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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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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1

研制出了大規模集成電路的事當天便匯報了上去。

最近國外對他們實行進一步技術封鎖, 將更多的東西列入封鎖名單中,計算機就是其中一項。他們輾轉多次,好不容易弄到的一臺高科技計算機, 在最後關頭卻被M國破壞。

上面領導正為這事兒咬牙,就收到了這個消息。

頓時高興得連聲道好:“好啊,好!”

“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有咱們國家這些優秀人才在,不就是封鎖嗎?怕他個球!”

901所在領導的心裏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而這t, 只是一個開始, 在這之後,901所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成果層出不窮,猶如井噴一般。

眼下,這個好消息很快又送到了半導體研究所,連帶著消息一起的還有一塊重新制造的大規模集成電路、相關的實驗報告和資料,以及一份關於大規模集成電路的未來發展和制造工藝設想的論文。

署名, 901研究所, 孟秋。

在得知要把資料打包送到專門研究集成電路的研究所時, 孟秋特地熬了幾個晚上, 把自己知道的關於集成電路的相關知識全部寫了出來, 以設想的名義。

如果這些東西能讓他們少走一點彎路, 就太好了。

半導體研究所的人收到這些資料, 如獲至寶,當天晚上連夜就開始研究。

很多東西其實並不是他們不知道, 只是他們還在摸索的階段,還沒有確定哪條路是可靠的、正確的。而現在, 這些資料就給了他們啟示。

在他們的廢寢忘食、鍥而不舍地努力下,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在此基礎上,研制出了速度更快、功耗更低、性能更優、可靠性更強的大規模集成電路。

華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塊大規模集成電路芯片問世了,比原定計劃的時間提前了足足兩年!

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刊登在了內部報紙上,不知道讓多少看到的人拍案叫好,張副所從報紙上看到時,就激動地跳了起來。

“好啊,好啊,好啊!”

他一連重覆了三次,邊說,邊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高興的心情不和人分享,憋著難受,張副所揣上報紙去找時教授,一見到人,就急切地把喜報的版面展示給她看。

“你看看,你看看,咱們國家有大規模集成電路了!”

“真是太好了,太提氣了!”

“你那個學生,真可以!”

在他來之前,時教授也在看報紙,這個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也暗自激動過了。

這時,面對張副所的誇獎,頗顯淡定,只是一面虛假地謙虛“哎呀哪裏哪裏”,一面真心地要獎勵:“他們幾個做出這麽大成績,獎勵不能不豐厚吧?”

一說到獎勵,張副所就下意識地肉疼,他“嘶”了一聲:“是是是,該給,該給!”

有功該賞,還是幾個年輕人,就更該賞了。

“對了,”張副所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說,“這是半導體所輾轉寄來的感謝信,給小孟的。咦,小孟呢?”

“小孟啊……”時教授的語氣略酸,“獻寶去了。”

沈遠山辦公室,一道身影在門口探頭探腦。

沈遠山沒擡頭,頭頂卻仿佛長了眼睛:“不進來,等著做賊呢?”

孟秋嘿嘿笑了一下,走了進去,在他桌前站定。

“沈教授,您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約定?”沈遠山擡頭,看向她,眉頭微挑。

“嗯!”孟秋重重點頭,“沈教授,說好的拭目以待,我是來兌現約定的。”

“當當當當,你看!”

她一直藏在身後的手終於拿到前面來,手上捧著一樣東西,黑色的外殼,上面一排一排的按鍵,從上往下,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積,除了數字,還有各種函數。

沈遠山腦子裏閃過什麽:“這是……”

“計算器!”孟秋道,“科學計算器!”

“你做出來了?”

“不是我,是我們。”孟秋強調,介紹道,“加減乘除、開方、乘方、函數計算……統統不是問題!雖然運算速度不夠快,不過可以滿足基本使用。”

“張副所說裏面涉及的技術比較重要,不便普及,暫時只能給一些研究所、重點單位、秘密單位配發。咱們所就可以有。”

“現在估計還在生產中,但,再過不久,大家就可以人手一個計算器,想怎麽算,就怎麽算,再也不用撥算盤、查計算尺了!”

