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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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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第95章

化遠三十八年, 四月二十一。

京城,皇城內。

皇上大病初愈,起身的時候, 貴妃扶著他方能坐起來。

皇上閉上眼, 開口道:“今日是送選的日子, 將會試卷子拿過來看看。”

貴妃勸慰, 一臉擔憂道:“您剛用過藥,不如歇息片刻,明日再看。”

皇上並未說話,下面人已經明白意思,趕緊派人去取。

取試卷時,皇上又讓李首輔也來。

原本的主考官應該是李首輔, 臨時換楚學士。

皇上雖有意平衡,卻也不想寒了老臣子的心。

故而李首輔來的時候,皇上已經翻完第一的試卷。

皇上面上精彩萬分,想笑, 又覺得笑了不好。

見李首輔來了, 強忍笑意:“來看看, 有人罵出題人呢。”

出題人?

原本是他,或者說後半段是他跟其他考官一起出的。

之後楚大人做了主考,臨時擬了四書題。

而四書題在所有會試考試中,占比最大。

所以罵的是誰?

李首輔還是先行禮,隨後被賜座。

等他看了試卷,總算明白皇上的表情。

會試四書題一出, 明眼人都知道怎麽回事。

無非是皇上身體抱恙, 讓大家有個合適的機會誇一誇。

楚大人慣會如此。

當然了,是個機會, 也是個陷阱。

如果太過諂媚,別說考官看不下去,皇上也不會喜。

那怎麽才會喜歡呢?

無非是有真才實學,又有些品格的。

這樣的人,無論作為朋友還是下屬,甚至作為對手,都不會讓人討厭。

可惜很少有人能領悟到這個道理。

所以今年的考題,就變得更難。

是那種刁鉆的難,跟楚大人性格也差不多。

沒辦法,實在太能看出人品了。

所以皇上看得想笑,覺得楚大人吃了個啞巴虧不說,還能看出對方的功底紮實,而且是個為民請命的材料。

但翻遍所有文章,竟然只有四書三題有些意思。

那五經裏,這考生雖說文辭典雅,清真雅正,想法也有些意料之外,

其他東西倒並不突出。

至少,不如他四書答的真情實感。

文章是否用了真感情,是否只是僵硬作答,皇上跟李首輔一掃便知。

如果只看此考生的五經,頂多在前三,又或者前五。

可誰讓他想法跳脫,寫出那麽有意思的四書三篇。

由此可見,他的真本事,就是在四書三篇上。

那五經是故意收斂著寫,想要答個平和中正,並不出錯。

殊不知,少年人青年人,那點氣盛才尤為可貴。

“要文辭優美的,多少得不來?”

“可有此氣勢的,實在少見。”

“我們科舉,是不是有些僵硬了?”

皇上最後點評道:“下次再考,不準要求規律,對仗不用工整,文中不必忌。”

若太死板,是寫不出來酣暢淋漓文章的。

李首輔學富五車,知道皇上的意思,立刻記下,不過道:“那下次鄉試會試的考官,定然要增加。”

“稍微有些格式,也是方便他們閱卷,這樣的話,工作量必然增加。”

李首輔有什麽說什麽,皇上點頭:“增加,只能增加。”

“朕的國庫啊。”

每次鄉試會試,都是不小的開銷。

“行了,楚大人罕見大度了些,把這考生排了第一。”皇上半躺著,喘了口氣,最後道,“便這樣定吧。”

“朕也好奇,這學生,到底是個什麽年紀,什麽籍貫。”

送到皇上手邊的試卷也是謄抄版,名字也是糊上的。

要說皇上直接拆,那也沒問題。

可要為了公平起見,還是算了吧。

“送回吧,明日會試榜單出來,記得來報。”

皇上笑了一會,別人的試卷也沒什麽意思,直接讓送回了。

會試貢院裏,除了謄抄副榜的官員們還在忙碌。

其他閱卷官都閑得發慌。

要說還有什麽事?

