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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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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隊友

沈呈秋、他的父母, 以及眼前這個自稱“幹爹”的男人,在男人口中成了一隊感情甚好的知己至交。

可鳳曲的後頸疼得厲害,所謂的幹爹在劈暈他時毫不留手, 這讓他的話又顯得可疑起來。

鳳曲盡量振作精神, 一邊嘗試和阿瑉對話, 一邊和男人周旋:“你說你是有意留我一命……所以,你原本想殺我嗎?”

男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 笑瞇瞇地:“那是自然。”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我說,為什麽殺我?”鳳曲頓了頓, 小心地試探,“你和偃師玦、一刃瑕都沒關系吧?除了他們,我想不出誰要殺我。”

男人大笑出聲,忽然伸手探向鳳曲的衣襟。

鳳曲剛想反抗,卻發現動作遲鈍得驚人, 別說抵擋男人的襲擊,就連正常行走都難以做到。好像身體都不屬於自己,顯而易見,是眼前這家夥給自己下了什麽藥。

男人在他身上摸找一陣,翻出了一只皺巴巴的煙袋。

鳳曲呼吸一滯,認出那是花游笑留給他的信物,不禁緊t皺起眉:“別碰它!”

他伸手試圖去搶,卻被男人輕輕松松地躲過。

男人直起身子,把著煙袋端詳:“花瞎子的煙袋,他幹兒子轉送給你了?”一邊說著,男人掂了掂掌上煙袋, “嗯,錯不了, 這裏邊沒抽完的煙葉子是我親手送他的。”

鳳曲眼眉微壓,問:“請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男人又恢覆了那副高深莫測的神態。

他的外表看上去並不打眼,耷肩弓背,膚色暗沈,眼周也聚著疲憊的烏青。以鳳曲的見聞,還從未聽說過這麽其貌不揚的高手,雖說人不可貌相,但男人和他聽說過的前輩都不沾邊,以至於鳳曲根本想不到可能的人選。

可這確實是能輕松制服他的家夥。

男人慢悠悠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蹺腿坐到一邊,將煙袋一拋一接,哼哼唧唧道:“嗯……我想要什麽呢?好問題,我得想想。”

接著,男人自言自語似的:“我想讓秦鹿給我下跪?”

鳳曲眉宇驀地皺緊,男人卻搖搖頭:“罷了罷了,他才無所謂這點表面的折辱。我該讓商吹玉花萬兩黃金贖你,這還比較實用。”

鳳曲:“……前輩,我要是能值萬兩黃金,我早就把自己發賣了。”

“那剩下倆丫頭片子也換不了什麽啊。”男人皺眉苦思,“除非五十弦去給她義父下個毒?曲相和那老小子,老子早看不慣了。”

“……”

很狂野的設想。

很荒謬的言論。

男人似乎也知道這些想法有多可笑,說完自己先笑了半天,遠遠地把煙袋丟還過來,穩穩落在鳳曲的頭頂:“收好咯,別辜負了花小子的義氣,留著這個弟兄,今後有你的福氣。”

鳳曲頓時不敢動作,唯恐煙袋滑下腦袋。

男人趁機走近過來,並指捏了捏鳳曲的鼻尖:“記著,幹爹我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幽州人士康戟是也。專門找你一趟,是為三件事,接下來,可得豎起耳朵仔細聽好。”

“其一,空山老祖曾經也是觀天樓人,那個老古板,江湖習氣他是看不慣的,所以別學莫飲劍那蠢蛋,眼界再開闊些,出劍之前,要想想你的道義;

“其二,凡是姓有棲川的,沒一個善茬,離他們遠點;

“其三……”

康戟長長哼出一聲,捏他鼻子的手指驟然加緊,疼得鳳曲溢出一聲悶哼。

康戟才道:“以你現在的水平,就別去朝都送死了。你師父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歲,他自己也該清楚——就算沒有扶桑的蠱,他也不剩幾年壽數。”

鳳曲驀地睜大眼睛:“你胡說!我師父是天下最厲害的劍客,他還這麽年輕!”

