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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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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一切關於死的苦悶,對於強者無異是猛烈的鞭撻,把求生的力量鞭激得更活潑了。——羅曼·羅蘭。

“死”過一次的方時榴再次睜開眼,發現五米開外就是大雪旅館的大門、身邊互相攙扶的人是活生生的衛繁時,還以為是某種如夢似幻的“回光返照”。

她停下了腳步,衛繁也跟著停下來,落了雪的睫毛動了動,那雙眼睛依舊溫潤寧靜:“怎麽了?”

方時榴微微啟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突然意識到周遭的一切、包括衛繁都難以置信的真實。

她伸出手,碰了碰衛繁的臉。

在雪地裏走得太久,臉上冰冷。

但方時榴摸過真正死去的衛繁的臉,那是全然不一樣的冰冷。

如今手下的皮膚柔軟,能透過寒冷觸碰到屬於活人的溫暖。

“衛繁……”方時榴喃喃說。

見狀,衛繁感到擔憂:“石榴,你還好嗎?再堅持一下,我們到前面的建築物看看,既然亮著燈,應該有人的,如果有有線座機,手機沒信號無法和山下聯系的問題也能解決……”

衛繁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方時榴突然一反常態、堪稱失態地抱住了他。

他楞了楞,然後擡手摸了摸方時榴的頭,聲音放得更加輕柔:“……石榴?”

方時榴悶聲回答:“沒事……我沒事,不用擔心。”

一分鐘後,方時榴調整好心態,松開衛繁,然後拿出手機確定了時間——

一月二十九日,農歷大年初一,下午五點零二分。

她重生了。

並且求生的欲望的確被鞭撻到了極致。

“繼續走吧。”方時榴對衛繁說。

即便重來一次,方時榴發現她和衛繁還是不得不去到大雪旅館。

他們下不了山、聯系不到外界,需要一個避險的地方,而在找到大雪旅館之前,他們已經在山裏徒步了幾個小時,如今他們只能去大雪旅館。

離旅店大門更近了的時候,衛繁和上次一樣開了個玩笑:“深山老林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家店,別是鬧鬼。”

大概是這次方時榴比較消沈,所以衛繁語氣裏的笑意更重了些,他試圖讓方時榴放松一點。

方時榴勉強笑了下。

敲了門,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情形——頂替了旅店老板謝揉春身份的齊江書來開的門,表情一模一樣的遲疑。

衛繁開口陳述了他和方時榴遇到的困境,然後順利進入了大雪旅館。

在旅店大堂內,方時榴再次看到了那些雖然認識不久但的確本應已經結識的人。

包括和衛繁一樣,本來已經死了的博導教授張印和博三的男學生趙南。

眾人如同第一次見面那樣彼此介紹、寒暄。

方時榴觀察了其他人,沒有看出半分不同尋常——總而言之,不出意外的話,重新回到當下時空的,只有她一個人。

好處在於命案都還沒有發生,偽裝成“謝揉春”的齊江書、湯山和湯瑤這個三人團夥還不知道已經暴露了。

壞處在於,除了方時榴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內情,想要不動聲色地說服這麽多人,有點麻煩。

而且,新的輪回開始,上個輪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方時榴意識到大概是很難知道真相了,或許只能通過當前新的輪回中即將發生的事去推斷。

……

和上個輪回一樣,這次仍然是湯瑤搬去湯山的202號房,把203號房間給方時榴和衛繁騰了出來。

然後方時榴和衛繁回房間換下身上的滑雪服和裝備,整飭一番儀容,下樓準備回對面的旅店大堂。

站在一樓和二樓樓梯中間的平臺往下看,能看到上個輪回中衛繁的遺體所躺過的樓梯口。

方時榴目光深深地落在那裏。

“石榴……”衛繁微微蹙眉,擔憂地看著她。

方時榴搖了搖頭:“我的確有點事想跟你說,但晚點再說吧,現在沒事,先下樓。”

下了樓,來到院子裏,方時榴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衛繁跟著她停下,又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方時榴是看向了院子靠墻停著兩輛車的地方。

方時榴回想起上個輪回中劉詩雨說過的話,她說她曾聽到過呻吟聲……假如那不是劉詩雨幻聽呢?

