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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 偏我來時不逢春(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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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偏我來時不逢春(45)

◎元狩四十九年三月初八,我嫁郁清梧。◎

廊下的白燈籠在風雪裏打旋, 悶聲作響,猶如人皮裏進了風,鼓鼓當當,聽得人心裏極為不快。

錢媽媽便將門關了, 裏屋立時安靜許多。

早間還放著棺木的地方, 此時已經空空蕩蕩。錢媽媽叫人把那裏打掃好, 搬了小桌子來, 將後廚沒有來得及擺到席面上的剩菜熱了放上去, 喊還在傷心的小夫妻來吃。

錢媽媽這輩子送走了很多人。剛開始還會哭這個哭那個, 後來就學會了看淡些。

她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 忍不住道:“人總有那麽一遭的。早死晚死, 其實沒什麽區別。”

“像你們讀書人, 多活幾年,不過是比別人多看幾本書罷了。又像我們這些奴才, 多活的這幾年, 也不過是多為主家做幾年事。但你們讀了書, 應該是活明白了, 便說什麽死有區別, 有的比一座山重, 有的比一根雞毛輕——”

郁清梧已經很熟念的接口了,一邊給她的酒杯續酒, 一邊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錢媽媽便又喝下一杯酒:“是這句話。因為這句話, 我這一生, 前前後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人前赴後繼的去登泰山, 就是我們老夫人這樣通透的,也有想不開要重於泰山的時候。”

她感慨道:“可我覺著啊,死就是死,無論為什麽死,都沒什麽區別。這個世上,不管是山還是雞毛,死了都會爛,有屌用喲!”

郁清梧先頭還想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而後就猛的咳嗽,拼命掩蓋住“屌用”二字。

蘭山君就看了他一眼,穩穩的給錢媽媽續酒,道:“您醉了,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錢媽媽喝下最後一杯酒,點點頭,“也行。”

她今天也夠累的了,她拉著蘭山君的手道:“哎,你們這對小夫妻哦,也是讀書人,我老人家心裏擔心得很。”

這些生死之別,在她看來就是讀書人給自己的枷鎖。

她家這對小夫妻正活得半透不透,於是枷鎖尤其重。

郁清梧便過來扶著另一邊,“您別擔心,我們心裏有數的。”

將人扶回去睡好,他又和蘭山君說起後面的打算。

他道:“等明日,我送你回鎮國公府?”

壽老夫人不在,再住在一塊於禮不合。但若是她不願意回去,他就去醋魚胡同的宅子裏住。

蘭山君:“還是回鎮國公府吧。”

馬上要過年了,明年三月還要從那裏出嫁,回去也是好的。

且那個府裏,她還放心不下慧慧。算起來,她這輩子心思重,事情多,對慧慧鮮少關心,倒是慧慧心疼她得很,為她跟母親和蘭三吵過好幾回,這回還幫著理喪事,她是欠了情意在的。

而後想了想又道:“皇太孫今日許是瞧著老夫人的死感慨得很,心有動容,便讓我去教小郡主學刀。”

她之前教阿蠻刀法的時候太孫就一臉覆雜,想來當時就有念頭,但彼時卻還是不願意她常進宮。

郁清梧:“你教小郡主,便算是傳承了。”

他道:“太孫這個人,矛盾得很。之前不願意你多加牽扯,但老夫人去世,你沒人照料,他應該是覺得太孫妃能照應照應你。”

人都是會變的。太孫也是。郁清梧從此事上看他,倒覺得他有點順勢而為的性子,並不是決定了就一定不變。

他道:“如此正好合適,也省得我們費功夫進東宮了——算是老人家逝去帶給我們的好事。”

他們兩個受益壽老夫人良多。

從後院一路往回走,走到一半,即將要分別的時候,蘭山君突然頓足,道了一聲:“郁清梧。”

郁清梧:“嗯?”

