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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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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女士

在此之前, 沈遠山正式的學生並不多,總共不過一個巴掌之數。

其中,最小的一個學生叫陳國平。

陳國平出身不太好, 父不明,母親是個在舊社會受壓迫的婦女。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出身,才會造成他既自卑又自傲的扭曲性格。

他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他的真實性格。

沈遠山第一次見到陳國平的時候,他因為家境貧寒, 險些被迫輟學。沈遠山見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遇到困境, 不肯輕易放棄, 心生憐惜,暗地裏資助了他學費。

後來他考到了沈遠山當時執教的大學,不知道怎麽知道的是他資助的他,省吃儉用把錢還給了他。

因為這兩件事,陳國平一開始給他留下的是一個出身貧寒但刻苦求學的形象。

同在一個學校,又上他的課,一來二去, 他們便有了交際。陳國平在物理上確實有天賦, 沈遠山就收下了他。

那個時候, 陳國平年紀不大, 因為條件不好, 人瘦得嚇人。

而他和妻子早年有過一個孩子, 卻因病去世, 妻子在生產時,身體受到損傷, 沒辦法再懷孕,他們便一直沒有孩子。

他們死去的那個孩子若是活著, 和陳國平的年紀差不多大,因為這點相似之處,他的妻子產生了一些移情心理,對陳國平很是照顧,時常叫他來家裏吃飯,後來更是在家裏給他準備了房間。

沈遠山是偶然間發現他這個人並不像在他們面前表現得那樣純良。他一面仗著他的勢去打壓一個學弟,一面拋棄學校裏的對象,去勾搭一個領導家的女兒。

這兩點,無論哪一點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沈遠山一開始試圖教育他,然而他在他面前做出悔改的姿態,私下裏卻變本加厲地打壓學弟。

沈遠山不得不出手將這個被他無故打壓的學弟撈了出來,這個學弟就是顧鶴年。

也算是因為陳國平,沈遠山才意外註意到顧鶴年。

陳國平有天賦,然而越大心思越不在學習上,顧鶴年卻真正地心無旁騖,相比較之下,沈遠山自然更喜歡後者,慢慢地也動了收其為徒的心思。

或許是因為這件事,陳國平反而記恨上他,在他阻止他繼續與領導家女兒勾搭時,這個畜生惱羞成怒,以他學生的名義,舉報他們夫妻立場有問題。

因為之前他們之間的師生關系,也因為他妻子的成分不太好,這個舉報,讓他們夫妻受到了一定的非議。

沈遠山一怒之下,宣布與其斷絕關系。

陳國平竟變本加厲,偷偷找到他妻子,以他們過世的那個孩子刺激她。他妻子身體本來就不好,因為這事病倒,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他們夫妻二人相伴多年,他先送走他們的孩子,又送走妻子,也病了一場。等他病好,欲找陳國平,他卻已經不見蹤影。

這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樁事。

沒想到那個畜牲在走之前,竟然還在鶴年面前說三道四。

看鶴年這樣子,他不用問,都能猜出來那個畜生說了什麽。

沈遠山道:“這不怪你。沒有你,還有張鶴年,王鶴年。他的人品有失,即便沒有‘鶴年’的出現,將來也勢必會與我們夫妻發生矛盾。”

“他這樣的性格,記仇不記恩,一旦發生矛盾,還是會記恨上我們。”

“你師母性格良善,那些年,她是真的將陳國平當作孩子看待過。真正刺激到她的,除了我們那個早逝的孩子,還有陳國平的狼心狗肺。”

真正付出過心血的人,有一天卻將她當作仇人看待,甚至恨不得她去死,他妻子怎麽能不傷心?

顧鶴年想到師母過去對他的照顧,眼眶紅了。

沈遠山伸手攬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鶴年,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師母亦如此,她若是知道你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至此,即便在另一個世界,又怎麽能安心?”

顧鶴年低著頭,不說話t,肩膀卻微微顫抖。

師生兩個終於將事情說開。

顧鶴年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別過頭,有些不好意思。

沈遠山看著他這副難得有些符合這個年紀的姿態,忍俊不禁,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

“現在,願意喊我一聲‘老師’了嗎?”

