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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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脾氣
“跟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朱武一手抱著懷裏的緬因貓，低聲道：“初一那會他爸媽離婚，他跟著他媽從我們那貧民窟搬走，但還是在同一個班。”
朱武將煙夾在指間，故意湊到貓跟前逗它，見小家夥真的傻乎乎湊上去，才將煙挪開，罵了一句：“蠢東西。”
他將手裏還剩大半沒燃盡的煙隨意扔在地上，唐鑠連忙彎腰蹲下身撿起。
朱武接著道：“初二剛開學，我爸吸毒關進去了，我媽沒文化，光幹苦力活養不起我，就去給人當三，後來那人媳婦鬧到學校來。”
唐鑠楞神之際，就聽朱武輕聲說：“學校消息傳得多塊，一節課的功夫，恨不得所有師生都知道了。”
“別說外班同學，自己班裏的見著我都恨不得繞道走，老師也總言語擠兌，班主任還拾掇大家搞孤立，我那會確實挺想死的，只有淩恒。”
“以前怎麽待我，那破事發生後還是怎麽待我。”
“他跟我說，處在低谷的時候每一步都在往上走。”
“現在想想也怪傻逼的，但那時我他媽還真聽進去了，覺得只有他是我兄弟，只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實在精力不夠，連大學也沒能考上。”
朱武自嘲道：“不像人家，一路考到莘大，現在在一中教書，也挺好的。”
唐鑠雖然從小就讀不進書，學業稀爛，但他還是下意識道：“莘大？他腦子沒坑吧，莘大的回這爛地方教書？”
他震驚道：“當個破高中老師能有啥好的？他一年賺的估計還不如您一天多。”
朱武瞥了他一眼：“去開瓶Negrogi。”
等唐鑠拿了烈酒回來，就見朱武盯著杯裏熾艷猩紅的液體，沈聲說：“他蹲過牢子。”
……
坐在出租車後排，葉星奕靠在淩恒身上，望著琓縣一中一掠而過的校匾，沒敢出聲。
等到淩恒家，看著星星熱情地撲過來，葉星奕也只是摸了摸它的腦袋，默默降低存在感。
這會藥效消退不少，葉星奕至少能自己站穩。
淩恒冷聲道：“滾回房間。”
葉星奕不敢惹他，緩慢挪步進了臥室。
淩恒頭一次回家以後沒抱星星，還順手關上了臥室的門，把小狗崽子獨自留在客廳。
他將窗簾拉下，語氣強硬：“衣服都脫了。”
葉星奕好幾個指甲都已開裂，僅僅是拖個外套的功夫，雙手疼得一直在顫。
淩恒將藥膏重重扔在床頭櫃上，幹脆直接上手。
那些人身上不知道多臟，淩恒沈聲逼問：“他們有沒有碰過你？”
葉星奕大腦發懵，從來不知道巴掌落在身上竟然能這麽疼，楞在原地沒答話。
淩恒失了耐心，用力一頂。
在意識到淩恒想要做什麽後，葉星奕立刻慌了神：“哥……不要……”
葉星奕連忙抱住他的手，眼淚洶湧：“哥！”
淩恒咬牙，用手指著葉星奕的臉：“你不要逼我今天就收拾你。”
淩恒方才有多焦心此刻就能有多惱火，萬一染上X病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這小孩又一慣死犟，即便真的發生了什麽，淩恒也不保證他會老實告訴自己，只能上手直接檢查。
盯著註視數秒，淩恒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卸了力放開他。
葉星奕一被淩恒松開，就立刻扯過床上的被子蓋著自己，連指甲碰到布料痛得刻骨銘心也顧不上。
小孩又羞又臊，悶頭縮在被子裏哭，明明一米八幾的個子，身體蜷在一起時卻是那樣小而脆弱的一團。
淩恒第一次沒心軟，坐在床邊，臉色鐵青：“省點力氣，明天有你哭的。”
他站起身：“我就是給你慣壞了。”
淩恒坐在床邊板著臉，任憑被子裏的小孩哭得怎樣慘烈，都狠著心沒有哄他。
一直等到床上徹底消停，淩恒才掀開被子，將葉星奕拽到懷裏。
淩恒實在氣極，周身疲憊凝聚。
他擰開藥膏，手剛碰到葉星奕的腰，少年就立刻躲開了。
淩恒瞇眼：“今天非要招我抽你一頓是吧？”