雖然齊江書說湯山撞死了劉詩雨的母親周悅,他們把周悅的屍體放在了後備箱,但如果當時周悅根本沒死呢?

總而言之,方時榴意識到——把後備箱打開,周悅的出現,自然會給她揭穿齊江書團夥的行為增強說服力,至少那個時候,上樓去查看旅店老板的房間就不會受到太多的阻攔,而不出意外的話,真正的老板謝揉春此時就在樓上,興許還活著。

她曾頑強地發出聲響試圖引起註意,但被齊江書以“我養了一只壞脾氣的狗”敷衍了過去。

“衛繁,我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但你得配合我。”方時榴掃了一眼旅店大堂那邊屋門口的方向,然後擡腳往停車棚走去。

衛繁當然跟上了她:“好。”

其他人都還在大堂內,沒有任何人註意到外面的情況,方時榴和衛繁回房間收拾換衣服的速度也還沒有慢到讓其他人感到奇怪、出來查看,風雪聲更是不錯的掩護。

總之方時榴和衛繁順利來到了停車棚下,然後後者跟著前者站到了其中一輛車的後備箱處。

這是一輛款式較老的車子,後備箱還是必須下車、手動打開往上擡的那種,但現在車子鎖著,方時榴做無用功地嘗試了下,的確無法打開後備箱。

車子貼了非常完整的防窺膜,在外面也看不見裏面後備箱中是否有人。

方時榴只能把耳朵貼到近處,然後仗著停車棚離旅店大堂有段距離,重重敲了幾下。

如果周悅還活著,或許她會不放棄求救地給出回應。

但很可惜,方時榴敲了幾下後停下來,安靜了一分鐘,都沒有聽到回應。

衛繁不知道方時榴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看出來方時榴是想要探查這輛車的後備箱了。

於是他輕咳了一聲:“首先,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不適合對一個遵紀守法的律師說。其次,如果你想開,正巧我以前撬過同款車子的後備箱,或許技藝還沒生疏……”

方時榴:“……”

她擡眸,有點錯愕:“我以為我已經夠了解你的過去了。”

衛繁笑道:“我的確還對你保留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秘密。總之,需要我撬鎖嗎?”

方時榴搖了搖頭:“那倒不必,萬一被追責也挺麻煩的……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再試試。”

方時榴想,假設劉詩雨當真在車附近聽到過周悅的呻吟,那會不會是奄奄一息的母親在聽到女兒的聲音後強撐著發出的聲音?

於是她重新貼近後備箱,用盡可能大聲但不至於引起大堂那邊註意的聲音說:“劉詩雨?劉詩雨你找到你媽媽了嗎?劉詩雨,你媽媽是不是在這邊啊……”

衛繁楞了下,他記得剛才在旅店大堂裏的確有對劉姓父女,女兒劉詩雨為了尋母還不慎扭傷了腳。

方時榴話音落下後,安靜了一會兒,耳邊只有風雪的聲音。

接著,一道艱難的呻吟聲傳出來,隨之還有手掌拍到後備箱的聲音。

方時榴松了口氣。

確定人還活著、後備箱有人就好。

方時榴又說了句:“阿姨您等等,劉詩雨馬上過來。”

緊接著她對衛繁說:“走,我們去無理取鬧一下。”

衛繁和她一樣步履匆匆:“看來事後你得回答我不少疑惑。”

“好,到時候我們慢慢說。”方時榴道,又匆匆提醒,“待會兒小心旅店老板,還有湯山和湯瑤,湯瑤不是真的小孩子。”

衛繁不知所以,但點頭:“我知道了。”

因為在院子裏行走的時間長了點,所以回到大堂這邊門口時,方時榴和衛繁身上、尤其是頭發上都落了不少雪花。

衛繁正想要擡手幫方時榴把身上的雪花拍一拍,然而方時榴已經一步都不停地走了進去,開口就是:“謝老板,外面那輛白色的車是誰的?我和我男朋友看著覺得像是我們被偷的車。”

聞言,滿屋寂靜。

看到方時榴和衛繁回來,正準備跟他們打招呼的陸溪一句話堵在了喉嚨口,然後直接給空氣嗆住了:“咳、咳咳咳……什什麽?”

