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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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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遂州的百姓歡天喜地送走了宣王。

宣王臨走前,大家還送了萬民傘,成千上百的人送了五六裏路,若不是被宣王勸下,看隨行百姓不舍的樣子,還要再送五六裏。

宣王負手站在路中間,看著隊伍中的年輕人攙扶著耄耋老者走著鋪滿陽光的土路,滿臉喜意地離開,臉色的笑容比太陽還燦爛。

宣王嘴角微微勾起,等到百姓們都走遠了,嘴角一垮,一把跳上馬車轅坐,不住地用手捶著膝蓋,嘆氣道:“還好走了,再陪他們走下去,本王要累死。”

他雖然不老,但是自己真的是個瘸子。

可是送行隊伍中還有八九十歲的老者,他一個身強體壯的王爺總不能先說自己撐不下去吧。

隊伍中的人看到他這模樣,不禁發笑。

“笑什麽?本王也是沒辦法,難道拋下這麽多百姓,咱們一溜煙跑了?”宣王給了他們一個白眼。

宣王也沒有休息多久,很快就上了馬車,讓隊伍啟程,他們下面還有一場硬戰要打,因為下面他們要去的地方有藩王的封地,雖說國策不允許藩王幹涉地方內政,可是一些地方藩王不該做的事還是一個都不缺地去做。

田地的侵占兼並這事,如果會大面積發生,多半是地方發生了系統性的腐敗。

兩王之事結束沒多久,甚至在他出發前,齊王、晉王的家眷才開始被流放,以他們的腳程,估計兩個月才能到流放地,但願這次不會有藩王昏了頭,想要和兩王家眷作伴。

遂州的百姓對宣王他們是戀戀不舍,可是對於遂州的官紳士族階級,可是歡天喜地,就等著打算等到宣王他們走遠了,放鞭炮慶祝。

在確定宣王不會弄個“回馬槍”後,遂州一些有門路的人開始給京城的一些人寫信告狀。

狀告宣王貪圖享樂,威逼地方民眾,擾亂地方秩序……

進而,霍瑾瑜那邊也收到了不少官員對宣王處理地方田地兼並侵占一事的彈劾、不滿,不少折子控訴宣王沈迷享樂、收受賄賂、驕奢淫逸、威逼地方富紳、擁兵自重、怕是有不臣之心……

霍瑾瑜當做沒看到,讓顧問處將這類折子暫時壓下。

半月後,位於錦城的慶王在折子裏哭天喊地,說宣王硬闖王府,搶走了王府不少的地契和銀錢,簡直是強盜,實在是無法無天。

霍瑾瑜視線移到手邊的另外一份折子,上面清楚標註了,慶王夥同當地的駐軍侵占了二十三頃田地,威逼兩千多名屯田軍成為佃農……

慶王也有臉哭!

不過宣王的手段看起來還是有分寸的,沒有動用武力。

慶王表示,他那是怕丟臉,沒敢在折子裏說,宣王當時的陣仗,他還以為要拆他的王府了。

霍瑾瑜同樣當做看不見。

一些事,她當做看不見,就是給大家面子,若是計較起來,慶王損失的就不是現今這些了。

但是他與地方駐軍勾結,這就是大忌。

若不是顧忌兩王的影響,加上就算她不怎麽調查,也知道此次調查田地侵占兼並的事情,肯定有不少藩王、宗室牽扯在內,要追究,也是等事情解決後,一起追究,現在先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

等到快到年底的時候,彈劾宣王的折子已經堆疊成山,用三口箱子都裝不下。

即使知道她不處理,群臣還是孜孜不倦地彈劾。

當然也有一些人為他說話,可是奈何宣王的身份帶著敏感性,加上他自從得到這個任務後,民間聲望越發高,一些人擔憂確實也能理解。

讓許多朝臣不解的是,陛下是否對宣王殿下太縱容了。

此次派遣宣王下去處理民間田地兼並侵占事宜,陛下不僅派了兩名顧問處學士跟隨,其中一名還是顧問處首席,還給了宣王便宜行事的權利,還派了羽林軍護衛……

而且民間那邊的風向要讓一些人迷惑。

和朝堂這段時間不間斷的彈劾不一樣,民間百姓反響一直很好。

自從宣王出發,百姓都是支持的態度,表示前些年宣王殿下孤身去草原拯救四公主,現在又為民請命,為百姓奪回侵占的田地、為百姓伸冤,尤其宣王殿下他的腿還有殘疾,真是大好人、青天大王爺!

