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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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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第83章

十四歲的文章, 竟然寫的如此之好,好到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這就是天賦的差距?

賈昊想起,他問那個岳昌, 紀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方竟然答:“很聰明, 人很好。”

這豈止是聰明?

不管是從小優越的賈昊, 還是祖父為進士的趙雲天。

他們兩個聽說,有一個鄉下小子跟他們齊名的時候,非常不高興。

一個小小孩童而已,如何跟他比。

如今看到紀元的文章,心裏已經服了五分。

可真正的考試卻不一樣。

那可是關在貢院裏好幾天,根據他們的小道消息, 只怕今年不止關三夜四天。

只怕時間會更長。

紀元年紀那麽小,就不信他有這樣的定力。

二十五歲的賈昊。

二十三歲的趙雲天,根本不相信紀元能撐得住。

再說,單看備考的環境, 他們兩個就領先很多。

他們都在府城有清幽的宅子, 雖說就在府學附近, 環境卻是極好的。

不僅如此,身邊還有不少經師,專門教導他們。

就紀元在府學那環境?

能學得很好?

建孟府府學第一堂。

第一堂,一向是被所有府學學生,甚至大部分建孟府秀才們羨慕的環境。

無端端被賈昊,趙雲天嫌棄, 倒是讓大家很意外。

賈昊說的直白, 趙雲天雖沒講,但後面不來, 也是佐證。

可惜了,這裏是第一堂的學生。

能從整個建孟府出來的學生,又在府學六百多人裏脫穎而出,怎麽可能在乎別人的看法。

就算是突然出現的岳昌,也沒有太大影響。

大家廢寢忘食學習,就盼著考個好成績。

考上舉人,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學究開始講押題。

一般來說,考官出題有章可循,士子文章有法可依。

之前也講過,鄉試多註重第一場,也就是初場的考試。

而初場的考試題目,還被一個姓郭的讀書人歸納為十五種。

按照現代來看,就是分類總結題目。

此事古代人就在幹了。

這十五種,分別是單題式,兩扇題式,其中兩扇題式也能細分成好幾種。

後面還有三扇題式,四扇題式,長的,短的,一句截成兩段等等。

有了這些歸納總結之外,再來分析出題的頻率。

四書義題,也是大家很早就在寫的文章,出題順序也有規律可循。

如果說這些只是一般般的內容。

那後面講《五經》,可就大不相同了。

也有人總結道。

五經中,《尚書》中,許多不合適的內容刪去,絕對不會考究,差不多九篇。

比如提到過的《五子之歌》,講的是羿讓國君的五個弟弟分別作歌批評國君哥哥太康。

此一章絕對不會拿出來考究,如今皇權漸重,雖說都喜歡納諫。

但直接出在考題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諷刺皇上。

尚書題目有政治意義,刪去不合適的不考。

其中《詩經》則要刪去一些淫風變雅。

古早的詩經有些奔放,不好拿來考試。

再講就是《周易》,通俗講這是算卦的書,也是人與自然溝通的哲學書。

但裏面有些卦象不適合講,肯定也不會考,差不多九篇,占比不少。

最後就是《春秋》《禮記》。

春秋只要背每個章節的題目就行,但是內容是要熟讀的,然後挑重點句子背誦即可。

這麽一看,十八萬字的《春秋》,立刻減輕很多負擔。

《禮記》也有選擇,比如喪服這種,直接刪掉不考。

還有一章不會考的名為《檀弓》。

學究講著,大家匆匆做筆記。

紀元手頓了下,檀弓是指一個人的人名,這是春秋戰國時的魯國人。

此章開篇講的內容,甚至是現代都有的爭論。

大概就是,魯國的檀弓聽說本國人公議仲子的嫡長子死了,檀弓束著絻發前去吊喪。

這種行為是很怪異的。

絻發就是居喪時一種打扮,如果絻發的話,那就必須露出左臂。

可這種絻發必袒的情況,只會出現在朋友死在其他國家,而且朋友還沒有親屬,活著的朋友用這種方法主持喪事。

大概就是,一個人的朋友死了,朋友的父親還在呢,這個人就絻發袒露左臂去吊喪,表示朋友沒有親屬沒有家人,甚至不在自己的國家。

說不好聽點,這跟咒朋友老爹死有什麽區別。

實際想表達的,就是說自己的朋友,被身邊人背叛,孤立無援。

那檀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因為公議仲子的嫡長子死了,他不立嫡長孫繼承,而立了自己的庶子。

