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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動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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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動初始

篝火燃起, 木柴灼燒,發出劈啪的火星子,溫暖的溫度將廟中的寒冷驅散。

慕玨坐在江雲寒旁邊, 一下一下拿棍子挑撥著柴火。

“慕玨, 是哪個玨?”江雲寒嘴裏默默將這個名字顛來倒去念了幾次,突然問。

“君子如玉,兩玉相合為玨,我出生之時,家中希冀我日後品行高潔, 知行合一,如君子般行止。”慕玨耐心解釋。

其實, 就算是當初忘卻前塵進入凡間的慕玨, 也不是真正的慕府少爺。

真正的慕家少爺, 早已在十八歲成年之前死去, 當初入世,他只是借了凡界慕府中病弱早逝的少爺的身份, 靠著真幻鏡扭曲虛實的能力,改變了所有人的認知, 頂替了慕府少爺的身份。

只是, 真幻鏡構建的身軀終究是有缺陷的。

所以這具身軀依舊體弱多病, 羸弱虧空。

慕玨並不知曉從前的慕家少爺的名姓來由,他只是和江雲寒說了, 作為修界的慕玨的名姓來由。

記憶中江雲寒也從未問過自己, 大概是因為當時的自己也沒有和他靠得如此近吧。

當初的慕玨,對待破廟中的江雲寒, 更多的是憐憫。

江雲寒身上那股劍修特有的氣場和不屈不折的生命力,吸引他停留駐足。

見他如斯可憐, 慕玨鬼使神差發了善心,在江雲寒半昏半沈之際留下了水和糧,給他披了一件寒衣。

那時的江雲寒對他而言,是個過客,慕玨從未想過能夠再和他見面。

而如今,看著江雲寒傷痕累累的模樣,慕玨心中是感同身受的痛惜。

酸楚從心中傳來,慕玨若無其事將火堆上的火撥向江雲寒的方向。

他想讓他更溫暖一點。

“這個名字真適合你。”江雲寒認真地端詳著慕玨。

在火光的照耀下,慕玨蒼白的臉被暖化,披了一層橘色的光,就像是清冷的謫仙下了凡塵,在紅塵的磋磨中多了幾分煙火氣。

美玉無瑕,說的就是眼前的少年吧。

江雲寒靜靜將所有的驚艷與心動都藏在了眸光之下,他不過一個殘廢之人,沒有前塵,亦不會有將來,能遇見眼前的少年都是上蒼垂憐。

直到此刻,江雲寒都有一種如在夢中的錯覺。

“你在這裏多久了?”慕玨好奇問道。

“不太清楚,我時而清醒時而昏沈,靠著上方那片瓦片上的天空確定時間,大概……一月有餘了吧。”江雲寒斷斷續續說著,聲音像是磨砂紙一般,粗噶低啞,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歇息一陣。

吃飽喝足,他好多了。

但也只是饑渴退卻,原先的傷口依舊讓他渾身乏力。

“那你吃什麽?”慕玨脫口而出這句話就後悔了。

江雲寒只是沈默了片刻,慢慢擡頭又低頭,“屋檐下的水,地上的蟲子,向路人乞討的施舍。”

人都要死了,尊嚴又有何用。

活著,是最重要的。

江雲寒本以為像是慕玨這般富貴出身的少爺,聽到他說的話會露出嫌惡的表情。

豈料慕玨只是握了握拳,神色覆雜難辨看著他。

其中,竟然夾帶顯而易見的心疼?

為什麽?

他們素未相識,這位慕家少爺的同情心實在過於泛濫了吧,江雲寒牽了牽嘴角,他想要笑,然而嘴上的傷口卻讓他露出比哭更難看的表情。

平白無故的物質施舍,江雲寒能拋棄尊嚴,接受嗟來之食。

可是,感情上的施舍,仿佛就有了千鈞的重量。

江雲寒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慕玨,他望見自己手上如同焦炭一般黑漆漆的傷口。

他有什麽資格?

一時間,場面緘默了下去,慕玨又問了幾句,江雲寒只是不鹹不淡地應。

只和江雲寒說了一會話,慕玨就累了。

這具身軀比他想象的還要容易疲累,不過是走了一會路,說了一會話,就耗空了精力。

手腳的冰冷,連火焰都無法驅散。

慕玨忍不住搓了搓手,咳嗽了幾句。

身旁的人沒有反應,慕玨低頭一看,發現江雲寒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即使睡下,他依舊無法放松,眉頭皺得很緊,似乎在睡夢中也經歷著什麽痛苦的事情。

不過也是,這麽多血淋淋的傷口,肯定無時無刻都在疼痛中度過吧。

慕玨盯著江雲寒那張早已看不出從前俊朗容貌的臉,突然想要伸手摸一摸他臉上結痂的傷口,可等他真正觸碰上,卻只是輕輕撫平他的眉峰。

“好夢。”慕玨在心中輕聲道。

清晨,晨光熹微,依稀有蟲鳴花落之聲。

“少爺,我們該走了。”小六和小七收拾完行李,輕聲細語對剛醒來的慕玨道。

慕玨回身看著依舊披著他那件貂裘大衣,沈在夢鄉中的江雲寒,不知在想些什麽。

江雲寒太累了,連他們收拾的動靜都沒驚醒他。

“少爺?”