孟秋大手一揮,神采飛揚。

沈遠山看著她,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訝異的情緒。

研制出大規模集成電路的消息上報時,沈遠山正帶著項目組去了深山,進行加農炮的第N次測試,這兩天才回研究所,所裏的文件還沒來得及看,以至於他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他們竟然真的把計算器做出來了。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讓孟秋把計算器打過來他試試。

沈遠山像一個孩子第一次獲得一個新奇的玩具一樣,有些笨拙地按著計算器上面的按鍵,一邊按,一邊道:“你是飛雪的學生是吧?喜歡材料?”

孟秋如實道:“都喜歡。”

“哦?”

孟秋以眼前的計算器舉例:“唔……比如集成電路也有意思的。”

沈遠山笑了笑,只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就摸清了計算器的使用規則。

他看向孟秋道:“飛雪那丫頭,材料還行,其他的,不行。”

在專業上,沈遠山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小同志,要不要跟我學物理?萬物之理,這個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一門學科。”沈遠山的語氣裏充滿誘惑力。

孟秋卻一心二用,偷偷摸摸伸手,趁著他不註意,慢慢地挪到計算器邊,“咻”地將計算器拿了回來。

東西拿回來,她才放心道:“不要!”

沈遠山:“?”

孟秋正色道:“我老師很好。沈教授,再見。”

沈遠山看著她氣呼呼的背影,以及臨走還不忘帶走的計算器,被逗笑了:“嗬,小丫頭還挺有脾氣!”

“你說什麽?你拒絕了?”

前一秒得知沈老要搶自己學生,後一秒就知道自己學生給拒絕了,時教授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說這丫頭傻呢,還是傻呢。

“你怎麽給拒絕了呢?”

“我有老師了呀。”孟秋道:“而且,沈教授他說……您不行。”

“就因為這個?”時教授哭笑不得。

關於行不行,要看誰來評價,以沈老的水平,能讓他說行的,總共也沒幾個。

再者,有老師又怎麽樣?老師難道只能有一個?

之前集成電路出來,老張還說:“你那學生學什麽材料?一看就是學半導體的料子,跟我去搞半導體吧!”

她當時說:“幹什麽?幹什麽?想拐走我的學生啊?沒門!”

其實那話只是嘴上說說,當老師的,大多數還是希望學生更上一層樓的。

先有可燃藥筒,後有集成電路,這兩件事,足以證明,她這個學生不是一般人。這樣的學生,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方式去培養。

她要是攔著不讓她學其他的,那才是耽誤人,對不起她這個學生,更對不起國家。

沈老願意收小孟為學生,是再好不過的事。

沈老跟她老師一個輩分,是專業領域首屈一指的人物,有這樣一個老師引導,小孟的學習之路才能走得更遠、更順。

看著面前的人,時教授心裏既驕傲,又悵然。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的問答,誰能想到她成長得如此之快呢?

她看著孟秋的眼神很柔和,道:“我只是你材料學的老師,難道其他學科的老師還不能有了?就像你以前在學校讀書,語文、數學、物理……那麽多學科難道只能由一個老師來教嗎?”

是這樣嗎?可是這兩種老師好像不太一樣,一般人不是都只有一個老師的嗎?

“你也知道是一般人?一般人那是只研究一門學科,你是只學一門嗎?”時教授戳了戳孟秋的腦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考慮都不考慮,就給拒絕了?傻不傻?”

“可是,已經拒絕了……”

那又怎麽樣?沈老既然提出了,必須得把這事落實。

這時候就需要她這個當老師的出馬了,時教授示意她跟上,她帶著孟秋來到沈老辦公室。

“沈老?”

沈遠山瞥了他們一眼,不作聲。

時教授朝孟秋使眼色:“沈老的杯子都空了,去,給沈老倒茶。”

孟秋左右看看,哪有茶呀?

時教授眨眼,就那麽一說,沒有茶,還沒有水嗎?

孟秋理解了,拿過沈教授的茶杯,添上熱水,又送回去。

沈遠山看著冒著熱氣的茶杯:“大夏天的,這是要燙死我?”

孟秋:“那我給您……扇扇?”

沈教授“哼”了一聲,也沒說行,也沒有不行。孟秋想了想,找了幾張草稿紙,折了折,將茶杯端過來,對著杯子裏的水扇風。

扇了一會兒,她摸摸茶杯外面,還有些燙,又繼續扇了起來,等到從外面摸起來能夠接受了,放回原處。

這次沈教授喝了,他端起來喝了一口,擡頭看了孟秋一眼。

孟秋上前,不知道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沈教授,我想跟您學物理…t…可以嗎?”

