訴我不要偷懶，該做什麽工作，怎麽辨別成熟的珊瑚珠，還提醒我餵血要適量，不然我早就犯了大錯了。”
金曜看著阿方的眼睛，真摯地說：“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能遇到這樣的帶教老師。而且你年紀也不大，但做事卻很穩重，幹活時有兩盆珊瑚珠一起哭叫時你也沒有慌亂，更沒有因為前輩的身份就不停地讓我們幹活，甚至還讓我們餵完血要休息緩一緩。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才應該最優先得到提拔，主管跟我聊天時，還說讓我多向你學習呢。”
“真的嗎？其……其實也沒什麽，畢竟我都工作好久了。”阿方瞥過臉，撓撓頭，語速很快地說，“我後廚的朋友每天都會煮紅棗湯，我去要一點咱們一起喝點吧，趁著現在有空能休息。”
阿方話沒說完就爬起來，溜去後廚了。
金曜想過一直臭著臉、說話還帶刺的阿方可能比較好哄，但沒想到這麽好哄。事實上，他剛醒來後觀察這兩個獨角人時，就覺得他們心性比較單純，愛憎都寫在臉上，對新人的欺負和探究欲都不遮掩。他們可以單純地對人很壞，就像他們曾遭受的那樣，也可以單純地對人很好，但很挑人，可能也很短暫。
阿方腿腳非常利索，一會兒就端著一個大水壺和四個紙杯回來了，還帶了幾塊小面包給大家充饑。四個人圍坐著，一起喝熱乎乎的紅棗湯，吃面包，身體上的疲憊和疼痛多少減輕了一些。
青少年的心思像多變的天氣，趁著天氣晴朗，金曜問道：“阿方，你剛才說有朋友去過培育中心？”
“當然，培育中心和回收中心裏是什麽樣子我都一清二楚，那裏是活脫脫的屠宰場，只有不了解的人才會想去那種地方。”阿方捧著紅棗湯杯子，憤憤不平地說，“你們就只聽說那邊工作輕松，不用取心頭血，但那邊的工作是很殘忍很可怕的！進去的人都很後悔，說還不如回來去廚房，去做清潔，甚至來培育室餵血都更好些。”
小蛋難以置信：“啊？這麽可怕的嗎？”
宜樹卿：“為什麽叫那裏屠宰場啊？”
阿方把紙杯裏的紅棗湯喝完，一把把紙杯攥癟，語氣裏滿是痛恨：“你們聽說過脆脆蛋糕和紅飲嗎？這些是雙角人很愛的流行食物和飲品。”
其他三人或搖頭或點頭。
阿方悲痛地說：“石頭，阿樹，其實昨天這裏也來了兩個新人，是我朋友帶教的，但他們很不聽話，裝瘋賣傻的，沒多久就自殺了。現在他們說不定已經變成蛋糕了。回收中心就是回收咱們屍體的地方，咱們幹活一輩子，死後還要變成甜品給雙角人補充營養。”
小蛋嚇到瑟瑟發抖：“那你說的那種紅飲呢？不會也是……？”
阿方指指花架上的一排排盆栽：“是它們。”
宜樹卿驚訝：“它們不是要被送到培育中心變成小孩，然後長大成人嗎？”
阿方嘆了口氣，比劃道：“我朋友跟我說過，有一段時間他們是有培育指標的。珊瑚珠快成熟時已經能看出獨角還是雙角了，你覺得他們會花費很大精力，培養出很多沒有價值的廢物獨角人嗎？”
他又說：“很久以前，獨角和雙角都會被培養出來的，但近幾十年，議會出臺了新政策，要提高培育效率，要搞優化。大批像咱們這樣的獨角珠子還沒落地就會被加工成豆子，然後再分流，一部分送去加工成肥料，繼續培養新的珊瑚珠盆栽，給雙角的珠子提供營養，另一部分就是紅飲的原材料，給雙角人喝著玩。”
阿方揭露完殘酷的真相後，見大家面色都太凝重太悲痛，突然咯咯笑了起來：“沒事兒，其實這麽想想心裏還挺平衡的，你看這一排排盆栽天天吸咱們血，讓咱們痛不欲生，但它們指不定就不走運，分化成獨角的珠子，還沒落地就要去當肥料或者飲料呢！”
沈悶昏暗的培育室裏，珊瑚珠們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這些話，微微地晃動起來，也許是不滿，也許是生氣，但又無可奈何。
早餐的鐘聲響起時，薛鶴竹和呂池等四人已經坐在了一樓大廳的長桌上。桌上同往常一樣，擺滿了香氣撲鼻的各色食物。然而，沒人有心情動筷子。
他們今早天亮後就起床，互相去確認了安全，發現昨夜只有金曜和宜樹卿失蹤，其他人都在。由於不能確定剛變成獨角人後會不會被搜查隨身物品，兩個人商議後決定不隨身攜帶通訊器，而是與其他同伴見面交接。
按原計劃，下一步應該是薛鶴竹等雙角玩家隨便找個由頭去培育室，把通訊器偷偷交給金曜和宜樹卿，然後由雙角玩家去圖書館拍攝那本看不懂的歷史書，讓這兩位獨角玩家辨認。然而，這一步計劃遭到了很大阻礙。
盡管他們昨天就知道廚房門口和城堡門口新增了人手，不許雙角學生擅闖後廚和培育室，但他們沒想到防守會這麽嚴格。這四個人幾乎把能想出的招都用遍了，說太餓想提前去廚房找食物，說昨天有東西落在走廊和培育室附近了，說太好奇了，甚至搬出安德森的假命令，然而守門的人沒有絲毫放松，還當場用對講機找安德森管家核實。
於是安德森很快出現，告誡這四名學生要遠離獨角人密集的地方，因為最近的獨角人越來越不安分了。
“不許再和獨角人接觸，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如果你們執意不聽勸告，我會認真考慮你們的志願者資格和學籍問題。”安德森最後告誡道，“你們要進去，是有什麽事情嗎？”