嫡庶之爭。

檀弓認為嫡長子沒了,應該立嫡長孫。

檀弓疑惑不解,問了t一個魯國大夫,為什麽公議仲子可以不立嫡長孫,而立庶子?

這位魯國大夫回答得也很有意思,他說:“仲子也是在遵循古時的禮制啊。”

“周文王舍棄伯邑考不立,而立周武王,不就是個例子嗎?”

這也確實,伯邑考是周文王的嫡長子,最後立了周武王繼承。

孔子的學生聽說這件事後,問了孔子。

孔子答:“不!應該立嫡長孫!”

“否!立孫!”

他認為這是根據周代禮制的做法,孔子就是想覆周禮,這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總結下來,《檀弓》開篇,像是個嫡庶之爭的事。

檀弓的後面,則是在講喪事的禮儀等等。

總之,這種話題放在小有家資的人戶裏,都有些危險,放在朝廷上,必然會引起血雨腥風。

誰讓皇家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而官員的想法,也是他們站隊的依據。

讓不知輕重的考生們來答這種題,只怕會弄個天齊國慘案出來。

為了各方面考慮,這種危險的文章都不會拿來當科舉題目。

這個例子比較能代表被規避掉的文章。

至於什麽殺國君,搶國君位置的,更不可能做題目。

刪刪減減,大致範圍就出來了。

也有人講,既然那麽多文章都不用學,之前為何還要讀?

直接從課本裏刪掉不就行了?

這就牽扯到另一個問題。

讀書,只是為了科舉嗎。

以如今天齊國的朝廷的說法。

天下舉子,以德為先,責以德業,方為重。

這麽說的話,讀書當然不止為了科舉,還要立德,還要修身。

可同時,讀書便能科舉,科舉又是讀經傳道,再以文章取士。

不僅如此,朝廷還加以利誘,秀才可以免丁役,舉人進士可以做官。

其中還有銀錢田糧相贈,更是直截了當的講,讀書科舉是有好處的,有銀錢的。

如果讚同,天下的學生,要以德業為先,那自然要通讀經書。

只是這一行,費時費力,多讀了許多“不必要”的文章。

這裏的不必要,就是不用考的意思。

如果讚同科舉就是為了科舉,那在讀書再開始,便不再背誦記憶那些不用考試的篇章。

這自然輕松不少,比別人少學三分之一。

再過分的,根本不看原書,只看解意,又或者只看別人寫的文章。

等遇到相同考題的時候,把別人的文章套進去即可。

跟初中寫英語作文一樣,提前想好大概會出什麽樣的題目,再去找別人的範文,直接背下來,等到考試的時候用就好。

反正考試範圍在那,都能背個大差不差。

但這樣一來,讀書的風氣自然變了。

從源頭起,就是為了做官而科舉。

那這樣的人出來做官,必然“精打細算”,恨不得把自己讀書的束脩,多年的費用,全部都撈回來。

這點很是常見。

舉業之風浮薄,功利的轉變,油然而生。

他們這裏到底是府學,不可能帶頭略去所謂“不必要”的文章。

故而一直都是共同學習。

雖然平時有偏重,但該教還是教。

只是到了如今馬上要科舉的時候,學究自然把實話說出來。

見紀元恍然大悟,岳昌心道,除了官辦學校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不教這些東西的。

一心為舉業,半點“多餘”的文章都不必看。

好點的夫子會讓他們多讀幾遍,功利一點的,直接省去。

不過就算是他之前在的嵩陽書院,這兩種觀點競爭得也很激烈。

府學到底是朝廷的地方,轉換自然慢一些。

依照他在嵩陽書院的夫子講,以後舉業功利,必然會越來越嚴重。

讀書就是為科舉中第。

紀元在這努力學習,學究還下來看了看他做的筆記,開口道:“若有什麽不懂,可私下問我。”

進士學究這樣講,讓不少人都羨慕得厲害。

但那又有什麽辦法,誰讓紀元是最可能中舉的人。

其實這也是唯功名論的看法。

不過大家沈浸其中,並不覺得奇怪罷了。

就拿出了書的安大海來講。

他的功名當場不如在場所有人。

但他的貢獻和能力不如在場的人嗎?