“哥，”葉星奕紅著眼，哽咽道，“……我想洗澡。”
朱武他們不知道跟多少人上過X，身上確實很不幹凈。
淩恒懶得再廢話，直接將葉星奕打橫抱起：“老實點。”
他臉色實在太難看，葉星奕乖順地靠在他懷裏，完全不敢造次。
進浴室了淩恒才想起來沒給小崽子拿拖鞋，幹脆脫了自己腳上的給他穿好，又扶著人站穩。
看淩恒光腳站在浴室冰涼的地板上，葉星奕連忙想把鞋脫下來還給他。
淩恒瞪了小家夥一眼：“再折騰一個試試。”
回來以後一直到現在，淩恒都沒有安慰過自己一句。
葉星奕雙目通紅，眼眶裏噙著淚珠，強忍著沒哭出來。
與往日不同，這次事態著實嚴重。
淩恒今天本來就完全沒準備哄他，晾著人不理，自顧自給浴缸放水。
葉星奕站在一旁，雙手抱臂環胸，身體止不住地顫栗。
淩恒以為他是冷，又光著腳從浴室出去，取了毛毯給葉星奕披上，暗暗埋怨自己沒腦子，該把洗澡水放好再抱小孩過來的，而不是讓他站在這受凍。
葉星奕看著他為了自己光腳站在浴室裏忙碌，十分眼熱，忍了又忍，兩行清淚還是順著臉龐淌下。
等淩恒再轉過身時，一旁的小家夥早就已經滿臉是淚，眼睛又紅又腫，本來好看的狗狗眼此刻黯淡無光。
淩恒強忍著沒有抱他，也沒有出聲安慰，只違心道：“不許哭。”
葉星奕抿唇，低頭望著自己腳上明顯大了不少的拖鞋，肩膀劇烈顫抖。
淩恒從來沒見過這麽能折騰人的小家夥，嘆了口氣，背過身去，不再搭理，一直等浴缸水放滿了，才想起小孩手指甲上還有傷。
他覆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明明才二十六，可腦子怎麽就是越來越不夠用了，無奈道：“你真的就是來克我的。”
葉星奕對上他的視線，真心實意道：“對不起。”
淩恒已經懶得再去找拖鞋，光著腳走到廚房，取了保鮮膜回來，纏在葉星奕已經開裂的手指甲上。
他無名指傷得最嚴重，裂了整整近一半，葉星奕疼得直抖，想把手往回縮，卻被淩恒一把攥住：“再忍一下。”
十指連心，看葉星奕疼得呼吸都快停滯，淩恒雖不忍但還是腹□□：“你自己非要洗澡的。”
終於纏好後，淩恒試好水溫，將葉星奕抱進浴缸裏：“冷不冷？”
葉星奕搖了搖頭，淩恒說：“手舉高，不能濺到水，要是發炎了有你苦頭吃的。”
葉星奕看著他，很不好意思，全身都被淩恒看光了，洗澡還要像小孩一樣需要人幫忙。
淩恒身上衣服還好好穿著，而自己連內褲都不剩一件，葉星奕臉色羞得通紅。
看他仍在走神，淩恒重覆：“手舉高點。”
葉星奕這才回過神，耳朵尖滾燙：“哦。”
淩恒語氣雖然算不得好，可動作卻不能更溫柔，小心翼翼地給葉星奕洗完頭，生怕泡沫進到小孩眼睛裏。
他關切道：“眼睛進水沒有？不舒服要告訴我。”
小狼崽子兩只爪子扒著浴缸的動作實在有點像星星平時不願意洗澡的樣子，淩恒逗他：“星星還真是你弟弟。”
浴室水汽重，霧蒙蒙的，葉星奕的聲音也更軟了些：“什麽？”
淩恒意有所指：“今天是得給你好好洗個澡，未來一周都不用想了。”
葉星奕當時沒聽出來淩恒的言外之意，直到隔天挨了頓前所未有的狠揍，疼到趴在床上動都動不了時，才真的感同身受。
給小崽子細致地洗完澡後，淩恒也沒急著給他穿衣服，直接將人用浴巾裹好，重新抱回房間，塞進被子裏。
臥室裏開著暖空調，淩恒刻意將溫度調高，這才擰開藥膏，細細塗在葉星奕腰腹上。
少年的腰肢瘦而有力，帶著一股韌勁，這樣大面積的淤青猙獰又刺眼，實在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雖然淩恒性取向分明，可隔著九歲多，他對眼前的小朋友實在沒有別的想法，只覺得心疼。
即便沒有真的被XX，可葉星奕還是結結實實落得一身傷，背脊上淤青和腫塊根本數不清，但最嚴重的還是指尖的傷。
淩恒給他上完藥後去廚房煮了碗清湯面，端回來：“沒胃口也少吃點，待會吃消炎藥。”
淩恒懶得再折騰人下床，索性直接坐在床邊，端著碗一口一口餵。
葉星奕記掛著他到現在也沒吃過東西，伸手推了推淩恒：“你也吃。”
淩恒早就氣飽了，半點食欲也無：“你給我全吃了，敢剩一口我現在就把你綁到樓下樹上用皮帶抽一頓。”
威脅人就算了，還這麽具象化，葉星奕嘴角抽搐：“……”
