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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偏我來時不逢春(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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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偏我來時不逢春(21)

◎她說:“你要不要試著將刀刃拔出來——”◎

郁清梧沒有從先生買給他的宅子裏搬走。

他依舊住在那裏, 也依舊在翰林院見了先生就打招呼,笑著喊先生。

鄔慶川瞧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既覺得他長大了,總算是有了“外欲混跡”之氣, 沒有撕破臉破。但又有一股酸澀, 只覺得郁清梧是在用自己教的本事對付自己, 頗有幾分惆悵。惆悵來惆悵去, 便來找壽老夫人談心。

“嫂嫂, 你說, 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端著茶悵然問,“清梧最後會想通嗎?他這時候還年輕呢, 再過幾年說不得就要後悔了。”

他不就是後悔了嗎?他就是後悔太晚了, 所以才蹉跎至今。

他嘆息道:“我總是想, 若是當年我依舊是個紈絝該多好,就不用想這些事情了。”

“這些話, 我也沒有別處可說去, 只有嫂嫂這裏可以說一說。”

壽老夫人翻了個白眼。

送走他, 又收到了朱氏的帖子, 說要上門來拜訪。

錢媽媽翻了個白眼。

她陰陽怪氣的道:“哦呦, 她來做什麽?我看啊, 準沒好事!”

壽老夫人最近的精神不好,並不願意招待, 但還是點了頭,“到底是山君的母親,我總是要顧念些的。”

她想了想, 道:“清梧最近不來我是知曉的, 他如今哪裏還有力氣兼顧其他?但山君怎麽也不來看看我?”

今年又老了一歲, 壽老夫人總覺得自己的壽命快盡了。人到這時候,便格外喜歡合眼緣的小輩,也怕孤寂,尤其愛他們的年輕和熱鬧。

錢媽媽:“過幾天不是宋國公府的賞花宴嗎?她今年十七歲啦,正是說婆家的時候,朱氏肯定是要為她打扮一番的。”

姑娘家打扮,那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從頭面,到衣裳,哪樣不要花心思去選?花時間去做?”

壽老夫人笑起來,“我倒是忘記了這一點,我那裏不是還有幾套頭面嗎?便送去給她吧。”

錢媽媽眼睛轉起來,“還是算了——這頭面你以後再給吧。”

她坐下來擇菜,“老夫人,咱們上回說的事情你覺得怎麽樣?”

壽老夫人記著呢。

她嘆氣,“本是要問清梧的,但最近他跟鄔慶川……這讓我怎麽問?”

錢媽媽:“再是天大的事情,娶媳婦這事也得排在前頭去!”

她將菜葉子丟進簍子裏,“若不然,錯過了這麽一兩月,就沒有這個人了,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山君孩子都有幾個了!”

那該多遺憾啊。

她老人家想想都心酸。她道:“要是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就算了,但我瞧著,他還是有點心思的。不然又是送書又是送銀子的——”

她從懷裏掏出十兩銀子,“咯,剛拿的俸祿,都送來了,一文錢不剩,托我給山君送過去呢。”

還沒娶媳婦,就已經交家用了。這讓錢媽媽更覺得他和山君是相配的。

她掰著手指頭算,“都是蜀州的,無論是說官話還是淮陵話都聽得懂,身高也正好,清梧生得高,普通的姑娘家站過去就矮了些,但山君卻高挑得很。”

“清梧帶著一股書卷氣,山君眉眼英氣,嘿,還很互補。”

“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吃到一塊去。”

壽老夫人笑著道:“你既然有心做媒人,便去說合說合。”

錢媽媽:“我自然要去的。”

但沒等她去找郁清梧,朱氏來找壽老夫人做媒人了。

她道:“您老人家多掌掌眼,看看能不能與她說個好人家?”

她紅著臉道:“若是當年,就是我不出門,也有無數人來求親。但如今鎮國公府是個什麽光景,您也是知道的。且我娘家也落魄了,我想嫁個女兒回去都不行。”

壽老夫人安慰道:“姻緣二字,講究一個你情我願,還是要看山君喜歡什麽樣子的郎君。”

朱氏:“她一個沒經過事情的姑娘家能知道什麽?還得是您掌眼才行。”

壽老夫人沒有一口回絕,也沒有答應,而是道:“你讓山君來我這裏一趟,我問問她的意思。”

朱氏哎了一聲,又羞澀道:“前陣子,她還與我鬧脾氣呢。”

壽老夫人活到這把歲數,哪裏還不懂她的意思,道:“是嘛?我怎麽不曾聽說?”

