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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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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這裏畢竟是旅店,雖然全年來往住客少,但不少東西都一應俱全,例如吃火鍋需要的油碟和麻醬,旅店裏的備貨都足夠應付當下十多個人的需求。

不過這種不常用的東西沒有放在廚房,而是在樓上的儲物室,謝揉春獨自上樓拿了下來,然後在廚房準備起蘸料。

其他人就算再沒精打采,到這個時候也不至於還能心安理得地坐著,都紛紛起來幫忙,至少自己把自己那份蘸料碗端過來。

如果拋開死了三個人的前情不提,其實這種大雪天吃火鍋是件很享受的事。

人多,本來一桌也有點坐不下,謝揉春弄了清湯和紅湯兩種鍋底,正好給吃辣和不吃辣的分成兩桌,再端上鮮榨的橙汁。

這麽熱氣騰騰地吃了一頓飯……

感覺的確很怪異。

畢竟外面院子裏的停車棚下,其中一輛車上還有衛繁的遺體——

雖然現在眾人選擇聚在一起、不會再單獨回房間睡覺,所以衛繁的遺體其實可以像張印那樣搬到某個房間去放著了,但方時榴自己沒提,其他人也並沒有那麽想要碰屍體,而且反正放都放好了、繼續放在車裏也沒其他影響,所以衛繁仍然在車裏。

衛繁之外,張印的屍體在103號房,隔壁104號房裏不僅有趙南的屍體還不出意外是案發現場。

總之,和大堂這邊大家吃火鍋吃得額頭冒汗的氣氛重合起來,十分違和。

火鍋吃完之後,大家一起收拾了桌子,然後再次重新圍到了火盆跟前,又一次死寂沈沈起來。

劉成華拿上剩下半包煙,走到門口的地方開始抽。大概是之前體驗過外面太冷了,所以這回他只是站在屋內的門檻處,不肯再往外走一步。

劉詩雨已經沒精神跟他扯抽煙“禮儀”的問題了,想著反正在門口那邊也算是離得有距離,不至於讓屋子裏其他人吸到太多二手煙,算了。

而火盆邊的眾人,大概是無聊,加上剛吃飽本來就容易犯困,所以陸續有人打起哈欠來。

哈欠像是會傳染,打哈欠的人多了,屋內的困意氣氛更濃重了。

“唉,如果山路一直不通,那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從早到晚候在這個大堂裏?要不我們回房間去好歹拿床被子過來吧,晚上睡覺也得用啊。”郭敬剛打完哈欠,說話有點含糊。

謝揉春聲音溫和:“的確這樣也不是個辦法。要不我們把大堂的茶幾和桌子移開一些,空出更多地方,然後拿了被子過來墊上,大家將就睡下大通鋪……”

方時榴聽著其他人說話,後知後覺地有些詫異起來——她居然也在犯困,有點想要睡覺。

這對於方時榴這樣入睡困難的人來說很奇怪。

而謝揉春提議移動桌子和茶幾後,有人零零散散地附和,但大家好像都特別困,沒有人打算一起行動。

方時榴抓住了椅子的靠背,意識到了問題。

不對。

所有人都這麽困倦,很不對。

而且她即便想要強打精神都艱難,十分勉強才能維持住睜開眼睛的動作。

突然,方時榴聽到了“咚”的一聲。

她遲緩地看過去,發現是陸溪從椅子往前栽倒到了地板上,而且倒下之後也沒有醒。

陸溪旁邊的耿東風渾渾噩噩地想要伸手去扶起自己的女友,卻緊跟著和陸溪一樣倒在了地上,差一點就要被火盆裏的火星子燎到了。

接著倒下的是門口那邊抽煙的劉成華。因為他是站著倒下的,所以方時榴隱約看見他腦袋上磕出了血。

方時榴難受地晃了晃頭,在接下來的一分鐘裏看到了有人陸陸續續地倒下,或是歪倒在椅子上直接不省人事了。

她想要出聲,但長了嘴也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又過了三分鐘左右,方時榴聽到了顯然神智很清醒的一道聲音——謝揉春的聲音。