習武之人向來強健,何況傾五岳一向無病無痛,怎麽可能不剩幾年壽數。

他的反應卻都在康戟的意料之中。任憑鳳曲怎麽失態,康戟負手閑庭信步似的又走遠幾步,仰頭看向窗外將出未出的旭日,沒來由地一笑:

“好人不長命的道理,自古而今都是如此咯。”

“你——”

“傾五岳忘了太多教訓,才把你教得這麽循規蹈矩。實際上,不管是你父親,還是沈呈秋,都足夠說明……”康戟轉回頭來,“打暈看守私自潛逃的,真的是「你」嗎,傾鳳曲?”

-

被那雙帶笑的眼睛直視,鳳曲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康戟是圖什麽,但他的確沒有從康戟身上感受到什麽殺氣。康戟始終都是一副平靜從容的模樣,好像對他的一切都盡在掌握,就連他和阿瑉之間的差異……

可尋常人真的會猜到這種鬼神之事嗎?

鳳曲壓下心驚,盡可能保持表情,扭頭說:“就算是我一時想偏,難道那樣就算失敗了?”

康戟探身推開窗戶,日光大片傾落入內。他從窗外折了一節樹枝,搭在掌心把玩。

“我說過了,老祖最煩那些喊打喊殺的江湖習氣。你們小孩聽多了大俠名號,真以為獨行江湖是什麽風光無限的好事,才不懂那些臨到頭了只剩一人的家夥……”康戟話語一頓,眼神不知何時暗了下去,淡淡說,“若有選擇的餘地,誰稀罕當什麽‘名俠’。”

鳳曲便乖覺地噤聲了。

如果康戟的同伴真是沈呈秋和他的父母,那麽康戟口中“臨到頭了只剩一人”的家夥,顯然就是指他自己。

“再不行,你就隱退吧。”康戟道,“再換個名字身份,藏在市井之間,也別回且去島。”

他說著,從樹枝上咬下一片葉子,其餘殘葉被他搖落,簌簌飄了一地。

康戟卻似心不在焉,信口說:“變數太多,連老祖也力不從心……居然說一個十六七歲的小輩能毀了大虞?我不信。說那妖怪能挽救大虞?我更不信。”

鳳曲擡眸看他,康戟的指間夾著樹枝,轉玩兩圈,忽然朝著鳳曲一擲。

鳳曲急忙向旁一縮,樹枝堪堪擦過眼睛,穿過散亂的發間,重重插/進了身後的墻壁。

“唔。”康戟拍掉手上的灰,“還欠火候、還欠火候。”

他伸了個懶腰,屈指彈出一道韌風。

指風擊在鳳曲的穴位,原本僵硬的四肢立即如釋重負,變得活泛起來。

而康戟懶懶地打個哈欠,撥開亂發:“記住幹爹的話了沒?別理有棲川、別去朝都、別回且去島。”

“我欠你父母的恩,還你一次。之後你要麽退出這場考試,要麽想想你學劍的初衷,除非能打動老祖,幹爹可不管你咯。”

談話間,康戟揮了揮手。

在他指間信手搓成團狀的樹葉隨著動作飛迸而出,一擊在門,穿出一個刺眼的洞來。木門卻如遭遇重創,豁然搖搖欲墜,與門框薄弱的連接悄然崩散,整扇門重重倒了下來。

康戟擡手擋住熾熱的陽光,拿起煙桿,緩步走將出去。

“哎呀,是個明媚的晴天呢。

“那麽,九洲她崽,有緣再會。但願那時你還活著。”

鳳曲定定看著他,走出去時,整個人好像被日光吞沒。一眨眼,康戟的背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昨晚那口井還在原地,井邊留了一根魚竿,佐證著這次的會面不是他的幻覺。

是了。

這家夥是和他娘一輩的高手,至少也得和師父、和曲相和相提並論。自己不過剛從未央的殘魂手中過得幾招,怎麽可能是這種人的對手。

只怕連前世的阿瑉,都不一定能從康戟手上討得好處。

……對啊。

即使前世且去島已經不再,曲相和、康戟、空山老祖這些前輩總還在世,怎麽會落得只剩商吹玉來制衡阿瑉的結果呢?