衛繁默默站到方時榴身邊,點點頭:“是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兩個人頂著冷冷清清的氣質和讓人很難生出惡感的相貌,說著理直氣壯找茬的話。

講道理,就算真懷疑看到的是自己被偷的車,但一般人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半點不迂回試探吧?

而且剛才方時榴和衛繁才來到旅店的時候,還不是這麽難相處、甚至可以說是莽撞無禮的表現啊……眾人感到納悶。

“謝老板”齊江書還算鎮定地開了口:“白色的車……應該是在說我的車?我想你們誤會了,我的車開了很多年了,在這種山裏開旅店我怎麽可能沒有車呢?大概是和你們被偷的車款式一樣吧。你們的車是什麽時候丟的?”

“就是啊,應該是誤會吧?”陸溪糾結著眉毛,“剛才衛繁不是說你們今天開車上的山,但車子停在了雪崩堵住的下山路外面嗎,所以你們沒有換的外套,還是我和耿東風把外套借給你們的……謝老板的車子今天淩晨還用過呢,開車去機場接了我和耿東風來這裏……”

衛繁沒說話,他不了解方時榴臨時安排的劇本會是什麽樣,免得幫倒忙。

方時榴理直氣壯地回答:“不可能是誤會,我看那就是我們的車!我們倆這次自駕游來的,沒想到剛到就被偷了車,但是又不想敗壞旅游的興致,所以報了警之後就另租了輛車今天上山,本來覺得很倒黴被堵在了山上,沒想到剛才在院子裏看到了我們的車!”

陸溪皺起眉:“石榴,話不是這麽說的,你們……”

“不然的話,你們大家作證,我們一起到車子那邊對質。”方時榴斬釘截鐵,“這輛車雖然的確很老了,也不值什麽錢,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是她生前開的車!”

這樣一說,雖然大家還是覺得不太禮貌,但又覺得似乎可以理解方時榴現在的不理智了。

而且方時榴太有底氣了,似乎完全不怕是自己誤會了、引起旅店老板不滿後被趕出去,和男朋友一起回到荒無人煙的雪山裏。

於是乎,本來就是臨時被迫聚在一起、對這家旅店和旅店老板並不了解的在座眾人,其中不少都動搖起來。

方時榴看向不說話的齊江書:“謝老板,既然你說那是你開了很多年的車,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唄。我媽留給我的車後座上有幾個煙頭燙傷的洞,我男朋友在車裏抽煙不小心燙到的,我們去看看有沒有,就知道車子到底是誰的了,我根本不可能認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

衛繁默默給自己澄清——他並不抽煙。

其實方時榴現在這樣的狀態,衛繁見過不少次了——方時榴作為一個刑事律師,日常打交道的“牛鬼蛇神”委托人和家屬實在不少,方時榴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耐。

大多人都招架不住。

但齊江書現在反應還算鎮定。

他選擇苦笑:“方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好心讓你們入住,冒著目前的食物和取暖物資可能不夠用的風險,你卻把我當小偷?你說你不會認錯母親的遺物,我也發誓不會認錯自己開了十年、從來沒離開過眼皮子底下的車。”

然後他義正言辭地說:“不過清者自清,既然你想要去車子那邊對質,好,我和你們一起去。但這件事和我店裏的其他住客無關,就不要麻煩他們了。你們覺得呢?”

