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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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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第68章

府學課程極多。

之前說的主科輔科之分就夠讓人頭疼。

主科還好, 固定時間,固定教室。

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三點,中間反正是三節課。

剩下的時間就留給輔科。

禮, 樂, 書, 數, 射,律。

這六科當中,可以選擇二到六科,填充在自己的課薄上,寫好之後交給研學處的t夫子。

一般來說,會在開學之前填輔科的課薄, 那樣方便夫子按照學生的人數分課程跟教室。

但紀元他們四個來得晚,填完再上也行。

中午吃飯時,四個人在商量上什麽課。

原本想著棲巖寺管午飯,但他們一來一回都要半個時辰, 中間休息時間不夠。

還是在府學附近用飯的好。

面攤上, 四個人討論半天, 總算是把自己的課程定下來。

李錦選了禮,樂,書,射,這四門課。

禮樂不用說,學書法完全因為羨慕紀元的好字, 騎射更不用講, 學騎馬,學拉弓, 他們都喜歡啊!

白和尚選擇的也差不多,但把射換成了律。

他要學習天齊國的律法。

蔡豐嵐則學了禮,書,射,律,四門課,都是非常實用的。

到紀元這裏,紀元把書給忽略,其他的能填滿的就填。

蔡豐嵐跟紀元同在丙等堂待過,知道他絕對忙的過來。

白和尚跟李錦卻從未見過,李錦還道:“六科,你學了五科,不怕累嗎?”

白和尚道:“我已經算勤奮的,跟你比,好像還差些。”

你們要是經歷過中考高考,就知道這點東西還不算什麽。

都沒學到晚上十一點呢,這算什麽啊。

紀元笑:“先學著,如果太吃力就減少一些。”

“反正明年的輔科還可以再換。”

學生們一年提交一次課薄,到時候更換自己的輔科。

紀元再次感慨,這真的就是選修課啊!

幾個人吃過飯,就去研學處提交自己的課薄。

這次再來,研學處的夫子態度又不一樣,看向紀元的表情欲言又止。

自己真的錯怪紀元了!

他不是故意不來府學的,而是做了那麽多事。

還幫當地縣令鏟奸除惡,自己那天竟然對他冷嘲熱諷。

再看紀元的課表,這也太滿了。

果然是個勤奮的好學生。

夫子笑著道:“不錯,好好學,這些科目的夫子都很厲害。”

只有書一行沒有填。

算了,以後時間還長著呢。

只是小三元唯獨不選書科,只怕那邊夫子會不高興。

所有課薄提交,手續也算辦完了。

剩下的時間,只要按照課表讀書即可。

相比其他人來說,紀元今年更輕松。

李錦他們,甚至要參加八月的鄉試,他們必須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四書五經上。

不止是他們,整個建孟府的秀才們都在為八月鄉試努力。

再回到第十堂,眾人明顯精力更集中。

大部分學生,都在專心讀書。

鄉試要來了,必須用功。

只是每次來的夫子都會多看紀元兩眼。

誰讓紀元是風頭正盛的人物,不僅如此,他還是小三元。

教一個小三元,出舉人的概率更高。

這等英才,誰不想教?

不單是像羅博士他們這樣見才心喜,更多也想得個舉薦賢才有功的名聲。

天齊國的甚至規定了,府學每年有多少優秀的學子,考上多少秀才,中了多少舉人。

人才自然越多越好。

多到一定地步,就變成越精越好。

有些人還感嘆,天齊國幹嘛要規定十二歲以上才能考舉人。

若是不規定,紀元說不定今年就能中。

當初定下這條規定的人要是聽了,肯定會回一句:“防的就是你這種揠苗助長的人!”

此話就不說了。

因為紀元此刻有些躊躇。

來府城再次匯報的雷捕快來了,還約他去劉家酒樓說事。

可今天是頭一日上課。

難道他的輔科就要逃了嗎!

上學頭一天逃課!

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但雷捕快他們下午就要回正榮縣,不去又不成。

紀元一咬牙,直接翹課去劉家酒樓。

今年第一節禮課,紀元直接消失。

禮課夫子進來之後,下意識看了一圈。

紀元呢?

不是說要學他的課呢?

