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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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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洛平川帶著母親提前歸來。

謝少虞傍晚從宮中回來,聽說洛平川回來了,帶著鄭餘牙轉交的信和一些冀州地區的土特產上門。

洛平川的宅子在八號,距離謝少虞也就幾步路的時間。

宅門被敲響,裏面傳來洛平川的聲音,“誰啊?”

謝少虞高聲道:“洛兄,是我,謝少虞!聽聞你回來了,將鄭餘牙所托書信交給你。”

聽到這話,裏面的腳步急促起來。

“啪”的一聲,宅門被打開。

洛平川一身青色布衣,看著面龐消瘦了一些,看到謝少虞,帶著喜色,“謝兄好久不見。”

謝少虞拱手道:“洛兄好久不見。”

洛平川讓出半身,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與母親今日才回來,還在收拾宅院,實在有些唐突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從旁邊柴房出來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花白頭發,衣服素凈,不笑時帶著幾分苦相,可能時常皺眉,雙眉間早就刻了一道溝壑。

看到謝少虞時,有些滄桑的眸子帶著幾分警惕,聽到洛平川介紹後,嘴角下意識勾起笑容,“原來是平川經常說起的那位謝公子,多謝您這些年對平川的照顧。”

謝少虞拱手道:“大家同榜出身,又都在顧問處,自然要相互照顧。”

“哦。”洛母不著痕跡地打量謝少虞,面露欣賞,“謝公子果然是儀表堂堂,不似我家這位,唉!老身真是為他頭疼死了。”

“娘。”洛平川無奈地喊了一聲。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歡娘嘮叨這些,謝公子,正廳剛剛才收拾出來,你和平川先說話,老身去給你們燒茶。”洛母指了指正廳方向,然後從柴房抱了一堆柴火去廚房了。

“伯母不必這樣,在下與洛兄相識已久,不用這般客氣。”謝少虞拿過一旁小廝手中的包裹遞給洛平川,“洛兄,這裏面有鄭餘牙給你寫的信,還有一些冀州當地的特產。”

洛平川接過,並沒有打開看,瞳孔微顫,面色有些激動,“他……他還好嗎?”

去年到冀州的時候,沒有找到人,讓他以為人沒了。

“鄭餘牙現今在南戈灘銅礦場當小吏,這種曾經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在冀州很吃香的。”謝少虞說道。

洛平川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洛母不住用袖子擦著濕潤的眼眶,“過的好就行,過得好就行,他是個好人,好人啊!”

平川說了,若不是鄭餘牙替他擋了,遭難的就是他了,到時候,被汙蔑舞弊事小,她更擔心平川遭遇其他的。

“不……鄭公子不翻案,老身一輩子不安心,就是到九泉之下,也要告到閻王殿裏。”想起以前他們在老家的待遇,洛母目光變得猩紅,滿滿的不忿和委屈。

“娘,現下我已經帶你來京城了,一切都會好,我一定會為鄭兄翻案的。”洛平川半摟住婦人有些瘦小的身軀,拍了拍她的肩膀。

洛母聞言,擡眸註視他,欲言又止。

謝少虞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也不插話。

最後洛平川、謝少虞還是被洛母趕進正廳,她去燒水煮茶。

謝少虞見狀,讓書童去幫她。

兩人坐在廳中,洛平川兩手一攤,“讓謝兄見笑了,實在是今日才歸來,明日我打算請個婆子和丫鬟,這樣家母也能輕松。”

謝少虞聞言,瞥了他一眼,“我早就告訴你,身邊還是要有服侍的人,你偏偏不願意,事事親力親為,陛下的俸祿又不少,難道堂堂內閣學士還捉襟見肘了?”