謝揉春一邊說話一邊蹲到了她面前,看著她勉強支撐著坐在椅子上不肯睡去的模樣,嘆了聲氣:“沒想到你還挺能抗,我下的鎮定藥劑量可不輕,瞧瞧其他人一個兩個的,都睡死了,就差你了。”

方時榴一時間想法很多。

總而言之,如果不是現在沒什麽力氣說話,方時榴其實挺想回答謝揉春——倒也不是她體質好能抗鎮定藥,只是類似安定效果的藥物吃多了難免有點抗藥性,所以大概效果輕一點、見效慢一點。

“石榴姐姐,你現在還覺得我是你見過最乖巧的孩子嗎?”又一道輕快的聲音來到方時榴耳邊。

方時榴在這一刻的的確確震驚了。

謝揉春清醒地在她面前、擺明了是他給其他人下了藥的模樣,方時榴對此雖然也有驚訝和懊惱——懊惱自己明明覺得這人身上疑點重重了,還是沒提起太多警覺——但思索一下,倒也還算意料之內。

可湯瑤?

雖然方時榴懷疑過湯山和湯瑤身上有疑點,但她的確沒想過兄妹倆和謝揉春是一夥的。

“……為、為什麽……”方時榴強撐著問出了這幾個字。

她想不通這一切事情的動機。

雖然她不懷疑自己也即將走向死亡,即便問到了答案也毫無意義,但她仍然不想稀裏糊塗地死去,嘗試著問出答案。

罪犯其實往往是很有傾訴欲的。

文娛作品裏總是常有“反派死於話多”這樣備受調侃的橋段,然而這其中並非毫無邏輯,因為許多“反派”的確充滿了表演欲。

尤其是對著自己即將殺死、對方毫無還手之力的受害人時,罪犯往往充滿了自信,也樂意把自己的心路歷程視為“成就”侃侃而談。

正如現在仍然饒有興致蹲在方時榴面前的謝揉春、活潑歡快得仿佛惡童轉世的湯瑤,還有剛剛上了樓、正蠻橫地把一個毫無抵抗之力的人拉下樓來的湯山。

方時榴已經沒有扭頭去看的力氣了,她的上眼皮在不停地想要往深淵墮落。

但謝揉春慷慨地為她解釋了她好奇的人和事。

“你、你們即將一睡不醒,所以我不介意在你臨死前跟你分享我們這個團體的榮譽。”謝揉春說。

而緊接著,面前這個人推翻了自己“謝揉春”的姓名,他指了指剛被湯山從樓上拖下來的人,笑道:“方小姐,我必須得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齊江書。”

“不過,這家旅店的老板的確叫謝揉春,而她現在正躺在那裏,即將和她的住客們一起共赴黃泉。這裏會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悲劇,旅店老板和住客們因為大雪封山和失去信號被迫待在這裏無法離開,然後又萬分遺憾地全死在了一場火災裏……”

齊江書發出了一聲嘆息,仿佛他當真因此而感到遺憾。

“沒辦法,天氣太冷了,備用發電機得省著點,就不得不燒炭和燒柴取暖,但大家的常識都不夠用,竟然關著門燒,以至於所有人都因為一氧化碳中毒而先陷入了暈厥,接著大概是柴火蹦出的火星點燃了易燃物,整個旅店大堂都燒了起來,所有人都死了,而且火勢從院子裏堆放的柴火蔓延燒到了對面那棟住宿樓——我們希望警察來到這裏調查之後,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方時榴目光渙散地看著他。

湯瑤還是那麽活潑乖巧:“石榴姐姐,你別怕,我們待會兒會把你男朋友也搬進來的,你們會燒在一起的。”

齊江書點點頭:“這裏偏僻,就算起火的煙引起了山下註意,山路堵了也一時半會兒挖不開上不來,動靜太大說不定還會引起再一次雪崩。更不必說,現在春節期間祭祖燒紙的人多,大概壓根不會引起山下註意,這裏太偏了,真是老天保佑。”