那也沒了。

但必須等到明日放榜再走。

後面等到皇宮把謄抄試卷送回來,再拆封名字,抄寫正榜,也就是主榜即可。

所以,只要皇宮試卷回來。

他們馬上就能知道今年的會試,到底誰入了主榜。

特別是四書的閱卷官。

他們真的好奇,那第一的學生姓甚名誰。

又或者說,那書生完蛋了。

在他們六個人忐忑不安時,禁衛軍終於把試卷原封不動還回來,並且其他什麽話都沒說,只是轉達了皇上誇他們辛苦,並說給辛苦費這種事。

主考官領著眾人謝恩,等禁衛軍一走,趕緊去謄抄房拆封名字。

按照這個順序找出相應學生的試卷,再把每個學生的情況抄錄在正榜之上。

總之一系列麻煩事。

必須要在明日早上之前完成,並且不能有一絲疏忽。

這是舉國矚目的大事,不能在臨門一腳出問題。

許多官員連著好幾日都沒睡好,每日睜眼改試卷,閉眼寫評語。

累啊。

而四書的六個閱卷官終於松口氣。

還好還好。

皇上沒有計較,還準了對方的第一。

等會。

真的第一了?!

這太好了啊!

楚大人並不意外,皇上真的不小氣啊。

你們這些不懂皇上的官員,真的是多心了。

“謄抄吧,明日就放假了。”

楚大人這句話,讓眾人瞬間起身。

太好了!

要放假了!!!

他們這些官員,已經在貢院十幾天了!

內外院都有侍衛,吃住都在這,真的要憋瘋了!

對外來說,這是無比光鮮的差事。

對他們來說,真的很想哭啊。

特別是禮部眾人。

終於完成一件大事。

下一次真的不想辦了!

話是這麽說,大家還是勤勤懇懇做完所有事。

要放榜了。

他們感覺,自己可能比會試考生們都興奮。

這也確實沒錯。

因為考生們大多都非常緊張。

紀元也是其中之一。

他甚至不能說出自己為什麽緊張。

但要說後悔嗎?

也不後悔。

大不了三年後再戰。

沒想到左右訓導給他留的後路,他竟然真的可能會用上?

給夫子們寫信的時候,他還寫了自己的隱隱的擔憂,講自己估計真的要再等三年來考。

信件寄出去沒幾天,便是那個最重要的日子,四月二十二。

四月二十二,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跟他們去考試頭一天相比,氣溫都升高不少。

還跟之前一樣,榜單未張貼出去,無數人等著過去。

更有等著榜下捉婿的,只看哪家好兒郎,便想去說媒。

武營還特意囑咐了鄔人豪:“一t定要看好紀元,不要讓他被人捉了去,他的相貌年紀,簡直是女婿的最佳人選。”

紀元無奈:“我說不定會落榜。”

白和尚跟高老四頭一個道:“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紀元都押對題了,還能落榜?

他們不信。

他們甚至對自己上榜都有些信心,名次不高,那也是好的啊。

都知道,會試暫時不分一甲二甲三甲,只分正榜跟副榜。

正榜還要排名。

從第一到一百七十,依次列出。

他倆都差不多,紀元還能落榜?紀元還能在一百七開外?

不可能的。

紀元心道,你們是不知道我做了什麽事,知道的話,估計這會都不敢去了。

但紀元想著,都到現在了,朝廷也沒派人來抓他,估計也懶得計較。

畢竟本朝不興文字獄,頂多不爽他而已。

不爽他的下場,便是直接落榜。

哎,管他呢,去看看。

比他們先到的還有滇州府的董康他們,以及建孟府其他人。

大家在京城備考,各有各的住處,並不像在府城那樣方便。

好在會試貢院前的空地很大,否則還容納不了這麽多人。

各地的考生此刻才真正聚在一起。

之前被大家分成的三類,同樣要站在這一起等榜。

所聊的內容也是一樣的。

“今年近四千考生,為什麽只有一百七十名額?”

“已經可以了,比上次鄉試還多了二十。”

“才二十,科舉是不是越來越難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聽說,有種文章很得便宜,還是要學一學的。”

“還是不想學了,最好這次上正榜。”

這位同學,你說得是不是太實誠了啊!

大家雖然都是這麽想的,但不會說出來啊!

國子監的考生們也在,他們基本都穿著國子監的衣裳,看著跟別人便與眾不同。

董康酸酸的:“哎,怎麽來看個榜單還要穿國子監的公服,好顯擺。”

話音落下,沒想到還被人聽到了,對方一擡頭:“怎麽了?不行嗎?”

