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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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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這些隱秘, 你是從何知道這些的?”

曹望飛轉頭去問沈佑京,卻突然想起了那個被趕出長安的唐策。

“是我多問了。”曹望飛對沈佑京一拱手。

沈佑京只是微微搖頭示意無妨。

“曹縣公如今可想好了接下來該如何做?”

突聞此言,曹望飛也楞住了。飽經磨礪的臉,嘴角一扯, 呈出一個平直的線。

“如何做?”

“這問題問得好啊。”他的背微微佝僂著, 分明只是年僅不惑之年,卻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

也是, 中年喪子, 家中夫人更是早亡, 連父母親也早逝。戎馬半生,居然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未曾留下。

若沈佑京是對方, 此時只怕能氣得嘔出血來。

“我也不清楚這接下來該如何做了。”

若是此事是任何一個皇子所為, 曹望飛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那一句, 他要對方血債血償。可偏偏是太子…

那可是太子。更何況, 如果按照沈佑京所說,只怕這件事情聖人也牽扯其中, 並且回護了他的長子。

曹望飛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暗,他往無人處微微側頭, 只凝視著遠方。

沈佑京靜默的站著, 等待著曹望飛。

他倒也沒有寄希望於曹望飛此時就能堅定下決心,對於這些土生土長的,他們心中總還是抱著一腔忠君愛國的熱血。

要他們從內心深處做出改變,這需要的, 可不僅僅只是打擊, 還需要時間。

曹望飛直到同沈佑京告辭, 也未曾再說一句話。沈佑京也不急,一點頭。

那位戎馬多年的縣公, 也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沈佑京正要轉身就走,突覺身後似有陰影。

他心猛然提起,卻不敢驚動了對方,只是握緊了腰間別著的軟劍。這把軟劍是他自知曉唐策之事後專門備在身上防身的。

後面人卻幾個大跨步,幾瞬之間就已然拍到了沈佑京肩膀。

沈佑京瞬而從腰間抽出劍就往身後人脖頸處揮去,霎時間銀光飛旋。

身後人一驚,趕緊後退幾步避開。

他才要繼續,就聽見。

“警惕心這麽強呢?是我。”

沈佑京這才看清對方的臉,微乎其微的呼出一口氣。

是張衍。

沈佑京持著軟劍,沖著張衍一拱手,又將軟劍放回腰間。“殿下怎麽在這裏?”

難不成對方也在派人跟蹤他?晉二居然絲毫也未曾察覺?

對面人一擺手,“巧了,今天正好也是我來拜訪我舅父。”

二皇子的舅父?

張衍乃是正宮皇後所出,其母乃是當朝大姓杜家之女,入宮前便在長安頗有美名。只是可惜去得早。

至於這杜家,那在長安之中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杜家和徐家一樣,是當朝世家。

然則這杜家卻又和長安之中的世家有所不同。因為這杜家,乃是以武立世的。

幾乎每一輩之中都會出一個響當當的軍才來。而到如今,杜家最為著名的人物就是當朝皇後的弟弟。

杜典。

也就是方才張衍口中的舅父。

這就對了。這位杜典可謂是如今武將中的第一人。

杜典,齊國公,輔國大將軍。自少年時便在邊疆斬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

“我舅父當初那叫一個風流倜儻,英俊非凡。那長安的女子,就沒有不愛慕我舅父的。只可惜我舅父早已有了青梅,除了那青梅之外,我舅父就再也沒有愛慕的女子。二人那叫一個恩愛非凡…”

倒是一段十分輝煌的老故事,只是沈佑京不懂,這事兒和他說做什麽呢?

“那殿下趕緊去拜訪齊國公吧,不敢耽誤了您的事兒。我就先回府了。”

沈佑京沒興趣繼續聽下去,拱手就要離開。

張衍也沒攔著,只在後頭瞧著。心裏頭偷偷嘀咕,剛才沈佑京指定又在背後猜測他不幹好事兒。

要不是自己插科打諢過去了,還不知道對方又給他加上幾重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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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京回到屋中,把人都屏退了下去。

再過一日,他就該前往禦史臺了。刑部借用的時間早已過了,這些時間是看在沈佑京身子不適的情況下批的。再想逃下去這可是沒有的事兒了。

他倒也已然知足。只是這接下來該如何做,沈佑京心中仍然沒有把握。

唐策,醉坊,張懿,還有葉上雪,這些事情如同驚雷般砸到沈佑京身上,直砸得他到最後竟然都已然木然。

再以如今的目光去看那從前,卻也有許多需要再行探究之事,也許一切,都還埋在地底。

“許久未見你,你這身子真是瞧著越發單薄了。”蘇瑞坐於書案後,見沈佑京自外頭進來,忙站起來。

沈佑京只微微低頭,語調中有些低沈,“實在是這心中傷懷,還望臺端諒解。”

這人都這副模樣了,蘇瑞還有什麽好說的,只安慰幾句。

“這到底屍體還未曾讓唐修遠他家中父母確認過,說不得這修遠就還活著呢。倒是你這身體,還是得好生養養,這些日子分些輕省的給你。”

“那就多謝臺端了。”