“……”洛平川無言以對,直接扭頭。

謝少虞以為讀書人都是大少爺嗎?他以前獨自求學的時候,就靠自己,比起以前的壓力,現在這些都是小事情。

大概半刻鐘後,洛母給二人上了茶。

片刻後,院門再次被敲響。

洛母迎出來,一邊走,一邊道:“來了。”

謝少虞、洛平川詫異,緩步來到院中。

院門被打開,洛平川就聽到洛母錯愕的聲音,“這位……公子……來找誰?”

徐於菟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他們耳朵裏,“在下徐於菟,聽聞洛兄已經回來了,敢問這位大娘,洛兄可在?”

洛平川嘆笑,快步上前,“徐兄!”

徐於菟看到洛平川、謝少虞,拱手道:“原來你們都在啊!”

等到眾人坐到廳內,徐於菟發現洛母時不時瞅他一眼。

雖然他知道他的面容較之尋常男子有些艷麗,但是也沒有稀奇到如此誇張的地步吧,而且男生女相,自古以來,也不太稀奇。

“咳。”洛平川也察覺洛母的眼神有些冒犯了,連忙輕咳一聲。

洛母反應過來,連忙收回眼神,“多謝二位公子平時對我兒的幫助和關心,對了,要不要在這裏吃飯,我給你們做幾個拿手的小菜。”

洛平川見狀,無奈地扶洛母坐下,“娘,你就不必忙了,我與洛兄、徐兄他們不必這般客氣,您先休息休息。”

說完話,洛平川給她倒了一杯茶。

洛母乖乖地兩手捧著茶杯,小口喝著。

因為有洛母在一旁,徐於菟、謝少虞就坐了一會兒,很快就相攜離開了。

洛平川、洛母將二人送走後,洛平川扶著洛母回到正廳。

洛母摸了摸他的臉,失笑道:“看來老天爺還是保佑你的!”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都說昌寧二年的一甲三人容貌出色,氣質各異,比起狀元,榜眼、探花在容顏上更勝一籌。

更勝一籌的好!那位徐公子長得好啊!

洛平川無奈道:“娘。”

忽而洛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聽說那位徐公子家還有一個妹妹?長得和他差不多?”

差不多?

洛平川聽到母親這評價,忍不住發笑,“徐小姐現下是軍事學院的學生,她雖為女子,但是身量挺拔,身手矯健,不輸大多數男子。”

“什麽軍事學院?京城的姑娘能上學院?軍事?裏面的人和將士有關?”洛母不解道。

老家地方比較偏僻,平時很少知道外面的消息,甚至兒子日子越過越好,她還是通過當地府衙和村中裏正對她的恭維態度推測出來的。

到了京城後,一路上她眼睛都看不過來,真的稱得上書中所說的“玉樓瓊閣聳立”、“繁花似錦”,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比他們縣城要熱鬧、繁華百倍。

“娘,京城新鮮的東西很多。我所說的軍事學院是陛下為朝中勳貴子弟設立的第一軍事學院,徐姑娘今年成了那裏的學生。”洛平川溫聲解釋道,“徐姑娘能入軍事學院,當時朝野也是起了一番波瀾,還好陛下開明,力排眾議。”

“本來就難啊……”洛母目光落到灑滿落日餘暉的小院中,將萬物的輪廓都勾勒出來,仿若畫一般,“徐姑娘她也是幸運的。”

……

宣王那邊緊趕慢趕,終於在霍瑾瑜的生辰前到了京城。

那邊才落腳,臉還沒有洗,紫禁城大總管韓植就過來了。

宣王滿臉疲憊地看著他,“韓公公,你和本王先透個低,陛下讓我進京,到底因為什麽事?”

韓植笑容諂媚:“宣王殿下,陛下聽聞您來了,心疼您舟車勞頓辛苦,讓奴才給您送些禦膳補品,您不必急著進宮,明日去也行。”

“我還要感謝陛下的體貼啊!”宣王皮笑肉不笑道。

“嘿嘿嘿……宣王殿下息怒,陛下真是心疼您。”韓植幹笑兩聲,討好地揮動浮塵,給宣王掃去身上不存在的塵土。

看到韓植這樣子,宣王越發覺得霍瑾瑜這次給他的活肯定很累。

等到韓植留下東西離開,宣王先泡了一下澡,洗去了腦子的昏沈後,終於有了對策,“來人,去將宋致請過來!”