是阿瑉隱瞞了什麽?還是那時候的前輩們……都和且去島一樣遭遇了不測?

“傾少俠。”

從窗外鉆出的人影嚇了鳳曲一跳。轉過頭,對方正是觀天樓的道人,此刻板著臉,鐵面無私地宣布:“第二輪關卡,您輸了。”

“……”鳳曲猶不死心,“其實我只是出來方便一下。”

“………”

鳳曲:“好吧,但是我還是不太理解,是我違反了什麽不能打人的規則嗎?”

總得問出個理由,省得阿瑉醒後折騰不休。

道人搖了搖頭:“是另外一隊已經匯合了。”



哈?

明雪昭和曹瑜?在這麽大的睦豐縣?就匯合了?

“傾少俠,請移駕室外。照流程,你要退回第一輪。”

“難道不是曹瑜他們還要選人組三人隊嗎?”

道人的臉上添了一絲憐憫。

“穆姑娘,晉級了。”

-

大人,有點荒謬了。

我一覺睡醒不僅挨了打,退了步,我隊友還給人搶了。

“真是對不住啊鳳曲!”明雪昭道歉道得誠懇之至,“我和曹瑜旁的都不行,就是運氣這方面,可能是有些得天獨厚?唉!總之,真對不住!”

曹瑜也是一臉真誠:“我和雪昭都不通醫術,此時此地又找不到阿綾,只好先麻煩穆姑娘,傾兄多諒解。”

穆青娥在旁涼涼地問:“所以你到底跑哪去了?”

難得她發現了明雪昭的異常,專門跟著明雪昭去找人。

結果位置對了,看守卻說傾鳳曲昨晚越獄了。

所有人都覺得荒謬。

“你怎麽能丟下我一個人晉級呢?”鳳曲委屈極了。

“那你還一個人越獄怎麽說?”穆青娥的表情也很難看。

鳳曲一度欲言又止,奈何曹瑜和明雪昭在,這裏確實不是說話的場合。

猶豫再三,他只好把怨氣都咽了回去,t無奈地揮揮手:“好吧,你們快走吧。”

明雪昭說:“鳳曲,這麽快就覺得我們礙眼了嗎?對不起啦!”

鳳曲:“……也不是。”

主要是怕我室友睡醒把你們全殺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鳳曲嘆一口氣,再揮了揮手,“快走吧。”

於是,兩路人馬一南一北,都要踏上各自的征程。

臨別時,穆青娥把剩餘的盤纏都交給了他。雖然嘴上沒有多說,鳳曲還是從穆青娥的眼中看出些許擔憂。

特別安心的初始隊友。

分手了還知道給他錢,除了穆青娥,這麽細心的隊友真不多了。

至於阿枝,自是興高采烈想和鳳曲結對,既能留下鳳曲,又能跟在他身邊繼續蹭吃蹭住。

鳳曲婉言謝絕了他的善意:“同性的話,我不打算找比我矮的。”

反正吹玉和秦鹿都和他不相上下,說這話也不怕打臉。

然而剛出睦豐縣,就見烈風呼嘯的崖邊蹲了一道影子。

似乎是聽到鳳曲的腳步,對方幽幽轉過腦袋,原本一片陰沈的臉色忽地一亮,不等鳳曲反應,一聲興奮的大叫已然刺痛耳朵:

“穆天仙——?!!”

-

秦鹿、商吹玉和五十弦都已走了。

據觀天樓人所說,除非他們也和他一樣被迫退回,否則在第一輪關卡中選擇不同的他們是不可能在第二輪相遇的。

如此一來,鳳曲只好打消了那點僥幸。

接下來,他就只能蹲在懸崖邊上等待通過一輪關卡的新人。

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他已經知道了第二輪的竅門,找到隊友之後應該很快就能通關。

“我啊我啊!”

不過,既然是要一路挺進第五輪的隊友,還是得仔細斟酌才好。

找不到吹玉他們,至少要找個功夫過得去的。除了穆青娥,鳳曲也不想多花心思特意撈人。

“穆天仙,我啊我啊!!”