“……老師。”

“哎,好!”沈遠山拍拍他,欣慰道,“你師兄師姐們分散各地,跟前就你跟你小師妹兩個,你小師妹年紀小,就交給你這個師兄照顧啦。”

顧鶴年抿了抿唇:“好。”

顧鶴年從辦公室出來時,除了眼眶還有些微微的紅,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麽異樣。他掃了一眼,見自己辦公桌對面沒有人,眉頭皺了皺。

正在這個時候,他尋找的人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

“師兄?”

顧鶴年沒有應,孟秋撓頭,難道老師還沒跟顧師兄說開?

“顧師兄,你是不是不喜歡當師兄?”孟秋猜測,很好脾氣地建議,“要不然……我當師姐?說起來也算是我先入門吧?我願意當師姐!”

當師姐多好啊,她要是能當大師姐就好了,整個師門除了老師她最大。

顧鶴年伸手扼住她的後脖頸:“師姐個屁!”

孟秋:“!”

顧師兄你人設崩了你知道嗎?

繼沈老突然收學生之後,研究所又發生了一件讓大家意外的事,顧鶴年他竟然改口喊老師了哎!

這麽多年都沒變過,突然改口,奇怪,太奇怪了。

然而,沈老和顧鶴年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沈老那邊是沒人敢問,顧鶴年這邊是大家知道問了他也不會回答。

大家只能好奇著,並自己瞎猜,直到另一件事吸引走大家的註意力,那就是研究所竟然給大家發了一樣新的計算工具。

這個工具正是計算器。

在此之前,研究所裏並不是真的沒有計算工具。除了算盤,他們還有計算尺和手搖計算器。

算盤就不用說了,計算尺和手搖計算器,前者通過對數原理,將乘除換算成加減,通過移動尺子讀出相應的數值,來得到計算結果;

後者更為麻煩,使用的時候,正搖幾圈,反搖幾圈,一個覆雜點的計算,就要搖不少圈,在進行三角函數和對數的運算時,還需要查表。

而現在,發到他們手裏的這個叫計算器的工具,只需要按幾下按鍵,就可以了。

既能進行多種運算,又不用查表,還不用邊計算邊在紙上記錄,分分鐘,得出計算結果,簡直太方便了!

計算器這個“神物”,很快征服了研究所一眾人,成了大家的心頭好,掌中寶。一時之間,大家紛紛表示,扶我起來,我還能算!

901所並不是唯一一個收到一批計算器的單位,一些機密單位、重要基地也有。

某重要基地,核潛艇研究中心,新的一批補給送達,除了各種生活物資,還有一個單獨存放的箱子,送貨過來的人強調,這是特別送過來的重要工具。

接收的人聽他這麽說,忙讓人小心地把箱子搬下來,輕手輕腳地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碼著一個又一個小的紙盒子,書本大小,最上面有一份文字材料,寫著“使用說明書”。

接收的人打開一看,頓時叫好。

核動力組周組長手裏拿著一個計算器,興沖沖地找到項目總設計師。

“老陸,老陸,你看這個是什麽?”

陸總師戴著厚厚的眼鏡,正在伏案工作,聽到聲音,擡起頭:“什麽?”

周組長將計算器遞到他跟前,像孩子炫耀玩具一樣,介紹道:“計算器!一樣可以用來進行數字計算的便捷工具!”

“你看。”周組長從桌上翻出一份寫著數據的草稿紙,劈哩叭啦按了起來,很快計算器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答案,跟他們之前在草稿紙上計算的結果完全一致。

陸總師擡了擡眼鏡,盯著計算器。

周組長頗為激動:“上面特地送來的計算工具,我們已經檢驗過了,運算迅速、結果準確、功能齊備……老陸,咱們再也不用拿著算盤,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撥了!”

核潛艇項目的起步很艱難,他們戲稱為“四沒”,沒資料、沒圖紙、沒設備、沒經驗,甚至他們連核潛艇的實物都沒見過。

摸著石頭過河,好歹還有個石頭,他們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硬生生蹚出來的。

在整個項目中,有大量的計算工作,他們的同志就靠著算盤、計算尺,夜以繼日地算,到今天,已經算了足有十幾萬數據啊!