半個時辰後,王府長吏苦著臉回來了,“殿下,宋大人他不願意來。”

他去了宋致府上,也見到了休沐的宋大人。

可是宋大人前腳聽到宣王請他,後腳就病了,還是當他的面“病的”,讓他實在無言以對。

宣王聽完事情經過後,嘴角直抽。

他不就是因為四姐的事情,坑了宋致一次,要不要這般謹慎。

“殿下?”王府長史見宣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提議道:“要不我再去請宋大人?”

“不用,看明天陛下有什麽事,若是輕松的活,就讓他歇歇,若是實在頭疼的,他別想跑。”宣王磨牙道。

王府長史:“那我就不去請宋大人了?”

“你再去請一次,古時候有三顧茅廬,總要讓宋致體會到本王的誠心吧。”宣王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茶,淡定的抿了一口。

王府長史連連點頭。

……

次日,霍瑾瑜下朝後,就將宣王宣到乾清宮。

宣王行禮之後,就單槍直入,“陛下到底宣我進京因為什麽事?”

霍瑾瑜給韓植使了眼色。

“宣王殿下您受累了,先坐下。”韓植諂媚地將宣王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宣王半推半就地坐下,眼神示意霍瑾瑜步入正題。

檀菱上了點心和茶,“殿下請用!”

等檀菱、韓植退到一邊,宣王看向霍瑾瑜:“陛下,你這般大張旗鼓,讓我越發忐忑了。”

“其實朕有個較為輕松的活計想要交給六哥你,這工作輕松、自由、可以游山玩水、還能為民請命,只需要你稍微動動嘴皮子就行了。”霍瑾瑜熱情道。

宣王:……

可以看出,小七要交給他的活,繁瑣、事多、需要舟車勞頓,而且要得罪人。

宣王敲了敲自己的瘸腿,似笑非笑道:“陛下,臣的腿不良於行,只求度過殘年,不想游山玩水。”

“朕就是擔心六哥您身邊沒個體貼人,所以想讓你出去走走,寄情山水,於己、於民、於國都有好處。”霍瑾瑜笑容燦爛,拿起桌上的一個冊子,讓韓植遞給對方,嘆了一口氣,“六哥,此事朕也是沒辦法,現下民間土地兼並風氣日起,我不想辛辛苦苦幹活,最後肥了士族門閥階級。”

底層百姓吃不上飯,他們除了罵老天爺,就是罵她這個皇帝了。

“所以,你是想我下去管這事?”宣王打開冊子,看著上面查出的各地被侵占的土地,劍眉聳起,“下面的人怎麽幹的?”

“這種事情就像墻邊的青苔,你若是不管,日後會侵蝕的更加厲害,日子久了,再想去治理,牽扯到的利益擴大,又更多的人被拖下水,即使朕有心治理,要花費的力氣和代價比現在更多。”霍瑾瑜平靜道。

而且你也不能寄希望一次性就能預防“青苔”,總有不被陽光照耀的地方,在潮濕環境下滋生“青苔”,需要人經常檢查,才能讓墻不被侵蝕。

宣王沈眉思索。

霍瑾瑜繼續道:“當然我也知道給六哥壓力大,朕會讓顧問處首席米開城、洛平川隨你一起去。”

宣王挑了挑眉,陛下居然舍得分了兩個顧問處學士給他,之前無論是廣州、還是冀州,陛下只派了一個人。

說實話,就是他加上兩個顧問處學士,他還是覺得壓力大,他要接觸的可能是地方地頭蛇。

民間可有一句話,強龍難壓地頭蛇。

霍瑾瑜見他還在猶豫,慢吞吞道:“朕給你在外便宜行事的旨意,若是你想砍人,給你弄個‘尚方寶劍’可好。”