朱氏心中便安穩一些,總算不覺得自己在壽老夫人跟前失了面子。回到府裏左思右想,覺得自己這回做的確實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是有底氣的,便跟蘭慧道:“叫你六姐姐過來吧?我有話跟她說?她這陣子忙什麽呢?”

蘭慧:“我剛剛從她那邊過來,她正在睡覺。”

朱氏一顆心便猶如被冷水一潑,沈默道:“她這是躲我呢。”

慧慧笑著道:“母親怎麽能這樣想?”

朱氏:“我這陣子過去,她都在睡覺!”

慧慧白了一眼母親,“萬不可這麽想,我還擔心呢。

她道:“六姐姐除去睡覺還是睡覺,還一直睡不醒,好像要把過去沒睡好的覺補回來一般。”

這看起來就不正常啊。

但是六姐姐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道:“慧慧,從來到洛陽後,我就一直沒有睡好,但我現在能睡了,我想多睡一睡。”

蘭慧長長的嘆一口氣,“六姐姐好慘哦。”

朱氏心中是有愧疚的,但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也沒有苛責她啊,什麽好的都緊著她,就是去壽老夫人府上,我也沒有讓她帶著你去,就怕她為難,她為什麽會睡不著呢?”

她越想越委屈:“我算了算,籠統也只吵了三次。第一次是因著你祖母,我是沒有責備你祖母,但你祖母是長輩,我怎麽去責備?她不願意去認錯,我也沒有多說什麽,還去你祖母那裏為她說情。”

再有就是這兩次,她道:“都是你三哥惹出來的事情!可我也沒有一味的偏你三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裏能做到完全偏他,我這些日子也沒有給好臉色給他呀。”

“且我想要與她修覆關系,作為長輩,我主動低頭,她卻一直避著我——我還能怎麽辦?我難道就什麽都不做了也只管睡著?我不是照樣還要給她選女婿嗎?”

朱氏:“我低身下氣的求到壽老夫人面前去,誰又懂我的心,倒是沒換來一句好!”

她說到這裏也嘆氣,“慧慧,你說,我與你六姐姐是不是註定的沒緣分?”

蘭慧連忙道:“日久見人心,母親別洩氣。”

朱氏搖搖頭,還是洩了氣的:“人心難測,我以前聽人說,也有親母女反目成仇。我不願意跟她鬧到那般模樣,以後只管做好了我應該做的,便跟她遠著去,也就不會吵架了。”

慧慧聞言,目瞪口呆,而後大聲道:“母親說什麽呢!”

她只覺得悲傷極了,“那樣,她在你心中,跟一個上門來投奔的親戚有什麽兩樣?”

朱氏長籲短嘆,“我這也是沒辦法。”

她說,“這話,我只跟你說。我只等為她找好夫婿,便也能安心脫手了。”

慧慧砰的一聲站起來,“母親還是別對我說的好!上次六姐姐還說為什麽我這個年歲如此操心想得多,如今想來,就是因為母親什麽都跟我說!”

她怒火沖沖跑出去了,朱氏瞠目結舌,最後紅了眼眶,“這小祖宗!又鬧什麽脾氣呢!”

蘭山君倒是不知道這些。她昏昏沈沈的從睡夢裏醒來,艱難的起床,走到窗戶邊深吸了一口氣。

趙媽媽過來道:“姑娘,方才夫人身邊的人來傳話,說壽老夫人讓您明日過去一趟。”

蘭山君點了點頭,溫和道:“也有一段日子沒去了,是該過去陪陪她老人家。”

她本以為自己知曉老和尚的身份,大概揣測出自己被送淮陵的真相後,是惶恐不安的。但沒想到,她沒有忐忑,沒有迷茫,她一直浮躁不安的心竟然還平緩了起來。

她開始想要好好睡一覺了。

從成為困獸那一刻起,她日日備受煎熬,揣測宋知味跟誰有染要殺了她騰位置,反省自己得罪了什麽人得到這般的下場,從在洛陽跟人吵過一架到某日踩死過一只螞蟻,她日日懺悔,於是日日不能安睡。