夫子微微失望,繼續今日的教學。

紀元也並非故意,只是雷捕快要說的事,跟他還有些關系。

不止是合遠縣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更多是,跟他的親戚有關。

所以李錦他們不用來,自己是要聽聽的。

紀元的親戚,那還能有誰。

無非就是紀利。

紀利這個名字再次出現,紀元還有些意外。

雷捕快道:“抓人的時候,他還在賭錢,之前別人用在他身上那些招數,他又用在了另外的人戶身上。”

“把好幾家騙得家破人亡。”

“他識字,騙人簽了賣兒賣女的文書,誘騙不知多少人去賭錢。”

一條條說下來,反正紀利這個人,已經打板子了,估計秋後流放。

紀元聽著,也並不意外。

紀利這個人,從小就恃強淩弱,慣愛欺負人。

小紀元不知被他欺負多少次。

一起讀書的時候,還經常跟村長家的孫子嘲諷人。

再之後,就是在縣城裏當學徒了,那張家鋪子確實欺負人,他也確實懶散。

走到現在的地步,也不能怪任何人。

他爹娘的言傳身教,他學了個十成十。

“反正跟你說一下,以後也沒他這個人了。”雷捕快說著,還有些嘆氣。

不過紀元身上沒有這些人反而更好。

他家裏那些親戚,實在是不像話。

自家要是有這樣的好兒郎,全族都要供養著。

紀元點頭:“多謝雷捕快,也辛苦你一趟趟地跑。”

雷捕快擺擺手:“這算什麽。”

說著,雷捕快低聲道:“回去我就升副捕頭了,此事也沒有白忙。”

“還要多謝你,不是你出的主意,事情不會那麽快辦完。”

“我就是動動嘴,還是雷捕快你厲害。”

兩人互相誇著,忍不住都笑。

雷捕快起身要走,他必須趕緊回去覆命。

合遠縣的事情已經了結。

知府對特事特辦,那縣令已經關押起來,換了府城其他官員臨時頂上。

所有涉案人員全都等著審理。

這是個大工程,沒幾個月下不來。

但想著,多半跟紀利一樣,打板子流放,沒收家資等等。

之後還要清理合遠縣的風氣。

好在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合遠縣很多人的土地都回到受害者的手中。

當然,各家的傷痛不是一時能恢覆的,但只要傷口清理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人民的自我修覆能力也是很強的,他們強大的生命力會讓他們有更好的生活。

這片土地的人民,一直是最堅韌,最頑強的存在。

紀元嘆口氣,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

但現在還做不成。

就像他如今身量不夠高,身板不夠硬實,連蹴鞠比賽都不能踢一樣。

也跟他年紀不夠,今年鄉試都不能參加。

很多東西需要時間,也需要成長。

紀元跟雷捕快拜別,看著正榮縣眾人的背影,紀元看了看日頭。

趕緊回去上課!

這會的禮科應該還沒結束!

-

原本失望的禮科夫子看到紀元偷偷摸摸地回來,忍不住欣慰一笑。

不錯不錯。

這學生還是懂事的。

再看他的手裏拿著紙筆,自己說的話統統都記錄下來,更覺得這學生不錯。

說起紙筆。

小三元六科當中,唯獨書科沒有選。

書科杜夫子是有些惱怒的,他的書畫精妙,放在市面上價值不菲,平日也認為他是六科夫子之最。

偏偏小三元就沒選他。

禮科夫子微微搖頭,算了,跟他也沒關系。

府學一節課的時間基本控制在近一個時辰,等禮科讀完,下一節課為數。

也就是數學。

紀元主要想去看看,這個時代的數學教到什麽程度,如果他都會的話,那明年就不用學了。

數科,其他幾人都沒選,他們要趕去書科的學堂。

短暫休息期間,紀元把合遠縣最後的情況給說了。

眾人齊齊嘆口氣。

可憐那些百姓了。

對他們來說,公平和正義來得太晚了些。

好在,現在結果不錯,希望接下來的官員會好一些。

紀元道:“估計會從正榮縣調人過去,正榮縣衙門小吏本就不少,兩個地方也接近,那地方百姓更信任正榮縣的官員。”

眾人眼睛一亮。

好像是這麽回事!

正榮縣小吏確實很多,聶縣令帶的人,加上原本就有的人。

要知道,原本聶縣令是打算“裁員”的。

現在想想,這麽多好手,去合遠縣也不錯啊,甚至還能動一動,升升官。

那大家就放心了!