房間空調開得很熱，葉星奕只穿了件淩恒的短袖坐在床上，連睡褲都沒穿。
陶瓷碗很重，小崽子怕他端著太累，加快咀嚼速度，險些嗆著。
“慢慢吃，”淩恒無奈，“笨死了。”
淩恒柔聲問：“今天無緣無故的，到底怎麽回事？每個月不曠兩節課、不挨幾頓揍，屁股癢是吧？”
除了後來被朱武他們盯上拐走不在計劃之內，葉星奕大費周章折騰這一出，本來純粹只是為了引起淩恒註意，甚至早就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他咽下嘴裏的面條：“我今天去辦公室找你問題目，聽到白槿跟你表白了。”
淩恒一怔，蹙眉道：“就為了這點小事？”
葉星奕從來沒有覺得這是小事情，強硬道：“你不許跟她在一起，我不同意！”
只是這話說得實在沒有立場，葉星奕努力尋了半天理由也沒能成功找到，他索性直接擺爛：“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允許！”
到底還是小孩子，淩恒忍笑：“我還沒問你原因呢。”
葉星奕無意識地撅著嘴，憤憤道：“我真的很討厭她，只是因為不想給你惹事才一直忍著的。”
見淩恒不說話，葉星奕瞬間感覺不好，聲音也更高亢些：“你不會已經答應她了吧？”
小崽子今天闖了不少簍子，淩恒故意板著臉：“當然。”
葉星奕對上淩恒的視線，見他一臉認真，絕望頓生，直接掀開被子就想下床，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後腰上的淤青，疼得渾身一抖。
淩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沈聲道：“做什麽？”
葉星奕一刻也不想待在他懷裏，手撐著床墊起來，掙紮之間再度蹭到指尖，疼得鉆心，眼淚一瞬間就奪眶而出，瞪著淩恒：“不要你管！”
小崽子的爪子剛上過藥沒多久，這會傷口又開裂了，看著泊泊血跡，淩恒哐地一聲將瓷碗重重放在床頭櫃上，冷著臉直接將人一把扯過來按在腿上。
“還不要我管？我今天要是沒能趕過來，你這會……”
淩恒咽下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話，怒火中燒，一點力沒收著。
小家夥洗澡之前本來就已經挨過揍，這會更是不好受。
他悶哼出聲：“啊……哥……”
淩恒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我一直忍到現在沒有好好收拾你，非要作是吧？”
他厲聲道：“慣的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太好說話了？”
葉星奕晚上著實受了不小驚嚇，又接連挨了兩頓，哭著搖頭：“沒有……錯了……”
“晚了！”淩恒被他氣得夠嗆，冷哼一聲。
葉星奕本來就疼得有些受不了，聞言更是瞬間崩潰，下意識求饒：“哥……”
淩恒不理，直接擡手就落。
“再挑釁我一個？”
葉星奕剛吃完面沒多久就挨了揍，這會小腹正好死死抵在淩恒腿上。
他一陣反胃，險些直接吐出來。
聽到幹嘔聲後，淩恒終於停了手，扶著小崽子站好，蹙眉問：“要去洗手間嗎？”
葉星奕拿仍然高腫不退的眼睛望著他，憋得臉通紅，半響才搖了搖頭。
“把拖鞋穿好，”淩恒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本來真沒打算今天晚上就收拾你。”
葉星奕站在淩恒面前，滿眼淚光，整個人隱忍又倔強。
淩恒看著小崽子的可憐模樣，又念著他今天確實受了很大驚嚇，終於暫時放過他。
淩恒不說話，葉星奕也不敢擅自動，只能站在原地。
小崽子剛剛才吃了沒幾口就耍脾氣，淩恒摸了摸碗邊，好在面還是溫熱的。
他氣得屬實不輕，將面端過來，又把筷子塞到葉星奕手裏，強硬道：“吃完。”
一番折騰過後，不僅挨了頓狠的，現在連吃面都沒人餵了。
葉星奕又悔又恨，不敢輕易再招惹淩恒，忍痛拿起筷子，眼淚混著面條，堪堪吃掉大半碗。
想著這小子沒吃晚飯又一直折騰到現在，淩恒方才一口氣煮了挺多。