“有本事,你也來國子監。”

如今能進國子監的,要麽家裏有人,要麽自己天賦異稟,後者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

要說前者,紀元他們想都別想。

所以但凡進去,那就是家世跟勢力的象征。

之前書店裏做了排名,前三都是國子監的學生。

其中一個叫宋留群的,很多人都說他很有可能是今年會試的第一。

算是熱門人選了。

白和尚跟高老四面上表情都沒變,心道,估計不如紀元。

他們見過太多所謂的天才,都在紀元面前丟人。

估計這個也差不多。

對方今年二十七,紀元甚至只有十五,所以就算紀元沒考過他們,也還是紀元厲害。

紀元也就是不知道他倆的想法,不然肯定會趕緊反駁。

紀元緊張的點跟他們完全不同。

他心道,落榜都不是最壞的結果。

等著看吧。

除開國子監的宋留群之外,還有幾個來自江浙,還有一些閩地,這些都是科舉人數極多的地方。

他們同樣緊張,說的話紀元聽不懂,多半也是討論此次題目。

來看榜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士兵出來維持秩序。

之前喜歡看熱鬧的程小姐此刻卻在家中。

她家只有自己跟五歲的幼弟,幼弟的奶娘還問:“大小姐,您平日不最愛熱鬧,怎麽不去看榜啊。”

程亦珊道:“沒什麽意思,等他們試卷出了再說吧。”

丫鬟跟著道:“小姐是昨天晚上積食了,不想出門。”

說話間,程亦珊娘親走過來,聽說閨女積食,坐到她身邊,輕輕給閨女揉肚子:“吩咐人煮山楂湯過來,怎麽這樣不小心。”

程亦珊今年十四,放在旁人家中也該端莊些,但在自家人這,卻還是小孩的姿態。

程亦珊撒嬌道:“不喝山楂湯,有些苦澀。”

程娘子拿女兒沒辦法,只好吩咐下人:“做些消食的軟糕,不許放糖。”

說起來,今日工部營繕司郎中程大人還在公務,他則更關註會試揭榜。

每年會試成績一出,朝中不少人都會去結交新科進士。

程大人好奇,他堂弟極為看重的紀元,會是個什麽成績。

若紀元成績不錯,自己能不能就此機會,舉薦程教諭,好讓他不在縣城,總要挪挪地方。

朝中不少人,今日同樣無心公務。

許多官員的子侄可能都在等著會試成績,這種情況下,怎麽可能不擔憂。

不過也有官員,都開始接受祝賀了。

宋留群的父親,程大人的上司,工部左侍郎宋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兒子素有才名,在整個國子監都是有名的。

而且今年不過二十七,那可是正當年。

宋大人笑著道:“誰知道他考得如何,只要能上榜單,便是祖墳燒青煙了。”

此話自然是自謙。

國子監的夫子們講,他兒子的文章十分出彩,按他們來看,絕對不會下前三。

甚至可能是會試第一。

會試第一,會元。

那他兒子就是連中兩元了。

上次鄉試,他兒子就是鄉試的解元。

宋大人深吸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家一族在朝中為官的不算少,最厲害的已經在翰林院做大學士了,也就是他的親叔父。

那位也看重他兒子,只要這次排名不錯,他們這一支就真的能起來。

要說對手,自然也是有的。

貴妃娘娘的外甥今年也在考試,在國子監考試裏,不是他第一,就是自己兒子第一。

而那位,也確實是真正的高門望族。

宋大人把腦子裏文章不錯的學生都過了個遍,突然聽到同僚道:“咦,這文章匯集,還有這等文章呢。怎麽排名到五十多了。”

排名五十多?

那會是什麽厲害人物嗎。

宋大人雖然不太感興趣,但等著放榜呢,還是去瞧了瞧。

那官員手中拿著的,正是紀元買過的《文章匯集》,一本十五兩銀子那個。

朝中官員,大多都是科舉上來,自然會對科舉文章感興趣,如今會試結束,那書店便宜處理這些書,不過五兩銀子一本,這官員順手帶了一冊。

左右這會無聊,便翻看翻看。

前面的文章也還好。

但翻到五十幾名時,這建孟府紀元的文章,倒是有些不同之處。

此書收集的是考生們的鄉試文章,準確說,收集的是四書文。

五經多雜亂,每個學生的考題可能還不一樣,所以比較四書文是最合適,最公平的。

後兩場更不用說,直接被忽略。

“你們看,這學生一答後生可畏,二答莫見乎隱,三答不知者以為為肉也。”

“一篇比一篇有意思。”

宋大人見此,也湊過去看。

程大人也不例外,等他看到那文章上的名字,有些詫異。

這不是紀元嗎。

再看籍貫,確定了,這就是他堂弟的學生。

因為紀元的名字排在五十多號,很少有人會耐心翻完全本,多是看了前十幾二十幾便算了,覆習都來不及,誰去看後面的文章。

現在考試結束,倒是有人真的一篇篇讀過去。

“寫得好!以有成期之,以無成警之也!”