“過來。”沈遠山道。

孟秋走近了一點,下一秒,腦袋被敲了三下

孟秋捂腦袋:“??”

什麽意思?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半夜十一點多,兩道身影從家屬院出來。

打頭的手裏拿著一只手電筒,將燈光對準前路,一邊往前走,一邊讓身側的人抓緊他的衣服。

他認真地問:“你確定……沈教授是這個意思?”

“應該是吧。”孟秋道,“沈教授當時敲了我腦袋三下,後來有人找他,臨走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西游記裏,孫悟空拜菩提祖師時,就是這個流程。三下,表示半夜三更,換算成現在的時間,就是晚上十一點到一點。

季嶼默了默,對著這個推測,他表示嚴重的懷疑。

大半夜的,拜師?

確定這個點過去,不會把他們當賊?

孟秋說:“應該不會……”十一點也不算太晚呀。

她前頭剛說過這話,後頭兩人才靠近研究所,夜裏值班的保衛科同志就喝道:“什麽人?”

走過來的保衛科同志十分警惕,手還放在腰上,腰間鼓鼓囊囊。

季嶼看了孟秋一眼:“應該不會?”

孟秋:“……”

她忙出示工作證:“同志,我是研究所工作人員,孟秋。”

保衛科的同志讓兩人上前,到了燈光下,看清楚兩人,放松了一點。

研究所的人基本上都住裏面的宿舍,只有孟秋一個人住外面,每天準時準點過來,準時準點離開。

保衛科的同志一天檢查兩次證件,都認識她這個人了。

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檢查完孟秋的工作證後,保衛科的同志表示她可以進去,季嶼不行,外人進研究所,需要內部批準。

季嶼只好在保衛科等她,他叮囑道:“要是沈教授休息了,就回來,咱們明天再來。”

孟秋說:“好。”

她熟門熟路進入研究所,先去了實驗樓,都這個點了,實驗樓還燈火通明,許多實驗室都有人在。

孟秋去了沈教授常去的實驗室看了一下,沈教授不在,她想想,又跑到辦公樓。

沈教授果然沒休息,他還在開會,孟秋便在外面等。先是站著等,等著等著,蹲下了,再之後,索性坐下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裏面的會終於結束,孟秋忙站起來。

沈遠山從會議室出來,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顧鶴年說話,突然看到她。

“孟秋,你怎麽在這兒?”

開會的人不少,都看了過來,孟秋稍稍有些不自在,她說:“沈教授,我是來找您的。”

“找我?來,到我辦公室說。”

兩人進了辦公室,沒一會兒,辦公室裏傳出朗聲大笑。

外面還沒走遠的眾人:嗯?說什麽了?沈老這麽高興?要知道剛才的會上,沈老的眉頭就沒松過。

而顧鶴年,默默收拾文件資料,頭也不擡,只是幾份資料收拾了又收拾,始終沒離開。

辦公室裏,聽完孟秋來找他的原因,沈遠山笑得停不下來。

他手指點點孟秋,說:“你呀,推測得很好,下次不用了。”

孟秋投以委屈的眼神:“那您是什麽意思啊?您敲了我三下,還回頭看了我一眼,明明跟菩提祖師的做法一模一樣嘛。”

沈遠山道:“我就不能單純想敲你?”

“啊?”就這麽簡單?

沈遠山瞪眼:“怎麽著,你前腳拒絕我,後腳又改變主意,還不許我拿拿喬?”

孟秋:“許許許,那現在……”

沈遠山往椅子上一坐,老神在在:“這件事啊……我考慮考慮。”

“別啊,”孟秋道,“要不您……現在就考慮考慮?”

沈教授“哼”了一聲,孟秋忙走過去,端茶倒水,捶肩捏背,小心伺候。

沈遠山勉為其難地松口:“你想好了?當我的學生,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孟秋道:“想好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沈遠山打量了一下她:“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要是在城裏,白天上上班,晚上看看電影,偶爾去飯店開個洋葷,吃個西餐,日子過得多舒坦啊,何必自討苦吃?”

“是不是自討苦吃,別人說了不算,自己說的才算。”

孟秋認真道,“我不覺得學習是一件苦差事。比起看電影、吃西餐,我更感興趣的是生命的起源是什麽,時間是否可逆,宇宙中到底有什麽,藍星是唯一一顆有生命的星球嗎……”

沈教授手癢,又敲了她一下:“地面上的事還沒搞清楚,就好奇起天上來?”