她還怕自己一睡就醒不來。

那多遺憾啊,她還想活著呢。

如今,她活著,一切都好,這實在是太好了。

她說,“我想曬曬太陽。”

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只想曬曬太陽。

她將頭探出去,外頭的太陽照到她臉上,在她的臉上蕩漾開來,星星點點,像隨風的水痕。

趙媽媽和秦媽媽瞧見了自然高興。壽老夫人也覺得蘭山君變得更好了。

她道:“是嘛,小姑娘家,就不要有那麽多的心事。”

錢媽媽朝著壽老夫人使眼色,而後道:“山君姑娘,今日郁少爺也要過來,正好你們都在這裏吃飯,你晌午想吃什麽啊?”

蘭山君笑著道,“媽媽,叫我山君就好了。”

錢媽媽不肯,“我就是一個奴婢!”

她老人家有自己堅持,又繼續問:“你想吃什麽啊?”

蘭山君無奈:“想吃一個仔姜豆腐,一個煎炒五花肉。”

錢媽媽:“喲!郁少爺也愛吃這兩個菜!”

蘭山君:“是嗎?想來都是蜀人的緣故。”

錢媽媽:“是,一個地方的能吃到一塊去。”

她樂滋滋的走了。郁清梧來的時候,她也問,“你想吃什麽啊?”

郁清梧笑著道:“一個豌豆炒肉,一個八寶豆腐。”

都是尋常菜,錢媽媽很滿意——太麻煩了她可不願意做。

為了做媒,她今日是親自下廚。

她道:“喲,山君姑娘也愛吃這兩個菜!”

郁清梧:“是嗎?這也不是淮陵菜。”

錢媽媽:“不是淮陵菜就不能吃到一塊去了?”

郁清梧好笑應了一聲,“您說的是。”

他微微遲疑,“錢媽媽,那銀子……”

錢媽媽馬上從懷裏掏出銀子,“在這裏呢,喏,你既然自己來了,就自己去給。我忙得很嘞。”

她急匆匆走了,郁清梧看看手裏被塞的銀子,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些燙手。

他走到院子裏,蘭山君正在跟壽老夫人說笑,瞧見他來,她微微側身,朝著他點了點頭。

郁清梧驀然想起,在白馬寺的時候,她也曾經這般朝著他和阿兄點過一次頭。

他心咻的酸軟起來。

可能是因為這段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可能是因著即便是之前蘭姑娘給的那兩句話已經不足以扶平他現在的傷痛,想要多得一些安撫,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

坐過去了,卻不知道說什麽,只好將銀子遞過去,“蘭姑娘,我發了月俸。”

蘭山君婉拒,“這怎麽好呢?我上回說了,你若是實在想給,也先放在你哪裏,等往後我要的時候,再與你拿。”

郁清梧迫切她收下這筆銀子,卻在她神色裏不敢多嘴。重一分怕她覺得自己固執,輕一分又怕她覺得自己假仁假義,只是做做樣子。

他從未與姑娘家相處,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壽老夫人笑盈盈看著,心中舒暢,錢媽媽卻要急死了!青瓜蛋子,連句話都接不上。她本是在廚房裏面忙活的,又忍不住過來看,手裏還拿著大蔥呢,聞言立刻拿著大蔥沖了過去,道:“山君姑娘,快接著吧,你不接,他怕是夜難寢寐。”

她風風火火,蘭山君便有些盛情難卻,只能拿著這十兩銀子,道了一句:“多謝。”

“但也夠了。”

錢媽媽:“不夠不夠,他們當官的別看俸祿只有十兩銀子,但底下孝敬的不少呢。”

郁清梧不敢在蘭山君面前做這個貪官,連忙道:“但是在蜀州,我也置辦了田宅和鋪子。”

錢媽媽:“喲,還有田宅和鋪子。”

蘭山君就不好說什麽了。

郁清梧臉上訕訕的——其實他的田宅鋪子也不多。

剛剛說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麽,話音落了,心中又怕山君姑娘誤會自己吹牛。

錢媽媽瞧不上他這副模樣,沖著壽老夫人使眼色,“你昨日裏不是說要帶山君看看刀嗎?”