想來,答案肯定是不同的。

可見唯功名論,確實失之偏頗。

可天齊國如今的科舉環境就是如此。

而且拋開這些不談。

註重德業,並修習好學業,對紀元來說,並非只能選擇一項。

兩者並重,才是他的目標。

或許說,是大部分學子的目標。

講完這些東西,學究緩了緩,又開始講文章的要點,之後會依次點評所有學生的文章。

學生拿著自己最近最滿意的文章上前,其他學生則自己覆習。

學究也很辛苦,一天的時間裏,要把所有學生的文章看完,並找出疏漏。

接下來肯定要加以改正。

時間過得極快。

府學官員基本都在為鄉試的事情忙碌。

左訓導全權負責鄉試,而考試也不是像大家以為的那樣,貢院騰出來就行。

修繕考場,聘請考官,選拔執事官,排定席舍,等等等等。

都要一一確定。

再說,五月初十了,還未接到朝廷的聖旨,就怕考試有什麽變故。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比如臨時加的武舉就是個例子。

京城的武舉在四月份,那邊肯定也為武舉忙碌。

耽擱鄉試也正常。

左訓導還問了剛從京城過來的殷掌印,說怎麽就選到鄉試年武舉了。

這樣事情不就堆到一起。

殷掌印是知道答案的,回道:“到今年化遠三十七年,已經八年未有武舉,別說兵部跟武將,就連禮部也覺得不妥。”

“今年雖是鄉試年,但今年再不考,那明年更不合適,明年還有會試。”

一拖再拖,就要等到後年,那就是間隔十年才武舉?

便是最不愛打仗的文官都覺得不行,頗有些馬放南山的感覺。

明年不行,後年太晚。

去年那會也不行,通知得太晚了。

算來算去,只有今年了。

好在四月武舉,八月鄉試,中間間隔四個月呢。

好在五月十四這□□廷關於化遠三十七年的鄉試文書終於下來。

除了皇上的聖旨之外,還有禮部對這次考試變動的細則。

聖旨,自然是要天下學生感激皇上給的機會。

細則才是府學跟學生們要研究的東西。

而今年的鄉試,果然比之去年有些變動。

這些變動都很正常,就像每年的中考高考,每隔幾年都會改革改進一樣。

但今年的變動似乎有些大了。

首先,是鄉試的時間推遲。

化遠三十四年的鄉試,化遠三十一年的鄉試,都是定在八月初六。

今年直接推遲到八月十八。

說是每年鄉試,八月十五這日,學子,官員們,跟家人都不能團聚,實在不好。

如此團圓佳節不好骨肉分離。

紀元想了想,這邊過著八月十五呢,那邊還有三天要鄉試。

這宴會只怕也不會太好。

算了,也確實是朝廷體察民情了。

考試推遲了十二天,這對不少考生來說都是心理壓力。

但細則的第二條,更是讓人坐不住。

三天的考試,又額外延長了時間。

增加到六天。

沒錯,足足增加一倍多。

八月十八進考場,二十四日出考場。

差不多五夜六天。

如果說推遲考試時間,讓大家心裏緊張起來,倒也不至於慌張。

但延長考試時間,完全是晴天霹靂。

關在狹小的席舍內考試,已經讓心理素質不好的考生難受。

如今,如今又多了好幾天。

這怎麽能行。

不少人慌張萬分。

後面對試卷的要求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怎麽變動這樣大。”

“為何會如此?”

“往年不都是三天嗎,怎麽這次改了?!”