看葉星奕明明吃不下了還努力往嘴裏塞，淩恒幹脆直接從他手裏接過碗和筷子放在一旁，語氣不善：“吃撐了還硬塞，自己胃脹得難不難受你感覺不到嗎？”
葉星奕被他兇得一怔，下意識低頭，吸了吸鼻子，滿臉都掛著淚。
淩恒抽了紙巾遞過去：“把臉擦幹凈。”
淩恒只是面上有些冷，其實脾氣很好，甚少真的發火，平時待自己溫柔又細心。
葉星奕憑據三個多月以來對他的了解，還抱有一絲幻想，打都打完了，這會總該來哄自己了吧。
沒曾想，等他剛擦完淚，淩恒就抱臂看著他，冷聲道：“站墻旁邊去。”
他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現在九點五十，站到十一點回來睡覺。”
葉星奕從來沒被他罰過站，聞言一楞，杵在原地沒動。
淩恒懶得再廢話，直接將小崽子提溜到墻角：“給我站好了。”
葉星奕雙手緊攥，身體緊繃。
淩恒端著碗出了臥室，將門帶上之前還特意威脅道：“敢亂動一下，你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臥室門砰地一聲關上，葉星奕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眼淚砸在木制地板上，自虐般掐著手心，無知無覺。
淩恒話雖是那樣說，可關了門的舉動本意就是在給葉星奕放水。
但等他洗了碗又沖了澡回來，小崽子竟然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完全沒有挪過一分一毫。
淩恒心頃刻間就軟了許多，坐在床邊喚他：“過來。”
葉星奕下意識望向墻上的掛鐘，才十點半不到，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淩恒說：“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起來有你苦頭吃的，我絕對說到做到。”
葉星奕原以為他會給自己上藥，而淩恒卻只是催促道：“快點睡覺。”
葉星奕還算乖順地躺在床上，淩恒替他把被子掖好，柔聲說：“你對白槿老師有成見，我能理解，但作為同事我不好過多評價。”
“她下周就調到縣教育局了，你們英語老師會換成四班班主任。王璐老師人很好，你跟著她要好好學，不能再像這樣隨便耍小孩脾氣。”
一提起白槿葉星奕就很不高興，後面大半段話只當聽不見。
他忍痛轉過身去，背對著淩恒，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只露出後腦勺，彰顯著小崽子的倔強和不馴。
他小聲吐槽：“反正都在一起了，你也幹脆申請一起調到教育局去算了，反正你學歷那麽高。”
陰陽怪氣的小崽子。
淩恒真是輸給葉星奕：“還賭氣呢？”
“就生氣。”
淩恒終於破功，忍著笑意：“你是不是傻的？我沒答應她。”
葉星奕嘴角無法自抑地上揚，還偏偏要裝作不在意，只是笑音實在太過明顯：“哦。”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她。”
淩恒伸手將仍在別扭的小孩撈過來，葉星奕以為他是要給自己上藥，連忙道：“不上藥。”
小家夥沒穿睡褲，淩恒隔著胖次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想多了，本來也沒準備給你上藥，就這麽疼著吧。”
葉星奕被他攬進懷裏，索性直接枕在淩恒手臂上。
得知以後再也不用在班裏瞧見白槿之後，葉星奕心情好了不少，還欠欠的，問道：“白老師長那麽好看，年紀又相仿，你為什麽拒絕她？”
這小兔崽子明明剛才還一口一個白槿直呼大名，這會倒是不能更尊敬了。
“省省吧，”淩恒白了眼他，意有所指，“快點睡覺，不然我怕你明天扛不住。”
葉星奕實在累得夠嗆，精力損耗太大，熄了燈不到半分鐘，他就靠著淩恒睡著了。
