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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她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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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她聽見

張揚的橘黃發色在燈下不覺違和,反倒蒙上軟綿綿一層光亮,像個柔順的小狗。

店的名字叫A.K.,憑名字看不出什麽名堂。

郁祈安在遠處看了會兒,沒看見齊鯤,正要轉身。

張更忽然擡手朝遠處揚了揚。

“見到祈安了嗎?”

她頓住腳步。

齊鯤穿了一件深藍色短T,陰郁的臉色融入黑夜,周身散發著壓抑和陰冷。

“沒。”

他接過張更遞來的一根煙,火星在黑夜中霎時亮起,又歸於夜色。

齊鯤站在路燈光線外面,郁祈安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她這才把手機開機,只有一通未接來電,齊鯤打的。

十幾條微信消息,讓她回電的。

“你給她的手表不是可以定位嗎?這姑娘可是隨身攜帶的。”

“手表定位顯示在家裏,但是沒人……”

張更眼神隨之也暗了暗,半晌擠出一句安慰人的話:

“祈安不會亂來的,今天她也自責,讓她一個人待會兒。”

張更緩緩吐出煙圈,眼神忽明忽暗。

“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不在家裏,還能去哪兒?”

齊鯤的聲音啞啞的,聲帶像是塊破布,狂風刮過,胡亂震動。

郁祈安心一沈,等兩人走進去,她卻有些邁不開步子。

“鯤哥,找到祈安了嗎?”三杯看見齊鯤進來,連忙問。

關令秋手肘撞了他一下,對三杯使了個眼色。

這愁眉苦臉的模樣像是找到了嗎,沒眼色。

“這幾天發生太多事了,你別一直捆著她。這個年齡段小女孩心思敏感,想通了就好了。”

齊鯤沒說什麽,自然站進吧臺,接過另一個調酒師的活。

“現在在做什麽?”

小元是剛招的,和他們一個學校畢業。張更找人打聽過,除了愛喝酒,品性還不錯,算是知根知底,便收了進來。

小元一臉愁容,“我做金湯力……”

他猶豫了半秒,下巴朝那邊擡了擡,“那個姑娘心情不太好,酒量卻非常好,說要一杯就醉的,我調了好幾杯了,師父要不你試試?”

女孩打扮素凈,及肩長發披在身後,臉上略施淡妝,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他沒註意到齊鯤眼眸沈了幾分,不動聲色走過去,坐在那姑娘對面,直到他開口,都沒有什麽異樣。

“發生什麽事了?一個人買醉啊?有人陪你嗎?姑娘在外面小心點,別動不動就亂跑,遇見壞人怎麽辦啊?”

齊鯤的聲音顯示極度不耐煩。

小元瞳孔震驚,僵硬地轉過身去,眼神往齊鯤那兒瞥了瞥,尋求關令秋的幫助。

齊鯤從吧臺下面拿出一瓶橙汁,用力撞在桌面上,眼神狠厲,嚇得小姑娘瞬間清明了些。

“一個人別喝太多酒,喝點橙汁還能補充維C。這麽晚了不回去,你家人不會擔心你嗎?給你爸媽報備了嗎?……”

他越說越激動,小姑娘像是看神經病般皺眉盯著他,對他在酒吧遞來橙汁的動作表示不解。

關令秋連忙過去拉開齊鯤,小元上前賠笑:

“不好意思,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您還想喝什麽,免費送您一杯?”

女孩朝齊鯤挑了挑眉,小聲問:“他也失戀了?”

……

這時,齊鯤手機振動,他反射性急忙掏出來。

郁祈安:【在外面逛了一圈,沒看到你的消息。】

齊鯤:【今天在醫院對不起,話說太重了。】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半晌,卻只傳來兩個字:【還好。】

因為激動而顫抖的手此刻因為兩個字陷入平靜,不一會兒,郁祈安又發來:【你出來一下,有話給你說。】

關令秋瞄了一眼手機屏幕:“是祈安?誒你去哪兒?找她嗎?”

見齊鯤莽撞的模樣,關令秋拿起外套,跟在後面,“我跟你一起去,別把孩子嚇著。”

他們還不知道他和郁祈安的關系。

齊鯤猛地停住,努力平靜下情緒,“沒事,我會處理的,快上班了,你別偷懶。”

看著齊鯤故作鎮定深呼兩口氣,關令秋:……

街上華燈初上,來往的人並不少,在路燈下結伴而行。

而他卻一眼看到巷口陰暗處,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燈光下,站著他的女孩。

頭上一只飛蛾徘徊在明暗不定的燈光下,她一身月白色及膝長裙,微涼夜風牽起裙擺,薄如蟬翼的脊背微微顫抖,像個倔強的蝴蝶。

他喉結滾了滾,朝郁祈安走過去。

走進時,看到血肉模糊的膝蓋,已經結上一層黑痂,還有未幹的血跡反射光線,他額角跳了跳。

“我後來才知道,不是你及時帶楊瀟去醫院,她今天差點沒命……”

他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身體微曲,垮著肩膀,懊悔地站在郁祈安面前,卻仍然高出她許多。

將她頭頂的光亮盡數遮擋。

“沒事。”

郁祈安客氣地回覆他,然後聳了聳肩,長吸一口氣,似在鼓起勇氣說:

“齊鯤,學校可以讓新生提前去適應校園,幾個室友都會提前去。這邊沒什麽需要我的,我買了明天去北京的票。”