壽老夫人聞音知意,“哦,是,我都忘記了。”

她站起來,“山君,你跟我去選一選刀吧?早前就說要給你刀的,結果後頭一直沒有顧得上。”

蘭山君笑著道:“真有?那我可要無功受祿了,我是愛刀之人。”

她跟著壽老夫人走,郁清梧腳步跟隨,雖沒有人叫他,也情不自禁要跟著去看看。錢媽媽橫眉豎眼,一手拿著蔥,一手扯住他的袖子,恭恭敬敬的道:“郁少爺,你去與我砍下廚房的柴火吧。”

郁清梧遺憾點頭。

錢媽媽等人走遠了,這才道:“郁少爺,我一樁事情與你說和。”

郁清梧回神,恭謹問:“什麽事?”

錢媽媽:“我想給你做個媒。”

郁清梧心就撲通撲通跳起來。

他本就覺得今日錢媽媽有些不對勁,只是沒有深思,現在聽見這句話,就馬上想到了蘭山君。

他舌頭幹燥,喉嚨裏似乎是要冒出火來,他枯涸一般的嘴巴裏努力發出聲音,“是哪家姑娘?”

錢媽媽眉開眼笑,“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指了指不遠處扶著壽老夫人走遠的蘭山君,“你願意嗎?”

郁清梧耳邊先起了嗡鳴聲。

他覺得自己腦子裏面空空蕩蕩的,又聽見自己問,“這事,可曾問過山君?”

錢媽媽:“還沒有呢,姑娘家面子薄,還要你開口才行。你一開口,我就去問問!”

郁清梧一顆心就要跳出來。

從前從不曾想過這些,但錢媽媽一提,他不假思索,只覺得自己心口軟成一團,似乎就要化成地上的泥土而去,給山君姑娘甘心當一捧淤泥奉養她的花根。但一陣風而過,吹得他頭腦清醒後,他又知曉自己是成不了婚的。

怎麽敢成婚呢?

他應與先生一般,孑然一身,即便萬劫不覆,也不拖累任何人。

於是火燒泥土,勢必要把自己燒成一個量大肚大的笑面菩薩。笑著道:“還是算了吧,我沒有成婚的打算。”

錢媽媽也不是第一次做媒了,憑著一雙利眼,她無往不勝,便不敢置信今日叫大雁啄了眼睛,反覆詢問,“山君姑娘的母親可是上門來求老夫人給她做媒了,你可想清楚,你現在叫近水樓臺先得月,等過了這村,沒了這人,以後你就是哭也來不及了。”

郁清梧心中苦痛難言,卻還要與她說笑,“怎麽會哭呢?山君姑娘這般好,我是真心祝願她能嫁一個如意郎君的。”

錢媽媽認認真真看他一眼,還是不肯覺得自己瞎了眼。

她的眼睛多利啊!

她剮了他一眼,“你說真的?”

郁清梧低頭,“哎,真真的。”

錢媽媽冷笑,“郁少爺,砍柴去吧!”

郁清梧只能去砍柴。

午膳的菜肴也沒有豌豆炒肉,八寶豆腐。

郁清梧自知理虧,不敢置喙,又心如火熬,還不敢露出破綻來,艱難得很。

吃完飯,他急急忙忙要走,卻見蘭山君笑著道:“郁大人。”

郁清梧腳下生根。

她說,“郁大人,我也正要走,咱們同行一段路。”

郁清梧緩緩邁步。

壽老夫人和錢媽媽瞧見了直嘆氣。

倒是蘭山君沒有察覺,兩人並行在去大門處的廊下,誰也沒有急著走,俱都慢慢的。

她有心要試探試探他,先笑著拉家常,給他看手裏的刀,“這是蜀刀,方才老夫人給我的,你看,蜀刀上面都有一個環。”

郁清梧屏住呼吸,“是,我曾經也用過。”

蘭山君又說了幾句話,他都沒有聽進去。只看著前路,好似馬上就要到門口。

路不多了。

蘭山君:“我最近偶然得知,蜀州出身的大理寺卿徐大人好似對蘇公子的案子一直攔著不給結案。”