蘭山君正經的看他:“我生於市井之中,錢媽媽會說的我都會,錢媽媽不會的,我也會。”

郁清梧的手腳就不知要怎麽放才算是對的。

蘭山君忍俊不禁:“下回,不用那般大驚小怪。我會罵的,還挺多。”

——

壽老夫人逝去,蘭山君確實是得了好處的。

她作為後輩打理喪事,雖也只是給宗人府打下手,但小小年歲卻事事都做得好,將夫人們安置得妥當,從座位到瓜果點心沒有出一點紕漏,實在是難得,便有不少人誇她聰慧,有宗婦之風。

又因太孫妃在壽府對她親近,小郡主也拉著她喊蘭六姨母,便又讓一些人對她刮目相看。

如今,齊王看起來勢弱,皇太孫直直而上,自然有許多人上來攀附。太孫妃那裏攀附不上去,就看上了蘭山君。

過年期間,她收到了不少帖子。

朱氏歡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叫人去置辦衣裳首飾,準備風風光光的去四處揚眉吐氣。

結果卻被蘭山君澆了一盆冷水,“這些人都是想要巴結皇太孫的。我如今好似被綁在了太孫這條船上,看著風光,但將來還不知道怎麽樣。母親最好別搭理這些,只和從前一樣,當個誰都不靠的人。”

“將來我若還好,自然有你和家裏一份前程,我若是壞了……也沒人會追查姻親,畢竟四處都結著親呢,誰也不好趕盡殺絕的。”

一番話,將朱氏熱騰騰的心又說得涼嗖嗖,她訕訕道:“哪有這般嚴重呢?”

蘭山君:“我與母親關系不好,洛陽城裏或多或少都有傳聞。三哥哥跟郁清梧不和,大家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將來我和郁清梧如果有事,母親現在什麽都不做,就有借口撇開我們。可若是現在赴宴了,將來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母親可願意?”

朱氏被說得臉色越來不好,“我們本就是一家……”

蘭山君盯著她:“那將來,若是齊王勢大,把我關起來,母親救還是不救?”

朱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道:“你說這些嚇唬我做什麽!你要是進了牢獄裏,我要是能救,肯定是要救的。”

蘭山君就笑了笑,卻沒再開口。

朱氏當時沒有肯定的說出救字,到底心虛,就不好意思再留下來了,回去跟蘭三道:“我覺得山君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段日子看著花團錦簇的,可誰知道將來是花開還是花謝?”

她哭道:“哎!我今日又是說錯話了,在她面前沒有臉面。”

蘭三少爺卻舍不得這份風光——連他也收到了不少請帖。

這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事情。

他道:“六妹妹一個閨閣女子知道什麽?我看,她就是不想讓我蹭這個光。又或者是郁清梧不喜歡我,不願意幫我。”

朱氏一聽,又覺得兒子說得也有些道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蘭山君第二天一看她那個臉色,就知道她又在優柔寡斷了。

她以後走的每一步都更加艱難,不願意被這一家子拖了後腿,便直接找到三少夫人道:“三哥哥這個毛病,恐會害了全家。連我都不敢去赴宴,全都拒了,他卻敢打著太孫的旗號出去——將來怕是會出大事。”

三少夫人臉色難看起來。她其實也勸過,但丈夫卻什麽都不聽。她心裏也正難受呢——誰嫁一個蠢貨不難受?

蘭山君:“我知道嫂嫂是聰明人,跟您說話,我就不賣關子了。郁清梧看著是太孫的人,可太孫卻對他淡淡的,算不上十分好。郁清梧自己都不敢說自己在太孫面前有臉面,三哥哥如何敢呢?”

“雖說什麽也沒有應承,但今日跟這個喝酒,明日收了那個的禮,將來太孫怪罪,怕是牽連全家。到那時候,又能有誰幫我們?”

齊王?魏王?

三少夫人艱難的道:“最開始,咱們家是跟齊王府走得近的。後來,魏王世子拉攏你三哥哥,就已經跟齊王府斷了。結果魏王世子殺人被關,你三哥哥便如蒼蠅一般沒了縫盯,這段日子總是抱怨自己運氣差。”

蘭山君被她說得笑了起來,三少夫人嘆氣,“如今你嫁給郁清梧,你三哥哥這樣出去用太孫的名號,若是太孫再生氣怪罪,三家得罪幹凈了,確實是藥石無醫。”

她越想越覺得丈夫實在是蠢,便咬咬牙,問:“六妹妹是什麽意思?”

蘭山君:“不如外放。”

她道:“去大哥哥手下做事。”

三少夫人不滿:“大哥哥只是一個縣令。”

蘭山君據理力爭:“縣令已有生殺大權,難道三嫂嫂不害怕嗎?”