要是全然陌生,其實也不太好。最好還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哪怕點頭之交,也好過素昧平生……

一張臉豁然呈到鳳曲眼前,清淩淩的桃花眼眨了又眨,滿是熱情的期許。

清朗的少年音此刻聒噪得驚人,猶如蚊子,又如響雷,猛地炸開:“穆天仙!跟本少主結對吧!!!”

“同性的話,我不打算找比我矮的。”

“可本少主是男的啊!”

“……”

鳳曲:“就算我真是姑娘,你說這種話不覺得更羞恥嗎?”

莫飲劍的眼睛再次眨巴兩下。

他的身上環佩玎珰,充滿異域風情的紅衣金環襯得他越發熱烈如火。鳳曲夾槍帶棒的嘲諷落到莫飲劍的耳朵裏,似乎還有些懵懂,他努力消化一陣,終於恍然大悟:“你擔心本少主嫉妒你!”

“不會的不會的,我爹從小教本少主,輸給自己夫人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別說身高,就算你武功比本少主好、家世比本少主好、樣樣都比本少主好——沒關系,本少主不怕高攀,而且,本少主還可以入贅呀!”

“……”

“而且本少主還能長的。天仙,你芳齡多少?我現在也就比你矮……”

莫飲劍比出兩根手指,皺著眉縮小二指差距:“這麽點……”差距越縮越小,小到肉眼不見的程度,“這麽一點點!我爹說,本少主至少能長到束冠,還剩五年呢!”

原來他才十五歲。

算了,忍忍吧。十五歲本來就是犯蠢的年紀。

鳳曲擺擺手:“你認錯了,我不是姑娘。你也不用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你隊伍裏不是有很多人嗎?桑拂、桑栩、白不簪和燈玄,還是和熟人結對更好。”

莫飲劍驚呼一聲,更加熱情地纏了上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穆天仙,你連我隊裏有誰都知道!難道你也專門留意過本少主?本少主不會讓你失望的,天仙,我可是內外兼修、文武雙全,一定和你般配!”

瑉哥,再不醒醒咱就要喜迎贅婿了。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欺負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啊!

“我真不是穆青娥,而且我是男的。”

“本少主不在乎!”莫飲劍雙眸澄亮,舉起三指發誓,“我莫飲劍從小就對祖宗發誓,這輩子要娶就娶長相頂漂亮的、武功頂好的,本少主不在乎你叫什麽,天仙,見到你第一眼,本少主覺得就是你了。本少主這輩子都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也行!”

放屁。第一眼你還忙著跟我打架呢。

見色眼開的東西。

“我們隊裏有個秦阿露,長得比我還好……”

“秦鹿?他武功好爛。”

“那麽五十弦……”

“本少主恨她。”

“也有個真正的穆青娥,那是神醫親傳。”

“我不在乎出身!就算你是乞丐我也稀罕!”

鳳曲:“……”

皇天在上,曹瑜和明雪昭為什麽不帶他走?

鳳曲想通了。

這個養尊處優的少宗主,八成是真的沒怎麽出過門。見識少了,就喜歡說些傻話,再長兩歲自己都會後悔的。

左右他還是得向前走,莫飲劍別的不說,武功確然不俗,這會兒看著態度也很積極。

湊合一下……反正把他說的都當放屁就好了。

“我們是來考試的,那種玩笑就別開了。再說一遍,我是真的男的。”鳳曲刻意壓低了嗓音,“年紀比你大、身高比你高、體格也比你壯。所以,即使我們結對,也只是隊友,不要說別的話,好嗎?”

“夫人是公公心,志向又很健碩的類型?本少主會做好賢惠的豬的!”

鳳曲:“……”

且不論“夫人”是個什麽鬼稱呼。

“你想說‘雄心壯志’和‘賢內助’嗎?”

“對對對,是這個!夫人果然和本少主一樣文武雙全!”

已經看不透新隊友是真笨還是真瘋了。

但凡這會兒第一輪關卡再放一個人過來,哪怕是個殘疾,他都能立刻丟下莫飲劍換個隊友。

很可惜,吊橋久久沒有動靜。

天日已經開始西斜,又是一天將要過去,玉城考試荒涼得出奇,除了莫飲劍,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之前老祖為什麽不許你進城?”