以後就好了,太好了。

周組長拿著計算器的手微微顫抖,陸總師的眼裏也流露出一點光彩。

京城軍區,部隊裏也獲得了一些計算器,不過數量極少,第一批生產出來的計算器,絕大多數都是送到研究所、重大項目這樣的地方,部隊裏只有少數有需求的部門有一個兩個。

季首長文化水平不高,年輕的時候,也沒正經讀過書,更沒見過像計算器這樣高科技的東西。他在部隊裏視察,無意間看到計算器,十分驚訝。

還有這東西?

3*2=6,32*23=736……

唉嘿,真有意思。

要麽說這些科學家的腦子就是好呢,這樣的機器都能搞出來。

季首長一邊按,一邊想,他們家葉婉卿同志以前總嫌棄他算數不好,看看,看看,有了這個,別說兩位數的乘除,就是五位數的,他也能算出來。

提到葉婉卿同志,季首長就不免想到葉女士去老二部隊探親的事,葉女士都走了好幾天了,算算時間,應該到了吧?

一旁被搶走計算器的同志表情跟便秘一樣,首長,您想事情就想事情,計算器能不能還給我?或者,您輕點按啊,您手上的力氣您還不知道嗎?按壞了咋辦啊?

駐地,孟秋下班回家,發現院子裏站著一個陌生人。

家屬院裏各家各戶一般出門都沒有鎖門的習慣,他們家也是。一般未經允許,別人也不會私自進去。他們家因為她要上班,二哥有訓練,白天沒人在家,家屬院裏的嫂子們有事找他們,也會挑晚上或者早上他們在家的時候。

這個人是?好像沒見過。

孟秋問道:“您好,請問您是?”

來人聽見動靜,轉過身,是一位約莫五十歲左右的老太太。

孟秋打量了一下她,確定自己沒見過,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又似乎有幾分眼熟。

在她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她。兩人面面相覷,氣氛正古怪時,隔壁方大姐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葉同志您先進去吧,小季估計還在訓——哎,小孟,你回來了,正好,正好,你婆婆來看你們了!”

孟秋石化了。

誰?婆婆?

片刻後,初次見面的婆媳兩人在屋裏坐下,分坐兩邊,氣氛頗為尷尬。

孟秋身體僵硬,緊張地直扣手指。

婆媳之間應該怎麽相處來著?是不是應該先喊人?可是該怎麽稱呼?喊阿姨,還是喊媽?第一次見面,直接喊媽是不是不太好……

孟秋:救救我,救救我!

葉女士主動開口:“你好,你是孟秋吧?我是季嶼的母親葉婉卿。”

“您好,您好……”孟秋腦子裏一片混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站起來,“您……您過來還沒有吃飯吧,我……我去做飯。”

說著,她趕忙溜去了廚房,進去之後,發現有的東西在外面,又出來拿,尷尬地笑笑。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端了一杯水出來。

“您喝、喝茶……”

葉女士看著她像兔子一樣,東西放下,整個人就恨不得一蹦三步遠,又看看面前杯子裏厚厚的茶葉,不由失笑。

她長得很像老虎嗎?

葉女士與兒媳婦相處的經驗不太豐富。

她總共只有兩個兒子,老二遲遲不結婚,老大媳婦不具有參考性。

老大跟他媳婦是在戰場上認識的,他們和曉蘭第一次見面是在老大的病房裏,老大重傷,曉蘭是負責他的醫生。

那時候,老大有生命危險,她哪裏還顧得上兒媳婦不兒媳婦的事?

等老大醒來,介紹曉蘭是他對象時,他們跟曉蘭已經很熟悉了。

是以,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單獨會見兒媳婦。

對於這個兒媳婦,葉女士有過很多猜測,但猜測再多,也抵不過一個現實,她兒子喜歡。依老二那個性子,要是能被他們左右,也不會到今天才結婚t。

事已至此,他們不滿意,也沒辦法,但葉女士還是想親自看一看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父母的,總歸希望對方是個好的。

早在收到老二的家書時,她就想過來了,偏偏手頭有工作,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老頭子的老寒腿又犯了。那個老家夥脾氣犟,她要是不在家看著,他晚上腿疼得睡不著,白天還能裝得跟沒事人一樣。

她實在走不開,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終於見到人了,就是老二媳婦和她曾經猜測過的似乎都不一樣。

廚房裏,孟秋面對著鍋碗瓢盆手忙腳亂。

“做什麽呢?做什麽呢?”

