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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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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67章

一年一度秋風勁, 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裏霜。

紀元一行人從正榮縣而來, 先到建孟府府城郊外, 沿著石階而上, 只聽晨鐘聲響, 眼前的寺廟浮現眼前。

許是在山腳,農歷七月已經有秋風之意。

紀元,蔡豐嵐,李錦三人按照白和尚給的地址,總算找到他落腳的地方。

這座不算大的寺廟,意外的風景極好。

此處幽深靜謐, 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怪不得許多書生要在道觀寺廟讀書,這裏確實能格外靜心。”紀元感嘆道。

這個寺廟香火並不繁盛,香火味也是恰到好處。

他們一行人來的路上便想好了。

先來府城東郊城外來找白和尚,到時候他們一起去府學報到。

白和尚給過他們地址, 也歡迎他們隨時過去。

上次在童試宴上, 三個人也算相交甚好。

李錦雖然跟白和尚接觸不多, 卻也想來看看,他很好奇,一個和尚怎麽還能考上秀才,甚至是童試第二。

進了寺廟,看到門口小和尚在打瞌睡,李錦上前道:“小沙彌, 你們這有個叫白和尚的嗎?”

那小和尚趕緊起來, 做了個佛禮:“有的,白師兄在讀書, 你們是他的好友嗎。”

小和尚看一圈,目光在紀元身上,松口氣:“白師兄說過,貴客要是來了,直接帶到他的禪房即可。”

白和尚的禪房,也是他的書房。

看來他們在正榮縣智鬥合遠縣□□的時候,白和尚還在潛心讀書。

紀元都不由得羞愧,他雖然也在讀,但並不如之前那樣勤奮。

說起來,給丙等堂同窗們上課,讓他也受益許多。

他們這一走,幸好也有回來的新秀才們頂上,否則羅博士肯定還要很辛苦。

紀元思緒走了片刻,已經被帶到禪房附近。

這一排禪房打掃得都很幹凈,但顯然沒有人在這住。

這個寺廟不大,香火也不多。

行走的和尚們估計只有七八個。

白和尚見小沙彌過去喊,驚喜道:“你們終於來了,還以為你們回家片刻,就會來府學。”

旁的不說,今年府學共進十個學生,其他六人都已經去了,也就他們四個還未報到。

白和尚想著跟他們有約定,幹脆等著,他也不著急。

紀元他們沒想到,大家去得那樣早:“不是說八月之前來即可嗎。”

“說是這樣,誰不想多學一些。”白和尚拿了些粗制的茶葉,開口道,“我本想著,你們中旬再不來,我就先去了。”

“是我們過失了,應該同你講的。”四個人坐在一起,那小沙彌探頭探腦,白和尚給了他銅板,“他們都在這吃飯,拜托了。”

紀元見此,也付了些銀錢,蔡豐嵐自然也不例外。

李錦更是搶著給,還道:“我們家馬車在石階下面,拜托也幫忙餵些草料跟水,還有我家的車夫跟小廝,午飯也要幫幫忙。”

小沙彌點頭,握著錢小跑著離開,白和尚道:“此處名為棲巖寺,平日香火不盛,來的人也不多,故而不好招待。”

和尚們也要吃飯,若香火旺盛就算了,自然可以招待他們。

但此地明顯香火不盛,此地七八個和尚吃飯也是難題,紀元他們理解的。

紀元點頭:“這有什麽,我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不過這地方讀書確實不錯,環境好,人也少。”

“是啊,我師傅專門幫我尋的這地方,棲巖寺的方丈是我師叔,平日勞作讀經並不怎麽出現。”

“其他師兄們也很好,不來打擾讀書。”

寺廟裏大家都會互稱師兄,以示尊敬和平等。

白和尚在這讀書,每月交些夥食費跟住宿費,比之城內便宜很多。

方才給的,算是額外招待紀元他們的銀錢。

眾人閑聊片刻,決定吃過午飯就去府城報到。

李錦還派人提前與同族的堂兄李勳說了,到時候會有他陪著大家一起。

棲巖寺做的綏安是齋飯,味道卻意外的可以。

紀元他們趕路過來,也算歇歇腳。

今日已經是七月初八,紀元他們四個人來府學,李勳就在門口等著了,剛來就道:“你們終於來了,整個府學都想著,你們什麽時候來讀書。”

啊?