“那題目是不是也增多了?”

題目倒是沒變。

那為何?

學政讓下面安撫好學生,他要托關系詢問。

知府那邊的書信已經到了,讓學政安心,等知府看完,把信件原封不動送到學政那。

信件大概解釋了朝廷如此做的原因。

聶縣令的叔叔在京城吏部做事,對此朝中關系很是熟悉。

說是前兩次鄉試,都有學生寫不完題目。

第一場考試,便要求四書三篇,五經四篇,著實有些多了。

第二場考試,要考試論一道,詔、浩、表一道,判詞五條。

第三場考試,考試經,史,策論五條。

建孟府的規矩,是一天一場,考完當天收卷。

一些地方並不如此,是三日考完,一起收卷。

這樣就有考生鉆了空子,知道本地只重初場,就把初場的題目答得盡善盡美。

其他兩場草草過了。

從化遠三十t一年就有人這麽做,上次鄉試化遠三十四年,已經成風。

如果今年再不遏制,只怕有些地方,都敢把第二,第三場的卷子交個空白的上去。

也是有學生今年舉報,這才被大家發現,從而徹查那些試卷。

朝廷商量過後,一是認定那些學生確實有錯,但當地官員也有問題。

二是仔細看了題目過後,後面兩場就算了,初場任務量確實太大。

所以科舉時間延長,題目不變。

一定要打比方的話,科舉制度就像一個正在運行的程序。

這個程序很容易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所以要隨時給它打補丁。

這次給的細則,就是打補丁。

這麽看,延遲開考時間,也是為了給考生們接受並適應的時間。

五月中旬,考試時間更改的事送到各府。

八月份下旬,也確保各地都能得知這一情況。

不過有些學生可能一頭霧水,不是所有人都能那麽快知道裏面的內情。

這個改動,也是要讓鄉試當中,只重初場的弊病給改了。

三場並重,才是朝廷想要的結果。

一堂的進士學究還有點尷尬。

他不久前才說過鄉試的“小竅門”,沒想到小竅門被朝廷發現並補上了。

除此之外,教官夫子們還要多安撫考生。

關在考場三天,變成關六天,很多人計劃都要變動。

從物品的采買,再到調節心理壓力,全都需要一點時間。

殷博士對此也是詫異的。

不過他年後正月就離開京城,回鄉接家人,不知道這些東西很正常。

李錦跟蔡豐嵐已經坐不住了。

他們兩個最為慌張。

白和尚跟紀元安慰了幾次,兩人還是連連嘆氣。

他們都是這樣,其他學生心情更為覆雜。

可即便這樣,還是調整好心情,否則考試更難過。

紀元道:“左右所有人都是如此,也說不上什麽公平不公平。”

“一定要講的話,咱們知道消息還提前了些,府學把這些消息發到各縣,估計五月底了,對他們來說,時間更緊張。”

這話倒是沒錯。

府學的學生,知道得已經很早了。

安撫住大家之後,六月的天氣又讓人心煩意亂。

天氣太熱了,學堂每日通風,每日放冰,大家還是覺得煩躁。

說到底,是心煩。

之前看別人鄉試,感覺不出什麽,真到自己了,心情緊張得要命。

這中間還有不少是參加過上次鄉試的。

本以為自己還算有經驗,誰料能出了這樣的改變。

貢院席舍那種地方,待上六天,著實太可怕了。

衣服就不說了,薄厚顏色都有要求。

吃食只能帶些梨子生姜,還有少量的肉幹,糕點。

剩下的雖說考試院會提供,但質量不用說。

一想下去,不少人都覺得膽寒。

畏懼的想法再上來,氣勢就弱了。

等到下面各縣的秀才考生們陸陸續續過來,這種緊張氣氛慢慢加劇。

這些考生們,在收到考試變動的消息之後,便決定提前過來,就連正榮縣的人也不例外。

只怕再出什麽變故。

六月下旬,考生們該來的都來了。

提前一個月,也能進行最後的沖刺跟調適,調節適應這裏的環境。

所有考生一來,看著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情,好像又沒事了?