太過覆雜的,她真的不會啊。

有了,燉湯吧,這個她會!

季嶼聽說他媽來了,急匆匆地趕回來,一進門卻站住了,家裏的氣氛竟然意外的和諧?

他媽坐在竈臺後面燒火,小蟬系著圍裙,拿著鍋鏟,正在炒菜。

兩人竟然還有說有笑。

“二哥——”見到他回來,孟秋仿佛看到了救星。

雖然二哥的媽媽人挺好的,但她們倆單獨相處,還是有點尷尬。

二哥回來就好了,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季嶼脫了軍裝,伸手要接過她手裏的活,孟秋不讓,說道:“不用不用,快好了。”

“二哥你看,這些都是我做的,冬瓜竹筍臘排骨湯,燒茄子,炒空心菜!”

孟秋的神情有些驕傲,兩個菜,一個湯呢,沒有二哥的指導,全是她一個人完成的。

季嶼看了看,表揚道:“真厲害,湯燉得剛剛好,茄子就是要燒得這麽爛乎才好吃,空心菜青翠,天氣熱,就這樣看著才有胃口……”

孟秋信心大漲,推他出去:“二哥你先去洗個臉,我馬上就炒好,等你洗完臉咱們就開飯!”

“好。”

葉女士頗為意外,沒想到他們家老二跟媳婦相處起來竟然是這樣的,她什麽時候見過老二這麽有耐心了?兩個菜一個湯,一個也沒忘記點評。

葉女士以前還擔心過,就他們家老二這個狗脾氣,別說找個什麽樣的對象,能不能找到對象都不一定,誰家姑娘能受得了他那個性子?

現在看他們這樣,她的心終於放下了。

然而,吃飯時,葉女士才意識到自己的心似乎放早了。

她嘴裏含著一口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在小兒媳婦期待的目光下,她心一橫,艱難地咽了下去,卻真的誇不出口。

一轉頭,卻見自家兒子面不改色,說道:“小蟬,你去食堂買幾個饅頭,再打一份菜吧。”

孟秋手裏拿著筷子,剛準備嘗嘗自己做的怎麽樣,她問:“現在嗎?”

“嗯,”季嶼道,“我今天訓練的強度大,餓了,今天媽過來,咱們又多了一個人,飯菜估計不夠吃。”

他掌勺的時候,每次都能將飯菜控制得剛剛好,孟秋懊惱:“早知道我該多做一點的。”

“好,我這就去食堂。”她放下筷子,起身去拿飯盒,對葉女士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哥,要不你們先吃?”

葉女士被那一口湯齁得張不開嘴。

季嶼道:“你別著急,剛好我們先喝點湯,等會兒再吃飯。”

“好。”孟秋急急忙忙出門。

人一走,季嶼就將湯跟菜端回廚房,二次加工。

葉女士拿起杯子,倒上水,吹了吹,喝了兩口,才緩過來。她靠在門邊,看著廚房裏兒子嫻熟的動作,沈默了一下。

季嶼很淡定,道:“媽您喝好了,過來幫我燒個火吧。”

葉女士:“……”

她將茶杯放到一邊,過去幫忙,邊燒火,邊問:“平時都是你做飯?”

季嶼道:“小蟬工作忙。”

“工作?”葉女士疑問。

“小蟬在駐地的研究所工作,是沈遠山沈老的學生。同時,小蟬還跟著另一位時教授學習材料。兩位老師對小蟬寄予厚望,給她布置的功課多,小蟬的任務重,平時還要搞研究。”

“同時跟兩位老師學?”

葉女士就是搞教育工作的,雖然她負責的是兒童教育,但也不是不懂,人的精力有限,專研一門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小蟬不是一般人,自從進了研究所,已經多次做出成績。哦,獎勵都領了兩次。”

葉女士擡頭看了他一眼,這個臭小子不是在炫耀吧?

臭小子還在繼續:“研究所裏有食堂,為了讓那些研究人員營養跟得上,夥食比我們食堂好多了。小蟬的老師和同事們一天三餐都在食堂吃,小蟬本來也可以的,為了陪我吃飯,早晚才特地在家裏吃。”

葉女士:“……”

這就是你連人家菜做鹹了都不敢說,只敢把人支走,偷偷挽救的原因?