不至於吧。

紀元的表情太過明顯,李勳直接道:“其他人能來府學上課,頂多是十天就回來了,沒想到你們竟然真的不疾不徐地。”

在府學讀書的機會十分難得。

看這次童試就知道。

一共一百二十人中了秀才。

能被正取的也就前三名。

剩下的七個人都是找各種門路被“補取”進來。

可見能來府學讀書有多不容易。

所以大家能來的,都會早點來。

特別是住在府城的幾個學生,不到三日就已經入學。

偏偏紀元等人,從五月回去之後,現在七月初八才回來,整整兩個月時間。

紀元他們確實不算著急,但也有原因。

李錦壓低聲音對堂哥李勳道:“咱們正榮縣的事,你沒聽說嗎。”

李勳一楞,沒有啊。

那就是還沒傳開。

正榮縣跟合遠縣那麽大的事,不可能傳不過來的。

按照大家的分析,估計府城的官員也要有所變動。

反正李勳也不是外人,李錦把最近正榮縣,合遠縣的事說了出來。

旁邊白和尚也念了句阿彌陀佛:“聶縣令做了大善事。”

說著也看向紀元:“元哥兒也是功德無量。”

接著把所有人都誇了一遍,紀元都快不好意思了。

李勳滿臉震驚,又聽到合遠縣學生被頂替的事,嘆口氣:“來了外面才知曉,咱們縣學有多好。”

這話怎麽說?

李勳忽然想到什麽,正要解釋t,他們已經到府學研學處門口了。

如果說縣學的研學處,學生們基本不能來。

府學的更是如此,他們只能站在門口等待通傳,再到側門去報到。

裏面的夫子聽說是正榮縣的幾人,還有一個儒僧,開口道:“你們來得也太晚了,府學就那麽不好?”

這話意思很明白了,覺得紀元他們故意推遲。

眾人被說得一楞,紀元上前,回道:“學生家中重修墳墓,故而晚了些,其他同窗都是陪我的。”

紀元年紀小,一眼就知道他是誰。

再加上都說這學生氣質不同,負責報道的夫子自然認出來,可還是道:“一個秀才,也值得重修祖墳?”

紀元語氣不變,依舊笑著道:“是學生爹娘的墳墓,他們在學生五歲時草草下葬,學生此次歸鄉,想著可能許久不會回來,便重修了墳墓。”

紀元就說完,那研學處夫子表情明顯不對勁。

啊?

這。

這是他爹娘的墳墓?

五歲的時候,爹娘就沒了?

研學處夫子方才還是不耐煩的表情,現在臉上簡直寫滿愧疚。

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是晚上睡醒都要給自己幾個巴掌的程度。

要說紀元不是故意的,那才是假話。

他說的確實也不是假的啊。

李錦,蔡豐嵐震驚,還能這麽說嗎。

白和尚也是頭一次聽說這事,眼裏除了震驚還有欽佩。

剩下的流程簡單很多,負責報道的夫子半點沒有為難他們,介紹的迅速簡潔清晰,務必讓紀元快些了解府學。

夫子最後還道:“重修爹娘墳墓確實是孝道,來晚些也沒什麽,你爹去世,祖父母可還好?以後也要時常回去照看他們老人家。”

紀元沒說話,他剛剛確實是故意的,但這會不至於了啊。

夫子臉上的愧疚都要溢出來了。

夫子見他不答,又看了過來,蔡豐嵐道:“他祖父母也不在了。”

“親叔嬸也沒了。”

“唯一的姑姑遠嫁。”

李勳:???

