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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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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嘎吱——

經年不修的門被人推開了,麻姑坐在屋裏,一推開,邊看見穿了一身破舊衣裳的巧芳,巧芳看見她便笑著道:“早起我出門了一趟,去哪衙門便看見張書利家的人在哪報官,我便知道你成事了。”

她一邊說一邊放下頭上的帷帽,露出那張神采奕奕的臉來。

而麻姑卻是指了指裏間,現下張書利依然沈溺於麻姑編織的幻境之中,看見她巧芳臉上嫌惡的表情閃過,然後緩緩地拿出一服藥來。

“原是要等著華姐走了拿了戶籍在離開的,沒想到還不等我動手華姐就沒了,現下這服就給他吧。”

麻姑點點頭,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打開藥方細細辨別了一下,然後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巧芳“這藥藥房裏的夥計怕是不敢抓吧。”

巧芳卻是甜甜的笑了“有一些是山上摘得,有一些是藥房裏配的換個由頭就好,很是方便。



說著她飲一口桌上的水,繼續道:“你不是早就有所察覺了嗎?只是你不在意。”

麻姑卻無聲地嘆了口氣:“作惡多端的人沒有被施以任何處罰未免過於不公。”

“難道不是因為你沒能救下釧兒,存心彌補嗎?”巧芳笑道。

麻姑眼光一閃不言語了。

而巧芳繼續道:“你別生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些,畢竟修仙人士嘛大多高高在上,從不管這種閑事。”

然後她嘆氣道:“釧兒走的那天,我原是想去送她的,可惜那時華姐看的緊,剛走到一半便被她抓到了馬車上,才發現她是要去路上攔一個女人,趕巧又碰到了我。”說到這她嘆了口氣。

而麻姑已經想到了華姐要攔的人是誰。果見巧芳繼續道:“那個女人,就是王阿嫂。”

“她起初就被關在韶華閣,我偷偷去看過她幾次,有一次張書利來的時候不見我,便要我跪在那臺子上,方子和藥草,也是她給的,她向釧兒要不能生育的藥,那傻子怕她不能逃走暗中還給了一副毒藥。”

說到這巧芳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她總是這樣,希望所有人都好,所有人都開心,卻根本沒想過自己。”

“她可是,要行醫的。”

“後來,王阿嫂被關到了頂樓,我尋著機會上去一次,但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被發現了,張書利認為我有反心,把我關了起來,很快我也失去了王阿嫂的聯系。被關起來的時候我認識了一位好心的門房,靠著他才知道,王阿嫂死了,屍體是張書利的手下送回村子的。”

巧芳冷笑道:“她被他們磋磨著懷了孕,大著肚子也要繼續,各種藥材送進去,竟然保住了胎,可很快他們就覺得孕婦沒意思,好奇人和牲畜有什麽不同,找了屠夫剖了肚子,那人說到這只偷偷給了我一塊孝布,說抱歉。”

“孝布被張書利發現了,他生氣地打了我一頓,說這是寡婦才會帶的,問我要給誰發喪,打完還要繼續哄我,我就哭著和他說,可是你根本不會娶我為什麽生氣呢?把他給嚇跑了,他們這些人啊,總是自以為是,我也是才知道,這麽多年王阿嫂一直惦念著她的夫君。”

“王阿嫂說,是張爺爺那個畜生起了賊心,我便回憶到那日桃桃曾經去過張爺爺家,聯想到那對話,才察覺到桃桃的死並不簡單,也不知道她是幸運還是不幸,好在死前沒有受多少苦。”

說到這,巧芳又喝了一口水,而麻姑一邊聽著一邊煮著藥水。

咕嘟咕嘟的聲音下,又聽她很是悲涼的語氣“我有的時候常常在想,我們這些人究竟做錯了什麽。還以為,釧兒是我們當中最幸福的,卻沒想到只是另一個深淵。”

“有的時候,被折騰的厲害了,我就想到那些藥草,想到總有一日要殺了她們所有人,可惜,若不是因著你來了,她們無暇管我,我都沒有上街的機會,藥湊不齊,就只做個念想。”

說到這,她拿出一塊帕子一根簪子,那桃花只繡了一半,那銀簪是釧兒送的,她都沒機會拿去當掉,還有那塊兜兜轉轉又回到她身邊的帕子。

她擦了擦眼淚,繼續道“麻煩你將這些東西送到釧兒的墓前吧,怕觸景生情,我便不去了。”

麻姑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勁,擡起頭疑惑地看向她“你不和我走,要去哪呢?外面現在很亂,你沒有自保能力...怕是。”

巧芳卻是搖了搖頭:“地下太冷,我怕她們等得著急,下輩子惟願我們亦能如你一般做個瀟灑散仙。”

麻姑只感覺自己的聲線都變得十分顫抖,“你為何也要求死呢?”

她沒來得及問釧兒,但好在巧芳回答了她。

她起身開始盛那碗藥,一邊盛一邊說“這世間與我如煉獄,好生無趣。你有沒有想過,釧兒死的時候,她爹娘還在,我和王阿嫂在她心中還等著她,為什麽她還是要死?”