孟秋趕回來的時候,季嶼剛好端著菜出來。

他淡定道:“擔心涼了,熱一下。”

葉女士都不想說話了,她發現他兒子這麽說,小兒媳婦竟然一點兒都沒懷疑。

這難道就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耽擱了一會兒,大家終於開始吃飯。

孟秋滿懷期待地嘗了嘗自己做的菜,雖然味道不如二哥做的,但竟然都能吃欸!

不是她對自己的要求太低,而是兩輩子,她嘗試過的幾次,出來的成品都難以入口。相比之下,今天的簡直是超常發揮了。

“二哥,我的廚藝好像進步了。”孟秋高興道。

季嶼一本正經地肯定:“是的。”

葉女士表示,這一頓飯吃得她胃疼。

吃完飯,看到自家兒子熟練地收拾廚房、洗碗刷鍋,葉女士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她拎起自己的行李上樓,邊走邊問:“房間都在樓上吧?一共幾間房啊?我睡哪間?”

孟秋本來還在回答:“是的,兩間……”

突然意識到不對,忙跑向樓梯口,就見她已經上去了。

她急忙喊二哥:“二哥,二哥——”

“怎麽了?”季嶼從廚房出來。

孟秋指著樓上,壓低聲音,急道:“樓上,房間……”

他們倆是分房睡,雖然做了一些偽裝,但特別簡陋。要是隨便瞥幾眼,可能能瞞住,但要是住進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怎麽辦?會不會被發現?”

要是被發現,豈不是就知道他們之間有問題了?

季嶼摘下圍裙遞給她,說道:“沒事,我上去看看。”

他三步並兩步追上去。葉女士很尊重人,即便是自己孩子,她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打量。

季嶼接過她手裏的行李,說:“媽,屋裏太亂了,我收拾一下,收拾好把行李給你放進去。你先下去洗漱吧。”

葉女士狐疑,直覺他們有事瞞著他,心思一轉,並沒有拒絕他的提議。

季嶼等他媽下去,快速收拾起來,把自己衣物全部搬到了隔壁房間,又檢查了一遍,將遺落的東西全部收拾好。

“好了,媽。”季嶼從樓上下來,“西邊那個房間空著,您就睡西邊那間。”

“哦,好。”葉女士的眼神在兩人身上劃過。

孟秋心虛地笑笑,等她上去,忙看向二哥。

季嶼道:“好了。”

孟秋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季嶼道:“我暫時把我的衣物搬到了你的房間,晚上……你要是介意,我找個借口,去宿舍對付一宿。”

孟秋擔心道:“這樣會被發現吧?阿姨又不是只在這裏住一晚,你也不能天天晚上去宿舍休息呀。”

不僅休息不好,更會被懷疑。

她想想道:“沒關系,我房間床那麽大,睡得下兩個人。二哥,我相信你。”

咳咳除了相信二哥的為人,她還有系統呢。她晚上都在系統空間裏學習,要是真有什麽,系統也會提醒她的。

沒想到二哥比她以為的還要正人君子。

他壓根就沒打算和她一起睡床,晚上回房,他從櫃子裏拿出鋪蓋,鋪在了地上。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孟秋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愧疚,她之前竟然還那麽想過二哥,真是太不應該了,二哥明明就是人品跟金子一樣閃耀的好同志!

她拍拍床上另一半位置:“二哥,地上睡得不舒服,你上來睡吧,床這麽大,咱們一人一半!”

季嶼堅決不肯,還義正言辭道:“雖然在外界看來,咱們是革命伴侶,但是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只是簽了協議。這方面女同志容易吃虧,我不能占你便宜。”

“小蟬,不管是誰,哪怕是我,你也要有警惕心。”

孟秋感動:“二哥……”

季t嶼整理好地上的鋪蓋,說道:“沒事,我們出任務的時候,連野地都睡過,這不算什麽,你快睡吧。”

他起身把燈關了,到地上的床鋪上,躺下。

孟秋只好也躺下。

七八月份,天氣炎熱,山裏倒比外面涼快,尤其是晚上,窗戶開著,涼風徐徐。

孟秋難得沒有立即進系統空間,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還是一翻身坐了起來。

“二哥,你睡著了嗎?”