宣王一頭黑線。

霍瑾瑜見狀,眉眼微彎,“朕可沒開玩笑,此事關系到天下普羅百姓,若是不配合的話,嚴重的可以謀反罪論處。”

至於謀反罪是什麽後果,這事情應該不用她科普了,天下百姓都知道。

“當真?”聽到這話,宣王終於正色起來。

霍瑾瑜:“絕無虛言。六哥,此事我就交給你了。”

說完,拿起桌邊的錦盒,示意宣王接過。

宣王打開錦盒,發現裏面放了三卷聖旨,都已經蓋了璽印,看了看內容,和霍瑾瑜剛才說的一字不差。

霍瑾瑜見他看得入神,隨口問道:“還需要尚方寶劍嗎?”

“要。”宣王立馬道。

他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沒有。

霍瑾瑜點頭,算是記下了。

宣王看完所有東西後,擡頭望向霍瑾瑜:“陛下,此次的活太難了,臣想再加一個人。”

霍瑾瑜聞言,眸光閃了閃,輕咳一聲,“六哥,昨日宋師兄請了病假,說他染了風寒,不能起身。”

有了前車之鑒,再想起宋致突如其來的請假,不難猜。

宣王面無表情道:“陛下,臣知道,臣的長史昨日去請人,話音剛落,宋大人就病重了。”

霍瑾瑜:……

她當然也知道,但是身為老板,平時也要容忍一下手下的小任性。

再說處理土地兼並的事情,有了宣王這個定海神針,又有米開城、洛平川,在加上都察院一群禦史,外加隨行的羽林護衛軍,這已經不錯了。

她可是按照下鄉平叛的標準來裝備的。

而且宋致雖然好用,但是也要給他一點清閑,她擔心逼得太緊,對方撂挑子辭職怎麽辦。

“嗯……看來宋師兄病的確實嚴重,連會客都撐不住了。”霍瑾瑜直接睜眼說瞎話。

宣王:……

……

從宮裏回來後,宣王沒有回他的住處,而是去了宋宅。

到了門口,正好遇上謝少虞。

謝少虞恭敬道:“參見陛下!”

宣王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來這裏幹什麽?”

謝少虞唇角露出苦笑,“聽聞老師病重,少虞特來看望。”

雖然知道宋致是裝的,但是他也要配合演戲。

“呵……”宣王嗤笑一聲,“他病沒病,難道你不知道?”

謝少虞一時無言。

入了宅子後,宣王原想見識一下重病狀態的宋致,誰知對方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吹著小風,點心、水果、瓜子、花生一應俱全,手邊不僅有折子戲、游記、還有圖冊話本。

最重要的是,在和煦的秋陽照耀下,宋致面色紅潤,比夏日時豐腴了一些。

所以宣王第一句話就是,“宋大人,幾日不見,你胖的快成豬了,看來真是病了。”

原先笑瞇瞇的宋致面色一滯,不可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我胖成豬?”

宣王點頭:“看來你的秋膘養的不錯,過段時間,我就通知二姐,過來京城殺豬。”

“……”宋致臉色更加黑了,“多日不見,宣王不止腿瘸了,眼睛也瘸了。”

“宋大人說這話之前,先照照鏡子,陛下之前賜給我一個半身銀鏡,宋大人要想要,求我就可以。”宣王直接坐下,給自己倒了茶。

謝少虞無奈地看著吵起來的兩人,“宣王殿下、老師,二位的年歲都不小了,還是少置氣。”

宣王和宋致同時指著對方,“你管管他!”

謝少虞頓時不語了。

宋致坐在宣王對面,剛想捏起一塊棗紅糕,忽而想起剛才宣王的話,默默端起了茶。

宋致飲了半杯,“陛下讓你進宮是因為何事?”

宣王大手搓開一枚花生,淡淡道:“只是去平叛。”

“咳……咳咳……”宋致一下子被嗆到了嗓子,眸子瞪大,“你?平叛,陛下糊塗了?”