正榮縣的官員,可都是林大人一手調教出來。

至少有些底線。

紀元點頭,至少不會腐化的那麽快吧。

大部分人的品格,還是受周圍環境所影響的。

總之,合遠縣也好,正榮縣也好,這些事終於告一段落,跟他們以後的關系都不大。

紀元他們在建孟府府城的生活,正式開始。

不說了!

趕緊去上今日第五節課吧!

府學比之他們縣學大了不知多少倍,就不說平時宴會才開放的各種園子。

單單各種教室,至少三t十個。

除了固定的主科之外,剩下的兩科教室還要隨時變動。

如果兩科之間教室太遠,他們甚至要跑著去啊。

紀元就是這麽跑著去的。

數科的教室也太偏了吧!

跟禮科完全是兩個距離啊!

在所謂輔科當中。

如果說禮樂這種學科,是每個學子都必學的內容。

數就是最不受待見那個。

便是科舉考試中,也很少會考數。

為何?

自然因為在培養士大夫的科舉體系當中,這種實用性很強的學科並不受重視。

會背誦之乎者也的儒生,要比一個數學家更受重視。

也因古代的發展較低,數學,在後世十分重視的學科,如今很容易被說成“雕蟲小技”。

而對數學,物理,化學,這種實用學科的忽視,以後也讓他們吃了大虧。

如果把人類發展看成一個科技樹。

那文學方面直接拉滿。

實用學科方面也發展得不錯,可總有人認為上不了臺面。

後世人對此總結了許多。

紀元雖然未在史書上看到天齊國這樣的國家名字。

可如今感受中,跟他那個時代的某些情況還是很像的。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這句話絕對沒錯。

當然了,一味地強調文科生沒用,也是偏見。

不管哪方面都不能走極端。

此刻的《中庸》就很適合走極端的人看看。

紀元氣喘籲籲地跑到數科學堂,只見裏面三三兩兩地坐著,方才禮科學堂差不多五六十人,甚至還有兩三間教室,想來那邊教室人也很多。

而此刻的數學學堂,總共不到十人。

紀元下意識道:“我來早了?”

所以人沒到齊?

後面出現的數科夫子幽幽道:“來得剛剛好,就這麽多學生。”

數科夫子臉上幽怨,手裏翻書卻很快,還對紀元道:“你買書了嗎,沒有的話,這一本給你。”

紀元還真買了兩本,一本《九章算術》,一本《九章算術註》。

這兩本都是經典著作。

也是數科的教學課本。

數科夫子看了看,從講臺後面掏出來四五本不同的:“拿著吧,都是之前學生不要的。”

啊?

臺下學生朝他招手:“來來來,坐吧,加上你,咱們正好八個人。”

建孟府府學的學生,共計五百七十一人。

只有八個人學數科?

這不科學!

好吧,現在的人也不註重科學。

來上這門課的學生們,甚至不用買書,因為之前報了數科的學生,多半學不進去,買的書都扔到這了。

紀元看著無比心疼。

也就是府城的書確實便宜,放在正榮縣,大家恨不得供起來。

數科夫子嘆口氣,眼睛無神,左掏右掏出,從袖子裏拿出一副叆叇,就是古代的眼鏡。

拿出來之後,數科夫子還是一副幽幽的表情:“講到哪了,大家翻翻書。”

紀元翻開書,先從《九章算術》目錄看起。

這本數學巨著,放到現代也不過時。

算法跟思想都很有創新。

裏面還提過一元二次方程,在古代自然不叫這個,稱呼為正負開方術。

勾股定理也是有涉獵的。

要說天齊國對數學雖然不算重視,但厲害的人物還是層出不窮。

高深數學的研究也從未停止。

可惜的,就是沒有完全應用到實際方面。

紀元等著數科夫子教學,只見他道:“來,算一道題。”

數科夫子直接道:“猴子摘桃,五個猴子摘了十個桃,一個猴子摘了幾個。”

啊?

這也是問題?!