那買書的官員直呼精妙,又道:“精神自流,真真切切,極好,當真極好。”

“看看下一篇。”

紀元的鄉試文章,在會試放榜之前,又被拿了出來。

三篇四書文讀下去,程大人,宋大人,表情完全不同。

宋大人道:“今年會試,當真臥虎藏龍。”

那文章看似嚴絲合縫,又帶了少年人的銳氣,細讀之下,卻是意極深,脈極細。

宋大人說完,臉色卻是難看的。

他對自己兒子幾斤幾兩心裏清楚,要說文章確實不錯。

可對比眼前的,似乎又缺了些什麽?

程大人看了一眼,心道,缺的是精氣神。

程大人當年科舉,那可是探花郎,若不是程家有事被牽連,他也不至於還在正五品郎中位置上坐著。

可見他的文章絕對不會差,他的眼光也很獨到,故而上司宋大人經常把文章拿給他,讓他幫忙看看。

宋大人兒子文章確實不錯,可少了這股精氣神。

如果宋大人兒子的對手是紀元,只怕要落下乘了。

一時間,工部眾人意識到什麽,偷偷把文章匯集收起來。

天齊國各部主官都稱尚書,左右手為左侍郎,右侍郎。

下面便是各司郎中。

宋大人t為工部左侍郎,上頭只有一個工部尚書大人。

而尚書大人今日去文淵閣了。

他們簡直在唯一上司頭上踩雷啊。

買來文章匯集的員外郎,在程大人瘋狂暗示下,把書藏了起來。

放到現代,這位從五品的員外郎肯定要在網上大喊:“在上司面前沒眼力勁是什麽體驗!”

好在工部左侍郎宋大人還在為會試榜單牽動心神,沒工夫理他們。

“時間快到了吧。”

眾人下意識擡頭,好像確實要到了。

會試榜單比之鄉試,準時很多。

說是巳時正刻放榜,那便是巳時正刻放,一點也不耽誤。

此時貢院門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方才說不想出門的程亦珊也來了,她好朋友想來看熱鬧,硬是把她從家裏拉出來。

“好多人戶等著選小郎君呢,你不愛看?”

程亦珊誠實點頭。

愛看。

但她幾次觀察下來,也就一個書生長得英俊,旁的不行啊。

只聽鐘聲一響,榜單被張貼在最高處。

“榜單出來了!”

“會試成績出來了!”

“大家不要擠!慢慢看!”

而最高處第一的位置,赫然寫著一個建孟府所有人都熟悉的名字。

紀元。

建孟府眾人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怎麽辦。

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是紀元的話,一點也沒問題。

不說跟紀元最熟悉的白和尚,高老四了。

從建孟府出來的人裏面,比如張洵,甚至上次鄉試的解元章解元,以及去年鄉試第二的孟華偉。

還有剛開始看不上紀元的賈昊,趙雲天等等。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紀元是第一。

被紀元碾壓,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建孟府的人這麽想,其他人可不一定了。

國子監,還有其他地方的學生,腦子裏紛紛有一個疑問。

紀元是誰?

等會?!

紀元多少歲來著?!

十四?!

還不滿十五?!

“天才。”

“真正的天才。”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紀元到底是誰?!”

眾人朝周圍看去,也沒見年紀特別小的啊。

程亦珊則震驚了,拉著好友指著紀元:“他,他是紀元!”

那個很英俊,笑起來還很好看的書生!

不怪程亦珊她們一眼看到紀元這邊。

實在是圍著他的人有許多,而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身高近兩米的壯漢,像是他的護衛一樣,那可不就一眼看到了。

紀元像是聽到一樣,下意識看過來,程亦珊也沒躲,兩人這麽對視一眼。

程亦珊頗有些激動:“他的文章到底寫成什麽樣,竟然得會試第一。”

“我一定要看看。”

“紀元,你看什麽呢!快走啊。”

走?

紀元還沒反應過來,只聽眼冒精光的商賈,管家,還有膽大的小女娘們已經過來了。

小女娘們還好,頂多拋手帕,扔鮮花。

商賈跟大戶人家的管家們可不管那麽多。

看到會元名字的第一刻,他們立刻尋人。

看到會元的年紀,所有人開始激動。

會元甚至還沒有婚配!