三少夫人:“……”

還真害怕。就怕這個蠢貨被人攛掇著殺人放火,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蘭山君見她動心,繼續勸說:“去大哥哥那裏,有大哥哥看著他,讓他歷練兩年,也許能有長進。”

三少夫人越來越覺得這樣是可行的。

可她沒有孩子。

沒有孩子,她不敢放丈夫出去。她直言不諱,“我不可能跟著去那邊。”

窮鄉僻壤之地,她一是不願意去,二是怕去了之後還要矮大嫂一寸,四處受罪。

蘭山君就笑著道:“子嗣的事情,是急不來的。我只把這個打算說給你聽,若是嫂嫂願意,我也能幫一把手。但無論如何,嫂嫂還是幫三哥哥把把關吧。”

三少夫人已經這樣跟她開誠公布的談過了,便有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想說說,“你三哥哥他……他可能本心有點不正。”

自己這個樣子,還瞧不上四叔。

剛開始嫁過來的時候,她也覺得四叔身為男人卻窩囊得很,確實不好。可如今看看,整個家裏面最好的就是他了。

三少夫人惆悵得很,“六妹妹,等你跟七妹妹嫁了人,我在這個家裏,恐怕要難了。”

蘭山君回去後還感慨得很。她上輩子,不曾跟三嫂嫂如此談過,倒是不知道她原來對蘭三是這樣的看法。

但三嫂嫂之前對她也淡淡的……會不會那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愚蠢得很?

還真有可能。

蘭山君不免又想到郁清梧。若是上輩子的自己碰見郁清梧,恐怕也沒有膽量跟他一塊。

她在劄記裏寫道:“許偶然重逢,恰當正時。過早不侯,過晚不遇。只有冬雪路上,沒有他人時,才看得見彼此同是夜歸人。”

又在另外一本專門寫郁清梧的劄記裏寫:“元狩四十八年冬,長輩辭世……”

她和他,已經陪伴著走過了兩個喪禮。

雖相識不過一載,是是非非,倒是經歷了不少。

“雖有風雪覆蓋,梧樹掉落又一輪枯枝,四處依舊不見花草,但……”

但總覺得,這一次,不再如之前那樣仿徨。

可要仔細寫,又寫不出來,總覺得寫什麽,都少了幾份意味。

她就擱了筆。

此後數日,都是過年。

她請了祝紜和秦娉婷以及許多蜀州姑娘上門做客,將慧慧介紹給她們認識。

沒成想紜娘竟然也跟慧慧最好。之前秦娉婷追著紜娘跑,她一味的推拒,但瞧見慧慧,她就歡喜,跟蘭山君道:“你妹妹的慧字,是名如其人。她知道的東西很多,無論我說什麽她都答得上來,就是治水的書也看了不少呢。”

蘭山君從不知道慧慧還有這麽一面。她好奇問,“你們說治水的事情了嗎?”

祝紜:“說了,她挺懂的。”

她道:“我方才也請她去我家看我的竹械了。”

而後拉著蘭山君到一邊去,“我知道,你母親很是瞧不上我家的門第,你去我家時,她都是不滿的。如今我又請了慧慧……”

她請完就後悔了。但慧慧如此真誠,還說要幫著她查治水的古籍,她就不願意反口。

這兩姐妹都是如此的好,她真舍不得拒絕任何一個。

蘭山君就攬著她道:“若是慧慧願意,去你家的事情便由我來說。”

祝紜就笑起來,“山君,你總是最靠譜的一個。”

而後看看四周,“我母親讓我感謝你……你是不是還做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蘭山君:“也沒有什麽。”

只是博遠侯被抓的時候,她曾經讓郁清梧問過了祝家父子的意思。她知道他們必定會爭洛陽府尹這個位置,但她也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做,十年來掉了好幾任的腦袋。

雖然回想不出為什麽會這樣,不過當年有一次吃席的時候碰見新任洛陽府尹夫人,便聽她小聲罵道:“每回都出事,出事就砍人,掉了多少人頭了?我一聽我們家大人的任命差點暈了過去。”

蘭山君便對祝紜道:“當時刑部那邊有官缺,你父親是可以去補缺的。他在兩者之中猶豫,我不過是聽人說刑部的官位更好,隨口提了提……你母親是擡舉我呢。”

祝紜聽得一知半解,她對這些不通,但母親說山君好,她也覺得山君好,那誇就對了,她道:“我不愛出門,你又忙,我們今年依舊只能寫信來往了。”

蘭山君笑著道:“好,寫信,如今倒是有專門的小丫鬟幫我們送信。”

秦娉婷過來的時候瞧見好笑,“我竟不知自己輸在了哪裏,竟然讓你們兩姐妹把紜娘包圓了。”

蘭山君便道:“應是你不懂治水,不若你也讀讀那些書?”