孟秋捂著腦袋,譴責:“沈教授,不能敲腦袋,會變笨的。”

“當老師的,敲一下怎麽了?”

“當老師也……”等等,孟秋反應了一下,“沈教授您的意思是……”

沈遠山佯裝不滿:“還喊沈教授?”

孟秋福至心靈:“老師!”

沈教授突然收學生的事震驚了研究所的一幫人。

沈老都多少年沒收過學生了,誰啊這是,讓沈老這麽另眼相看?

大家八卦心起,紛紛打聽起來。

當得知被沈老收為學生的人是誰後,大家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前段時間,研究所有個實驗室被封鎖,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但只看那陣仗就知道,必定是研究出重要的東西了。

而那個實驗室,正是那個叫孟秋的小姑娘他們幾個人的,據說他們那個項目的主要部分就是她負責的。

果然啊,能讓沈老破例收為學生的人,肯定不簡單。

而有的人知道的更多,比如張教授,就在懊惱:“哎呦,當初怎麽就沒早點知道小孟?”

要是早知道,就可以早點下手了,現在人被沈老搶去了,想拐來跟他學半導體都不行了。

還有的跟孟秋之前接觸過,比如馬紅玲。

食堂裏,大家在吃飯,馬紅玲就說起孟秋:“當初在我們小組的時候,就很好學,人還非常聰明,什麽東西講一遍就會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姑娘不簡單,就是沒想到這麽不簡單,竟然能讓沈老看上!”

另一個人道:“不對啊,她當初不是跟著時教授嗎?時教授是搞材料的呀,怎麽會被沈老收回學生?”

沈老主要研究的是物理,這倆跨度有點大啊。

“有些天才不能以常理來論。”馬紅玲道,“你們知道孟秋進研究所之前是幹什麽的嗎?”

“幹什麽的?”

孟秋打從進研究所,除了在項目組,還是在項目組,他們對她還真不太了解。

馬紅玲道:“剛上完高中!”

“聽說她去年才高中畢業,結婚後,跟著對象來到駐地,偶然間被時教授知道,把她招了進來。進研究所不到一個月,她就加入了韓蕓他們項目組,後來就研制出了制退器。”

“據韓蕓說,他們那款制退器能夠研制出來,孟秋占主要功勞。再之後,大家就知道了,到咱們項目組來幫忙,跟時教授搞可燃藥筒,據說可燃藥筒的想法,也是她提出來的。”

“再之後,就是那個保密的項目了……”

關於那個項目,其實不少人都知道一點,之前韓蕓他們做的時候,還沒保密呢。不過大家知道輕重,既然保密了,就不往外說。

桌上的其他人又是驚訝,又是不敢相信。

“那這麽說,她才多大?十幾二十歲?哎呦我去,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難怪她能被沈老看中,就她這個成果產出的速度,別說是個新人,就是一般的研究員,也做不到,天生搞研究的人啊!”

“這麽看,她比當年顧鶴年剛進來的時候,表現得還要突出……”

提起顧鶴年,有人就隨口聊起了他。

“說起來,顧鶴年在沈老身邊這麽多年,沈老怎麽沒收他為學生?”

“他不是跟沈老學生一樣嗎?”

“那‘一樣’不也說明不是嗎?以前還以為沈老是不打算收學生了,可是現在收了孟秋,怎麽不收顧鶴——”

話未說完,說話的人“嗷”了一聲:“誰踩我腳啊?”

坐在他對面的人沖他連連使眼色,他一點兒都沒領會,好心提醒他的人氣道:“閉嘴吧你!”

說話的人後知後覺發現大家都不說話了,吃飯吃得一個比一個認真,他仿佛感受到什麽,回頭一看。

顧鶴年剛好從他身後經過。

顧鶴年神色如常,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麽表情,讓人猜不出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話。

說話的人:“……”

我愛吃飯,今天的飯真好吃。

顧鶴年走出食堂,他是沈老的助手,他的辦公桌就在沈老辦公室外面。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一道身影追了上來。

“顧…t…師兄。”