明天去北京的票……

這句話在長街晃眼的燈光下,顯得非常不真實。他的耳朵還盡力在餘音中抓起漏掉的字詞。

但是,沒有但是,也沒有下文。

齊鯤眼神閃了閃,哦了一聲,說出口的話卻異常陌生。

“提前和室友搞好關系也挺好。”

默了一瞬,“送你回去。”

“嗯。”

路上兩人一言不發,巷子裏,月色很輕,蜿蜒曲折的拐角阻斷了風的去路,顯得格外悶熱。

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他們不知走過了多少遍,哪一階石板不平,他們了如指掌。借著朦朧的月色,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沈默地走著。

送到門口,郁祈安正要關門。

“北京……”

她頓住,聽齊鯤的下句話。

“北京應該挺大的吧。”

挺好,郁祈安不會在這個小鎮裏待一輩子。

能遠離她的噩夢,挺好的。

“是的吧。”郁祈安有些懵,點點頭。

齊鯤眼神無意間瞥進去,看到裝好的行李箱,心裏霎時空了一半。

剛才來的時候著急,沒看到早已收拾妥當的行李,就這麽突兀刺眼地放在門口鞋櫃邊。

“也,也挺遠的哈?”

“嗯,明天一早出發,快晚上才到。”

“寒暑假還回來嗎?畢竟我,你的,你的家在這兒……”

這正是郁祈安想說的,但是一直沒勇氣。

她想試著嘗試另一種生活了,放過齊鯤,也放過自己。

這些天的相處,她發現兩家人的恩怨不可能因為他們倆的感情瞬間消失殆盡,不論是徐小玲,亦或是她自己,都不能。

她有些累了。

但是看著齊鯤幽深的眸子,裏頭閃爍的燈火似乎搖搖欲墜,她遲遲沒敢開口。

“可能不會……”

郁祈安後背忽然撞在門上,一雙滾燙的手捧住她的臉頰,還未說出口的話被堵在了喉間。

脊背被撞疼,她輕“嘶”一聲。

齊鯤的手像是兩條水蛇般纏繞住細腰,在與冰涼的門間隔出一個縫隙。

“齊鯤。”

她有些喘不上氣,這一番攻城略地絲毫沒有之前船上的柔情,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給吞並般,一點沒有猶豫。

郁祈安撇過頭去,輕聲呼喚他。

“別再說了。”

他聲音暗啞,唇瓣在耳畔摩挲,溫熱的呼吸掃過纖細的脖頸,留下一層緋色。

他大手一撈,把郁祈安圈在懷裏,垂眸撞上迷蒙的眼神,伸腳踢門,關上,快步走進臥室。

“齊鯤,我明天就走了。”

郁祈安陷入暄軟的被褥裏,臉色緋紅,呼吸急促。

沒開燈,她似乎感受到齊鯤臉上有冰涼的觸感,再擡手觸時,卻消失殆盡。

他覆上來,將頭埋在雪白的脖頸間,聲音悶悶的,略帶著鼻音。

“你哭了嗎?”

齊鯤沒有回答她,只是伸手粗暴地將助聽器取下。

接連而至的是滾燙而熱烈的吻,密密麻麻如山間細雨敲打竹林筍尖,窸窸窣窣,雨落之處,蝕骨銷魂。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神志不清,脊背微弓,僵硬地繃著,喃喃了句:“齊鯤,我疼。”

身邊人楞了下,才停住。

他吻在郁祈安眼角,“別哭。”

天色微亮,兩人遲遲沒有入眠。齊鯤將郁祈安圈在懷裏,耳鬢廝磨,說著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話。

*

所有人得到郁祈安要走的消息都是震驚的。

人來人往的車站,挨個排隊和她告別。

“祈安,放假了就回來,更子哥給你做飯吃,新東方新豪華中餐。”張更兩手揣兜,刻意保持隨性,出口就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這麽些日子,他早把郁祈安當做自家妹子,這麽突然地走還真舍不得。

“你這手藝,別嚇得祈安到時候四年都不回來了。”三杯開玩笑道。

卻沒想到齊鯤和郁祈安眼神不自然地閃躲了瞬。

關令秋拉過郁祈安的手,言辭懇切,“祈安,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要時刻註意安全。硬氣些,不要受欺負。但是,受了欺負,一定找我們,我們可不是吃素的。”

“知道了,謝謝關姐。”

郁祈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再道別下去她真的會舍不得了。

“行了。”齊鯤把肩上的背包卸下來,掛在郁祈安背上,“快進去吧。”

隔著人海,幾人站在原地不動,朝她招手。郁祈安笑著示意他們快回去。

她的眼神卻一直落在齊鯤身上。

好聚好散吧。

齊鯤還是穿著灰色帽衫衛衣,胸前印花一個大大的笑臉,黑色長褲筆直。

他很高,在人群中非常明顯,右耳銀色耳釘反射光澤,一臉落拓不羈。齊鯤舉高一只手,像是在和她告別。

他笑起來很好看,連同那雙冰涼的眸子也化了雪色,嘴角上揚,明眸皓齒,似有陽光和藍天的味道。

他應該在說再見。

但郁祈安分明看到唇瓣翕張多次,笑容掩飾下的話語帶著苦澀。

“能不能別走啊?”他自嘲般自語。

他沒讓她聽見,在她離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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