紀元答兩個。

夫子看他一眼,其他學生還在寫題,不過大部分人都能答。

後面繼續:“五個猴子,每人摘了三個桃,去掉五個壞掉的桃子,一共還剩幾個。”

十個。

紀元默默寫下答案,這次沒有直接說。

但夫子卻走過來,這下再次看向紀元。

五個猴子,每個人摘了七個桃,三個壞掉的桃,五個吃掉的,然後又每人又去摘了倆。

算吧。

好了。

紀元確定,府學教的數科非常基礎,甚至沒有按照《九章算術》來教。

否則第一章的方田,也就是計算平面圖形的面積,什麽矩形,平行四邊形三角形等等,就這一章,應該就會勸退很多人。

也怪不得數科夫子提不起精神。

讓一個高深的數學家,去教小孩加減乘除,不打瞌睡就是尊重了。

一堂課結束,紀元都有些昏昏欲睡。

數學,果然是催眠神器。

紀元沒發現,臺上的數科夫子頓了頓,悄悄把講題思路又簡化了,甚至把數學題目出得更簡單一些。

最後的課業,甚至只有加減法。

只能說,這堂課剛下學,紀元就把作業給做完了。

其他七個學生見到夫子走了,悄悄走到紀元身邊:“那個,你覺得咱們夫子怎麽樣?”

紀元想了想:“很負責。”

如果不負責的話,肯定扭頭就走了。

不說數學家了,讓一個高中數學老師去小學教數學,都會很頭疼吧。

剩下的學生松口氣,幫著紀元整理東西,又偷偷問:“你下節課還來嗎?”

紀元有些奇怪,沒有說話。

對方還以為他不想來上課了,趕緊道:“咱們夫子人很好的,等到月考的時候也不會為難大家。”

“是啊是啊,這些也不難的,雖然對平時生活沒什麽用,對科舉用處也不大,可學了沒壞處的。”

“你可別說話了。”

紀元這才明白,大家怎麽回事,以為他下堂課不來了嗎!

這怎麽可能啊!

學習數學,解答公式,甚至是他一種冷靜的方式,沈浸在做題當中,其實是很快樂的。

“我會來的。”紀元說完,見大家松口氣,好笑道,“為什麽怕我不來啊?”

其他七人瞬間沈默。

怎麽說呢!

數科學生本來就少,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新生,數科夫子還是高興的。

更別說這新生還是小三元,數科夫子表面不講,心裏肯定美滋滋的。

他們都不忍心讓夫子失望。

聽到大家的回答,紀元默默心疼夫子一分鐘。

沒辦法,如今這六科甚至都被稱為輔科了。

而數科又是其中最末尾。

按照科舉的發展,想來數科被取消都不意外。

紀元腦子忽然閃過什麽:“今天夫子講的題目都很簡單,難道也是為了留住我?”

不是紀元臉大。

而是這個猜測很合理啊。

七個同窗默默點頭。

平時的題目不至於這麽簡單的。

紀元撓頭:“不用的,我肯定會學下去,讓夫子正常講課就行。”

聽到這,眾人才高興起來。

能在這種環境下來讀數科的,必然是對數科很感興趣。

科舉都不考的科目,他們卻要來讀,這要不是熱愛,那還有什麽是熱鬧?

禮樂書律射這種,平時還實用。

也就他們數科平常生活不怎麽能用到了。

七個聽了紀元的話,瞬間覺得他有眼光。

他們八個人,絕對是好同學,好同窗!

幾個人交換姓名,甚至相約回頭一起吃飯!

他們數科學生最團結了!

在他們目光下,紀元好笑地走出府學,外面白和尚跟蔡豐嵐都在等著。

他們兩個也從書科教室裏出來,不過他們倆的表情有些不同。

便是白和尚都有些無奈。

李錦更是欲言又止,忍不住嘆氣。

紀元一眼看出不對勁。

蔡豐嵐道:“書科的杜夫子,估計會找你去問話。”

書科?

杜夫子?