夫子:???

白和尚:????

啊???

我真該死啊。

夫子簡直要哭了,好好一個舉人直接站起來,差點對幾個秀才行禮:“我,我沒有旁的意思。”

“沒事沒事,這都過去了。”紀元趕緊道,“夫子並不知情,是我該早些講的。”

夫子摸胡子的手有點顫抖。

天殺的。

他到底幹了什麽!

紀元他們也不好多說,拿著夫子給的課薄離開。

剛走幾步,紀元拍拍頭,他倒是問宿舍在哪了,他們的東西還在馬車上呢。

這次來府學讀書,他的所有書都給帶上。

這些年積累下來,有的是買的,有的是自己抄的,竟然也上百本了。

要找個地方放起來才行。

“要問問宿舍。”

蔡豐嵐點頭。

但李錦,李勳,白和尚卻沒走。

三人表情奇怪。

白和尚道:“府學哪有宿舍給我們住。”

啊?

沒有嗎?

李勳把方才沒說完的話接著說。

“剛才同你們講,來了府城才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跟咱們縣學一樣。”李勳嘆口氣,“吃住,都是不管的。”

“也不對,住是管的,但現在宿舍位置不夠,只能排隊,等排到我們,人都要老了。”

紀元驚愕,竟然是這樣。

蔡豐嵐也沒想到。

李錦在縣學的時候就不住宿舍,對此知道的也不多。

而他家在府城也給他安排了房子,雖然不大,但足夠他跟李勳兩個人了。

紀元,蔡豐嵐面面相覷。

沒想到來府學的第一麻煩,竟然是住宿。

不對,後面的吃飯也是問題。

這裏,就要說說一般縣學,府學的情況了。

天齊國大部分縣學都年久失修,幾近荒廢,便是正榮縣的之前也是這樣。

就算修起來,承擔了教學養士的任務,一般也不會管吃住。

正榮縣縣學能管,那是程教諭多番運作,又有林大人願意從衙門的銀子裏承擔。

新來的聶縣令本更不在意這個,甚至還多撥了款項。

所以整個縣學的學生,不說吃得多好,但一日三餐是不缺的。

丙等堂雖然十個人一間屋子,教諭也盡量分一些不住宿的名單進去,好讓他們多是五六個人一間。

乙等堂更是四人間。

甲等堂學生一人間。

反正盡量讓所有學生都有地方住。

到了府學這邊,吃飯肯定不管。

住宿則要排隊。

現在的府學一共有五百多名學生,但住宿的位置只有一百多,剩下的三四百人都要排隊,排到了再說。

跟李勳說的一樣,等排到他們,只怕人都要老了。

住的地方,必須自己想辦法。

李勳也說了幾個解決辦法,在府學附近租個院子,又或者去客棧長期住下。

他那的房子也行,只是現在要多一個李錦,還有李錦帶來的兩個小廝,位置不是很大。

白和尚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們同我一起住棲巖寺?”

“只是每日要趕路過來,棲巖寺距離這裏,也有兩炷香的腳程。”

就是走路半個小時才能到。

紀元問道:“附近租房什麽價格,客棧又是什麽價格?”

多半是很貴的。

府學多數學生都沒有宿舍,解決住宿的方法就那麽幾個。

這附近的房子,也算學區房了吧?

學區房貴點也正常。

果然,李勳道:“一間小院子一個月五兩銀子。”

“客棧的話,不要求太好,一間房一個月一兩銀。”

很好,沒有一個是紀元住得起的。

白和尚也道:“棲巖寺的方丈是我師叔,我一個月交五錢,早午兩頓飯也包含。”

“當然,是沒有葷腥的。”

“和尚過午不食,晚上自己安排。”

這麽看的話,還是白和尚那好,能住,還能管兩頓飯。

這還用說嗎!

就住棲巖寺吧!