孟秋就著窗外的月光,看到他模模糊糊的影子,家裏只有兩床完整的鋪蓋,一床在她床上,還有一床葉阿姨在用,二哥現在睡的,說是床鋪,其實只是用衣服毯子隨便墊了一下。

二哥的個子又高,這張小小的“床鋪”根本睡不下,他幾乎就是睡在水泥地上。

就算二哥的身體再好,她也做不到看他這樣啊。

今晚二哥要是不來床上睡,孟秋覺得她自己也睡不下去了。

孟秋見他不回答,幹脆下了床,她蹲在二哥的“床頭”。

“二哥我知道你沒睡著,你快別裝了。床上那麽大地方,就是再來一個人,也能睡得下,你快到床上來睡吧。”

他還是不答,仿佛真的睡著了,孟秋便作勢要躺下,道:“那好吧,既然你睡著了,那我也在地上睡。”

季嶼伸手攔住了她,他嘆一口氣,滿臉無奈,終於答應睡在床上,卻拿衣物在中間割出了一條“楚河漢界”。

孟秋再次感慨,二哥真是太君子了!

兩人再次躺下,孟秋一開始有些不習慣,雖然他們倆中間的空隙真的能夠再睡下一個人,但是二哥的存在感太強了,讓人很難忽視身邊多了一個人。

季嶼說:“明天早上起來,咱們再看看家裏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我媽有工作,應該不會留太久。”

“好。”被他一打岔,孟秋的心思就轉移到了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應對葉阿姨上。

兩人又聊了兩句,季嶼道:“快睡吧。”

“好,二哥,晚安。”孟秋完全放松了下來。

“晚安。”

孟秋沒敢立即進入系統空間,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聽旁邊的二哥的呼吸聲均勻,才假裝也睡著了,進了系統空間。

月光從窗戶撒進來,給屋子裏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床上兩道身影,左邊的仰躺著,身形筆直,右邊的側著身,姿態閑適。

忽然,左邊的人影動了動。

季嶼轉頭,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身邊的人。

黑夜中,他勾了勾嘴角。

從分房睡,到終於躺在一張床上,有進步。

同樣沒有睡著的還有隔壁的葉女士。

有些事真的不是想隱藏就能隱藏的,空房間和一直有人住的房間是不一樣的。雖然收拾過,但經常使用的痕跡還是能看出來。

再加上之前她上來,兩個人那麽不對勁,她幾乎可以斷定,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第二天,葉女士下樓時,就見兩人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裏做早飯,一個忙,一個打下手,看起來十分和睦。

不像有矛盾的樣子。

葉女士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

吃過早飯,季嶼站在門口等孟秋,葉女士看了他一眼,轉頭,笑著問孟秋:“小秋,你們幾點上班?急著走嗎?”

孟秋看了眼時間,道:“不急,還早。”

葉女士就說:“那你遲一會兒再走吧,我給你們帶了些東西,昨晚沒來得及拿出來。”

季嶼道:“晚上回來再拿吧。”

葉女士故作不滿:“你走你的就是了,我想跟小秋多處處不行嗎?”

孟秋忙道:“行的,行的……二哥你先走吧,我等會兒再走也不遲。”

季嶼皺了皺眉,孟秋沖他使眼色,他戴上帽子,擡腳先走了。

葉女士“哼”了一聲,拉著孟秋上樓:“走,咱們不理他。”

葉女士帶了不少東西過來,老二的駐地太偏僻,她擔心有些東西買不到,難得來一次,就把能帶的都帶上了。

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給孟秋的,畢竟是第一次見這個兒媳婦,相當於給見面禮了。

“這是羊毛的,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的,就帶了毛線來,回頭你們自己打。”

“這個是毛呢的,這個顏色,正適合你們這些花一樣的小姑娘……”

“還有只手表,早知道你有,我就買其他東西了……”

除了這些東西,葉女士還掏出了一沓錢票,要塞給孟秋,孟秋連忙拒絕。

“不用不用,上次已經給過了。”

他們來駐地沒多久,二哥的父母還有大哥大嫂就寄了錢來,都不少呢。

“上次是上次。”葉女士道,“那筆錢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他們兄弟倆一人一份,是支持他們結婚後建設自己的小家的。現在給的,是路途太遙遠,不方便帶太多東西,索性錢票給你們,你們自己買。”

孟秋不好意思要,拒絕道:“我們有錢,二哥有津貼,我也有工資,前段時間我還發了一次獎金,還有不少票呢。”