他不認識啊。

李錦道:“走吧,去我家吃飯,棲巖寺不管晚飯,你們也不好總出去吃。”

李錦還是經過李勳提醒,反正家中雇的廚娘要給他們做完飯,不如把紀元他們的也做了,吃過飯他們正好回棲巖寺。

大家都在外面讀書,肯定要互相幫忙。

紀元,蔡豐嵐,白和尚自然點頭,這對他們來說很方便。

白和尚也不介意桌子上有葷腥,反正他不吃就行了。

吃晚飯的時候,蔡豐嵐說了他們在書科上發生的事。

原來是這麽回事。

紀元的名聲響亮,大家都知道。

十一歲的小三元也好,還是這次幫著正榮縣處理合遠縣的案子也好,都讓他聲名大噪。

主科夫子們不用說,都盼著紀元好好學習,回頭他們這些夫子也能沾光。

輔科夫子們本來沒什麽,他們都被戲稱為輔科,學不學全看學生們的心思。

到紀元這,原本也沒什麽。

但問題就出在,一共六門輔科,紀元選了五門,唯獨把書科給撇下去。

這,這讓自視甚高的書科杜夫子自然不爽。

今日頭一天上課,他還看著正榮縣學生們進門,最後確定沒有紀元後,臉都要氣歪了。

整節課上,對新來的正榮縣學生都沒好臉色。

練字更是挑剔得不行。

就連白和尚都被t牽連,可見杜夫子有多生氣。

整節課都在杜夫子的生氣中度過。

紀元無奈道:“時間本就緊張,而且書法我已經有夫子了。”

或者說,他已經找到自己的門道,剩下的就是勤加練習,他每日早上還會練一百大字,早就養成習慣。

對比來說,額外再上書科,反而是一種浪費。

也不是他的字好不到不用上課,是他接下來,還是要以自己練習為主。

白和尚沒見過紀元的字,蔡豐嵐卻是見過的:“是啊,你的字本就不用再學。”

李錦奇怪:“我本想這麽對杜夫子說,你剛剛為何攔著呀。”

一直沒說話的李勳替蔡豐嵐解釋:“你要是這麽說,那紀元就真的完蛋了。”

“目無師長的名聲只會更響亮。”

“到時候就算他的字很好,杜夫子也不會承認。”

李勳在府學時間長,更了解這位杜夫子:“杜夫子書畫水平是很厲害的,他平時也引以為傲,可心眼也小,否則也不會這樣生氣。”

太難了。

為什麽這裏的夫子,都不能像正榮縣夫子那般能理解學生。

就算是李錦,也漸漸感受到這裏夫子的不同。

相比正榮縣更傳統的師生關系,這裏的夫子似乎更冷漠一些。

對待學生的態度也是,能學就學,學不成無所謂,別說到點下課了,有時候全憑夫子的心情。

像正榮縣的夫子們,下學後,無比勤加讀書。

府學的舉人夫子,卻常常尋花問柳,嘴上說學生務必用功,實際上自己都久久未翻書。

特別是第十堂的夫子,李錦蔡豐嵐都覺得,有些夫子甚至不如他們的秀才夫子。

就拿他們今日第一節課的孟子夫子來說。

那夫子就是陳舉人。

舉人之名響亮,可他也許久沒真的讀過書了。

可見教學一道,不是功名越高,人越厲害的。

李勳答道:“所以今年歲考,你們務必用功,第一堂到第十堂,能考入前五堂,夫子就會有大進步。到時候才是真的上學了。”

原來是這樣。

李勳來的這幾年,估計也是自己摸索出來。

出來讀書果然不容易。

紀元他們離開的時候,想給李錦他們一些錢,估計以後晚上的飯食都在他家了。

李錦堅決不要:“咱們都是同窗,又一起來讀書,白和尚只吃素,更花不了幾個錢。”

“你們可比我厲害多了,以後還要向你們請教呢。”

紀元有多厲害,大家能不知道?

跟著他一起讀書,比請了個夫子都有用。

李錦出門前,他爹一直交代,務必跟紀元好好學習。

再說,這點飯菜算什麽。

可紀元,蔡豐嵐,白和尚還是留了銀子,算是給廚娘辛苦的酬勞。

一番推讓後,李錦只好讓人收下,又讓他們路上小心,回去棲巖寺還要兩炷香的時間。

他們最後一節課放學,再吃了晚飯,基本就在戌時後了。

差點晚上八點多的樣子。

紀元他們再走半個小時的路回到棲巖寺,點上蠟燭後,繼續寫今日的課業。

這樣求學的日子,說是披星戴月也不為過。

想要輕松也很簡單,少上些輔科即可。

但今日輕松了,以後呢?