顧鶴年瞥了她一眼,眼神不屑,很快轉過去,腳步不停,揚長而去。

孟秋默默將邀請他去做客的話咽了回去。

確認過眼神,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似乎把顧師兄得罪得有點狠。

這年頭,拜師也不好有什麽正式的儀式,二哥說還是要表示一下重視,就讓她來邀請兩位老師和林哥,去家裏吃飯。

孟秋想著林師兄都邀請了,就順便邀請一下顧師兄,剛好看見人了。

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休息那天,一大早,孟秋和季嶼就準備起來。

老規矩,季嶼是大廚,孟秋負責打下手。

孟秋每次看她二哥做飯,都覺得她二哥真厲害。

一手拿刀,一手抓雞,咚咚咚咚,一整只雞就被剁成了大小均勻的雞塊。

再拎起一條魚,往砧板上一摔,菜刀一拍,魚鱗一刮,刀刃在魚腹一劃,手腕一轉,魚肚子裏的內臟就被掏了出來,一條魚就被清理得幹幹凈凈了。

再用清水洗凈,一只鍋燉雞,一只鍋燉魚,燉雞的放泡發的幹蘑菇,燉魚的放豆腐。沒一會兒,香味兒就出來了。

孟秋嗅著鼻尖的香味,由衷地感慨:“二哥,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呀!”誰還能做出這麽符合她胃口的菜啊。

季嶼嘴角勾了勾。

沈教授、時教授他們過來時,就見左右兩口鍋都在工作,煤爐子上還燉著東西。

他系著圍裙,正左右開弓,一會兒炒菜,一會兒切菜,一會兒撒鹽,一會兒擦竈臺,忙得團團轉。時不時還要夾一筷子菜,讓他們學生嘗嘗好不好吃。

而他們學生,就坐在竈臺後邊,一邊吃,一邊說幾句諸如“好吃,好香啊”、“二哥,你太厲害了”之類的話。

沈教授和時教授面面相覷。

本來他們對這麽早就拐走他們學生的男人是有點意見的,尤其是知道這個男人比他們學生大好幾歲後。

現在那點意見就像被戳破的氣球,突然洩氣了。

看這個境況,他們學生好像沒受欺負。

跟在後面的林亦寒很想說,我就說沒有嘛,我都來過好幾次了,我還能不知道嗎?

就算真有人受欺負,還不一定是誰呢!

飯桌上,兩位老師再次對學生家屬的廚藝表示了肯定。兩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一個給季嶼灌迷魂湯,說男同志體力占優勢,更適合幹家務,像他這樣主動做飯的男同志,才是好同志。

另一個就說大道理:“新時代了,女同志也有自己的工作,家庭需要雙方共同承擔,你說是不是?”

季嶼嘴角抽了抽,他能說什麽,只能道:“是。”

一旁的林亦寒聽得瑟瑟發抖,照老師和沈老這個標準,他以後結了婚,妥妥的一個不合格的男同志啊!

沈遠山打量著季嶼,見他臉上並沒有勉強的意思,又道:“聽小孟說,你已經是營長了?”

季嶼道:“嗯。”

“這個年紀,能到營長,算是年輕有為……”

季嶼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但直覺小蟬這個新老師說這些不是誇他,果然就聽他說。

“……部隊的工作忙吧?保家衛國,忙是應該的,按理說家人要體諒。但,小蟬年紀小,既要學習,又要做研究,論起繁忙程度,你們二人應該不相上下。”

“在我看來,你們二人並非良配。”

沈遠山夾了一顆花生米,用筷子點了點季嶼,又點了點孟秋:“你呢,是武,小孟,是文,一來你們缺少共同話題,二來你們二人工作都忙,無法兼顧家庭。”

“小季啊,你應該找一個賢內助,這樣才能讓你心無旁騖地去拼事業啊。”

沈遠山語重心長地說,一副為季嶼考慮的樣子。

季嶼卻敢肯定,他要是真順著他的話說,呵呵絕對沒好果子吃。

季嶼道:“您這個觀點,我不讚同。901所是軍工研究所,研究的很多東西都是給部隊用的,我和小蟬不會沒有共同話題。第二,就像現在這樣,我能照顧好小蟬。如果將來真的有需要,我不介意退一步。”

沈遠山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他看著季嶼臉上認真的表情,又看了看旁邊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經進行過一場交鋒的學生,眼神在兩人身上打量,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以玩笑的口吻說道:“我這人別的不說,就是記性好,將來若是……我可是幫親不幫理的。”

時教授也表態:“當老師的,自然幫的是自己學生。”

季嶼保證道:“您二位放心。”

林亦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在心裏暗道,嘖嘖刀光劍影啊!