耳邊再次傳來小六的催促聲,慕玨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待江雲寒醒來之時,廟中只有他一個身影,四下寂靜無人。

昨夜的少年已經不見蹤影。

若不是旁邊留下的幹糧,以及身上披的衣服,他可能會懷疑一切都是一場夢。

畢竟應該只有美夢中,才會出現如斯美好的少年。

不過,往後他們應該也不會相遇了吧。

江雲寒失落地垂下眼,撫摸著身上的貂裘,這是他睜眼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溫度。

昨夜的春雨,將萬物洗滌,一夜之間,郊外綠意盎然,無數野花爭奇鬥艷,如斯美景,若是有閑暇之士,定會駐足一觀,吟詩幾句,附庸風雅。。

然而走在前面的慕玨,卻懶得回顧走過的花叢,甚至於有些怏怏不樂。

盡管知道很快,他就會和江雲寒重逢。

但是,江雲寒在破廟中的處境,依舊讓他心中不虞。

身後的小六小七一人提著行囊,一人背著折疊的轎子,少爺想要走路,不樂意坐轎子,他們反倒輕松了許多。

邊走還邊聊著天。

“嘖嘖,這世道是越來越不平靜了,連郊外的破廟中都有吃不飽的殘廢乞丐,估計他撐不了多久。”小六感嘆道。

即便慕玨交代他留了好幾日的糧食給破廟中的那個人,小六依舊對他活著持悲觀態度。

“誰說不是呢,在城中,那麽安全,都每日有人死去,何況郊外魍魎魑魅那麽多,聽說,山上每逢月圓之夜就會有山鬼作祟,幸虧咱們昨晚沒遇到。”小七附和道。

他雖然是練家子,但是對於這些精怪之事還是發怵的。

凡間並不是一派祥和,在這個靈氣匱乏,修士絕跡的邊緣地帶,卻會因為陰氣誕生出一些較弱的精怪,它們一般都在夜間作祟。

陽氣重的人可以隨意驅散。

但是對於那些身體虛弱或者受傷的人,卻是滅頂之災。

小六和小七自顧自說著,沒註意到慕玨的腳步越來越慢。

“城中也不是那麽安全,聽說北方大旱,不少流民造反南下,再加上北部蠻族虎視眈眈,現在的局勢,不好說。”

“所以啊,循規蹈矩活著有什麽用,還不如瀟灑一點,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小七哈哈大笑。

不過說是這麽說,他們卻並不擔憂,慕家作為陽城中的地頭蛇,已在城中紮根了幾百年,就算是亂世,從來也沒聽說過動搖世家的。

循規蹈矩。

慕玨突然停下了腳步。

望向了天際,萬裏無雲,漫無邊際,很難想象,這是幻境。

可這確實是幻境,不是時光重置,不是歲月倒流。

他總是想著,按照原本的回憶向前走。

被從前的回憶推著,循規蹈矩。

他覺得之後會見到江雲寒,於是克制著離開,克制著自己的心緒浮動。

可是,誰規定他一定要循規蹈矩,一定要按部就班?

他是來勘破幻境的,不是按照從前的回憶再走一遍的。

真幻鏡說了,讓他跟隨自己的內心。

那自己的內心是什麽想法?慕玨只稍微想了一下,就清楚了。

讓江雲寒盡快擺脫困境,不要再像是乞丐一般狼狽不堪,一無所有。

一想到江雲寒渾身傷口的模樣,慕玨就渾身不舒服。

他知道後續江雲寒會被人撿回來,甚至陰差陽錯成為他這具身體的沖喜對象。

可那要到十天之後,這十天,江雲寒依舊經歷著非常人能容忍的痛苦。

那麽,幫助江雲寒脫離如今身陷囹圄的境地的,為什麽不能是自己呢?

明明自己有這個能力。

他要帶他離開!

慕玨是這般想的,自然也是這般做的。

他回頭,遙遙望向遠處已經成為一個小黑點的破廟,斬釘截鐵道,“小六小七,掉頭,我要回破廟!”

江雲寒松怔望著那扇緊閉著的柴門,或許那個少年已經走遠了,甚至於已經回家了。

他應該放下的。

不過是萍水相逢,除了自己,有誰在乎呢?

慕玨。

江雲寒又念了一句他的名字,悄悄將他放在自己心尖。

睡醒後他有了些力氣,兩只手腕將放在地上盛水的破碗夾起,手指不能動,但手腕的力氣還有。

他起了一點鬥志。

努力活著,總有一天,他們會再相見。

然而,還沒等江雲寒飲下水,大門應聲被推開。

容貌俊美的少年氣喘籲籲站定,目光四下尋找著那個身影。

四目相對間,慕玨露出一個釋懷的笑。

“江雲寒,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哐當一聲。

水碗摔在了地上,碗中的水濺濕了地面,打濕了江雲寒的衣服,然而誰都沒有在意這個。

“你願意跟我走嗎?”慕玨看著目露驚疑的江雲寒,再次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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