甘蔗哪有兩頭甜。

再者,對紀元來講,這樣的日子十分充實,並不覺得艱辛。

第二日一早。

隔壁白和尚,蔡豐嵐起來的時候,發現紀元早就洗漱好,大字寫了一百個。

見他們醒了,再晨讀史書,接著溫習今日的功課。

等到吃過飯,一起再去府學。

算下來,紀元依舊是寅時正刻左右起來,就是早上四點半左右。

起來後鍛煉,練字,讀書。

七點鐘吃過飯,大家一起從東郊出發去上學。

七點半左右到府學,休息半個小時,等著上第一節課。

上午兩節課到十二點休息吃飯,下午一點繼續第三節。

等到三點左右,接著輔科第四節第五節。

直到晚上六點多放學,去李錦家用晚飯,七八點再回棲巖寺休息。

這一日下來,時間格外充實。

除此之外,紀元也發現另一個好去處。

府學的藏書閣。

此地藏書閣已經有百年歷史,藏書無數。

加上本地書籍行業興盛,許多冷門偏門的書這裏也能找到。

美中不足的是,府學藏書閣要收費。

府學學生憑借學生腰牌,租一本書一文錢,一次最多可租十本。

每本超過五天,則後續一天多收一文錢。

這既然是讓府學的書籍可以長久運行,也能平攤書籍的損耗。

不管怎麽說,比起買書,還是劃算的。

紀元現在每天早上讀的史書,就是從府學藏書閣借的,盡量在五日內看完,不然後面收費就貴了。

棲巖寺每日來打掃的沙彌,都以為自己起得夠早了,沒想到碰到紀元這個卷王。

更可怕的是,沒過多久,白和尚跟蔡豐嵐也加入隊伍。

天不亮三個人就起來讀書,這下再也不怕打擾其他人,禪房裏都是他們讀書的聲音。

七月初九,下午放學。

李錦等人長長舒口氣。

明日就是府學的旬休了!

每月的初十,二十,三十都會休一天。

總算能好好放松。

李錦話剛說完,就見吃飯的幾個人心不在焉點頭。

好了,他知道了。

大家明天肯定還要讀書的!

蔡豐嵐道:“咱們是今年才來讀的,想要歲考拿到好成績,必須努力。”

“只有名次排在前面,才能有更好的夫子。”

這幾日的課上來,第十堂的夫子水平,他們也見識了。

大多都是陳舉人之流。

時間可不等人啊,如果年底的歲考不能去更靠前的學堂,明年整整一年都不能變動。

紀元,蔡豐嵐他們努力,是想在歲考裏考到名次更好的學堂裏。

而他們當中李勳,卻是完全不同。

鄉試對今年剛中秀才的人來說,頂多就是試試水。

對李勳而言,卻是一次機會。

他考中秀才那年是二十四,今年二十六,如果今年不中舉人,那就要等到二十九才能再考。

若再不中,就要三十多了。

三年一次的鄉試,若不把握住,就要再等三年。

如今的風氣,偏愛年輕的舉子。

若真的三十多考中,那再中進士,就要四十往上。

簡直不敢想,等他們真的做官時,會是多少歲。

聽說會試的時候,有些官員還會專門剔除年紀較大的考生,就是覺得培養他們,也是白費功夫,要不來幾年就要致仕。

許多讀書人窮其一生的考試,為的就不是做官。

他為了今年的鄉試,去年跟今年的輔科都只選了兩門,課也沒怎麽去上。

為的就是擠出時間,好好備考。

李勳重重嘆口氣,李錦連忙安慰:“放心吧,堂兄你平時在府學裏成績也是靠在前面的,一定能中舉。”

李勳在府學第三堂讀書,算起來,應該在府學排名一百多,這樣的排名確實有機會。

紀元也道:“之前殷博士整理禮類的書籍,我拿給你看看,說不定會有幫助。”

李勳驚喜。

殷博士的水平,放在府學也是厲害的。

說起來,殷博士明年就要會試。

他要是能考會試就好了。

算了,不想那麽多。

全力備考吧。

七月初十,雖說是休息,來自正榮縣學子們卻並未真的在家睡懶覺,依舊按照之前的作息起床讀書。

一直到第二日上學,紀元果然被一個年紀也不算大的學生喊住,這學生打量紀元片刻,開口道:“這會得空的話,去拜見一下杜夫子,他有事找你。”

來了,果然來了。

書科的杜夫子,也是紀元唯一沒有選的那一科。

但紀元看看時間:“數科的科馬上要開始了,能不能晚會再去。”

數科夫子每次上課,看到他們整整齊齊的八個人,都會松口氣。

他不想讓那麽認真的數科夫子失望啊。

那學生卻道:“不行,杜夫子指點,多少人都強求不來,你怎麽還推辭。”

“再說,不過是個數科而已,有什麽重要的,科舉難道會考?”