其實齊江書的回答算是很體面、很合理了。

但方時榴又不是真丟了車。

她堅持:“我覺得還是多幾個人一起作證比較好。”

對此,齊江書也沒有多猶豫就點了點頭:“你非要這樣說的話,那也行。這樣吧,讓湯山和湯瑤兄妹倆陪我們三個一起去,瑤瑤是小孩子,總不會說謊的,讓她哥哥陪著她一起給我們做見證,看看車後座有沒有所謂的煙頭燒到的洞。”

方時榴現在還有意見的話,就有些過分不依不饒了。鑒於大雪封山、信號全無的情況,她和衛繁又還要在大雪旅館住下去,那把老板得罪死了並不是好主意——所以,一般都會覺得,到這一步已經夠了。

其他人確實已經覺得謝老板足夠善解人意好說話了。

但沒想到方時榴就是要把蠻不講理進行到底,而她男朋友衛繁默不作聲地看著、也不勸勸。

方時榴說:“不,既然我當眾說的,那就大家都一起去見證,免得搞得像我不講道理一樣。如果外面那輛不是我的車,我和我男朋友馬上就離開,絕不繼續留下來礙你們的眼!你們不想去看看嗎,待在這裏反正都挺無聊的。”

這樣一說,那的確是……

陸溪開口道:“這樣僵著也沒意思,那不如……我們都去看看?”

齊江書的臉色總算難看了些。

但也不能說就是他心虛了,大家想,或許謝老板就是被質疑得生氣了。

“……行。”齊江書點了點頭,語氣晦澀不明,“那我們就都一起去看看吧。”

於是眾人都起身往外走。

齊江書卻沒有馬上出門,而是落在了最後沒急著動,剛才被他提到過的湯山和湯瑤也慢慢走到了最後。

方時榴一副要和他對峙到底的狀態,也站在原地沒急著往外走,衛繁自然是陪著她。

方時榴一直在註意齊江書、湯山和湯瑤的狀態。

所以,當這個騙子拐賣團夥的三人突然默契地開始行動的時候——指的是其他人都已經走出了大門,湯瑤快速撲過去關門,與此同時湯山撲向了方時榴,齊江書撲向了衛繁——他們並沒能得償所願。

出乎三人意料,方時榴和衛繁居然都挺能打。

湯山比方時榴高了一個頭,身材更為健壯,而且男性普遍上比女性力氣大,所以撲向方時榴的時候,湯山十分自信能夠輕易制服她。

然而方時榴不慌不忙側身躲開,接著抓住了湯山的手臂狠狠一折,在湯山發出痛苦的大叫時,她往湯山的膝蓋上踢了一腳,湯山站不住地往下滑,先是單膝跪到了地上,還沒做出反抗的行為,站著的那只腳又被方時榴踢開腳踝。

於是湯山在疼痛中失去平衡往前撲倒,最後被方時榴反折手臂壓到背上、整個人都被按到了地板上。

湯山還想掙紮,方時榴抓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腦袋往地上一撞,這下暈頭轉向的湯山老實了。

衛繁那邊,齊江書顯然最開始也輕敵了,沒想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衛繁居然躲過了他最開始的一拳,而且還還了手。

齊江書嚴肅起來——然而用處不大,反正他沒比湯山多堅持幾秒,就一起變成了滿臉吃灰的難兄難弟。

湯瑤站在門口,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齊江書和湯山的武力值她是知道的,兩個人一塊兒搞定三個壯年大漢都沒問題,可現在……?

“我……你們不要打我……”湯瑤可憐巴巴地顫抖起來,“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讓我做事情,我不敢不做的,石榴姐姐,衛繁哥哥,你們真的抓住這兩個壞人了嗎,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找我的爸爸媽媽了,我不想再跟他們在一起了……”

湯瑤一邊說,一邊掉起了眼淚,可憐到淒慘,這樣的表情出現在看起來不過十歲、長得又挺可愛的孩子身上,一般來說都會覺得惹人憐愛,難免叫人放松警惕、把她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心生同情。

而湯瑤就這樣訴著苦淚,走到了方時榴身邊,像是想要尋求庇護,毫不奇怪地想要撲到方時榴懷裏。

然而,方時榴在她撲過來時,突然把手下的湯山拎了起來擋在身前——湯瑤手裏的小刀,就紮到了湯山的身上,湯山嗷的一聲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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