就像紀元說的。

規則變了,但又不是針對其中一人變的,大家都要面臨這樣的挑戰,似乎也沒什麽問題。

當然,也有人直呼倒黴。

怎麽到自己鄉試,反而就改規則了。

不管怎麽說,該覆習,還是要好好覆習。

有些人竟然臨時抱佛腳,跟著紀元他們鍛煉。

在考場六天啊,不僅是對精神意志的考驗,也是對身體素質的考驗。

可考生們大多久坐,並不能堅持太久鍛煉。

甚至還有一些,平時習慣晚起的考生,最近強行逼著自己早早起來,省得考試的時候精神不振。

總之各色形象,看得也是很有意思。

正榮縣來的秀才們,多數也是認識的。

像早一些的李勳,許春,常慶,蔣克,再有劉嶸,李廷,錢飛,安小河。

秀才們齊聚一堂,偶爾也會感慨,聶縣令當時說的也沒錯?

出來之後發現,秀才,真的是多如牛毛啊。

不過要這麽說也不對。

眼前的學生,在正榮縣縣學也是佼佼者了。

只是外面的世界太大,天才也太多。

等他們聽說,還有跟紀元齊名的兩人,更為驚訝。

誰?

能跟紀元齊名?

一個賈昊。

一個趙雲天。

再有的岳昌已經沒人提起了。

李廷卻道:“他們都不是一個學校的,如何比較?”

“真比較起來,那可不一樣。”

錢飛也認同此話。

說是齊名,也沒真的比啊。

劉嶸默默道:“馬上的鄉試,那就是比拼了。”

只在大舞臺上比?