商量一會,總算把吃住安排好。

就算是最近的李錦也收拾了好一會,忍不住坐下:“這也太難了,離開家果然很難。”

李勳幫著他收拾東西,兩人雖是一個姓,以前卻是不熟的,李勳算旁支的旁支。

但現在都在府學,關系近了不少。

李勳之前住的小院就是李錦家資助,現在換了個大一些的,足夠兄弟兩個住的了。

“讓小廝他們收拾吧,趁著還有時間,讓馬車送紀元他們去棲巖寺。”

馬車他們也用不了多久,明日李錦家的車夫就要回去,那兩個小廝倒是能留下。

開學報到第一日。

又是報到,又是商量住宿。

眾人一直到晚上才安頓好。

紀元跟蔡豐嵐,就住在白和尚旁邊的禪房裏,一人一間,互不打擾。

棲巖寺的和尚很歡迎紀元他們,畢竟也多分收入,還說這裏他們每日都會打掃,書生們盡管專心讀書即可。

這禪房裏,和尚們是不進的,全靠他們自己。

每個禪房都不大,有張石床,有個桌椅,還有個蒲團,四個人站在裏面都覺得擠。

不過想著此地的價格,管飯不說,外面還包打掃,已經沒什麽好講的了。

在府城寸土寸金的地方,紀元覺得還不錯。

折騰一日,加上之前趕了五日的路,眾人早早歇息,約定好明日府學再見。

禪房安靜下來,紀元把帶來的上百本書放好,又怕地上潮濕,幹脆放在床頭床尾,只要不挨著地面即可。

桌子上自然也擺放整齊。

筆墨紙硯,全都放好。

紙張他不怎麽缺,硯臺跟毛筆夫子博士們同樣送了許多。

以後再買些墨用即可。

學習用品收拾好之後,就是帶來的衣物。

青衿兩身,足夠平日換洗了。

四季衣物一共五身,都是稍稍大一些的。

這些還是師娘幫忙準備,其他的生活用品不用講,皆是師娘,還有羅博士幫忙準備。

看著零零散散的,都是用得著的。

最後就是銀子了。

他身上的銀子並不多,回安紀村的時候帶了十五兩。

雇人拆房子,修墳墓,再加上把小紀元家的房子重新修繕,反正來來回回的,身上竟然還剩十兩。

主要是賣了些東西不說,村裏人都不問他要錢,出的銀子也都是買料的銀錢。

縣學那邊,還給他發了秀才五月到七月的俸祿,原本的米糧也折合成銀子,加起來一個月是兩錢銀子,全都給了他們。

再加上縣學,衙門,又給他們湊了車馬腳程等等費用,加起來竟然有二十九兩銀子了。

除此之外,羅博士給的一張五十兩銀票,更是備用。

房老夫子的兩幅書畫,一幅保守t能賣一百五十兩,兩幅算三百兩。

最後這幾樣東西,如今還是壓箱底的好。

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那二十九兩銀子,應該就夠他花上許久了。

固定支出,肯定是一月五錢的住宿費用。

還有平日需要的筆墨,以及每日晚飯等等。

也不知道寺裏能不能支個竈臺,他好自己做晚飯。

而且寺裏的飯食都是齋飯,他也不能真的不吃肉,讓他長時間不吃肉,只怕能餓到眼冒金星。

紀元全都收拾好,又洗漱躺在鋪好的被褥裏。

頭一日,要操心的事還真多。

怪不得李勳講,出來才知道他們縣學到底有多好。

紀元昏昏欲睡,又想到每月必要支出,再想到當了秀才一個月也才兩錢的收入,甚至還不夠住宿的銀錢。

還是要想辦法增加收入才行。

總不好坐吃山空。

還是要想辦法掙錢。

畫畫?

寫字?