秦娉婷擺擺手,“那可不行,我可看不了。”

她感慨道:“我這是吃了沒學識的虧啊。”

然後輕聲道:“哎,山君,你知道宋知味最近的事情麽?”

蘭山君一楞,這才發現自己這段日子竟然沒有時時刻刻恨他。連這個人,都在她的心裏漸漸的少了斤兩。

恨意從未消過,但因日子裏有了其他的歡喜,此消彼長,便連對他的恨意也不那麽讓她備受折磨了。

她抿唇,“宋知味怎麽了?”

因著兩人曾經都被宋家提親過的事情,秦娉婷一聽到宋家的事情,就想告訴蘭山君。她道:“宋國公夫人最近蠢蠢欲動,又想給他說親了。”

到底年歲到了,宋國公夫人急著抱孫子呢。

“宋家老二和老三都定好了人,一個是虞家的玉娘,一個是雲州的折家姑娘。”

這兩樁婚事倒是跟上輩子一樣。蘭山君點點頭,“都是好人家。”

秦娉婷:“是啊,都是好人家,那人家願意等嗎?”

因都是世家,就都開始講禮了。宋知味身為老大沒有成親,按理說底下的弟弟妹妹都需要等一等,但虞家和折家哪個願意等?

秦娉婷:“也許人家願意等,但宋國公夫人不願意呢。她最是心疼她的好大兒了。”

蘭山君:“這回說誰家的姑娘了?”

秦娉婷就笑起來,促狹道:“這回啊,說到太仆寺卿蘇老大人府上去了。”

因著郁清梧在太仆寺的關系,蘭山君知曉蘇大人家裏的情況。她皺眉道:“蘇大人早年喪妻,只有一個兒子,後來兒子兒媳去世,又只留下一個孫女。”

秦娉婷:“對啊——這回蘇姑娘可沒有父兄了,人家宋國公夫人還是要臉面的,想以此破謠言呢。”

蘭山君失笑,“竟然是為著這個。”

但想來也有瞧上了蘇老大人的意思。

她再見郁清梧的時候就道:“蘇老大人沒答應吧?”

郁清梧:“他哪裏敢答應?他的孫女兒是有志向的,正要出門遠游呢。”

蘭山君:“啊?”

郁清梧:“蘇姑娘是個學醫之人,家裏常常耕種著藥草,蘇老大人只她一個孩子,便隨著她去,這回她還想南下尋一味藥材。”

蘭山君頓時敬佩起來,“我從前挖掉了自己的眼睛,不曾想就在皇城根下,有紜娘那樣想要治水的,還有蘇姑娘這樣從醫的。”

郁清梧嚇了一跳,連忙道:“不可這般說自己。”

又看看四周,走近了一些,一本正經的輕聲道:“你還要殺齊王呢!”

蘭山君眉眼笑起來,“是,我也不錯。”

此時已經快二月末了,按著規矩,他們是不可再見面的。如今見面,也是他找見四老爺做借口來的。

四老爺收了他的好酒,為他做了護門神。鎮國公府的其他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索性當看不見。

郁清梧將錢媽媽做的蜀州菜擺出來,“她說,在外頭可吃不到她做的菜。”

蘭山君:“錢媽媽做的飯菜確實好吃。”

但是,她笑著端起碗筷,道了一句,“請她老人家別擔心,我已經學會自己使銀子叫小廚房給我做辣菜吃了。”

郁清梧被這句話說得心裏酸酸軟軟的。

他低聲道:“等下個月咱們有了家,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蘭山君因為這句話,對這段假的姻緣竟然升起一股別樣的心緒。

——家。

一個新家。

她從前是不曾想過這個字的。如今聽郁清梧說,既陌生又覺得茫然。

郁清梧看得清楚,心裏便怨起來。

怨自己竟然沒有沒有早早的把這個字說給她聽。

那當然不僅僅是一個宅子。

雖然姻緣是假的,但是沒道理太監都有家,他沒有吧?