那也太恐怕了吧。

一戰定輸贏啊。

正榮縣學子過來,自然還帶了紀元他們的試卷。

一共三十張卷子,每張卷子卷首皆印了字,表明這是紀元的,若有丟失,盜竊,必然會從嚴處理。

所以一直是正榮縣過來的捕快們看護,甚至還上了鎖。

來了之後,經過紀元,李錦蔡豐嵐看過之後,直接給了府學保管。

沒了這些,就不能考試。

便是要臨時加印,也要再跟府學申請。

這些事情處理完。

紀元發現,好像真的都準備好了。

就連他入考場需要的筆墨衣物吃食,殷師娘,還有自稱他哥的殷小一都已經準備妥當。

殷小一今年十六,比紀元大兩歲,自稱為哥,似乎也沒錯。

不說更親近的殷博士家裏,周家書坊本也想替他準備,見此也就作罷。

不過周家是幫蔡豐嵐備下東西的,他家做書生買賣的,這些東西比一般人還要清楚,甚至還幫他換了副更好用的叆叇。

周家想得明白,既然看重蔡豐嵐,那就不要故作扭捏,要麽不做,要麽做到位。

這確實幫了蔡豐嵐大忙,他也婉拒了殷博士的幫助,算是承了周家好意,不出意外他們兩家好事相近。

但越是這樣,蔡豐嵐的壓力也越大。

他家境一般,必須靠自己考出功名,才能更好娶周家妹妹,也對得起大家的看重。

李錦家更不同,他爹娘都親自來了,一路過來,帶了不知多少東西。

李錦他爹娘來了之後,還專程感謝了紀元。

本想著他自制力不夠,到了府學見過世面,手裏又有銀錢,說不定會如何。

所以讓家仆時時看護,當然也沒瞞著李錦,就是想知道他的近況。

沒想到李錦寫的信件裏,說他吃的住的都好,時時還能放松,讓爹娘不用擔心。

可家仆給的信件卻是。

少爺每次卯時正刻起來,還覺得自己是不是偷懶了。

一直讀書到辰時,去府學上課,一日滿課,晚上回來同好友吃飯,也要討論功課。

直到晚上亥時才休息。

稍微放松一下,頂多是去北市酒樓吃頓好的。

翻譯一下就是,早上六點起來,上一天的課,吃飯還要討論學習,晚上九點才放下書。

唯一的休閑活動,就是吃點美食。

最開始,李錦爹娘以為他剛來府學,所以勤奮。

誰料一堅持就是三年,這三年基本都是如此。

唯一去逛街,也是東市第一街,那是賣書的地方。

天啊,他們的兒子。

怎麽這麽辛苦。

期間李錦他爹趁著有事,過來看過他幾次,他娘親卻是沒來過的。

所以此次鄉試,一定要過來陪著。

在家裏的時候,家族還說李錦是個貪玩的性子。

如今說起來,已經是家族裏最努力的了,他跟李勳,就是所有同齡人的噩夢。

李錦爹娘還安慰過自己,是不是家仆寫得誇張。

真過來陪著住兩日,就知道不是誇張。

李錦租的院子不大,就兩個房間,爹娘來了之後,他幹脆搬到書房裏,把主臥騰出來,自己吃住就在書房。

看著滿書房的紙張,還有各類筆記,以及早上他們都沒起,兒子已經跑完步回來。

這?

是他們兒子?

脫胎換骨了啊。

但看著看著也覺得心疼,本想說搬個更大的院子,也被李錦拒絕了:“讀書的地方,不在乎多大。”

“臨近考試,在哪都一樣的,太舒適的環境反而不適合讀書。”

這不是他們兒子!

這是紀元的覆制品!

李錦自己都楞了下,忍不住道:“算了吧,我跟紀元比,那還是不行的。”

“對了,他就在棲巖寺,你們可以去那邊逛逛,也算山林秀麗,裏面香火雖然不旺,但環境不錯。”

說去就去,兩人專門挑了個放假的日t子,早早過去禮佛,送些東西給紀元,還有李錦其他同窗。

從城內到城外,快步要兩刻鐘。

他們以為自己去得夠早了,但寺內的小沙彌道:“他們已經讀第二遍書了,應該可以見客。”

說著,小沙彌帶他們前去。

簡陋的禪房外,是三個讀書的年輕人。

其中最英俊最年輕的,大概就是紀元?

他一邊讀書,一邊記了筆記,手邊還有一幅半成品的畫?

問過之後才知道,那畫是紀元的解壓工具!

讀書讀累了,就放空心情,畫幾筆。

這叫放松心情?

“嗯,不去想其他的事,可以隨便畫幾筆。”

李錦他爹往前走兩步,這叫隨便畫幾筆?!

呵呵。

那他這個愛畫畫的人,以後不能說自己愛畫了。

他們身後還帶著小廝,手裏提著不少東西,讓紀元他們務必收下:“你們是李錦的朋友,也算我們夫婦倆的晚輩了,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你們現在專心備考才是。”

紀元,蔡豐嵐,白和尚謝過,李錦爹娘又在附近游玩一圈,這才回去。

回去發現,兒子還在讀書,幹脆又去看看侄子李勳。

李勳雖是跟著正榮縣其他人,一起住在劉家酒樓,但房間被李錦他爹特意升成最好的房間。

他們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面背書的聲音。

這,這怎麽又在讀?

算了算了,他們夫婦還是逛街去吧,不耽誤學生們讀書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李錦爹娘包攬了大家所有物件,甚至專門買了冰塊讓考生們使用。

一直到七月份,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這期間,有個好消息傳來。

京城四月的武舉結束,成績在五月份出來。

武舉一共五百多人參加,就在京郊舉行,最後選出四十人中舉。

建孟府過去的學生裏,一共中了三人。

名次最高的,為二甲第四名,也就是全國第七名,鄔人豪。

聽說他很得皇上喜歡。

十六歲的年紀,卻天賦異稟。

要不是文化成績差了點,估計能進前三。

武營也考中了,二甲第五名,全國第八,成績斐然。

劉軍是三甲二十一,全國第三十四。

全國只取四十,建孟府就能中三個,還有兩個前十的。

這成績,學政已經笑得露牙了。

左右訓導也松口氣。

不管今年文舉成績如何,他們的壓力都會很小。

而這個消息,又是誰送來的呢?