他提起的心剛要放下來,就聽小孟又提起一個話題。

“老師,您為什麽一直沒收顧組長當學生啊?”

林亦寒嘴裏的水差點噴出來,不是……師妹,你這麽直接的嗎?

沈遠山一點都沒有被問到不可言說的事的意思,他道:“鶴年,他不早就是我學生了嗎?”

啊?

這下驚訝的輪到其他人了,連時教授都不知道這事。

在一番詢問下,他們終於弄清楚了大家對沈教授的錯誤認知。

在沈教授的心裏,顧鶴年早就是他學生了,當年本來是要收徒的,只不過因為一些事耽擱了,後來沈教授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是師生了,不必要拘泥於形式,就一直這麽著了。

至於沈教授不打算再收學生,那也是個誤會。

沈遠山道:“什麽人都能當我學生嗎?”

他也是有要求的好吧?從鶴年之後,沒一個他看得上的,他收誰去?

就是這樣?大家都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感覺。

“那還能怎麽樣?”

時教授實在沒忍住:“那小顧……”

沈遠山道:“鶴年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除他以外的所有人,臉上都寫了三個字——您確定?

飯桌上的氣氛詭異了沈默了一下,季嶼打破沈默,拿起酒瓶,給三人添酒。

為了今天的飯局,他特地備了酒,小蟬還在喝中藥,不能喝酒,便由他代替。

沈教授喝了一口酒,心裏還在疑惑,難道鶴年真的在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吃好喝好,將幾盤菜打掃得幹幹凈凈,一點兒都沒浪費。

季嶼讓他們坐,他來收拾,時教授叫林亦寒去幫忙。

林亦寒吃得肚子溜圓,很樂意去幫忙。他幫忙收拾了碗筷送去廚房,見爐子上還燉著東西,就問了一句:“怎麽還在燉?”

季嶼道:“那是小蟬等會兒要喝的藥。”

林亦寒驚訝:“小蟬還在喝藥?”

之前說是去檢查身體,醫生給開了藥調養,這都幾個月了,怎麽還要喝?

季嶼道:“分階段的,之前吃的是第一階段,現在根據小蟬的身體情況,又重新調整了藥方。”

林亦寒擔憂:“是藥三分毒,總這麽吃也不事兒啊。”

時教授和沈教授聽到裏面說話,問道:“什麽藥?”

林亦寒就把這事說了一遍,沈教授問:“小孟心臟不好?”

孟秋點頭:“其實沒那麽嚴重,平時生活中只要多註意點就行了……”

“都連著喝了幾個月藥,還不嚴重?”林亦寒道。

沈教授眉頭皺了起來:“心臟上的事不是小問題,得抓緊看。京城有位老大夫,姓柳,我跟他有幾分交情,回頭我給他寫封信,看他什麽時候有空,你們去京城,讓他瞧瞧。”

時教授問:“姓柳的大夫?是柳仕春柳大夫嗎?”

“是他。”

時教授立馬叮囑孟秋:“得把這事放在心上,一旦柳大夫有空,就盡快過去。”

柳仕春大夫可不是一般大夫,柳家祖上便是禦醫世家,柳大夫本人更是國醫聖手,聽說他的大徒弟還是大領導的保健醫生。

季嶼也知道柳大夫,他之前一直想聯系的就是那位柳大夫,只可惜他似乎去做什麽疾病研究了,聯系不上,沒想到沈教授竟然認識他。

他鄭重地向沈教授表示感謝。

沈教授只擺擺手:“這件事不能耽誤。”

季嶼應道:“是。”

沈教授和時教授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休息,雖然所裏沒有給他們任務,但即便沒有實驗,他們也會看看書、看看資料,或者指導指導學生。

是以,兩人略坐了坐,便起身離開。

家屬院裏平時就這麽些人,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逃不了大家的眼睛,更何況是來了三個生面孔。

從沈教授他們進去,家屬院的嫂子們就琢磨呢。

“那幾個人是誰啊?難道是季營長的親戚,或者是小孟的娘家人?”

有眼睛尖的就說:“哎呦那個那個……咱們是不是見過?”

“誰啊誰啊?t之前來探親過?”

“哎呦餵什麽探親啊?那不是研究所的人嗎?”

“研究所的?”

“你們再好好想想,那個老頭,就頭發都白了,走在中間那個,之前過年搞文藝演出的時候,坐在首長旁邊的那個不就是他嗎?”