“好像是他問為什麽考試,本少主的答案沒讓他滿意吧。”

“什麽答案?”

莫飲劍一邊和他一起向觀天樓人遞交文書和名帖,一邊眼睛亮閃閃地扭過頭來,興奮地說:“本少主要找到天下第一的美人做夫人!和本少主的爹娘一樣,一起彈琴、一起擡桌子,讓十步宗越來越強!”

一起彈琴、一起擡桌子……

鳳曲抹了把臉:“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莫飲劍歪了歪頭:“沒錯,是這個。哎呀,中原的話我確實不太會說,特別是四個字的詞語,可是本少主的詩詞和劍法都很厲害!而且、而且我爹娘真的會一起彈琴,一起擡桌子。”

且不論“舉案齊眉”舉的也不是桌子,鳳曲一時卻沒有了糾正他的心思。

在觀天樓人檢查文書的須臾,鳳曲側目打量這個箭袖輕衣、烏發紮成了細密小辮的少年。他的身上掛滿珠寶,不少的金玉首飾上都刻著象征吉祥平安的圖騰,特別是脖子上,掛了長長的一串長命鎖。

莫飲劍的父母一定很恩愛。

而莫飲劍就是在這樣幸福的家裏長大的。

既不用隱瞞母親的身份,也不用苦尋父親的下落,更不會擔心莫名其妙冒出的幹爹……他大概也沒有九歲斷層的記憶,他的十五歲的生命裏,除了歡笑,恐怕沒有別的情緒。

“夫人?”莫飲劍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怎麽樣?本少主是不是很好看?”

“……”

“不,我只是覺得你的耳飾很漂亮。”

莫飲劍的裝束花哨到連編發都夾著金銀錢幣,耳朵更是鉆了耳洞,掛著翠羽金玉齊綴的耳墜,餘暉映下,使他整個人都閃閃發光似的,很難不引人側目。

“莫飲劍,”鳳曲問,“你有遇到過什麽不高興的事嗎?”

莫飲劍答:“看到‘鴉’的人我就不高興。”

“除了那種門派糾紛,只是個人的感情呢?”

莫飲劍便很認真地回憶起來。

他的表情太過嚴肅,以至於鳳曲都不好意思解釋自己只是隨口一問。直到觀天樓人返還了兩人的文書,鳳曲正好有了理由叫他:“別想了,先進城吧。”

“啊!”莫飲劍卻說,“對於夫人不肯告訴我你的t真實身份這件事,本少主還是有點傷心的。”

鳳曲的眼睛閉了閉:“我覺得,我也算說過了。”

他剛才已經把隊友報菜名一樣報了一遍,哪怕是排除法,現在也只剩“傾鳳曲”和“商吹玉”兩個選項,但凡莫飲劍還有一點腦子……

“你是鳳儀山莊二公子!”莫飲劍大叫一聲,“前兩次看你不長這樣啊,雖然也很好看,可是不一樣的。糟了糟了,鳳儀山莊、鳳儀山莊會不會看不上十步宗啊?”

鳳曲問:“沒有其他可能了嗎?”

“那不就只剩‘傾鳳曲’嗎?‘傾鳳曲’本少主也見過,雖然劍法很厲害,但是長得很嚇人,怎麽看都已經毀容了,明顯是個醜八怪嘛。”

好像連看戲的觀天樓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一邊遞還文書,一邊例行公事一般:“現在,傾少俠和莫少俠就算結對了,睦豐縣恭候二位大駕。”

莫飲劍:“……”

莫飲劍:“夫人你……”

鳳曲拔腿朝城內走去。

紅衣少年緊緊跟在後邊:“夫人我知錯了!我才是醜八怪、我才是醜八怪!”

-

“——他還是選擇前行。”

觀天樓頂,一位老者背倚夕色,支著一根長長的魚竿憑空垂釣。

康戟侍立在旁,面帶惋惜,但還是點了點頭:“和他爹娘一樣的倔。”

“小戟,你著相了。”

康戟悚然一震,聽懂了空山老祖的意思,面上頓時浮起羞慚的紅色。他咬牙垂首,承認道:“我……很後悔當時沒能更快一步。”

“所有人都在後悔。”空山老祖道,“想殺他的人是這麽後悔,想救他的人也是這麽後悔,小戟,你認為自己是何者呢?”