每次聽到宣王受到刺殺,或是受到一些藩王的刁難和彈劾,消息都會很快傳到民間,引起百姓極大的憤懣,對不配合的地方鄉紳官員藩王,那是口誅筆伐,編成兒歌傳唱。

說書先生看到風向,將這些事情匯總編成故事,來吸引百姓。

年底這段時間,京城最流行的是《宣王三降夜叉,為名請命誅邪神》,在許多茶館都很受歡迎,這個故事比起以往的故事,更加精彩狗血,現下還沒有寫完,聽出最後一冊要年後才能出來。

路邊茶攤,一身青袍的說書先生高聲道:“俗話說,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大家都知道,鬼在夜間的實力要比那白日強數十倍……”

百姓們兩手插兜,神情專註地看著說書先生,連手邊的瓜子、花生都不碰了。

一刻鐘後,這一出戲講完,滿臉皺紋的說書先生敲了一下驚堂木,“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茶攤的眾人發出失望聲,不過還是鼓掌叫好,打賞的打賞,鼓掌的鼓掌。

說書先生看著桌上堆積的銅板、尤其看到其中夾雜著碎銀,臉上的笑意更大了,不住地說謝謝。

茶攤老板遞上一杯熱茶給他暖胃。

冬日裏,寒風吹的緊,他這個茶攤也是因為位置好,在背風口角落裏,所以才能吸引這麽多人。

眾人聽完,有些意猶未盡。

“不知道宣王殿下什麽時候回來?”

“天下那麽大,恐怕明年都回不來。”

“欸,你們聽說沒有,宣王又病了,聽說這次病的挺重的,陛下又派了禦醫去了。”

對於生病他們也能理解,畢竟宣王年紀也大了,而且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只求宣王身邊的人能照顧好他吧。

“唉,老天爺保佑宣王殿下啊!”

“嘖……你們啊,你們真信宣王病了。”說話的男人一臉不屑地看著茶攤的人。

“為什麽不信,我聽說因為各地彈劾的折子太多了,宣王殿下被氣病了。”

男人不以為然道:“從宣王離開,到現在,大家都為他說好話,你們知不知道,這些話,對於一個藩王來說,可是催命的毒藥,宣王能不病嗎?”

一個有些稚氣的少年不服道:“按照大哥你這說法,為了宣王好,難道還要我們罵他?”

男人一拍桌子,“那是當然,你們聽過什麽叫‘自汙’嗎?你們等著吧,如果宣王沒那麽蠢,過段時間,大家都會聽到宣王變壞的消息了。”

“呸!說什麽胡話呢,是你自己想聽到這消息吧,陛下可是宣王殿下的親弟弟,他有多信任宣王殿下,朝中誰不知道。”

“呵呵……陛下真信任宣王,也就不會讓他幹著活了,你看康□□王他們就不用,還不是因為宣王好欺負。”

“你胡說,宣王殿下才不會出事。”

……

眼看著要吵起來,茶攤老板連忙出來調解,周圍人也和稀泥。

茶攤斜對面的二樓廂房,裏面的人將下方的熱鬧看的一清二楚。

徐於菟吩咐道:“白釉,你跟上那個拎著鳥籠的男人,看看他是什麽來頭。”

白釉點頭,小跑下樓。

謝少虞拎起一旁在火爐上咕嚕咕嚕的銅茶壺,給徐於菟、宋致倒滿。

倚靠在窗戶的宋致將窗戶的縫隙關小了一點,失笑道:“看來宣王礙了不少人的眼。”

徐於菟:“也有人想要挑撥陛下和宣王殿下的關系。”

“徐兄不必擔憂,你我都知道,陛下很信任宣王,否則也不會在京城為宣王造勢。”謝少虞溫聲說道。

宣王做的事情能在京城傳的這般熱鬧,其中陛下的縱容和引導不可或缺。

而且一旦下面彈劾宣王的折子堆滿了一箱子,陛下就讓人傳出宣王生病的消息,然後派禦醫去診治,弄得群臣無言以對。

所以現下京中再次傳出宣王病重的消息,謝少虞就知道彈劾宣王的折子又堆滿了一箱子。

宋致坐下,微微吹了吹滾燙的茶水,看著白霧在空氣中化開,唇角勾起,“比起上次宣王病重,這次可是快了十天。”