再看到今年會元的相貌!

搶!

必須搶!

還不到十五,還沒婚配,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細心的人甚至發現,他無父無母。

這是什麽天選好女婿!

家中有獨女的人戶,老爺自己都要出動搶人了。

這般的女婿要是能搶到手,不管家裏還是女兒的一生,肯定有保障啊!

紀元嚇得後退幾步,又被迎面的鮮花砸了胸口,他雙手立刻收起,絲毫不碰小女娘們的東西。

“跑,快跑。”

武營當機立斷:“人豪你帶著紀元快跑,我跟劉軍陪著白和尚,高老四繼續看榜。”

“省得他倆也被捉了去。”

怎麽聽著像捉妖啊。

紀元心裏甚至慶幸。

還好自己有“跑路”的經驗,再加上有鄔人豪在前面做護衛,幾步下來,還真的讓他逃離人群。

但身邊的聲音卻一直在,他們甚至緊追其後。

“小會元你別跑啊,咱們認識認識,我家家財萬貫,京城房屋店鋪無數,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我家還是獨女,你若為我家女婿,這些都是你的。”

“紀會元,我家也是獨女,家中還在朝中任職,這是我家的名帖。”

“我家女兒才貌無雙,你來看看啊。”

能拉下臉皮給自己女兒選好夫婿的,基本對女兒都會不太差。

紀元知道他們拳拳愛子之心,但他真的不行啊!

他上輩子就沒這個想法,這輩子更沒有。

對紀元來說,若不能找到靈魂共鳴的愛人,那還不如單身一輩子。

甚至在古代,他已經做好一輩子不成親的準備。

總之!

不行的!

紀元跑路極快,也多謝這年的鍛煉。

紀元看了半天,又對鄔人豪道:“不行,我們分開跑吧,你個子太大,容易被當目標。”

鄔人豪只當自己是紀元的護衛,這麽一說,甚至有點難過,只好道:“那我們善欽街會合?”

紀元立刻點頭。

後面追著的人,見大高個走了,還以為自己終於有機會。

可沒幾步路走過去,紀元呢?!

小會元人呢?!

紀元正好躲進一家點心鋪子。

還聽到裏面有人交談,沒想到說的正是他。

“今年的會元,好像格外受歡迎。”

“年輕英俊,誰家都喜歡啊。”程亦珊嘗了一塊點心,微微搖頭,“為什麽帶了些苦澀。”

“就你嘴挑,我們吃著沒有苦味啊,你當真一點苦也吃不得。就連這的山楂水你也說苦,方才在你家,你娘還笑你呢。”

紀元雖聽出聲音,卻無意窺探對方,剛想離開,店裏夥計已經過來了:“這位公子,想看些什麽。”

“我們店鋪新開,點心都是一絕,您要不要帶一點回去。”

程亦珊跟她的好友下意識看過,震驚得點心都要掉了。

她倆見人多,而且熱鬧看完便提前走了。

沒想到話題中心的人,竟然突然出現在點心鋪?!

那她倆剛剛的對話?

人家都聽到了?!

兩個小女娘頗有些尷尬,紀元也只當沒聽到,殊不知耳朵已經紅了。

“不用了,只是偶然路過。”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有人道:“會元呢?剛剛還在,不會進附近的店鋪了吧?”

“挨個找找,一定要把名帖遞上。”

“如此年輕的會元,天齊國自開國以來也沒有過!”

紀元這下是真急了,隨手塞給夥計銀子:“快,帶我躲一躲,必然買你家點心。”

夥計也傻眼了。

他自然聽到外面的對話。

這,這是新科會元?!

當真年輕英俊啊!

怪不得那些人想要同他結交。

夥計趕緊行禮,帶著紀元往後堂走,邊走邊打量。

他今日什麽運氣,竟然遇到了新科會元!

會試第一是什麽水平,大家心裏有數的!

若他接下來殿試再發揮得好一點。

說不定能當狀元?!