康戟一楞:“我當然是想救他的!”

“非也,非也。九洲之所以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是她明知故犯,非要救這個孩子。當時,你應當完全不認可她吧?”空山老祖狹目微瞇,似笑似嘲,“即使趕上了這孩子茍延殘喘的時刻,你確定自己能像傾五岳一樣立即救他,而不是把九洲的死遷怒於他嗎?”

“……”

“老夫知道,你一直怨恨傾五岳把他教得太正直。甚至在你心中,也不認可老夫的道義,淮致、呈秋、九洲……他們的事讓你變得悲觀敏感,已經不相信善惡有報,反而變得激進,希望一力承擔所有罪責,好像這樣就能改寫世道。”

空山老祖頓了片刻,淡淡道:“所以老夫才說,救世的不是你我,而是這幫年輕的孩子。你的武功自是蓋世,你的道心,卻難覆當時。”

“……”康戟瞑目坐了下來,和空山老祖一道遙望遠方沈沈的夕色和山廓,好像又回到了往日寧靜的時候,“傾五岳說她是被人圍殺,自願跳崖。我不相信。”

“為何?”

“我在那裏沒有看到敵人的屍首。如果當時很多敵人,九洲至少會拼死殺死幾人陪葬。”

“也許對方都是高手。護著兒子,九洲難免不敵。”

“……也許吧。”

康戟靜了片刻,又問:“老祖還剩多少時日?”

這個問題似乎不太禮貌,但出現在空山老祖和他之間,又變得容易理解。空山老祖也沒有計較,而是坦率地答:“最近天象都不穩定,老夫也看不出定數。長則半年,短則三天。”

“還真緊迫啊。若是您不在了,曲相和就該出山了吧?”

“‘搖光’一向中立,傾五岳自身難保,這的確是曲相和出山的最佳時機。而他一旦入世,恐怕第一個目標就是‘傾鳳曲’。”

“老祖還有什麽拖延的法子嗎?”

空山老祖的眼睛緩緩睜開,魚竿忽而一提,竟是從茫茫林海中釣起了一道身穿夜行衣的斥候。魚鉤穿破斥候的心肺,赤色的血光同夕陽輝映,構成一幅慘烈而美艷的圖畫。

“曲相和,已經入世了啊。

“……現如今,‘直符’有了衰退的跡象,‘白虎’更是瀕臨枯竭。”空山老祖搖搖頭,“你的‘太陰’已被奪走,就算傾鳳曲站在我們這邊,他的‘螣蛇’也太稚嫩、太脆弱。”

“真的沒有轉機了嗎?”

“除非……揠苗助長。‘螣蛇’是最後的希望,但他心性未定,貿然使他暴走,只怕會得不償失。”

“‘揠苗助長’是指現在就讓他面臨生死危機?不,他還差得遠呢。”

“罷了。先去問問阿枝的評價吧。”

康戟眸色一暗,抓了抓頭發:“阿枝那小子真的靠譜嗎?”

“哼,他的眼力可比你尖。”空山老祖一甩袖,“去吧,別妨礙老夫釣魚。”

說著,他的魚鉤又丟進了那片林海。

隨著一聲接一聲的慘叫,一雙雙暗中窺伺的眼睛就這樣被老祖一一拔除。

康戟正要退下,聽見空山老祖一聲長嘆。

“小戟,孩子自有他們的造化。傾五岳正是懂得這一點,才放他來了海內。”

“可從前每次都是我做錯選擇,才害得呈秋他們……”

“那麽,你就別再選了。”空山老祖道,“把這些難題,全丟給那幫小孩去吧。”

-

熟悉的客棧外,熟悉的小阿枝。

店內的老板撥著算盤,冷冰冰說:“他叫你‘夫人’,同性也得分宿。”

“……”

莫飲劍自覺掏出錢袋:“本少主付錢!”

阿枝則抱著鳳曲的大腿尖叫:“鳳曲哥哥!這個紅皮花鸚鵡明明也比你矮!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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