上輩子的理科生紀元皺眉。

“數科如何不重要,若沒了數科,行走坐臥,吃飯喝水,都會成問題。”

對方估計沒想到紀元會反駁,他還沒說什麽,就聽背後傳來杜夫子的聲音。

“行走坐臥?吃飯喝水?你還真能說!”

杜夫子本就想找紀元聊一聊,正好看到他走過,便隨手抓了個學生,讓他去喊人。

自己一定要問問,小三元憑什麽不來學書科!

沒想到竟然聽到紀元說這種話。

什麽叫行走坐臥,吃飯喝水,都會成問題?

數科而已,還被吹捧得這樣厲害。

讓t他來說,書畫兩個字,才是文人應該追求的雅致跟精神。

數科?

匠學罷了!

甚至不能出現在府學當中!

這邊的動靜,引來不少學生圍觀。

紀元下意識朝杜夫子行禮,恭敬道:“見過杜夫子。”

杜夫子滿不在意這些禮節,盯著紀元道:“你倒是說說,數科跟行住坐臥到底有什麽關系?”

“難道比書科還要重要?所以你不來我的書科?”

輔科如今的地位,本就比不上主科。

更別說最近要鄉試,許多學生把輔科拋了,專心舉業。

怎麽連數科都要比書畫好?

什麽?

數科只有八個學生,書科學生更多?

他不管。

那些庸才有什麽好說的,小三元獨獨不選書科,才是杜夫子最不開心的。

紀元沒有先回答杜夫子第一個問題,而是道:“書科自然重要,學生從啟蒙第二年,便認真書科,每日大字從不間斷。”

哦?

每日都寫大字?

杜夫子滿意了,開口道:“當真?”

“當真,學生才疏學淺,剛來府學,挑了自己最薄弱的輔科學習。”

紀元沒有去爭辯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單單闡述自己的理由。

果然,杜夫子心平氣和不少,不過他還是介意的:“既然數科那些薄弱,好好學也行。”

“但書科還是要學的,本夫子的課不僅學書法,還學書畫,你在鄉下也學不成吧。”

按理說是學不成的。

但他也有老師。

紀元斟酌道:“也學了些,只是不夠精通。”

還學了書畫?

這下杜夫子真的驚訝了。

他還以為窮地方出來的普通學生,壓根不會碰這些東西。

近些年的學生一味地只讀四書五經,文人的雅趣一點都不碰。

他最近也聽說,紀元從早到晚都在讀書,還以為他是那種死板的儒生。

杜夫子見眼前的孩子豐神俊逸,眼神明亮,點頭道:“不錯不錯,學過便是好的,既然你有興趣,以後不好間斷才行。”

說罷,又強行道:“但既然學過,就不能荒廢,回頭把你的課調一調,書科必須上。”

小三元六科中學了五科。

這書科也必須跟上!

不然自己這面子往哪放?

再說,紀元又沒有名師,書法和繪畫水平肯定也一般。

杜夫子都說到這份上了,紀元要是不答應,這還真是要結仇了。

紀元只好硬著頭皮道:“學生聽杜夫子的。”

見小三元答應,杜夫子這才道:“再說說吧,行走坐臥,喝水吃飯,怎麽就跟數科有關了?明明枯燥幹癟,毫無樂趣。”

知道杜夫子的毛已經捋順了,紀元答道:“行走間是什麽速度,便能推測出路程的長短,坐臥用的器具,也需要數學來丈量尺寸才能剛剛好。”

“喝水的井要打多深,同樣需要丈量計算,吃飯時用的碗筷,同樣需要數學來幫助,方能是最佳的尺寸。”

“數學之美,其實如同書畫一樣,其韻律,律動,精妙非常。”

杜夫子沒想到,紀元這個小孩還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

而且還說得有些道理。

但向來的偏見,還是讓他嘟囔:“無趣死了的東西,哪有畫畫有意思。”

他正說著,趕來的數科高夫子卻不像之前那般反駁,興奮地拉住紀元的手:“說得好,說得沒錯,數學就是很美的!”