床頭燈光亮微弱，淩恒雖然心疼得緊，但還是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明天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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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朱武一手抱著懷裏的緬因貓，低聲道：“初一那會他爸媽離婚，他跟著他媽從我們那貧民窟搬走，但還是在同一個班。”
朱武將煙夾在指間，故意湊到貓跟前逗它，見小家夥真的傻乎乎湊上去，才將煙挪開，罵了一句：“蠢東西。”
他將手裏還剩大半沒燃盡的煙隨意扔在地上，唐鑠連忙彎腰蹲下身撿起。
朱武接著道：“初二剛開學，我爸吸毒關進去了，我媽沒文化，光幹苦力活養不起我，就去給人當三，後來那人媳婦鬧到學校來。”
唐鑠楞神之際，就聽朱武輕聲說：“學校消息傳得多塊，一節課的功夫，恨不得所有師生都知道了。”
“別說外班同學，自己班裏的見著我都恨不得繞道走，老師也總言語擠兌，班主任還拾掇大家搞孤立，我那會確實挺想死的，只有淩恒。”
“以前怎麽待我，那破事發生後還是怎麽待我。”
“他跟我說，處在低谷的時候每一步都在往上走。”
“現在想想也怪傻逼的，但那時我他媽還真聽進去了，覺得只有他是我兄弟，只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實在精力不夠，連大學也沒能考上。”
朱武自嘲道：“不像人家，一路考到莘大，現在在一中教書，也挺好的。”
唐鑠雖然從小就讀不進書，學業稀爛，但他還是下意識道：“莘大？他腦子沒坑吧，莘大的回這爛地方教書？”
他震驚道：“當個破高中老師能有啥好的？他一年賺的估計還不如您一天多。”
朱武瞥了他一眼：“去開瓶Negrogi。”
等唐鑠拿了烈酒回來，就見朱武盯著杯裏熾艷猩紅的液體，沈聲說：“他蹲過牢子。”
……
坐在出租車後排，葉星奕靠在淩恒身上，望著琓縣一中一掠而過的校匾，沒敢出聲。
等到淩恒家，看著星星熱情地撲過來，葉星奕也只是摸了摸它的腦袋，默默降低存在感。
這會藥效消退不少，葉星奕至少能自己站穩。
淩恒冷聲道：“滾回房間。”
葉星奕不敢惹他，緩慢挪步進了臥室。
淩恒頭一次回家以後沒抱星星，還順手關上了臥室的門，把小狗崽子獨自留在客廳。
他將窗簾拉下，語氣強硬：“衣服都脫了。”
葉星奕好幾個指甲都已開裂，僅僅是拖個外套的功夫，雙手疼得一直在顫。
淩恒將藥膏重重扔在床頭櫃上，幹脆直接上手。
那些人身上不知道多臟，淩恒沈聲逼問：“他們有沒有碰過你？”
葉星奕大腦發懵，從來不知道巴掌落在身上竟然能這麽疼，楞在原地沒答話。
淩恒失了耐心，用力一頂。
在意識到淩恒想要做什麽後，葉星奕立刻慌了神：“哥……不要……”
葉星奕連忙抱住他的手，眼淚洶湧：“哥！”
淩恒咬牙，用手指著葉星奕的臉：“你不要逼我今天就收拾你。”
淩恒方才有多焦心此刻就能有多惱火，萬一染上X病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這小孩又一慣死犟，即便真的發生了什麽，淩恒也不保證他會老實告訴自己，只能上手直接檢查。
盯著註視數秒，淩恒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卸了力放開他。
葉星奕一被淩恒松開，就立刻扯過床上的被子蓋著自己，連指甲碰到布料痛得刻骨銘心也顧不上。
小孩又羞又臊，悶頭縮在被子裏哭，明明一米八幾的個子，身體蜷在一起時卻是那樣小而脆弱的一團。
淩恒第一次沒心軟，坐在床邊，臉色鐵青：“省點力氣，明天有你哭的。”
他站起身：“我就是給你慣壞了。”
淩恒坐在床邊板著臉，任憑被子裏的小孩哭得怎樣慘烈，都狠著心沒有哄他。
一直等到床上徹底消停，淩恒才掀開被子，將葉星奕拽到懷裏。
淩恒實在氣極，周身疲憊凝聚。
他擰開藥膏，手剛碰到葉星奕的腰，少年就立刻躲開了。
淩恒瞇眼：“今天非要招我抽你一頓是吧？”
“哥，”葉星奕紅著眼，哽咽道，“……我想洗澡。”
朱武他們不知道跟多少人上過X，身上確實很不幹凈。
淩恒懶得再廢話，直接將葉星奕打橫抱起：“老實點。”