看來宣王惹到的人不少。

等到明年,估計宣王病的會愈發頻繁了。

宋致擡眸掃視面前二人,“咱們要不要打賭,看看明年,宣王還能病幾次。”

謝少虞提醒道:“老師,朝廷禁止官員賭博。”

宋致:“咱們又不涉及到錢財,只是日常玩樂。”

徐於菟:“現在已經有人覺察出不對,明年若是再病,可能會有人上奏讓宣王回京,所以陛下多半不會用這一招。”

“通透!”宋致抿了一口茶,將茶盞放到桌上,唇角弧度不變,“不過宣王這一波也不虧,早知道有這麽多熱鬧,我當初就不生病了。”

聽到這話,徐於菟、謝少虞頓時無語,額角降下黑線。

謝少虞嘴角抽抽,要笑不笑道:“老師這想法確實不錯,當年也是您和宣王殿下一起去韃靼王庭救了四公主母子,這次若是您和宣王殿下在一起去,百姓也喜聞樂見。”

“不用這麽期待。”宋致嘴角弧度收了收,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這事就不要搶宣王的風頭了。”

徒弟越大,越不乖了。

徐於菟同樣沒有留情,“宋大人,於菟以為,您與其猜測明年宣王會不會生病,不如想想,若是宣王那邊遇到困難,陛下會派誰去幫助他?”

過了這個年後,許多人回過味,為了保住他們侵占的那些田地財產,肯定會反擊。

陛下這次出動了宣王、兩名內閣學士、七名禦史還有羽林軍護衛,仍然不順利,可以想象若是其他人,恐怕會更難。

宋致呆了一瞬,頓時扶額頭疼,“徐於菟,若是陛下真這樣,我可不會客氣,你就等著吧。”

徐於菟:……

比起他,他覺得陛下會更屬意宋致。

……

臨近年底,霍瑾瑜派人往邊關送了一批紅色綢布,她今年沒時間去邊陲巡視,要讓一些人失望了。

不過她沒忘去年的約定,人去不了,可以送些紅綢、喜餅、喜糖讓邊陲成親的將士能添些喜意。

而且她還讓人打了一批喜幣,主料是銀,與去年的龍幣一樣大小,正面是畫,背面則是刻著“花好月圓,佳偶天成”,送與成親的邊陲將士。

對於邊陲將士,去年霍瑾瑜走後,大家上頭時,也會期盼皇帝今年再來邊陲巡幸,隨著年底臨近,京城那邊一個個政策推出,大家推測陛下可能不會來了。

誰知道陛下並沒有忘記他們,派人送了紅綢、喜餅、喜糖,還有皇宮大內工匠制作的喜幣,成親的新人們拿到東西時,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讓不少人扼腕嘆息,後悔自己沒趕上這趟。

……

距離過年還有三天時,宣王的隊伍到達了廣德。

當地的府衙也提前做好了準備,下榻的府衙、驛館都準備好了熱水、吃食,力求讓宣王這行人滿意。

距離除夕還剩最後一天時,宣王讓人去城中采購了不少年貨和果蔬肉類,打算過年的時候,帶著大家一起吃鍋子。

也是在這一天,霍瑾瑜派去的沈禦醫終於追上宣王他們的隊伍了。

沈禦醫一行人進城時,宣王正在宴請當地府衙官吏(沒有刀斧手盯著的那種)。

宣王詫異:“陛下派的禦醫到了?”

親衛道:“是,屬下仔細查驗對方身份,確實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宣王頓時皺起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重口味酒肉,在猶豫要不要配合做一下戲。

廳內的官吏還以為宣王不喜歡京城來的禦醫。

……

“殿下,您若是不喜歡,不若下官前去應酬?”