“因為她知道,她就算見到我們也只會加懼我們的悲傷,最終她還是要死,更別提,如果不靠你幫忙,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得救,多無力啊,死就不一樣了,但凡你有那麽一丁點惦念著她,就能讓她的爹娘和我們好好地活下去。你說,她怎麽這麽傻啊!”

“也許一定要給我們找一個原罪的話,便是毫無還手之力,卻又遭他人惦記。”她無力擦拭掉淚珠冷笑道。

藥盛好了,她扶起張書利,一點點給他餵了下去,看著那略顯溫馨的畫面,麻姑方才開口道:“我活的時間長,總不怕你們利用的,之前過得那麽苦了,總要好好享受一下不是嗎?”

“麻姑,你修仙是為了什麽呢?”

麻姑沈默了一會:“我快餓死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修仙,我覺得有好吃的,便答應了。”

“那後來呢?”巧芳又問道。

“後來,他飛升了,我試著懲惡揚善,心裏卻毫無波瀾,直到我在一個秘境又見到了他,他問我有沒有找到自己的道,我說,我想試著做個大善人卻總是不對勁,他說,道是自己的道,將究隨心,不是逆心。餓的時候吃,吃飽了睡不也是隨心嗎?”

巧芳笑了,此刻藥也餵到了底,她又道“他如何說?”

“他說我若是只想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如現在洗了修為回去做一個凡人,我不想,於是我說,我想變強有吃不完的美食。他只回答了一句話,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我說,我明白了,他卻又搖了搖頭說:”你想不想上來做仙人?做仙人有什麽意思,我當然不想,所以他說:師徒一場我便送你一場長生罷。”

麻姑擡起頭,淚水從她臉上滑過:“他這不是搞笑嗎?不用他送我也是長生,後來,我才發現,我是失去了死亡的能力,不管受多重的傷都不會死,無數人從我眼前過,我卻留不下任何一個。現下,你也要離我遠去嗎?”

釧兒緩慢地擦了擦張書利的嘴角,然後起身沖著麻姑搖了搖頭:“不是拋棄,是我們的道不同,於你而言,或許我跟著你能有莫大的機緣,是樁好事,可於我而言,活下去,我不開心。”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麻姑,你認為這長生是枷鎖,可是恰恰相反,只要你想,就算是死也能做到。”

麻姑看著巧芳,許久,感受到一旁的張書利徹底死去,才一下子笑出了聲:“祝你來生所願皆得。”

自由不是選擇出生,而是選擇自己如何死亡。

按照遺願,巧芳被葬在了樹下,那棵伴著她們生,伴著她們死的樹,恐怕只有它會永久永恒了。

顧安辭站在樹邊,只覺得感慨萬千,疑惑地問著一旁的任安何道:“你說,她為什麽要自殺呢?”

她的人生迎來了新的希望。

而任安何卻是搖了搖頭“每個人的選擇不同,但如果是我我不會這樣做。”

顧安辭一楞,然後道“那你會做些什麽?”

任安何卻笑“我應該會想辦法問問蒼天,為什麽人生多苦難吧,你呢?”

顧安辭確是認真的說“我應該會覆仇,然後去好好看著人間,看花看鳥看景,看山水。”

自由不是盲從選擇,而是選擇自己成為什麽樣的人。

“呵。”顧安辭無奈笑笑,“是啊,總是會死。恐怕她再也不想再見那人一面。”

顧安辭擡眼看了看天色,又轉向身側的任安何:“你說,麻姑此舉是對還是錯?”

任安何想了想道“對就是對,只是過於仁慈。”

“看來,你也有仇人啊。”顧安辭調侃道。

任安何回頭看向他,那雙漆黑的眸靜靜的望著,“你不也有嗎?”他勾勾唇,然後故作無意道“其實,對錯並沒有統一答案,人言也不盡數是真,你有沒有想過,巧芳其實隱瞞了許多真相。”

“什麽?”顧安辭楞住了。

又聽任安何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怡紅死之前張書利為什麽要折磨她一頓,比起直接殺了她這樣不是更浪費時間?如果說是巧芳推薦她的呢?還有,那個小偷不也是被毒死的嗎?”

“你說的是真的?”顧安辭猶疑不定的看向他,她和任安何分開跟著兩人,對於巧芳的說的話實在不太清楚。

任安何卻只是笑了,十分開心的模樣“不是真的,怡紅只是張書利的變態虐待欲。那小偷她雖然隱瞞了不少東西,但至少我所看她確實是個可憐的女子,只是你看,這就是語言的魅力。”

“它輕飄飄,只兩三個詞,便能篡改人們的想法,它的陷阱無處不在,不只是傳聞,現實亦是如此。這就是語言,最大的謊言。”

顧安辭感覺有些無語,卻聽任安何繼續道。

“過去發生過許多惡意篡改的語言,其中最大的一件便是景城被屠案,你知道嗎?那些被稱作邪祟的,只是想要逃出去的人,可最後他們都死了,那些不想離開的人卻活了。”

他笑著看向一旁的顧安辭:“你看,多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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