紀元被帶著到後堂,甚至還有人給他上了壺茶。

點心鋪子的茶水有些特殊,是山楂熬制,讓來這的客人清清口,順便還能消食。

不過山楂熬不好,即使加了糖,也會略帶一絲苦澀,很細微,也很難察覺。

紀元之前給房老夫子煮的時候,用了特殊的方法,這才讓山楂去苦去澀,只留山楂本來的清爽。

紀元吃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想了想,對夥計道:“山楂想要去苦澀需要先煮。”

“煮之前,需要把山楂的表皮劃開,這樣更易去苦去澀。”

“劃開口的山楂放到水中,煮一刻鐘,撈出來時立刻用冰水沖洗,可以保持山楂原本的緊致。”

紀元細細說著,聲音內外間都能聽到。

那夥計自然如獲至寶,以為新科會元是感謝他幫忙藏身。

卻不知,紀元想感謝外面的小姑娘,上次在書店,也是她把那本五經講義讓給自己。

再者,吃不了苦又算個什麽事。

人生來又不是為了吃苦。

找到不吃苦的方法即可。

等方子說完,外面來“捉婿”的人終於離開,他們並未找到人。

紀元終於松口氣。

考上會試,怎麽這樣狼狽啊。

不過此刻他才有工夫思考。

自己,這是考中會試了?!

甚至還是會試第一?!

換算一下,便是全國第一。

他何德何能。

而且,他那文章怎麽寫的,自己心裏有數啊。

要說主考官他們沒看出來,這絕對不可能。

紀元可沒那麽盲目的自信。

聽說卷子還會送到皇上呢,也就是說,皇上也同意他當第一?

紀元人都有點傻了。

他突t然地放飛自我,難道還成就了自己的功名?

畢竟府學的左右訓導,都覺得他大概能上主榜單,但名次不會太高,那樣殿試的話,就會落到三甲。

總不會因為他的突然放飛,便排名靠前吧?

科舉閱卷也不是一個人的事。

他能被排在第一,一定是大家點頭的結果。

總之,水平是沒問題的。

或許還意外對了閱卷官的胃口?

紀元心裏滿腹疑惑。

但對於當第一,他自然高興的。

此刻誰不高興,那都是裝的。

從八歲到如今十五。

七年的學習時間,不可謂不艱苦。

日覆一日,從無間斷地學習,終於有了成果。

說一句皇天不負苦心人,那也是合適的。

紀元從點心鋪回了善欽街,一路也是說不出的心情。

考上了。

會試過了。

接下來還有一道殿試。

要說激動,自然是的。

但要說完全沒有擔心,那也不會。

紀元剛回善欽街,就見武營家裏站滿了人。

幸好都是認識的,讓他直接松口氣。

紀元快步過去,率先開口:“你們呢?你們考得如何?”

白和尚跟高老四臉上滿是激動,還帶了不敢置信。

“今年會試,依舊分正榜跟副榜,正榜便是進士了。”

“會試一共只取用一百七十人。”

“我是正榜三十五名,白和尚是正榜三十二名。”高老四說的時候,感覺那麽不真實,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但這是真的。

是真的。

他在正榜上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整個人什麽都聽不到了。

要知道,他參加了三次鄉試,才考上的舉人。

誰能想到,他會一次中會試。

來之前,家裏長輩都說,只當積累經驗,還說他二十八的年紀,能不能考上會試都正常。

可他考上了。

名字甚至還算前列。

雖然按照去年二甲只用三十人的情況,他殿試過後的成績,很有可能只是三甲。

但這也夠了。

還是那句話,對他們來說,能考上進士,便是祖墳冒青煙!

是多少讀書人一輩子都求不來的。

高老四沒有反應過來,他眼淚都掉下來了。

還嚇得不少捉女婿的人停住腳步,也是他喊著自己有媳婦了,大家又確定榜單上的情況,這才罷休。

然後紛紛看向旁邊的白和尚。

白和尚今年不過二十四,他榜單上面可是未婚配。

誰知道這人竟然從袖子裏拿出一串佛珠,然後開始念心經。

啊?

佛珠,還念佛經。

你是個和尚?!

今年的新科進士怎麽一個比一個怪!

不是白和尚故意的。

而是他也對這個結果吃驚,避免失態,故而下意識念經讓自己平靜下來。

兩人的態度都表明了,他們對自己考上進士有多興奮。

兩人還不能說出來,這都是因為紀元。

不是紀元押題,他們怎麽可能考上啊。

知道了題目,提前就能揣摩文章。

故而才有了今日的結果。

別的考生都是當場作答,只有他們兩個,那文章是早就琢磨好的。

跟紀元一起學習,大家以為只能學到勤奮嗎?!

不是的!

真的不是!

跟在紀元左右,好處可不止那麽一點點!