怎麽可能。

謝少虞也吃驚不已,十分讚同宋致的話。

“否則,你覺得還有什麽事需要本王親自進京。”宣王冷眼瞥著他。

“……反正平叛的事情肯定輪不到你。”宋致斬釘截鐵道:“你若是不想說,我可以問陛下。”

“你可還病著呢。”宣王給了他一個白眼,“重病哦!宋大人。”

宋致:……

謝少虞無奈,任由老師和宣王鬥嘴下去,恐怕就是吵到天黑,都不知道事情原委。

“殿下,老師也是擔心你,您就告訴我等,陛下宣你到底是因為何事?”謝少虞誠懇問道。

宣王在兩人的註視下,抿了一口茶,而後說道:“我剛才說的沒差,此次與我一起的,還有顧問處的米開城、洛平川,所行之事關系到民生。”

謝少虞、宋致更加驚訝了,兩位內閣學士,其中一位還是內閣首席學士,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就別賣什麽關子了,快說什麽事。”宋致更加肯定,此行絕對不是平叛,要去平判,多帶兩名將軍都比帶米開城他們要強。

宣王也不再隱瞞,將事情說了,最後無奈望天,“陛下說了,若是有人不配合,嚴重者,可以叛亂論處,你說,我這能不是平叛嗎?”

宋致目露同情,同樣仰頭看著燦爛的天,“我這病真及時!”

這事情確實難辦了,陛下這般慎重,可以看出對宣王的重視,所以他沒什麽可擔心的。

宣王如他所願額頭青筋直跳。“宋致,信不信,即使你不願,我還是能將你拉上。”

“哎喲喲……這日頭太烈了,我的頭啊。”宋致擡手扶額,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宣王淡定地看著他演戲。

謝少虞側頭不忍直視。

心中想起自己才回到京城,陛下蒞臨學士宅,自己那時奏報土地兼並一事,以為陛下會盡快處置冀州附近的軍田兼並一事,沒想陛下會對全國動手,直接出動了宣王殿下。

……

霍瑾瑜在宣王離開後,宣見了米開城、洛平川,將事情告知他們,讓他們提前給其他人交接手中的工作。

米開城、洛平川恭敬應下,沒有問什麽。

此事一有宣王坐鎮,二有羽林衛護衛,他們所做的就是帶領禦史還有官吏們要將所有被侵占、兼並的土地都物歸原主,統計好所有數據。

根據估算,這至少要耗費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他們恐怕都沒有時間回京城了。

……

萬壽節後,宣王帶著米開城、洛平川還有翰林學士、禦史們,從京城京郊開始,第一站就是直隸,

光是一個直隸地區,宣王就耗費了半個月,大概因為在天子腳下,直隸地區的士紳比較配合。

那些不想配合,想耍貓膩,或者想搬出後臺抗衡的人,輕者罰錢,重者就是斬監候了。

宣王覺得這效率有些低,就和眾人商議了一下,反正已經有了直隸的經驗,接下來分成甲乙兩支巡查團,他與米開城分別領一隊,眾人商量好具體的章程後,給霍瑾瑜上了折子,請求他的允許。

霍瑾瑜看了後,很快就允許了,正好兩支巡查團可以互相監督。

……

十一月初,入冬的第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雪。

霍永安和霍芊芊又來到了乾清宮。

多日不見,霍芊芊看著氣質與之前有些差異,以前是天真無邪的小鳥,現在則是矯健犀利的小斑鳩,身上帶著一股沖勁。

兩人行完禮後,霍瑾瑜讓兩人平身,目光落到霍芊芊身上,“芊芊,你今日來,是能做到那些基礎體能測試了?”