事情當然不能洩露給NPC，於是薛鶴竹等人只好不再硬剛，等待時機。然而，他們也知道，新去的獨角人手腳上都有鎖鏈，連培育室也出不去。區區幾道墻，竟然硬生生隔開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觸碰不到的世界。
呂池和薛鶴竹等人坐立難安，早飯後又在大廳磨蹭了很久，才回二樓繼續商量別的辦法。
大廳裏早餐的鐘聲已經響過很久，廚房的動靜慢慢變小，可走廊裏一直沒有動靜。薛鶴竹他們沒來，看樣子是遇到阻礙了。
珊瑚珠盆栽們難得有這麽久的安靜時間，主管也還沒回來，四個獨角人樂得清靜，吃完東西後又歇了一陣。
“不知道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剛才聽起來好熱鬧啊。”金曜看向培育室鐵門的方向，很神往地說。
“大廳裏很漂亮的，而且城堡的門敞開著，去送菜時還能看到外面的草坪呢。”阿方羨慕地說，“只不過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都是輪崗的，我現在就特懷念之前在廚房的日子，還有做清潔時也能從房間裏的窗子看到外面，外面真是太美了。”
這時，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阿方立刻跳起來：“主管來了！”
其他三人也立刻起身，把紙杯等堆進角落的垃圾桶，抄起抹布開始幹活。
主管進來視察了一圈，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又去詢問阿方和小蛋幾句。之後，他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了金曜和宜樹卿手腳上的鐵鏈：“你們表現得不錯，提前給你們解開，權當是獎勵了，以後也要更加努力工作啊。”
二人連忙點頭稱是。
主管回到小單間忙活去了，四個人回到自己值守的花架旁擦架子。
不一會兒，又有盆栽開始哭了，是阿方那邊的。阿方正擦著某一個花盆上的灰土，移動時不小心踩進一灘血水裏，滑了一跤，手裏的那盆珊瑚珠飛了出去。
金曜眼疾手快，沖上去接住了那個盆栽，順便把阿方扶起來。
主管在單間裏聽到了動靜，開始罵罵咧咧：“阿方！你怎麽搞的……”
阿方似乎是崴到腳了，起來時疼得直哆嗦，宜樹卿也過來，扶他到角落裏。
金曜直接去替阿方把哭叫的盆栽餵飽了。主管見事情解決了，又罵了幾句就熄火了。
趁主管低頭寫寫畫畫，金曜走到阿方身旁，替他把腳踝的筋骨活動了一下，低聲說：“沒事兒，坐著休息一會兒吧，沒傷到骨頭，一會兒能好。你這邊的盆栽我來看著就行。”
阿方張張嘴，最後只是訥訥地小聲道了謝。
不知過了多久，四個獨角人在值守期間又發現了幾個快成熟的盆栽。主管一一記錄，而後在又一陣鐘聲敲響時，抱著盆栽出去了。
這一陣鐘聲似乎是在通知吃午飯，廚房裏早已重新忙碌起來，鍋碗瓢盆聲和烹飪聲隱約傳來。
已經休息得差不多的阿方悄悄湊近，拉了一下金曜的袖子，小聲說：“石頭，那啥，你不是想去大廳看看嗎？我在廚房有朋友，午飯的時候可以讓你透口氣，出去端盤子。”
金曜看向阿方，眼裏充滿了驚喜和感激：“太棒了，謝謝你阿方。”
阿方別過臉看地面，又說：“今天我是你的帶教老師，按理說新人前幾天是不能出去的。不過……嗯，就當謝你替我工作了。還有，我會陪你一起去，端盤子這種事很簡單，你可別犯錯然後給我惹麻煩啊。”
“好的，阿方老師。”
午飯的鐘聲敲響後不久，阿方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出去了一趟，拿來了兩套幹凈的仆人衣服。金曜和阿方換下了自己原先帶血的衣服，經過長長的走廊和後廚，來到了大廳。一路上有不少獨角人看向他們，阿方似乎已經一一打過了招呼，便沒有人阻攔。
不光是從培育室到廚房的路上有人手，大廳裏也有安德森的助理在監視，目光牢牢盯緊金曜等送餐的獨角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天居然管得這麽嚴。金曜默不作聲地和阿方一起端菜送菜，一桌一桌的，直到來到了薛鶴竹這桌。
薛鶴竹正雙手捧著臉，唉聲嘆氣：“還有什麽歪招都快想想，不然咱們都要完蛋了。現在還兩眼一抹黑，明天比賽錯過機會可就出不去……”
正說著，有仆人來上菜，端菜時可能是沒拿穩，把菜汁滴了幾滴在他手邊。
薛鶴竹以為是仆人被燙到了，於是起身想去接盤子，沒成想一擡頭看到了金曜的臉。
金曜面無表情地眨眨眼。
薛鶴竹心中狂喜，但他很快收斂神色和情緒，沒說話，也沒接盤子，坐回原位，繼續跟同伴閑聊。呂池剛才已經順著薛鶴竹的目光發現了金曜，而於家歡和康瑞的目光還在桌上，完全沒註意到這個普普通通的獨角仆人。
薛鶴竹一邊聊著，一邊從口袋裏摸出兩個通訊器，拿在手裏放在桌下。
金曜放下盤子，低著頭一矮身，迅速把兩個通訊器悄悄藏進袖口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