“大火會把你們所有人的屍骨都燒透,接著大雪會掩蓋掉一切痕跡,冰天雪地的溫度也會讓你們的死亡時間變得難以琢磨。”

“就算衛繁、張印和趙南的頭骨上有痕跡,法醫大概也會考慮是站著暈倒以至於摔到了頭,喏,就像那邊那個老煙鬼一樣。”

“其實張印和趙南的死,真和我們沒關系,今天一早我都挺納悶的。”

方時榴低垂著頭,即便齊江書就蹲在她面前,她也沒力氣看對方的臉了。直到這時候,她竭力擡頭看向齊江書。

可齊江書說完了張印和趙南的死與他們團夥三人無關後,卻沒再提衛繁的姓名。

齊江書說:“總之,反正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所以我原本想過把住宿樓那邊的案發現場留下來,這樣警察需要調查的方向就更多了。但沒辦法,我們三個都在那邊的房子裏住過,單純抹去有人住過的痕跡會擔心弄巧成拙,不如全燒了算了。”

“不論如何,我們來過這裏的痕跡會被完全抹去,就算警方懷疑你們所有人或是其中幾個死於謀殺,也只會懷疑是不是你們這些人之間鬧了矛盾出了人命……想想就是一樁覆雜的案子啊,警察同志們要辛苦了。”

齊江書顯然十分自信,自信得很是張狂,語氣像是美劇裏已經和警方鬥智鬥勇過多次並且順利逃脫、人人都知道兇手就是他但就是沒有證據判他入獄的連環殺人犯。

這時候,湯山猶豫著問:“那……後備箱那個?”

方時榴咬了下舌頭,試圖讓自己再清醒一點。

後備箱?

她想起來劉詩雨說過,曾在車子附近聽到過痛苦虛弱的呻吟,但很快消散而且太過輕微,加上當時同行的“謝揉春”和白小川都否認聽到,所以劉詩雨以為是幻聽。

“啊,後備箱那個,當然也要搬過來,到時候就讓警方頭疼去吧。牽涉的人越多,案子越覆雜,就越難查到我們頭上,而這中間的時間拖得越久,越有利於我們準備好跑去國外。”齊江書說。

然後他又看向方時榴,似乎還挺擔心這個安靜的聽眾太快昏睡過去:“你不會撐不住了吧?”

“你剛才不是問我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嗎?實不相瞞,方小姐,我們真的不是殺人狂團夥,我們原本只是簡單的騙子拐賣團夥。”

“但前天晚上運氣太差,湯瑤在哄一個小女孩和她一起走遠點玩的時候,正好撞到了一個剛跟老公吵完架跑出來的女人——還就這麽巧,那女人是劉詩雨劉小姐的母親,好像是叫周悅?”

“總之都得怪她自己多管閑事,非要把湯瑤和我們盯上的那個小女孩當成和家長走散了,害得那個小女孩的家長註意到了、把孩子牽回去了。這也就算了,偏偏周悅她還不肯作罷……於是,她就被湯山撞死了。”

齊江書搖了搖頭:“湯山太莽撞了,還不如湯瑤沈得住氣。我們以前雖然也意外殺過人,但畢竟是在買家的村子裏,沒出事,這次的事讓我都覺得心裏沒底,想想還是收手出國瀟灑去吧。”

湯山為自己爭辯了下:“我只是經驗不足,又不像你和湯瑤,還有你不會真把湯瑤當小孩了吧,明明我才是我們三個裏最年輕的……”

方時榴沒能聽到後面的話,因為她已經徹底撐不住藥效,昏了過去。

閉上眼睛之前,方時榴心想——她現在討厭“反派話多”這個現象了,因為齊江書看似說了不少,但正是因為他想說的太多了,完全隨他自己的思路,沒說上多少方時榴最關心的、有關衛繁的事。

雖然臨死前關心這種事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方時榴的確非常想要知道。

可惜,看來她得死不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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