其他人經這麽一提醒,紛紛回憶,發現還真是,不止那個老頭,連其他兩個人似乎也見過,也是研究所那一波的。

有人就問:“坐在首長旁邊,那老頭得是什麽身份啊?”

另一個嫂子道:“我好像聽過有人喊他什麽所長……”

“所長?是不是就是研究所最大的官?”

“什麽官不官?現在那叫領導!”

“甭管叫什麽,那不都一個意思嗎?關鍵是,那什麽所長他們來小孟家幹什麽?”

大家十分好奇,心裏貓抓似的,一直盯著小孟家的動靜。

孟秋和季嶼送沈教授他們出來的時候,一眾嫂子們掃院子的掃院子,摘菜的摘菜,看似忙得不可開交,實則耳朵豎起來,眼睛也瞟過去了。

然後她們就聽見小孟喊人“沈老師”、“時老師”。

老師?

小孟怎麽多了兩個老師?

其中一個還是那什麽所長?跟她們部隊首長一個級別的官?

家屬院的嫂子們又受到了一波沖擊,不得了了,以後更不敢惹小孟了,老話不是說嘛,老師就跟父母一樣,小孟的“父母”就在跟前,這誰還敢惹小孟?

馮大娘不服氣地嘟囔:“什麽父母不父母?不就是老師嘛……”

嘟囔歸嘟囔,馮大娘心裏還是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的,打這之後,她是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試圖占孟秋便宜了。

雖然以前她貌似也沒占到過。

多了一個老師,於孟秋而言,最大的變化就是她要“搬家”了。

最開始時教授讓林亦寒帶她,林亦寒把她安排在了他們實驗室同一層樓的一個空辦公室,後來孟秋加入了他們項目組,主要活動地點就一直是那個空辦公室和實驗室。

沈教授給她安排的學習任務重,第一時間就讓她把東西收拾收拾,搬去他辦公室外面。他事兒多,要是不把人帶在身邊,說不定還真抽不出時間來教她。

於是孟秋就和顧鶴年成了“同桌”,嗯,兩張桌子並在一起,一個坐東邊,一個坐西邊,一擡頭就能看到對方的那種同桌。

顧鶴年在沈教授的安排下,幫孟秋搬了東西。為了表示友好,孟秋主動打招呼。

“顧師兄。”

顧鶴年擡頭,眼裏第一次看到她,冷冷道:“誰是你師兄!”

孟秋道:“可是……老師說,在他心裏,你就是他學生呀。”

顧鶴年神情一頓。

“鶴年,”沈教授在辦公室裏喊他,“你過來一趟。”

顧鶴年起身,第一時間過去。

沈教授道:“把門關上。”

顧鶴年沒問為什麽,照做。

沈教授清了清嗓子:“咳咳……鶴年,我最近發現,咱們之間似乎有個誤解。”

他讓顧鶴年先坐:“坐下來咱們慢慢說。鶴年,當年我就有意收你為學生,後來被你師母的事耽誤了,一直沒有正式說,但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學生。”

顧鶴年的神情動了動。

沈教授道:“哎,先聽我說。這幾年咱們爺倆相處融洽,你這個學生,我很滿意。你一直喊我教授,我也沒多想,覺得咱們就是師生,不用在意這些形式。”

“這兩天經別人提醒,我想了想,鶴年,你是不是把你師母的事怪在了你身上?”

顧鶴年的嘴唇抖了抖,他垂下頭,語氣中含著深深的愧疚:“教授我……”

沈教授嘆了一口氣,原來真是這樣,他就說怎麽回事。

上次在小蟬家吃過飯,見他們幾個表情奇怪,他就發現似乎事情跟他以為的好像不太一樣。

回來之後,他回想了一下,發現這幾年,偶爾開玩笑,也不是沒提到過怎麽不喊他老師,每次都被鶴年岔開了。

可要說他不拿他當老師,絕對沒有。

那這不就奇怪了?

沈教授仔細琢磨了一番,發現鶴年要是真有什麽心結,也就只有那件事了。

他說:“那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呢?真要說起來,是他欺師滅祖,也是他故意刺激你師母,他尚且毫不愧疚,你愧疚什麽?”

“我……可是如果沒有我,陳國平他或許就不會……”

“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麽?”

顧鶴年沒有回答,沈教授從他的表情中已經猜到了幾分,在心裏暗罵了一句畜生。

當初他怎麽就沒看出來那個畜生就是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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