今年的監臨官朱吉勝朱大人。

這位朱大人是京城翰林院學士,兼戶部禮司主事,從三品的官員。

他從京城過來,還順便帶了武舉成績的好消息,算是給建孟府道賀。

今年監臨官的風格,跟去年徐大人完全不同。

這人愛笑,也更圓滑,看著好像更容易接近。

聽他說,武舉的考生們暫時還不能回來,因為京城秋狩在即,大家還要跟著秋狩呢。

不過朝廷的賞賜很快會下來,讓他們各家不用擔心,落榜的學生也會近日歸來。

旁人聽武舉的消息,是聽個熱鬧。

今年準備文舉的考生們,則完全是緊張,又有些期待。

監臨官來了,說明考試越來越近。

再看看人家武舉的人,名次都出來了。

真羨慕他們啊。

甚至還能留在京城陪著皇親國戚們秋狩,他們想都不敢想。

武舉考了舉人,就能那麽被重用。

他們這些文舉,還要考舉人考進士。

真不一樣啊。

換而言之,讓他們一次武舉等八年,他們也等不起。

單說今年推遲考試,延長考試時間,都讓各地出現不小的波動。

各有各的難處。

七月份一過,八月天氣漸漸涼爽,距離考試時間越來越近。

紀元的書讀了不知多少,各路文章看了千篇,文章的毛病也被學究們反覆糾正。

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這日,考生們終於能暫時放松心情,過個中秋佳節了。

由李錦爹娘張羅,大家在北市酒樓裏賞月吃席面。

基本上熟悉的朋友都喊上了。

中秋不能回家,還要備考,學生們都是很苦的。

周家大少爺周中愷跟他妹妹周小芷也來了,反正今日人多,還有李錦他娘,也是無礙的。

還有三日就要考試,蔡豐嵐跟周小芷自然有話要說。

雖說不管考試結果如何,他們都會定親,但蔡豐嵐還是希望自己能爭點氣。

周小芷道:“你今年不過二十三,放在秀才裏年紀也不大,每年能考中舉子的年紀都在二十七八,不用著急。”

蔡豐嵐被安慰的不好意思,平日他是眼裏只有書的,少有聽這種輕言細語,只覺得滿臉漲紅。

李錦則跟爹娘在說話,他們許久不見,平日他讀書又忙,今日中秋,必然要好好感謝兩人。

坐在紀元身邊的錢飛李廷還沒安慰,就聽殷博士的兒子道:“你看他們做什麽,你有我這個當哥的還不夠?”

紀元只是看看啊。

他不是真的小孩,雖然有些觸景,倒也只是想到爺爺奶奶。

不過想起來,他這輩子跟上輩子都沒有爸媽也沒有老婆,甚至連女朋友都沒有。

看到蔡豐嵐跟李錦的樣子,完全不知道該不該羨慕啊!

不過殷博士兒子一說,大家忍不住笑。

錢飛跟李廷也道:“等考完試,咱們就能一起回正榮縣了,房老夫子,羅博士,還有趙夫子趙師娘,肯定都很想你。”

安小河點頭:“我爺也老提起你,嬸娘跟我娘都說許久沒見了。”

是啊,不管這次考得怎麽樣,他都會回去一趟。

但想到房老夫子,紀元頗有些頭疼。

他這三年沒有荒廢畫畫的技藝,卻也實在沒空去書畫競技臺。

估計離開之前,還要去東市第一街看看。

一幅畫至少要賣到三千兩銀子。

也不知道他那水平夠不夠。

算了,這事科舉後再說吧。

今日中秋,賞月吃茶才是正理。

他們這包廂裏清清靜靜吃飯喝茶,滴酒不沾。

其他地方可就不同了。

也不知,是不是越高壓的環境,越讓人想抓狂。

不少書生竟然在考前的三天裏縱情飲酒,這才剛開席,似乎有人已經醉了。

聽著外面喊道:“征歌選妓,豈不美哉?”

“士子同游,自然雅趣!”

單聽下一句,像是有點道理,前面又要唱歌又要嫖,娼,已經沒有半點士子的模樣了。

說著說著,還有人哭起來:“苦讀多年,有何用?”