“是啊,京城路遠,殿下的病現在早就好了,此人來的太晚。”

“殿下,不如將那名禦醫打發算了。”

“此事還是不妥,畢竟是陛下的心意。”

……

一旁的洛平川看著七嘴八舌的眾人,面色淡定,目光搜過宣王時,眼皮微跳。

因為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宣王,眨眼間就一副虛弱之相。

實在打廳內眾人的臉。

如他所想,眾人也會驚呆了,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心中不住感慨,陛下對宣王的壓迫力。

宣王一副扶額虛弱狀,“本王有所不適,諸位繼續,本王先離開。”

旁邊的長史配合地扶起宣王,多餘的話都不說,就直接走了。

洛平川見狀,起身對賓客們拱手道:“在下亦有不適,先行告退,請諸位見諒。”

眾人:……

等到洛平川、宣王離開,眾人看著空蕩蕩的主位,又望了望洛平川的位置,只能互相舉杯安慰了。

出了宴客廳,宣王一掃虛弱狀,大步往門口趕。

洛平川跟在後面。

才到門口,正好沈禦醫他們也到了。

看到宣王,沈禦醫等人連忙給他行禮,“參見宣王殿下!”

宣王快步下了臺階,將沈禦醫扶起,“勞煩沈禦醫這個時候來給本王看病,真是辛苦了。”

“都是為陛下辦事,不辛苦。”今年六十歲的沈禦醫雖然年歲大,但是精神矍鑠,頭發就白了一點,看上去頂多也就五十出頭。

眾人入內,宣王將他帶到自己的院子。

等到雙方坐下後,宣王從善如流地伸出手腕,讓沈禦醫給他診脈。

別擔心,他沒事!只不過為了安霍瑾瑜的心,防止他中了毒手。

之前霍瑾瑜第一次派禦醫來時,弄得宣王莫名其妙。

他以為陛下會給他送來一些禦史,誰知道派下來一個禦醫,而且他壓根沒病。

聽聞在京城百姓口中,他已經重病了,並且三天兩頭遭遇刺殺,宣王更加無言以對了。

他又打聽到,彈劾的折子一大口箱子都放不下,更是無語了。

暗罵小七給他想的什麽餿主意。

不過禦醫來了後,宣王配合地養了兩天病,就當調養身體了。

順便用重病的借口,挖出了藏在隨行隊伍裏的老鼠。

……

沈禦醫診脈後,笑容和藹,“殿下的身體無恙,微臣回去也能給陛下交差了。”

宣王放下袖子,隨口問道:“陛下最近可好?”

“陛下一向安好,讓老臣囑咐殿下,您年紀大了,飲食要清淡,早睡早起,才能有益身體。”沈禦醫笑的眼角都是褶子。

他當然開心,他老家就在廣德,今日看了宣王,明日就能回老家看看,祭拜祖先,看看家鄉的風水有沒有變。

“……”宣王確定這話是霍瑾瑜說的,沈禦醫說不出這話。

沈禦醫此行當然不是來走個過場,不僅帶了禦賜的賞賜、年貨,還有霍瑾瑜的書信、給宣王準備的新衣、洛母給洛平川準備的東西……林林總總一大堆。

宣王目光柔和地看著東西的冊子,“因為我的事情,陛下被那群官員吵得萬分頭疼吧!”

沈禦醫:“實際上陛下並不頭疼,都察院反而更熱鬧。”

陛下只需要當做看不見就行,但是都察院不能不管,大家摸清霍瑾瑜的態度後,最近將火力集中到都察院了,想讓都察院吵霍瑾瑜。

宣王挑了挑眉,“那我就放心了。”

雖然都察院挺惹人嫌的,不過這次也算是做了好事。

下午,沈禦醫給巡查組的其他官吏也診了脈,除了其中一位禦史風寒有些重,其他人還算不錯。

次日,沈禦醫就帶著人回老家了,。

為了防止意外,宣王派了四個侍衛護送沈禦醫。

其他人準備過年。

臨近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雪,宣王讓人擺出黃案,備了果盤、香爐,祭拜天地和祖先。

誰知,傍晚酉時的時候,沈禦醫居然回來了,和離開時的滿臉笑意不一樣。

歸來的沈禦醫繃著臉,臉色比天色還暗沈,並且身後還老實跟著四名全身綁著麻繩的男人,都是四五十歲的年齡,其中有一人,看面相和沈禦醫肖似。

除了這四人,後面還跟著一些抽抽噎噎的女子和孩子,還有許多一身補丁的百姓跟著。

浩浩蕩蕩的人都快將府衙門前的路給擋著了。

聽到動靜出來的宣王迷惑地看著沈禦醫。

沈禦醫不是說回鄉祭祖嗎?