不過這也要再等等,等他熟悉府學的課程再說。

說起來,今日從夫子那拿回來的課薄還沒看。

算了,明日再說吧。

紀元睡了過去,山腳下清風徐徐,睡得格外安穩。

課薄,放在後世來說,就是課程表。

府學每年三月開學,十月中旬放假,一共八個月的時間。

課薄在每年三月發放,一般不會更改,大家根據時間去上課即可。

天齊國府學共分兩科,一科為主,是必修課。

那就是四書以及五經。

共有一名掌印教官,九名教官,每位教官下有十位夫子。

按照大家熟悉的情況來看,掌印教官就是年級主任。

教官就是科目主任,手底下一個夫子教一個班的固定學科。

從這裏看,就知道府學的單單夫子就有多少人了。

一共九門主課,一門課十個夫子,這就是九十位夫子,換而言之,就是九十位舉人。

天齊國科舉至今,怪不得只有進士有做官的機會。

也怪不得聶縣令會說秀才多如牛毛。

除了舉業的主要科目之外。

還有一科為輔。

這輔科便是正榮縣縣學沒有的。

分為,禮,樂,書,數,射,律,共有六科。

禮為見禮,各方禮節等等,見人如何稱呼,見官是什麽規矩,宴席有什麽禮儀,總之很是覆雜。

樂不用說了,古人認為,音樂能溝通天地,不懂對方語言的也能用音樂來表達情緒,所以祭祀也必有樂,這是大雅之事,君子必須要懂

書,此處指的是書法,寫字,學生們的字,也是必然要考究的。

數,算數,就算到了古代,也要學數學。

射,乃騎射,如今說投壺這種也算,府學是有馬匹的,騎馬射箭,也可以學,端看個人的愛好。

律,當代的律法,也算必考科目,也看當年出題人的心情。

要說舉業的四書五經最要緊,也是當代的風尚罷了。

放在以前,被人們戲稱的輔科,才是最要緊的。

但現在的學生沒有那麽多精力,多是為了備考而學,不會再學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學科,就更冷門了。

由此也能看出來。

以前的讀書人,不僅要讀書,還要懂禮樂等等。

現在已經漸漸往四書五經方面轉。

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個七八年,後世人眼中的酸儒,就真的要成為天齊國的大流了。

府學五百七十一名學生,按照每年的歲考的成績排名。

從第一堂一直到第十堂。

每個堂的都配有教官,跟九位主課夫子。

若想學輔科,則要看輔科的開設時間,讓學生們自行安排。

不過每個學生必須至少選兩門課,年底歲考的時候會考究,如果成績不行,也會連累主科成績。

意思就是,四書五經在固定的教室,固定的時間。

學生們必須去。

所有科目都必須要考。

禮樂書數射律這種,算是選修課,老師固定開設,學生們想去就去。

年底了六門裏面考兩門即可。

主科跟輔科加起來,形成年底的成績,決定明年你在哪個班上課。

第一堂,到第十堂。

就看你們自己的成績了,成績越好,夫子們也越好。

現在府學幾個進士教授,都在第一堂裏教課。

第二日,李勳繼續介紹道:“你們之前也知道,秀才也分為很多種。”