不過他們肯定會死守這個秘密,直到他們真的死了。

知道他們兩個同樣考上進士,紀元自然為他們高興:“太好了,考上就好。”

建孟府其他人,也紛紛講了自己的成績。

化遠三十四年的章解元,今年考了正榜第十九名,成績也算不錯。

他空了一年再考,想必等的就是這個結果。

三十七年的鄉試,鄉試第二孟華偉,考得也很不錯,正榜第十二名。

還有五個人考了六十名開外。

如此看來,建孟府今年收獲頗豐。

今年的會試,他們一共有九個進士!

甚至其中四個,都是頭一次參加會試!

話說回來,單一個會試第一,便已經讓建孟府自傲。

剩下落榜的舉人看得格外羨慕。

自己的同窗考上進士了。

那他們還遠嗎。

他們真的也想考上。

紀元那種就不說了。

他們便是考到正榜的倒數,那也是好的啊。

跟著過來的賈昊,趙雲天,乃至汪柱良等人,心裏則覆雜得很。

前兩個人,則是得了家族的囑咐,如果有把握那就好好考,至少上個二甲。

若無機會考到前三四十名,便不要有名次,三年後再來。

他們的選擇,就是等三年後再說。

本想著紀元這種沒有家族的,肯定不知道這些事,說不定會胡亂考一通,浪費自己的天賦。

再看考前他一直努力,以為他能上正榜也差不多了。

誰能想到。

他直接考了第一。

會試第一,便是全國第一。

再加上鄉試的解元。

紀元,已經連中兩元了。

要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而後者汪柱良。

他得過紀元的恩惠,更知道他是個真正的君子。

可自己心中的酸澀還是難以掩飾。

特別是紀元知道他中舉之後的浪行,便默默疏遠。

明明他還未中舉,很窮的時候,紀元並不排斥跟他當朋友。

兩者對比,汪柱良是不好意思來看紀元的。

但看著大家都過來祝賀,自己也跟著來了。

自己在紀元這個年紀,甚至還沒考中秀才。

他看到紀元,唯有自卑二字。

當然了,自卑是自卑的,讓他放棄中舉之後的榮華富貴,大約並不可能。

滿院子的人,大家心情不一,看向紀元的時候,除了敬佩,還有嫉妒,羨慕,以及等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所有人都知道。

別看他們之前是同窗,可今後的日子,怕是有雲泥之別了。

不過所有人嘴裏還是祝賀的。

因為他們知道,紀元的高度,並非他們可以比擬的。

自己的上限也不過是對方的起點而已。

就算是賈昊,趙雲天等人也道:“會試第一,咱們建孟府就沒出過幾個,好好考,說不定殿試也能第一。”

“紀元,茍富貴勿相忘啊。”

“真是天縱英才。”

“解元加會元,這已經是連中兩元了?!”

“如果殿試再拿第一,那你是不是就是連中三元的狀元?!”

眾人想到這個可能,對紀元更加熱情了。

等會,等會。

剛剛大家還很正常。

這會怎麽跟外面的人沒有區別了?!

幸好武營他們出面,以紀元還要覆習為由把人趕回去。

別說了!

你們落榜的難道不準備回家嗎。

你們中了進士的,難道不繼續備考嗎?!

接下來還有殿試。

而且殿試也沒幾天了。

今日四月二十二放榜。

等到四月二十八便是殿試。

這麽緊張的時間,你們怎麽還來跟紀元搭話?

考完再說啊!

紀元對武營他們頗為感激。

不僅給他們三個提供住宿,甚至還提供了看護的職責。

武營直接道:“別謝我,你以為我們不想會元打好關系嗎!”

武營說得理直氣壯,倒是讓人想笑。

也是,他們關系如此之好,不必多說這些。

等院子安靜下來,突然又爆發歡呼。

白和尚,高老四,紀元,全都考上了進士!

全都考上了!

這是什麽運氣啊!

不對,還是靠他們紮實的學問!

三個人都努力冷靜,回到房間給家人夫子們寫信。

紀元也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夫子們。

說起來,他前幾天送出去的書信,還在說自己可能要再覆習三年。

現在來說,不用了。

他考上進士了。

還是會試第一。

紀元平覆心情,眼睛明亮的不可思議。

他真的沒有辜負夫子們的教導。

從蒙師趙夫子,再到縣學程教諭,羅博士,房老夫子,郭訓導他們。

還有府學的殷博士等等。

他終於考上了。

紀元字寫的本來很快,但此時強行讓慢下來。

既是寫信,也是平息心情。

幾封信寫完,紀元又恢覆如常。

這不過,是個開始。

再說,後面還有殿試呢。

最後的殿試,真的不能出差錯了。

一想到他那些放飛自我的文章,被主考官,閱卷官,乃至皇上都看了,甚至還點他當第一,紀元都有些手足無措。

他有感覺,自己的殿試,肯定不會特別順利。

便是皇上他們不計較,也會多問幾句?