“再考,再再考,何必蹉跎?”

這些多半是覺得自己仕途無望的秀才們,雖說還未鄉試,心裏已經有放棄的想法。

可能是未戰先怯,也可能是恨自己三年不讀書,臨到頭了,對自己惱羞成怒,幹脆怨天尤人起來。

童試前還好些,多數學生年紀不算大,對未來還有期待。

鄉試的考試年紀,基本在二十到三十五之間,跨度不同,心境也不同。

他們當中有考三次的,四次的,甚至五次的。

經年久之,說一句絕望,也不為過。

可惜這裏是露天賞月之地,連窗戶都沒有,否則還能把窗戶關上,看著他們形容狼狽。

在座多數都是頭一次科考的學生,看著有些害怕。

之前李錦他們也參加過,不過那次剛考上秀才,就是湊湊數,心裏沒太大的感覺。

其中最有經驗的李勳看著他們,又看看自己,搖頭道:“如果我這三年,還是專心備考,恐怕也跟他們一樣。”

李勳三年前鄉試不過,便回鄉當了縣學夫子,跟爹娘妻子團聚,他們家閨女今年已經兩歲了。

有家人陪伴,在縣學也舒心,他如今雖還在努力,壓力卻小了不少。

可要說不難受,那自然是假的。

大家讀書多年,誰不想有個結果。

要知道,他們當中,讀書時間最短的紀元,截止到今年,也讀了六年的書了。

其他人時間只會更長。

還有浪蕩秀才在說些胡言亂語,最後唱起歌,還是時下流行的《勉學歌》。

紀元還是頭一次聽這種勸學歌。

那秀才唱道:“君不見,東鄰一出騎青驄,笑我徒步真孤窮。”

“讀書一旦等樞要,前遮後擁如雲從。”

“昔時孑身今富足,大纛高牙導前陸。”

“始信出門莫恨無人從,書中車馬多如簇。”①

紀元聽得嘆氣,勸學歌有很多種,但說得這樣直白的,卻是很少。

大概是講,鄰居騎著青驄馬路過,別笑我窮得要走路。

讀書人一旦有了功名,來巴結我的人多了。

以前窮,但有功名就富了啊,就算是軍隊的大纛大旗也要為我開路。

後面t還有什麽。

君不見,西鄰美婦巧畫眉,笑我無妻誰人妻。

什麽讀書一旦等高第,高門爭著想要跟我成親。

什麽南鄰田地多,笑我窮,沒事等我考上了我那可是登雲路!

我腰間可是要掛金魚的!我天天都要吃肉的!

北鄰是羨慕人家房子好,笑我家裏屋子漏雨?

等我考上了,我家房子肯定是雕梁畫棟!

讀書就是為了科舉,科舉就是為了中第。

到時候車馬仆從,嬌妻美妾,黃金廣廈,要什麽有什麽。

這醉酒的秀才被夥計們請走,嘴裏還念著書中自有黃金屋,引來不少人既想笑又可憐他。

如此亂象。

在八月十八這日,徹底結束。

神色冰冷的捕快,把守通往貢院考場的大門。

走進去,準備考試。

考試的流程,紀元已經很熟悉了。

他所在席舍位置也已經定下,按照規定的地方走即可。

所帶物件被一一翻看,確定無誤後,徑直到了席舍中。

依舊是狹小的屋子,今年用木板拼湊起來。

床依舊很小。

童試的時候,他那時候個子矮,小床也沒什麽,如今個子大了,睡著估計也憋悶。

剩下的東西更是少的可憐。

要在這裏待上六天。

紀元閉上眼,讓自己的心徹底靜下來。

每個考生身邊都有一名監考侍衛。

這侍衛看著紀元,眼看著他呼吸平穩舒暢,本就不算緊張的他,竟然成了肉眼所及之內最淡定最放松的人。

紀元聽著晨鐘聲響,心裏默念考試流程。

考官們起誓。

考官們進場。

考官們檢查。

考官們發下試題。

化遠三十七年八月十八,鄉試,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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