他臉色實在太難看，葉星奕乖順地靠在他懷裏，完全不敢造次。
進浴室了淩恒才想起來沒給小崽子拿拖鞋，幹脆脫了自己腳上的給他穿好，又扶著人站穩。
看淩恒光腳站在浴室冰涼的地板上，葉星奕連忙想把鞋脫下來還給他。
淩恒瞪了小家夥一眼：“再折騰一個試試。”
回來以後一直到現在，淩恒都沒有安慰過自己一句。
葉星奕雙目通紅，眼眶裏噙著淚珠，強忍著沒哭出來。
與往日不同，這次事態著實嚴重。
淩恒今天本來就完全沒準備哄他，晾著人不理，自顧自給浴缸放水。
葉星奕站在一旁，雙手抱臂環胸，身體止不住地顫栗。
淩恒以為他是冷，又光著腳從浴室出去，取了毛毯給葉星奕披上，暗暗埋怨自己沒腦子，該把洗澡水放好再抱小孩過來的，而不是讓他站在這受凍。
葉星奕看著他為了自己光腳站在浴室裏忙碌，十分眼熱，忍了又忍，兩行清淚還是順著臉龐淌下。
等淩恒再轉過身時，一旁的小家夥早就已經滿臉是淚，眼睛又紅又腫，本來好看的狗狗眼此刻黯淡無光。
淩恒強忍著沒有抱他，也沒有出聲安慰，只違心道：“不許哭。”
葉星奕抿唇，低頭望著自己腳上明顯大了不少的拖鞋，肩膀劇烈顫抖。
淩恒從來沒見過這麽能折騰人的小家夥，嘆了口氣，背過身去，不再搭理，一直等浴缸水放滿了，才想起小孩手指甲上還有傷。
他覆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明明才二十六，可腦子怎麽就是越來越不夠用了，無奈道：“你真的就是來克我的。”
葉星奕對上他的視線，真心實意道：“對不起。”
淩恒已經懶得再去找拖鞋，光著腳走到廚房，取了保鮮膜回來，纏在葉星奕已經開裂的手指甲上。
他無名指傷得最嚴重，裂了整整近一半，葉星奕疼得直抖，想把手往回縮，卻被淩恒一把攥住：“再忍一下。”
十指連心，看葉星奕疼得呼吸都快停滯，淩恒雖不忍但還是腹□□：“你自己非要洗澡的。”
終於纏好後，淩恒試好水溫，將葉星奕抱進浴缸裏：“冷不冷？”
葉星奕搖了搖頭，淩恒說：“手舉高，不能濺到水，要是發炎了有你苦頭吃的。”
葉星奕看著他，很不好意思，全身都被淩恒看光了，洗澡還要像小孩一樣需要人幫忙。
淩恒身上衣服還好好穿著，而自己連內褲都不剩一件，葉星奕臉色羞得通紅。
看他仍在走神，淩恒重覆：“手舉高點。”
葉星奕這才回過神，耳朵尖滾燙：“哦。”
淩恒語氣雖然算不得好，可動作卻不能更溫柔，小心翼翼地給葉星奕洗完頭，生怕泡沫進到小孩眼睛裏。
他關切道：“眼睛進水沒有？不舒服要告訴我。”
小狼崽子兩只爪子扒著浴缸的動作實在有點像星星平時不願意洗澡的樣子，淩恒逗他：“星星還真是你弟弟。”
浴室水汽重，霧蒙蒙的，葉星奕的聲音也更軟了些：“什麽？”
淩恒意有所指：“今天是得給你好好洗個澡，未來一周都不用想了。”
葉星奕當時沒聽出來淩恒的言外之意，直到隔天挨了頓前所未有的狠揍，疼到趴在床上動都動不了時，才真的感同身受。
給小崽子細致地洗完澡後，淩恒也沒急著給他穿衣服，直接將人用浴巾裹好，重新抱回房間，塞進被子裏。
臥室裏開著暖空調，淩恒刻意將溫度調高，這才擰開藥膏，細細塗在葉星奕腰腹上。
少年的腰肢瘦而有力，帶著一股韌勁，這樣大面積的淤青猙獰又刺眼，實在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雖然淩恒性取向分明，可隔著九歲多，他對眼前的小朋友實在沒有別的想法，只覺得心疼。
即便沒有真的被XX，可葉星奕還是結結實實落得一身傷，背脊上淤青和腫塊根本數不清，但最嚴重的還是指尖的傷。
淩恒給他上完藥後去廚房煮了碗清湯面，端回來：“沒胃口也少吃點，待會吃消炎藥。”
淩恒懶得再折騰人下床，索性直接坐在床邊，端著碗一口一口餵。
葉星奕記掛著他到現在也沒吃過東西，伸手推了推淩恒：“你也吃。”
淩恒早就氣飽了，半點食欲也無：“你給我全吃了，敢剩一口我現在就把你綁到樓下樹上用皮帶抽一頓。”
威脅人就算了，還這麽具象化，葉星奕嘴角抽搐：“……”
房間空調開得很熱，葉星奕只穿了件淩恒的短袖坐在床上，連睡褲都沒穿。
陶瓷碗很重，小崽子怕他端著太累，加快咀嚼速度，險些嗆著。
“慢慢吃，”淩恒無奈，“笨死了。”