提起阿兄,郁清梧瞬間清醒過來。

他沈吟,點頭,“是。”

徐大人想要拉攏他,他也需要借助徐大人的助力,兩人暗地裏是來往的。

但這些事情也不敢跟山君姑娘說。

他剛要說一些場面話,就聽她道:“下月春闈,要是用此事來造勢——”

話剛出口,卻見郁清梧搖了搖頭。

“徐先生也說過這個話。”

他說,“很多人都以為,我會如此做。”

但他卻不敢,也不願意。

他說,“阿兄也不願意。”

他鄭重道:“蜀州學子寒窗苦讀十年,用盡一生的力氣來到這裏爭一席之地,不是被我們這般的人利用去做刀的。”

一個行差踏錯,就會毀了他們的一生。

他怎麽敢呢?

阿兄也不敢。阿兄似乎是預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曾經笑著跟他道:“清梧,你要忍住,要克制住自己,不要讓自己成為自己厭惡的人。不要為了我,沾染上別的人命。”

他能忍,也能克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總有一日也能讓博遠侯府和齊王啞口無言吃下林冀身死的苦楚,到那時候他們才知道,他是多艱難才熬過來。

但山君姑娘還念著阿兄的死,讓他心裏又湧起一股感激,道:“多謝你還想著他。”

能想著阿兄的人不多了。

蘭山君久久沒有回話。

她從前總想,他是怎麽落到最後那一步的呢?

明明他完成了大部分的心之所想,最後卻還是被推去了斷頭臺。

她倒是從今日他的言行裏窺見了幾分真相。

她一面惋惜,一面難免要佩服他的梧形鶴骨。

她對他,起初就生出了幾分利用心思。但現在知曉真相,知道前面不僅有宋知味,還有齊王這棵大樹在,便知單單利用他去對付宋知味不夠,便又生出要與他同行到最後的心思。

她自知猶如蜉蝣,不可撼樹,但她也可如山中猛虎,伺機而動,一擊斃命。

她的刀夠快,卻也要接近那些人才行。

她需要有人帶著她在茫茫夜路裏走一段。

她和他,應當能同一段路。

她有自己過不去的坎,他也有蘇家兄妹兩條命。

他們都在艱難的往前面走,她不怕前路艱難,不懼生死。她冷眼旁觀,窺他心志,雖不知日後如何,但現在卻也看得見他一身鐵骨錚錚,依舊願意負著風雪前行。

他這般走,是必死之路。

她這般走,也是必死之路。

他們都是六爻卦起,知卻不避的人。

但他不像她,多活了十年。他依舊還如同上輩子一般,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迷茫的走著。

她站在一片春光裏,突然停下腳步,將手裏的蜀刀伸過去,橫在他們之間。

她握著刀鞘,將刀柄對準他,“郁清梧。”

郁清梧也隨著她停下來,正眸看她。

她說:“你要不要試著將刀刃拔出來——”

她還記得,他在劄記裏寫:我應如利刃,只等君王拔出刀鞘,讓我明黜陟,抑僥幸,均公田,厚農桑。

他有宏圖大志,也沒有食言,多年以後,他確實是做到了的。

但也丟了一條命。

她沈聲道:“你要不要試著自己拔出來,而不是讓君王拔你出鞘。”

郁清梧訝然,不知道她怎麽會如此說。但又突然在她生氣勃勃的眸子裏看到了屬於自己的一條道。

先生說,通兩輛馬車的是道。

他不合時宜的想起這句話——而後覺得,也許他和山君姑娘,是可以並行的。

只是他這個人,哪裏敢跟她同行呢?

他不認同先生其他的話,但卻認同先生不娶妻生子的一生。

他們這種人,還是不要拖累好姑娘才是。

他伸出手,握住刀柄,將刀拔出來,笑了笑,“山君姑娘,我欠你不少,以後若你有所指向,我也敢揮一刀下去。”

蘭山君幾番與他周旋,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但此時此刻,她卻驀然生出一股郁郁之氣來。

她緊緊盯著他,道:“郁清梧,你要活下去。”

郁清梧還以為她是想起了阿兄的冤屈,握著刀認真點頭:“姑娘放心,我答應過阿兄要長命百歲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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