“那些數字,那些線條,那些圓,怎麽可能不好看!”

“好學生啊,真是好學生。”

“來來來,我們去上數科。”

說著,高夫子看了一眼杜夫子。

這麽好的學生,我的。

他就是沒選書科啊。

還要你過來叮囑才去學,高夫子不僅炫耀一般的看向杜夫子,甚至還道:“紀元啊,你要勻課出來,可不能勻咱們的數科。”

杜夫子看著,簡直奇跡,只好對周圍學生道:“看什麽?不科舉了嗎?你們不是在備考鄉試?”

這麽一說,學生們趕緊散去。

方才被杜夫子隨手拉住的學生,看看高夫子跟紀元的背影,再看看杜夫子氣哄哄的背影,握緊拳頭。

不就是一個小三元。

至於被那麽捧著嗎。

他也是年少中秀才,他難道不是天才嗎?

他旁邊的跟班小聲道:“岳少爺,咱們還要上杜夫子的課。”

“用得著你說?”

剛走幾步,被喊岳少爺的學生咬牙:“不去了,回去讀書,這次的鄉試,本少爺一定要中,這才能讓府學的人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才。”

誰才是真正的天才?

紀元從未考慮過這件事。

可他之下,卻有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人。

被喊岳少爺的岳昌今年十二,剛好是可以參加鄉試的年紀。

他便是今年的童試第四。

之前說過,如今朝廷更偏愛年輕的舉子,年輕的進士。

也有些頗愛“神童”跟“天才”。

各地若舉薦有功,對其家族,地方官員,都是有幫助的。

紀元如此受歡迎,也是這個原因。

否則他只是沒登記回府學的時間,知府,學政也不至於追問到聶縣令那裏。

既然上頭有偏愛。

下面的人自然會培養年輕的“英才”。

其中建孟府岳家的岳昌,便是家族培養的天才少年。

五歲啟蒙的岳昌,從小便顯露出其聰穎。

有人說,在各種名師指導下,他九歲,十歲就能考中秀才。

但當時岳家認為,只考上秀才不夠一鳴驚人,不如連中小三元之後,再在當年考上舉人。

這樣下來,才能真正的名震建孟府,甚至名揚京城。

按照家族寫的“劇本”。

岳昌十二歲這年考童試。

縣試如願拿了第一。

本以為接下來的府試,院試,必然也是第一名。

誰料府試的時候,橫空出現一個紀元!

連中小三元的“劇本”,直接在這中斷!

岳昌備受打擊,家族也多番責怪。

讓他在最後院試的時候,只拿了第四。

這距離小三元更遠了!

明明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

自己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但是沒關系。

他還有今年的鄉試。

岳家跟岳昌都算偷偷松口氣。

幸好紀元才十一,甚至還不到十一,今年的鄉試跟他無關。

岳昌只要在八月份的鄉試裏考中舉人。

從此建孟府的天才便是他!

十二歲的舉人!

還有誰能超過?

什麽十一歲的小三元,根本比不過他。

岳昌本來就對紀元不爽,沒想到連倨傲的杜夫子都要紀元去他的書科,而對自己這個學生一點也沒印象。

這會更是氣惱。

既生氣紀元搶了他的小三元,也氣惱這些夫子們眼中只有紀元。

已經坐穩開始學數學的紀元,壓根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偷嫉恨。

他可什麽都沒做啊。

他就是在苦惱,到底怎麽把書科給加上去。

自己的課程表已經過於滿了。

最後只能咬牙,從禮科裏劃去兩節課,換到書科上。

偷偷瞄一眼的數科高夫子滿意點頭。

不錯不錯,只要不占用自己的課就行。

哎,自己的數科也有這一天,把書科跟禮科都擠過去了。

這種感覺也太爽了吧!

也就是高夫子沒有生在後世,否則他肯定會把射科占用,直接說一句:“射科夫子生病了,咱們來講一節數學課吧。”

至於射科夫子到底病沒病,只有強壯的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天齊國的射科夫子,正騎在馬上教學。

今日最後一節課。

射科夫子也看了眼紀元,對他的身板很是懷疑,開口道:“那邊有矮馬,小三元你去挑一匹。”

紀元:?

夫子!

要罵我就直說啊!

我怎麽就只能騎矮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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