紀元點頭,就算縣學也分的。

廩生秀才,總的是廩膳生員,算是府學的正式學生,不僅每個月會發銀錢,每天都會發米糧魚肉。

就是廩生秀才,朝廷包吃包住。

但廩生是有名額限制的,建孟府府學的廩生名額共計八十人,早就填滿了。

跟府學宿舍一樣,一直沒有空位。

紀元,白和尚,蔡豐嵐按理說也該是廩生秀才,可府學名額滿了,他只能算是增廣生員。

這部分學生就沒有包吃住的好處。

還有一部分學生,比如李勳跟李錦。

他們是“補取”進來的,被稱為附學生員。

補取不用說,兩人都是托了關系進到府學,所以被稱為補取。

這部分學生,本就沒有包吃住的好處,不僅如此,每年還要額外再給一部分費用。

總結下來便是。

第一等學生,廩生秀才,考進來的,並且有正規名額,一個蘿蔔一個坑。

第二等學生,增光生員,同樣考進來的,但是學校位置不夠,你們要排隊等第一等學生離開,才能補他們的空缺。

第三等學生,附學生員,花錢進來的旁聽生,除了聽課之外,其他好處一點也沒有,更不能進階。

蔡豐嵐聽的頭都大了。

在外面上學也太覆雜了點。

可再看看上面的主科跟輔科,不管哪一種,都讓他心甘情願留下來。

不說只要成績好,主科老師的水平就會更高。

只講六門輔科,放在其他地方,想學都學不來。

單拿禮來說。

很多窮苦出身的讀書人不知該怎麽行禮,不知道謙辭要怎麽說,恭敬又要怎麽說。

待人處事,都需要學習的。

後面的樂,懂雅樂的夫子十分難尋,不是在府學,你自己單獨去請一個?

李錦家都會覺得吃力,何況他們。

在紀元看來。

府學已經接近後世的大學了。

主課也好,選修也好,都在理解的範圍內。

就是把學生分為三等,跟後世還是不同的。

前兩者差不多,就是一個有補貼,另一個沒補貼。

最後一個,像是塞錢進來的旁聽生。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現代人的玩的一套,古代人看來早就在玩了。

不過要不是李勳跟他們解釋,大家還要迷糊一陣。

聽了上面的之後,再看手裏的課薄,課程表,心裏就明白要怎麽辦了。

府學每九日休一日。

每日上午兩節課程,科目或許不同,但時間固定。

按照課表去固定的教室上課即可。

下午三節課,第一節課固定。

後面兩節課選擇自己喜歡的輔科。

如果這一天的課程上滿,那時間還是很緊的。

但要是不想上,在下午第一節課上完,就可以出去玩了。

府學並不規定其他,但凡府學生都能自由進出。

還真是大學,甚至是選修課不點名的大學。

在這裏學習,全看自己自覺不自覺了。

如果貪圖享樂,很快就會混成李耀眾之流。

想要認真學習,那可學的東西太多了,能填滿整天的時間。

李勳在明倫堂前跟他們分開。

李勳在第三堂上課。

紀元他們這些新來,都要去第十堂,也是最後一個班讀書。

只有等到年底歲考,重新按照成績分班,他們才能進一步。

但如今來說,便是第十堂的夫子們,也是很厲害的了。

至少都是舉人!

或許不如羅博士,殷博士他們那般厲害,至少也是舉人了。

紀元看了看課薄。

七月初九。

上午第一節課,孟子。

紀元,蔡豐嵐等人踏進學堂,不少都看過來。

沒辦法,整個府學裏年紀最小的學生,紀元,今年的小三元,這還有人不知道嗎?

“這就紀元?”

“不是說他家境不好嗎,看著不像啊。”

“竟然有幾分風采。”

“他們四個好怪,一個年紀小,一個瞇瞇眼,一個是個和尚?還有一個,看著傻裏傻氣?”

紀元心道,我們都聽得見啊。

年紀小說的是他,瞇瞇眼,近視的蔡豐嵐?

和尚不用說。

不會在說李錦傻裏傻氣吧?

李錦瞪了過去,就又有人道:“還真以為紀元清高呢,不是說他更喜歡他們縣學,不願意來府學?”

這又是從哪傳出來的。

紀元當時確實沒有登記回來的時間,但也沒說過不願意來府學啊。

估計是大家傳來傳去t,紀元成了目光短淺的那個。

“說不想來府學的,都是裝的。”

“就是,有本事真的不來。”

“別說了,他來不來上學,跟你我有何幹系?為何這樣酸。”

“就是快閉嘴吧。”

“可惜,這三個人都不像能踢蹴鞠的,身板不行啊。”