聽到這話,霍芊芊心中嘆氣。

陛下這話說的不公平,憑什麽其他人入學不用測試,就因為她是女子,就要有這個門檻。

霍瑾瑜若是能聽到她的心聲,也會解惑,一個是強制性的,一個是自願的,兩個要求當然不一樣,等到軍事學院名聲打出去後,男子也會有門檻,當然男子的門檻可能還要高些。

再說就算一開始進入軍事學院沒有門檻,但是日常訓練、學習都有門檻,如果湊不夠學分,也是要受懲罰的。

“陛下,經過這些日子的努力,我已經能達到您的要求了。”霍芊芊說完,扯了扯霍永安。

霍永安用力點頭,“沒錯!芊芊很努力的。”

霍瑾瑜上下打量了兩人,轉身寫了一張帖子放入信封遞給霍芊芊,“將此東西交給學院,他們會組織人對你進行考測的,省的說朕偏心女子。”

“嗯嗯嗯。”霍芊芊接過信封,笑的見牙不見眼。

“……”霍永安歪頭。

可是娘說了,本身設立這個門檻,就是偏心女子的。

更多的地方,女子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陛下小舅舅怎麽糊弄人呢。

……

三日後,虢國公上了折子,告訴霍瑾瑜,已經正式錄取霍芊芊,將霍芊芊安排到徐銜蟬的院子裏。

為了避嫌,也為了安全,徐銜蟬的宿舍距離男子宿舍很遠。

之前徐銜蟬的入學較為倉促,學院將一個小四合院都分給她,有些太浪費了,前段時間,學院打算讓徐銜蟬遷到藥堂附近。

現下霍芊芊來了,正好和徐銜蟬作伴,也不用搬了。

霍瑾瑜後來聽霍永安吐槽,霍芊芊打算趁過年的時候,再拉幾個女子,最起碼要湊夠一張八仙桌,這樣她們女子宿舍也就名副其實了。

……

朝中禦史知道霍芊芊的事情後,果然又開始上奏彈劾,霍瑾瑜讓人將軍事學院女子入校標準貼在了殿外的布告欄上。

上朝時,百官又要因為這事爭吵起來。

被霍瑾瑜直接制止了,直接說了,此次霍芊芊入學院,合乎流程,若是有疑問,下朝後去布告欄看一眼就行,至於現在,不是說這種小事的時候,珠三角地區的貿易、造船廠、草原韃靼俘虜的漢化、邊鎮的貿易、戰馬、東夷島的銀礦再開發、軍田侵占兼並問題……這樁樁件件不比霍芊芊重要?

見陛下發怒了,眾臣也委屈。

陛下您說的這些事,一個朝會頂多也就能談兩三個,而且一時間也解決不了。

下朝後,朝臣圍在布告欄附近,年紀大的幾乎都一手捏著胡須,一邊鎖著眉,年輕小的也是糾結的表情。

“魏大人,陛下將這貼出來的意思,難道以後若是其他女子通過了上面的標準,也能進入軍事學院。”

“唉……今年上半年徐探花的妹妹能進學院,我就覺得不妥,不應該順著陛下,這下好了,咱們誰都攔不住了。”

“說什麽呢,當初龐禦史快跪死在陛下殿前,不是也沒有讓陛下改變主意嗎?”

眾人:……

胡說什麽?現下龐禦史給先帝寫的那些悼念詩詞還存在文淵閣呢,大家都能查到。

感受到眾人的註視,剛想開口發表意見的龐禦史默默用袍子遮面。

“等一下,孟大人,我知道你與龐大人關系好,但是也不能平白說胡話,龐禦史何曾遭遇這些了。”

“不管如何,當初龐禦史都比我等敢為,難道還不能誇了!”

“敢為?鄙視女子?小覷女子?這也是敢為?”

他早就看這人不順眼了,經常拍那幾個整日挑刺的禦史馬屁。

難道將他們哄好了,就能讓自己扶搖直上?