淩恒柔聲問：“今天無緣無故的，到底怎麽回事？每個月不曠兩節課、不挨幾頓揍，屁股癢是吧？”
除了後來被朱武他們盯上拐走不在計劃之內，葉星奕大費周章折騰這一出，本來純粹只是為了引起淩恒註意，甚至早就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他咽下嘴裏的面條：“我今天去辦公室找你問題目，聽到白槿跟你表白了。”
淩恒一怔，蹙眉道：“就為了這點小事？”
葉星奕從來沒有覺得這是小事情，強硬道：“你不許跟她在一起，我不同意！”
只是這話說得實在沒有立場，葉星奕努力尋了半天理由也沒能成功找到，他索性直接擺爛：“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允許！”
到底還是小孩子，淩恒忍笑：“我還沒問你原因呢。”
葉星奕無意識地撅著嘴，憤憤道：“我真的很討厭她，只是因為不想給你惹事才一直忍著的。”
見淩恒不說話，葉星奕瞬間感覺不好，聲音也更高亢些：“你不會已經答應她了吧？”
小崽子今天闖了不少簍子，淩恒故意板著臉：“當然。”
葉星奕對上淩恒的視線，見他一臉認真，絕望頓生，直接掀開被子就想下床，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後腰上的淤青，疼得渾身一抖。
淩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沈聲道：“做什麽？”
葉星奕一刻也不想待在他懷裏，手撐著床墊起來，掙紮之間再度蹭到指尖，疼得鉆心，眼淚一瞬間就奪眶而出，瞪著淩恒：“不要你管！”
小崽子的爪子剛上過藥沒多久，這會傷口又開裂了，看著泊泊血跡，淩恒哐地一聲將瓷碗重重放在床頭櫃上，冷著臉直接將人一把扯過來按在腿上。
“還不要我管？我今天要是沒能趕過來，你這會……”
淩恒咽下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話，怒火中燒，一點力沒收著。
小家夥洗澡之前本來就已經挨過揍，這會更是不好受。
他悶哼出聲：“啊……哥……”
淩恒氣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我一直忍到現在沒有好好收拾你，非要作是吧？”
他厲聲道：“慣的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太好說話了？”
葉星奕晚上著實受了不小驚嚇，又接連挨了兩頓，哭著搖頭：“沒有……錯了……”
“晚了！”淩恒被他氣得夠嗆，冷哼一聲。
葉星奕本來就疼得有些受不了，聞言更是瞬間崩潰，下意識求饒：“哥……”
淩恒不理，直接擡手就落。
“再挑釁我一個？”
葉星奕剛吃完面沒多久就挨了揍，這會小腹正好死死抵在淩恒腿上。
他一陣反胃，險些直接吐出來。
聽到幹嘔聲後，淩恒終於停了手，扶著小崽子站好，蹙眉問：“要去洗手間嗎？”
葉星奕拿仍然高腫不退的眼睛望著他，憋得臉通紅，半響才搖了搖頭。
“把拖鞋穿好，”淩恒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本來真沒打算今天晚上就收拾你。”
葉星奕站在淩恒面前，滿眼淚光，整個人隱忍又倔強。
淩恒看著小崽子的可憐模樣，又念著他今天確實受了很大驚嚇，終於暫時放過他。
淩恒不說話，葉星奕也不敢擅自動，只能站在原地。
小崽子剛剛才吃了沒幾口就耍脾氣，淩恒摸了摸碗邊，好在面還是溫熱的。
他氣得屬實不輕，將面端過來，又把筷子塞到葉星奕手裏，強硬道：“吃完。”
一番折騰過後，不僅挨了頓狠的，現在連吃面都沒人餵了。
葉星奕又悔又恨，不敢輕易再招惹淩恒，忍痛拿起筷子，眼淚混著面條，堪堪吃掉大半碗。
想著這小子沒吃晚飯又一直折騰到現在，淩恒方才一口氣煮了挺多。
看葉星奕明明吃不下了還努力往嘴裏塞，淩恒幹脆直接從他手裏接過碗和筷子放在一旁，語氣不善：“吃撐了還硬塞，自己胃脹得難不難受你感覺不到嗎？”
葉星奕被他兇得一怔，下意識低頭，吸了吸鼻子，滿臉都掛著淚。