小三元的名聲響亮,自然也招人眼。

紀元看向說話的幾個人,抱著孟子書籍坐到後面,並不管別人怎麽說。

踢蹴鞠倒是讓他耳朵動了動,不過看看自己的身板,跟那幾個幫他說話的人比,好像確實不好上場。

紀元剩下的思緒,就在即將開始的課程上,不知道這裏的舉人上課,是如何上的。

紀元有過兩位舉人夫子,羅博士跟殷博士,無不都是厲害至極的夫子。

所以對接下來的夫子抱有很大期待。

正想著,府學鐘聲敲響,負責教導《孟子》的舉人博士出現。

紀元,白和尚,蔡豐嵐,李錦,四個人頭一次來,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只見那位夫子竟然急匆匆跑進來,環視一周後,盯著剛坐下的紀元。

那舉人夫子呼吸急促,像是破風箱一般嘶吼:“紀元!你好的很!你好的很!”

紀元:?

他確實挺好的,但發生什麽事了。

紀元打量對方,這才開口:“陳舉人?”

看對方眼皮跳動,紀元就知道猜對了。

“你怎麽敢這麽做,你不過一個秀才,還是剛考中的秀才!怎麽敢!”

不用蔡豐嵐,李錦等人攔著,紀元擺擺手,讓他們稍安毋躁:“為何不敢。”

這一幕讓在場的學生們傻眼了。

陳夫子在做什麽啊,這不是他的孟子課嗎。

怎麽這麽狼狽,上來就找紀元?

紀元他們兩個有仇嗎?

聽著身邊人竊竊私語,紀元驚愕:“你就是教孟子的夫子?”

說罷,紀元竟然微微搖頭:“只拿你來看,確實不如我在縣學的夫子們。”

???

你在說什麽?

你們正榮縣的夫子,頂多是秀才吧?

這可是舉人!

你怎麽能這樣講。

陳舉人氣急,想要抓住紀元衣領,被他直接躲開:“好好好,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你給我滾出府學,以後再也不許來了!”

這,這又是為什麽!

其他同學一頭霧水,蔡豐嵐李錦他們卻是知道。

陳舉人的事,肯定跟合遠縣的案子有關。

他們出發的時候,那個案子已經到尾聲,該處理的人都在處理。

算著時間,卻是已經到府城了。

合遠縣官商勾結沆瀣一氣,最終崩盤的時候,陳舉人這個利益鏈條的一環,肯定會崩塌。

昨日李勳還不知道此事,看來今日陳舉人已經清楚了。

好,太好了。

善惡有報!

紀元穩穩坐定,笑道:“該走的,可能不是我吧?”

這裏的動靜引起府學巡邏的護院們註意。

看著陳舉人對一個學生揮舞拳頭,他們下意識攔著,又對學生道:“你做了什麽,讓舉人這般生氣!還不趕緊道歉!尊師重道都忘了嗎!”

紀元攤攤手:“跟我無關,是他上來就讓我退學的。”

這是怎麽回事?

其他同窗看了看,其中一個喊著紀元身板不夠踢蹴鞠的道:“確實是陳夫子進來就很生氣,直接來找新學生的麻煩。”

“你一個衛籍的學生,說什麽呢!”

衛籍?

邊衛籍貫的學生?

這一般是邊防衛所的軍戶籍貫,再看對方瞧著就孔武有力,應該沒錯。

紀元朝對方笑笑,表示感謝。

衛籍的學生直言:“陳舉人,你看不起我們衛籍的又不是頭一次了,怎麽這個時候也要拿來說事。”

“就是,我們衛籍的到底怎麽了?”

眼看又要吵起來,護院呵斥:“都閉嘴!不能耽誤上課!你們這堂課的夫子呢!”

眾人齊齊看向陳舉人。

不就是他嗎。

所以,他跟紀元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啊,至於這樣嗎?

正吵嚷的時候,只見一隊捕快前來,他們並未進學堂,而是讓第十堂的教官,就是班主任進來。

十教官走進來,看向陳舉人的表情一言難盡,開口道:“你應當知道怎麽回事,跟我走一趟吧。”

陳舉人面露驚恐。

不行,他不能走。

絕對不行!