這是碰巧遇到賊了?還是除暴安良了。

宣王目光落到他吩咐陪同沈禦醫一起回去的四個侍衛身上,四人身上沒看到外傷。

四名侍衛走到宣王身邊,行了一禮。

宣王用下巴戳了戳沈禦醫方向,低聲問:“怎麽了?”

四名侍衛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名侍衛抱拳道:“殿下,那四人是沈禦醫的親人。”

他話音剛落,沈禦醫帶著眾人已經做到府衙門前。

沈禦醫不理身邊人的勸導,撩起長袍,膝蓋磕在滿是薄雪的路面,冰涼冷硬的雪粒如針一般,從膝蓋一直紮到他心裏,寒的他全身顫抖。

他幼年貧困,又正值兵荒馬亂,為了學到這身醫術,他放棄了許久東西,備嘗辛苦,就是為了能讓後輩能過上安穩的日子,造福鄉裏。

可是他從來不知,他們那一大家子居然成了為害鄉裏的禍害,全村八百畝地,居然一大半都被他這群不肖子孫給占了去,用的還是他這個禦醫的名義。

沈禦醫想起自己回去時,村裏人提到他家時的嫌惡和敬畏,不由得捶胸頓足。

他積善行德一輩子,最後子孫卻成了禍害,百年之後,讓他如何見列祖列宗。

“宣王殿下!老臣沈百裏帶著不肖子孫向您請罪!”沈禦醫長呼一聲,跪伏叩拜。

後面的族人見狀,也不敢耽擱,紛紛跪了下來!

聲音嘰嘰喳喳,有些還有濃重的口音,不過一大部分也能聽出來,無非就是求情、狡辯。

……

“殿下,求您繞了我吧,我算是主動負荊請罪吧。”

“老祖宗,您快起來啊!”

“嗚嗚嗚!二叔,您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今天是過年,您這是拿著刀往大家心上紮啊。嗚嗚嗚……我們聽說您回來探親,您不知道大家多麽開心,現在卻要搞得家破人亡。”

“老祖宗,您別這樣,家裏的地都是鄉親自願賣的,這點官府可以作證。”

“二爺爺,是孫子的錯,您別凍壞了身子,我聽說殿下心善,您不喜歡,田我們就不占了。”

“他爹,我們過得好苦啊!你沒了,讓我們一家老小怎麽辦!”

……

聽著耳邊的聲音,沈禦醫默默閉上了眼,濁淚從眼角滲出。

“沈禦醫起身吧!”宣王走到他身邊,將他扶起。

沈禦醫唇瓣顫動,胡須不停地抖動,最終只發出一聲無奈,“殿下,微臣有愧啊!”

他這話既是對自己說的,也是對宣王說的。

若是真能狠下心,直接不管回京即可,可是擔心這群混賬在弄出其他亂子,仗勢欺人,他只能將他們綁來了。

這群人真是在小地方呆久了,以為自己能無法無天,覺得上面下來的官管不到他們身上,可是他們也不打聽一下宣王是誰、陛下這次的陣仗。

他聽說,在宣王來到廣德之前,隔壁村一些膽小的富紳已經將侵占的田地還了。

而這群人什麽動靜都沒有。

難道他們以為,他回來後,會給他們保住手中的那些田地嗎?

只能說,沈禦醫算是猜中了族裏人的僥幸心理。

他們想著,就算沈禦醫一時不願意,可是他也要在家裏過年,這種特殊時間,全族老小齊上陣,就是鐵也能融化了。

可是他們沒想到沈禦醫不吃這一套,年還沒過,就將幾個做主領頭人綁了,送到了宣王殿下面前。

宣王雙眸掃視眾人,原先嘰喳的百姓瞬間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他。

“沈禦醫,天寒,你不如先進衙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由本王處理。”宣王聲音淡淡。

沈禦醫再次看了看身後的族人,無奈地點點頭。

眾人見狀,急了。

有幾名抱著孩子的婦人想要上前拉住他,被侍衛擋住了。

等到沈禦醫離開,宣王負手道:“爾等今日就回去吧。”

聽到這話,大家楞住,一名滿臉褶子的老人不可置信道:“殿下難道不怪罪我等?”