“你們的是你們的,長輩給的是長輩的,收著。”葉女士塞給她,故意說,“不許再推,你要是不要,我可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我這個婆婆不滿意了啊。”

孟秋只好收下,心想,等晚上交給二哥吧。

葉女士見她收下,笑道:“這才對嘛。”

她又狀似閑聊一般,問了問孟秋家裏的事。除了協議的事,其他的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孟秋便如實回答。

聊著聊著,葉女士突然話題一轉,說起季嶼脾氣差:“小時候就是個狗脾氣,一開始經常有人找上門,說他揍他們家孩子了,後來沒人找了,我還以為他改脾氣了,誰知道是把人揍得不敢找上門。”

孟秋被逗笑了:“二哥小時候是這樣的嗎?”

“是啊,他以前在大院,就是大院一霸。你別看他現在好像成熟了,其實啊,還是那個性子。小秋啊,你們平時,他有沒有欺負你啊?要是有,你就跟我們說,我收拾他。”

孟秋道:“沒有啊,二哥沒欺負我。”

葉女士見她沒聽懂暗示,只好直接點:“那你們最近有沒有鬧矛盾呀?”

“也沒有啊。”

葉女士見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心裏還是奇怪。

她兒子她知道,不是個能套出話的人,這個兒媳婦卻意外的簡單,只一個照面,她就能看出來,這孩子的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是真沒什麽心機。

可她卻這樣說,難道真的沒吵架?

不對勁,還是不對勁。

葉女士見問不出來,便暗暗觀察,然後她就發現問題所在了。

這兩人感情是好,總是有說有笑的,但,卻不像夫妻。

真正有過親密關系的人是能看出來的,即使因為有她這個長輩在,他們可能會有意克制,但年輕夫妻,感情正好,肢體、眼神,怎麽都會不小心帶出一點兒。

他們倆竟然沒有,甚至她從小兒媳婦眼裏竟然看不出她對老二有男女之情。

葉女士心裏一咯噔,問題大了。

她又仔細觀察了兩天,心裏更加沈了。

這天吃完飯,她讓兒子陪她出去走走,借口道:“來這幾天,還沒怎麽轉過,對你們這裏還不熟悉。”

孟秋沒有多想,季嶼心裏卻早有預感,葉女士的觀察對他來說,實在不夠隱蔽。

母子兩個心知肚明,一路無話,來到山腳下開出來的田地附近。

這地方連棵樹都沒有,在這裏說話,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葉女士開門見山:“老實交代,到底怎麽回事?”

季嶼光棍道:“就是您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葉女士都快要被這臭小子氣死了,“你別跟我耍心眼,一五一十地交代,我這是在問你,不是在審你。”

她氣得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不說,我去問小秋,她肯定說。”

季嶼道:“您別找她,她不知道。”

“什麽意思?”

“她不知道我的心思。”

葉女士都要被他弄糊塗了,她理了一下思路,所以是她兒子對小秋有意思,但小秋對她兒子沒意思?

季嶼點頭:“是這樣。”

“那她怎麽會跟你結婚?”

季嶼摸了摸鼻子:“我……使了一點小計策。”

葉女士有了不好的直覺,問:“什麽小計策?”

幾分鐘後,葉女士氣道:“你這是趁虛而入、強取豪奪!你知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甜t不甜,只能是我的。”

葉女士連拍了他幾巴掌,罵道:“什麽只能是你的,你土匪啊!”

季嶼任她打,臉上毫無悔色,一副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但堅決不改的姿態。

葉女士氣得不行,之前還以為部隊教育有效,把這臭小子的脾氣都改好了,合著在這兒等他們呢。

葉女士緩了一會兒,又問:“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小秋的?”

她實在是疑惑,他前些年一直在部隊,也沒去過江州幾次,怎麽就能幹出這種事?

葉女士問這個問題,本意是想說短短時間,或許你對她的感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深,她是想勸兒子來著,沒想到卻聽見她兒子鄭重其事地開口。

“很久了,很久以前。”

葉女士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他的性子,從小就是如此,認定了的,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葉女士嘆氣,深深地懷疑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

要不然怎麽新社會了,他們家還出了一個“土匪”?

她想到遠在京城的老季,咬牙,一定是遺傳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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