他決心要常說這個字。

蘭山君吃完飯,便要離去了。她道:“還有最後幾日,你別總來。”

郁清梧不由道:“我才來幾次呢?這段日子忙得很。鄔閣老如今對我可不客氣。”

壽老夫人逝去,與蘭山君受到的好處不同,郁清梧被鄔慶川開始對付了。

鄔慶川也有困局。

他雖然得了洛陽一黨的人,但是有許多並不是真正對他服氣的。所以當初他才開始拉攏國子監的學生。

就像是教養郁清梧一般,他想要再重新教養一批新的人為自己所用。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群人加起來都比不過郁清梧。

蘭山君便嗤笑道:“好叫他自己想清楚,一棵梧桐樹,本就可以招凰落鳳,你郁郁蒼蒼,從不與他相幹。”

郁清梧被她這句話說得歡喜。即便等到要走的時候,蘭三少爺一臉厭煩的看著他,他也沒有譏諷,而是認認真真的跟四老爺告別。

四老爺倒是覺得侄兒太過於無禮了,他解釋道:“阿璋要去宿州了。他心裏正不好受。”

其實前陣子還很得意——三少夫人晚上總纏著他。

對比前段日子妻子罵他愚鈍,如此被纏,便叫他翻了身,連走路都是帶風的。

但前幾日,三少夫人被查出了有孕,她的態度就變了,直言道:“你去與大哥做幕僚吧。”

連個官身也不是!

蘭三少爺心裏不痛快,自然不願意去,但也不知道三少夫人怎麽跟朱氏說的,朱氏竟然也同意了。

四老爺心裏也是同意的,再讓阿璋鬧下去就真要出事了。

他跟郁清梧道:“如此,他耍耍脾氣,我們心裏其實痛快。”

至少不內疚了。

郁清梧笑吟吟的道:“歷練歷練,是好事。我也是回蜀州三年歷練出來的,不然直接在洛陽,說不得還沒有今日的本事。”

四老爺更加覺得蘭三少爺去宿州是好事。

他還想把自己的兩個兒子也送過去給蘭摯,郁清梧就道:“還是先讀書,讀完書再說其他的。”

四老爺欣然同意。他現在覺得郁清梧說什麽都對。

郁清梧回到家裏,錢媽媽瞧見他一臉高興樣就知道這小子占得了便宜。她問,“怎麽回事啊?”

郁清梧幫著她湊柴火,“錢媽媽,山君說我本就招凰引鳳呢。”

錢媽媽一楞,而後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郁少爺!好哇,你長本事啦,都敢招蜂引蝶了!”

郁清梧生生受了一巴掌,好笑道:“不是那個意思。是說我好的意思。”

錢媽媽疑惑:“是嗎?”

但還是道:“男人還是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好。”

郁清梧點頭,又道:“這幾日我真不能去見她了?”

錢媽媽:“還是按照規矩去,別叫鎮國公府覺得你不懂禮數。”

郁清梧:“那我送些禮去吧。”

他回去選了很久,在諸多禮物之中,還是選中了一把刀。

——

蘭山君收到刀後,將它掛在了博古架上。

那日,她坐在椅子上看書,外頭春光正好,她本是要擡頭看窗外的,眸光卻在一瞬間又看見了那把刀。

它的旁邊是老和尚送的戒刀。

兩把刀被她掛在一處,靜靜的安置在那裏,她只要想見,便能看見。

她不由笑了笑,正要扭頭,卻心有所感,而後急急站起來,從小箱籠裏拿出劄記,翻開一看,上回還沒有寫完的那一段依舊空白著。

今日倒是可以填上了。

她研墨,提筆,在上頭續寫道:“雖有風雪覆蓋,梧樹掉落又一輪枯枝,四處依舊不見花草。”

“——但我於梧桐樹下望天,恰好,擡頭見喜。”

諸多意味,皆在這四字之中了。

又想到幾日後大婚她可能沒有時間寫劄記,這個小箱子也要鎖起來,於是幹脆提前寫道:“元狩四十九年三月,我落梧桐樹,以枝葉築家。”

元狩四十九年三月初八,我嫁郁清梧。

【作者有話說】

下章大婚。終於寫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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