此人知不知道,想要扶搖直上,揣摩的不是都察院心思,而是陛下的心思。

徐於菟給了說話人一個讚賞的眼神,打算散衙後,請對方喝酒吃茶。

“龐大人是為了禮法,不管是何種身份的女子在軍事學院那種全是男子的環境,都是禍害,若是出了事,損害的何止學院聲譽,還有陛下、朝廷聲譽。”

“所以陛下就立了這個標準,孟大人,你沒看到嗎?上面寫了,上面的體能測試標準是以昌寧二年學院男子測試的平均數,也就說,若是通過了,就能超過至少半數男子,我等銘心自問,這個標準,我們可以嗎?”

眾人抿了抿唇。

“若是有女子能達到,我確實佩服,但是此事不能一概而論,實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陛下藏在其中的深意,讓我等畏懼啊!”

徐於菟聽到這話,桃花眼微微瞇起,輕笑兩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徐探花這是笑什麽?”

徐於菟眉眼彎起一個愉悅弧度,“我是感慨,諸位大人一邊看不起女子,一邊又忌憚她們,紅螺山軍事學院不是普通學院,有虢國公坐鎮,還有諸位大人時刻盯著,在下不覺得會出事。”

“徐探花,此事不光男女問題,芊芊郡主是已故恭王唯一孩子,若是未來芊芊郡主從學院肄業,陛下讓她領兵打仗怎麽辦?讓她繼承恭王府呢?”

“大人憂慮太過,也太看得起芊芊郡主了,若是真如大人預料這般,相信是九泉之下的恭王保佑,我等要恭賀啊!”徐於菟淡笑道。

“你……胡攪蠻纏。”說話的人不滿地揮了一下袖子。

徐於菟神色淡定。

等到大家漸漸吵上頭,想要找曾太傅、謝公評理時。

兩人早就看不見人影了。

最後一群人差點在太和殿前打起來。

……

乾清宮的霍瑾瑜聽說朝臣沒打起來,有些失望道:“朕還打算讓眾卿再給父皇寫幾首悼念詩呢。”

殿內眾人嘴角微抽。

心想那群大人估計擔心要寫詩,所以沒打起來。

……

出了直隸地界後,宣王的進度肉眼可見地降低了。

地方豪紳消息是最靈通的,尤其宣王這次的陣仗不小,聽說陛下還賜了他一柄“尚方寶劍”,可以務需經過陛下同意,處決任何違法亂紀的人。

這也是民眾根據戲文中猜測的,實際上“尚方寶劍”只是霍瑾瑜給宣王的一個特權,一般情況下,官可處理民,但是若是案件牽扯到官員貪贓枉法,為了防止越權,造成混亂,需要上報中央。

有了“尚方寶劍”後,就可以跳過這些瑣碎程序了。

一開始,大家決定用錢財賄賂,尤其侵占兼並了大量田地的人。

宣王他們到達當地後,珍饈美味、美人美酒作陪,極盡奢華。

有錢的大地主、士紳送古玩字畫、有些錢的送金銀珠寶,不舍得送錢,想將宣王這行人拉下馬,送了數十頃良田地契……

宣王隨意坐在榻上,大手撥拉面前的寶箱,看著箱子裏堆積如山的珠寶、金銀,冷嗤一聲,“我朝太平不過幾十年,現在大家就這般富裕了。”

堂下的洛平川面色微寒,“這些哪是他們積攢的,分明是吸的民脂民膏。”

“別急,本王不會放過他們,這兩日,你去府衙,帶著人將這些人這些年侵占的良田數都查驗清楚了。本王是講道理的人,他們若是配合,不會為難他們。”宣王放下手中的珍珠,昏暗燈光下,眸中冷光頻閃。

宣王養精蓄銳結束後,直接布置了一個鴻門宴。

參加宴會的富紳士族不知道,畢竟這兩日參加的宴會多了去了。

等到歌舞結束,眾人停箸舉杯,宣王淺笑道:“這一杯酒感謝諸位對本王的招待。”