會試成績一出,自然傳到京城內外。

朝廷官署,工部的辦公處,大家手上看似在忙公務,實際在等工部左侍郎宋大人兒子的成績。

雖然宋大人t平時故意低調,但知道他對自己兒子的成績很上心。

更有不少人說,宋公子很可能會是今年的會試第一。

所以,那邊會是個什麽成績?

如果成績好,他們這些下屬日子就會好過。

成績不好,豈不是完蛋了。

正想著,手下送來謄抄的名次。

“恭喜宋大人,宋公子考了會試第二。”

“三千九百人的會試,宋公子能考到第二,全國第二,真真了不起啊。”

多少?

第二?

“第一是誰?”宋大人有些失態,但還是直接問道。

難道是貴妃的親外甥?

如果是那位,他是能接受的。

貴妃的親外甥還被翰林院學士教導過,成績不俗很正常。

“第一名叫紀元。”

報喜的人看著宋大人臉色直接道:“是建孟府出身。”

建孟府?

有姓紀的大戶人家?!

正說著,旁邊的程大人走過來,欲言又止:“是誰?建孟府的紀元?”

大家都看過來。

今年會試第一,是程大人的親戚?!

那也不意外了!

程大人自己都是探花郎!

程大人連忙擺手:“我怎麽會認識,這是我一個遠房堂弟的學生。”

程大人自然不是無緣無故講的。

他現在把程教諭帶出來,就是為了以後好給他挪挪位置。

程大人心裏驚喜萬分。

他堂弟的升職有希望了!

怪不得程教諭沒事便誇,原來,原來竟然是個狀元料子。

宋大人神色覆雜,他忍不住問:“他是哪家的公子,竟然如此厲害?才十五?果真是天才。”

程大人對此是有了解的,把能說的,慢慢說出來:“他是個農家子,聽說爹娘都沒了,是村裏蒙師帶著,之後去了縣學,再之後考了府學。”

什麽出身!?

農家子。

還沒有爹娘。

一路都是這麽走過來的?!

宋大人心裏不服,可工部其他人卻頗為震撼。

連程大人自己說完,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提就罷了。

一提起來,方知今年的會試第一,竟然如此天賦異稟。

此刻皇宮寢殿。

皇上聽著下面來報,驚訝道:“還不到十五歲?”

說罷,看了看李首輔:“這可不是朕要神童,點他為第一的,都是閱卷官們選的。”

“他卷子送來的時候,甚至還糊著名。”

自己當時想拆,最後還是罷了。

當年因為神童的事,惹來不少禍端。

如今國子監還養了一個,聽說他今年又沒考中會試,皇上已經有養那個神童一輩子的打算。

不過那個神童是假的。

眼前這個會試第一卻是真的。

李首輔也在詫異,他看了這紀元的履歷,也道:“自幼艱辛,卻天賦異稟,此為真正的神童。”

旁邊太監嘴甜,連忙道:“這可是祥瑞之兆,都說太平盛世,才會出如此英才,向來是老天爺都覺得皇上聖明,所以將此英才。”

皇上美滋滋笑了。

他也是這麽認為的。

李首輔自然不會反駁,便是一直不喜神童的徐大人過來,此刻也不會反駁。

先不說徐大人知道紀元的本身,再者,皇上身體抱恙,太子去祈福甚至還沒回來。

有個好消息讓皇上開懷,也是很好的。

“好好好。”皇上滿意至極,“真是天佑朕,天佑天齊國。”

“來人,把他鄉試文章也找過來,朕要好好看看。”

皇上話音落下,剛從會試貢院出來的楚大學士便趕來覆命。

一是表明會試圓滿結束,算是邀功。

二則恭喜皇上。

“恭喜皇上,得一真正的神童。”楚大學士笑著道,“一定是皇上恩德,這才讓今年的會試,得這樣的良才。”

李首輔無語。

皇上聽了哈哈大笑,病氣都少了些。

沒錯!

說得好!

雖然是拍馬屁,但誰不喜歡聽好聽的話。

“等殿試的時候,讓朕好好看看,若真是良才,朕必然要點他當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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