好幾人面色一喜,長舒了一口氣。

以為自己不僅保住了人,也保住了地。

宣王冷冷道:“沈禦醫在乎你們,親自將你們送過來,只是今日乃是除夕,本王要過年,處理田地侵占事宜要等到初二,現在沒空管你們。”

沈家人頓時如遭雷擊。

說完話,宣王就進了府衙,不理身後眾人的求饒。

……

入了府衙,洛平川正在寬慰沈禦醫。

他也能理解沈禦醫的心態,身為大夫,肯定是想濟世救民的。

誰曾想自己的族人會胡作非為,而他甚至也成了幫兇。

尤其老人家又有些重面子。

沈禦醫見宣王回來,微微一怔,想要詢問,但是又覺得自己沒臉提。

宣王坐下,一邊烤火,一邊道:“本王讓他們回去了,今天是過年,本王沒心情處理這些。”

“讓殿下見笑了。”沈禦醫苦笑一聲。

洛平川遞了一杯茶給他,“沈大人放寬心,這種事也不稀奇,您能大義滅親,已經足夠讓在下欽佩了。”

“……老夫擔不起。”沈禦醫接過茶,看著茶盞裏不斷沈浮的茶葉,“大過年的,誰不想過好年,老夫怕過了年後,我會改變主意。”

老人家容易心軟,他擔心自己也成了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人。

洛平川嘆了一口氣。

宣王:“他們還有一天時間,若是真有心改過,今日過了年,明日就能處理了。”

沈禦醫知道他的意思,看著外面漸漸下大的簌簌雪花,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心裏也拿不準,但願那些人不要糊塗下去。

洛平川見沈禦醫面色減緩,露出笑容,“今日是過年,後廚今日做了好多菜,就等著開席你。”

沈禦醫朝宣王拱了拱手,“那就叨擾殿下了。”

“無礙!”宣王擺擺手。

年夜飯吃完後,沈禦醫掏出一大堆荷包,給現場的小輩一人發了一個,洛平川得了兩個。

洛平川捏著荷包,荷包精致,一看就知道提前準備好的。

想著老人家滿臉歡喜地回鄉過年,細心地為鄉裏的小輩準備好過年的荷包,最後卻失望而歸,連年都沒過上,洛平川不禁心疼。

那邊宣王也在發紅包,他沒有沈太醫那般講究,都是用紅紙封的,不管是隨行人員還是府衙的官吏都有。

大家也配合,上前說著吉利話。

……

此時,霍瑾瑜也在乾清宮擺了席,請了四公主母子、霍雛鳳、崔太妃、霍永安等人。

一群人熱熱鬧鬧吃了飯,霍瑾瑜依舊用特質的銀幣給眾人發了紅包,還要派人給朝中重臣送菜、送賞賜,方方面面都要想到,尤其在外駐守的封疆大吏家眷,都要照顧到,要普施皇恩。

除了這些,她還給太學、軍事學院的師生送了年禮和銀幣。

麒麟研究院的眾人也不能缺。

等到過完年一核算,她應該算是天底下過年花錢做多的人了。

霍瑾瑜看著紙上算出的數字,心中一陣抽痛,無奈望天,“大家果然說的沒錯,過年就是過劫啊。”

別說普通民眾承受不住親戚之間的應酬往來。

其實她感覺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檀菱和韓植一頭霧水。

過年當然是過節……

……

初五過後,百官正式上朝。

昌寧四年的第一次早朝,霍瑾瑜原先不想提屯田的事情,奈何有臣子時時刻刻記在心裏,年後第一參就給了宣王。

霍瑾瑜耐著性子聽完,讓其退下,決定說說如何改革屯田的事情,畢竟去年下半年,宣王的被彈劾折子都存了四大箱子了。

宗親、藩王、公侯、伯爵、勳臣、貴戚、地方鎮守武官、豪族士紳,這些是屯田侵占的利益者。

也是她與宣王所要面對的阻力。

根據朝廷政策,為了保護屯田,屯田是嚴禁典賣,如果有私自典賣的,除了要追納應交的屯田數,買賣雙方還要定罪。

為防止屯田別侵占盜賣,朝廷也經常進行清理、巡查。

當然政策是一回事,下面的執行力度又是一回事,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那麽多屯田被侵占的事情。