眼看他賴著不走,還想打紀元,紀元怎麽可能坐著挨打,靈巧閃過,幹脆躲到後面:“陳舉人,你要是走了,還能有些體面。”

“好閃躲啊。”衛籍一人道,“可惜了,個子不高,年齡太小。”

紀元:我都聽到了!

我才十一歲!

個子不高很正常啊!

陳舉人那邊已經近乎發瘋,他不要走,他才不能走。

陳舉人自己做了什麽,他心裏很是清楚。

更知道連縣試成績冒名頂替的事他都做了,府學肯定饒不了他。

合遠縣賭坊的案子,甚至知府都在過問,他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

紀元,都是因為紀元。

他知道,是紀元慫恿正榮縣的人去查的。

他們縣令甚至用這個給他邀功,還讓學政優待紀元。

憑什麽!

區區一個秀才,就想扳倒他?!

陳舉人這副模樣,早就被外面的捕快看在眼裏,當下不再遲疑,直接走進學堂。

陳舉人雖是舉人,但這是知府下達的逮捕令,捕快直接把他抓起來:“去衙門走一趟吧。”

“有什麽事去那裏再講。”

想到陳舉人做過的事,幾個捕快眼神冰冷。

人證口供都在,這人絕對逃脫不了,直接按住這人手腕,這是正兒八經對犯人的緝拿方法。

衛籍的幾個人一看就明白過來。

陳舉人所犯的罪責,肯定罪無可恕。

等十教官帶著捕快們離開,第十堂寂靜下來。

怎麽說呢,這種不同尋常的寂靜,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啊。

不少人偷偷看向紀元。

這個小三元今日剛來,怎麽就這麽大的陣仗?

陳舉人到底做了什麽,被他弄到監牢裏?

衛籍的幾個人最是好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幹脆湊過去:“我叫武營,你就是小三元紀元?以後咱們就是同窗了。”

見紀元點頭,武營立刻道:“快說說,陳舉人是怎麽回事?”

還真是半點都不隱藏自己的想法。

紀元輕咳,李錦道:“我說吧,反正這事也不是秘密。”

估計接下來幾天裏,府城都會傳遍這件事。

紀元笑著點頭,李錦見此,立刻將此事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白和尚昨日也是聽了個大概。

此刻李錦說得繪聲繪色,還補充了很多細節,就連他也再次感慨,合遠縣的百姓實在是慘。

等說到,正榮縣的捕快奔赴合遠縣救下人質,以及差點被賣到青樓的女子時,第十堂的學生們齊齊松口氣。

太好了!

把人救下來了!

正榮縣的縣令做了件大好事。

等再聽說,此事是知府英明神斷,早給了密令,正榮縣縣令是奉命查案時,大家的爽快就更多了。

原來陳舉人平日花天酒地,吃的都是民脂民膏!

原來他連府學當夫子的機會都是買的!

一堂課下來,孟子是半點沒學,故事倒是聽了完整的。

直到十教官過來,第十堂學生才趕緊閉嘴。

十教官看看紀元,又看看學生們:“孟子義題,寫一篇,今日交上來。”

孟子夫子是被抓走了。

但作業還是要寫!

聽故事!有那麽好聽嗎!

十教官快步回到研學處,對同僚們道:“原來正榮縣是這麽回事。”

“那合遠縣又是那麽回事。”

“紀元還真是心細如發啊,不愧為小三元。”

一個上午過去,整個府學都聽說了合遠縣跟正榮縣發生了什麽。

這兩個地方本就有些出名。

童試那會,丟人的,揚名的,不就是他們?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不少人想到紀元,還有正榮縣其他人。

怪不得啊。

怪不得他們回來的那麽晚。

怪不得他們那麽晚才來府學報到。

他們竟然在家鄉伸張正義嗎?

他們怎麽不僅學習厲害,連斷案這種事也能處理得很好啊。

紀元的名聲再次響徹府學,甚至在接下來幾天裏,府城裏也都是在談論小三元紀元。

這般人物,已經在府學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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