淩恒抽了紙巾遞過去：“把臉擦幹凈。”
淩恒只是面上有些冷，其實脾氣很好，甚少真的發火，平時待自己溫柔又細心。
葉星奕憑據三個多月以來對他的了解，還抱有一絲幻想，打都打完了，這會總該來哄自己了吧。
沒曾想，等他剛擦完淚，淩恒就抱臂看著他，冷聲道：“站墻旁邊去。”
他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現在九點五十，站到十一點回來睡覺。”
葉星奕從來沒被他罰過站，聞言一楞，杵在原地沒動。
淩恒懶得再廢話，直接將小崽子提溜到墻角：“給我站好了。”
葉星奕雙手緊攥，身體緊繃。
淩恒端著碗出了臥室，將門帶上之前還特意威脅道：“敢亂動一下，你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臥室門砰地一聲關上，葉星奕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眼淚砸在木制地板上，自虐般掐著手心，無知無覺。
淩恒話雖是那樣說，可關了門的舉動本意就是在給葉星奕放水。
但等他洗了碗又沖了澡回來，小崽子竟然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完全沒有挪過一分一毫。
淩恒心頃刻間就軟了許多，坐在床邊喚他：“過來。”
葉星奕下意識望向墻上的掛鐘，才十點半不到，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淩恒說：“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起來有你苦頭吃的，我絕對說到做到。”
葉星奕原以為他會給自己上藥，而淩恒卻只是催促道：“快點睡覺。”
葉星奕還算乖順地躺在床上，淩恒替他把被子掖好，柔聲說：“你對白槿老師有成見，我能理解，但作為同事我不好過多評價。”
“她下周就調到縣教育局了，你們英語老師會換成四班班主任。王璐老師人很好，你跟著她要好好學，不能再像這樣隨便耍小孩脾氣。”
一提起白槿葉星奕就很不高興，後面大半段話只當聽不見。
他忍痛轉過身去，背對著淩恒，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只露出後腦勺，彰顯著小崽子的倔強和不馴。
他小聲吐槽：“反正都在一起了，你也幹脆申請一起調到教育局去算了，反正你學歷那麽高。”
陰陽怪氣的小崽子。
淩恒真是輸給葉星奕：“還賭氣呢？”
“就生氣。”
淩恒終於破功，忍著笑意：“你是不是傻的？我沒答應她。”
葉星奕嘴角無法自抑地上揚，還偏偏要裝作不在意，只是笑音實在太過明顯：“哦。”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她。”
淩恒伸手將仍在別扭的小孩撈過來，葉星奕以為他是要給自己上藥，連忙道：“不上藥。”
小家夥沒穿睡褲，淩恒隔著胖次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想多了，本來也沒準備給你上藥，就這麽疼著吧。”
葉星奕被他攬進懷裏，索性直接枕在淩恒手臂上。
得知以後再也不用在班裏瞧見白槿之後，葉星奕心情好了不少，還欠欠的，問道：“白老師長那麽好看，年紀又相仿，你為什麽拒絕她？”
這小兔崽子明明剛才還一口一個白槿直呼大名，這會倒是不能更尊敬了。
“省省吧，”淩恒白了眼他，意有所指，“快點睡覺，不然我怕你明天扛不住。”
葉星奕實在累得夠嗆，精力損耗太大，熄了燈不到半分鐘，他就靠著淩恒睡著了。
床頭燈光亮微弱，淩恒雖然心疼得緊，但還是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明天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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