對於地方的特權者,底層百姓將士是天然的弱勢,尤其古代這種階級分明的時代。

對於如何解決屯田侵占問題,朝臣們也各抒己見。

有人覺得要加強地方監管,嚴懲盜賣……

有人覺得要改變屯田制度,如果大規模出現屯田侵占,說明已經就不適應現今的時局……

也有了提出可以解禁屯田買賣,允許將團屯田改成民田……

其實許多地方不止屯田,包括普通民眾的民田,為了逃避賦稅,許多人都記在族中當官的名下,畢竟可以免賦稅。

一些地方的屯田名義上為屯田,實際上可能變成當地武將的私產。

而且因為這兩年天災頻繁,一些地方的屯田產收甚至不足以繳稅,將士主動交易屯田,不想種田,任由屯田荒廢。

經過三天的討論,霍瑾瑜決定允許屯田買賣合法。

買者納糧,永遠為業。

無論什麽人,想要屯田,只要交糧賦,就可以獲得所有權,那些達官顯貴,亦是這個標準。

對於一些偏遠地區,如果沒有屯田軍,則將地撥給邊民開墾,同時降低邊陲地區的賦稅,一些土地貧瘠地區則直接免交賦稅。

總之先讓百姓和將士先能活下去,再說繳稅的事情。

同時鼓勵百姓開墾荒蕪屯田,只要開墾,按時繳納糧賦,則獲得田地的所有權,之前遺棄荒廢的主人不得爭奪。

對於荒蕪地區,無論軍民,只要願意開墾,直接按照民田標準。

霍瑾瑜命顧問處將相關旨意擬好,命令六部將屯田改革示意公布天下。

忙完這些後,霍瑾瑜收到了沈禦醫的請罪折子。

對於這種折子,霍瑾瑜並不陌生,別說沈禦醫,就是虢國公老家的人同樣也有田地侵占的情況,虢國公聽說後,派了鄧天鵬回鄉處理,事後也上了請罪的折子。

讓霍瑾瑜對沈禦醫事情關註頗多的原因,在於宣王之前也寫了信,說了沈禦醫除夕當日大義滅親的事情。

這個時間段,相信沈家人對於此事肯定記憶深刻,就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再犯了。

據宣王說,沈禦醫除夕天的舉動對沈家人震撼是強烈的,初一天沒亮的時候沈家人就全族出動,在村長和裏正的見證下,將他們侵占的土地都還了回去,鄰村的也沒忘。

然後初二的時候,沈家的長者又帶著家中小輩去府衙去請沈禦醫,可以說是將姿態都快貼在地上了。

事後沈禦醫訓斥沈家人一頓,然後祭拜了先祖,雙方才算明面上沒了隔閡,至於心中如何想的,旁人也猜不出。

霍瑾瑜給老人家寫了兩句安慰話,然後將折子放到一邊,拿起了另外一個折子,是東夷宣威司呈上的,說近來東夷島北方勢力代表室町幕府的將軍病逝,室町幕府扶植了一個六歲小將軍,目前打算與鐮倉幕府開戰,以為上任幕府將軍報仇的名義。

而實際上,上任幕府將軍是得了肺炎病亡的,與鐮倉幕府勢力並無關系。

宣威司詢問他們如何做?是進行調解,還是放任不管。

若是放置不管,恐怕又會引起沿海倭寇肆虐。

霍瑾瑜想了想,讓宣威司便宜行事,在保護好宣威司眾人、島上銀礦的情況下,不必對東夷人有太多忌憚,若是傷到景朝百姓,十倍奉還,勢必讓東夷人付出代價。

廣州的造船廠去年造出了三艘戰船,據廣州府知府上奏,預計今年年中,至少有六艘戰船出廠。

梁國公那邊訓練的南海水師也有了成效,若是東夷島真打起來,可以讓梁國公帶著南海水師歷練一番,順勢鬧大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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