沈佑京特意擦白的唇微微一抿,往自己書案處而去。

見到方典和宋賀的時候,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安慰。

幾人的神情都沒有什麽不當之處,有幾分惋惜,還有幾分不解。

表現得尤其明顯的就是方典。

看來這禦史臺中,沒有知道內情的人。

也是,這般重要的信,只怕唐策也只敢和他寫。

只是如今,他到底該從何處動起,又該從何處開始,才能將太子掰倒。

沈佑京這時候低下頭,去看桌案上的案卷,發現大多數都是總攬性的案卷。瞧著不像是他該做的,反倒是像臺端應該處理的。

他略想了想,猜想是這些日子照顧他,蘇瑞便將自己的給沈佑京送來。他則是去查案子去了。

只不過沈佑京先等到的不是案子,而是同榜進士的邀約。

帖子直接遞到了沈佑京手中,是宋秦桑親自送過來的。

對方如今是禮部主事①,專程過來送的帖子。沈佑京眉梢微壓了壓,淺漏出幾分不悅之色,宋秦桑卻道:“這次還請沈二郎務必前來,我等自發為唐修遠組了一個小局,以此祭奠他在天之靈。也算是我們這些人為他能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倒是未曾想到是為了此事,

沈佑京素白的手指自宋秦桑手中接過那張帖子,應下了這約。

宋秦桑顯然此時很有些局促,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來安慰沈佑京,卻又不太敢開口。

沈佑京見他心思一片純然,一如從前。心中竟然難得的生了幾分好感。

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沈佑京見到這些在官場上官員時,心中的揣測懷疑都快要溢出來。

疑心病過重的下場就是,沈佑京如今看到誰都在猜測他們想通過接觸他算計些什麽。如今難得見到一位心思純凈的,簡直如大旱逢甘霖一般。

於是沈佑京主動開口道:“不必擔心我,雖仍感傷懷,但不敢辜負聖恩。”

宋秦桑聞沈佑京此言,趕緊點頭讚成。他心中對於唐策的死也很是遺憾,但更不願沈佑京因此繼續病弱下去。

那日赴約時,所到之人不多,那日酒宴上所見的程維和宋秦桑皆在,剩下幾位也都是沈佑京曾經在唐修遠嘴中聽說過的人名。

只有一位出乎了沈佑京的意料,霍長風。

他竟然也來了。

沈佑京心下微驚,卻也不說什麽。

他們遙遙給唐修遠倒了一杯酒,另外一杯則是飲下。

沈佑京只喝了一杯,如今他對於這些外頭的東西可謂是慎之又慎。

“你們說,修遠兄那樣一個人,怎麽就死得這麽早,怎麽就死得這麽慘。”

這是先前唐修遠所結交的一個朋友,雖然比不上沈唐二人之間的關系,但是也絕不是泛泛之交。

他對於唐修遠才學人品自然是欽佩得緊的。因此這一坐下來,就開始低頭喝悶酒。

喝到一半,還滿臉通紅的踉蹌走到沈佑京面前。

“你,我是服氣的。雖然年紀是我們之中最小的,但是我們都知道你的才學,也知道你自任了這侍禦史之後所做出的那些事兒!”

“我們服氣!”

他說了這句之後,還沖著身後的幾人討要認可,眾人自是點頭。

“所以,唐策的事兒,你一定要多費心。”

沈佑京手微微一緊,對方什麽意思?

那原本在一旁沒說話的程維此時趕緊過來把人拉走,“喝醉了?說的是什麽胡話?”

沈佑京心一提,定然要將這件事情弄清楚。

他卻也不好直接提,只攔了攔程維的手,似乎是嘆息的說到:“我倒也還想查,可是這對方…”

對方果然按著這話接下去,“不就是個縣公?!沈禦史你連那竇師,徐家都敢得罪,還會怕一個縣公?”

不得不說,沈佑京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心中一松。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此時知道真相不是件好事情。因為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會死。

他這一松,程維也就找到了機會把人帶走。他趕緊招呼著幾個人,順便也把醉了的人都帶走。

這喝酒誤事,真不是亂說的。

他這時候還不忘招呼人,“沈禦史,您三位先慢慢喝著,我把人先送回去。若是等不及我,直接走便是,這兒的錢我已經結了。”

沈佑京回之一個點頭,就見那群人被帶走。如今屋子中也就只剩著霍長風,宋秦桑,以及他自己了。

他正預備著走,卻見宋秦桑踉踉蹌蹌的走過來,這是?也醉了?沒想到這人瞧著乖,這喝起酒來倒是不輸。

“沈二郎,您還傷心嗎?”

沈佑京搖搖頭,他現在只是惋惜,惋惜唐策丟了一雙腿。他正要阻止宋秦桑繼續喝,卻見對方繼續道:“我這心裏頭啊,真是不痛快。怎麽這唐兄和您,都這麽命運坎坷啊。當初您被刺殺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慌…”

他似乎還要說什麽,沈佑京卻如同突然想起什麽一般。他拉住宋秦桑的手,把他拉近,“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是在什麽地方聽聞我受刺殺這件事情的?”

人清醒的時候,沈佑京不敢隨便問,也只有這時候能問上一問。

宋秦桑一怔,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發楞。沈佑京等了半刻鐘也不見對方說話,有些失望,卻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

但是這時宋秦桑卻突然開口,“在城東的講書鋪子裏!”

城東的講書鋪子?難道是,燕樓?

沈佑京默默將這個名字記下,又轉頭去瞧看到了這一幕的霍長風。

以往聽傳聞說過,這位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性子,應該不會插手。

他撇下宋秦桑,正要過去同那位眼眸明亮的霍郎君說話,結果剛一湊近就聞到對方身上濃重的酒味兒。

仔細一瞧,對方瞧著還在清醒的給自己倒酒,但實際上,那酒不知道已經撒出來多少了。已然沾濕了衣裳。

察覺到他前來,霍長風反應一會兒,將手中的杯子舉起,看著他。語調十分平穩,只是怎麽都不像是霍長風這個清高郎君平日裏會說出的話。

“來和我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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