話音落下,一口飲盡。

眾人連忙跟上。

等到大家酒杯都幹了後,宣王唇角笑意加深。

眾人不解,就見宣王殿下將手邊如玉的白瓷酒壺扔了個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酒壺碎裂,酒水、瓷片四濺,宴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片刻後,他們終於知道宣王的用意。

酒壺碎裂後,一陣沈重的腳步聲傳到人們耳邊,聽聲音不是一人,而是幾十人,眾人頓時緊張起來。

就在宴會廳眾人騷動之際,將近百人全副武裝的鎧甲侍衛魚貫進入宴會廳,靜靜地站在這些人身後,仿若雕塑一般。

眾人頓時目眥盡裂,這種場景對於見多識廣的他們來說,一點也不難猜。

大家神色緊張地望著宣王。

一名老者強顏歡笑,“宣王殿下這是何意,難道我等有人冒犯了殿下?”

其他人紛紛附和。

“對啊,宣王殿下,有事好好說,何必動刀動槍,若是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等一定滿足。”

“殿下昨日不是說,對遂州流連忘返嗎?是何人惹到了殿下,我將他的皮給扒了。”

“殿下饒命啊,我等都是良民,殿下收了我們的錢,怎麽能過河拆橋呢。”

……

宣王擡手,壓下眾人的聲音,懶懶地掀起眸子,“你們知道本王此次是為何來?還說不知道,是將本王當成三歲頑童哄了嗎?”

領頭的老者賠笑:“殿下息怒,您若是要田說一聲就好,我等只會配合。”

宣王瞥了他一眼,“你我都清楚,若是配合,我也不會來這一招,至於你們賄賂的那些錢,若是配合,我會奉還,若是不配合,錢沒有,地沒有,人受罪。爾等聽清楚了嗎?”

眾人:……

宣王沖下方的洛平川等禦史使了眼色。

洛平川起身,將之前調查的結果公布出來,包括各家要吐出多少田,最多的要吐出五十頃田地。

期間有人不斷為自己辯駁,狡辯自己並沒有侵占那麽多田地。

洛平川等人也不急,等對方說完,繼續說。

他可以隨便說,至於相不相信,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等到洛平川等人說完,宣王起身,隨著這個動作,站在角落裏的披甲侍衛們“唰”的一聲,齊刷刷抽出佩刀。

閃著寒光的刀刃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後腦勺,試問哪個人能冷靜。

現場的賓客頓時兩股顫顫、汗如雨下,驚恐地看向宣王,有幾名不經嚇的人直接暈了過去。

宣王環顧一圈,“本王與諸位相談甚歡,只要大家配合,無意對大家出手。”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內將侵占的田地推給百姓或者士兵……”

一名穿著□□綠緞子的中年男人一邊用帕子擦著額頭的汗,一邊道:“殿下,三天太緊了,再寬松一兩日可好。”

宣王聞言,挑了挑眉。

眾人就見立起的其中一個手指就要彎下,連忙尖聲道:“三天,三天夠用!夠用!”

洛平川看著這些平日頤指氣使的士紳富翁如此狼狽的樣子,露出一絲諷笑。

宣王殿下說的沒錯,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亂世,許多時候終究還是個人吃人的世道。

在皇權面前,這些日常在鄉裏橫行霸道、壓榨麒麟底層百姓的人也成了被吃的對象。

宣王吃下他們,以他們的骨血滋養底層的百姓。

……

“大家放心,若是對結果有異,可向洛狀元訴說。”宣王的話打斷了洛平川的走神。

洛平川反應過來,恭敬道:“微臣遵旨!”

……

事實證明,在生死面前,別說三天,就是再少一天,那些士族富紳也能創造奇跡。

將所有侵占的田地分給百姓後,宣王等人發現還多了五百畝。

再次查驗發現,沒有百姓被漏,確實平白無故多出了五百畝。

宣王看著當地府衙官吏詢問的眼神,閉眸沈思,“這五百畝就有你們縣衙代為耕種,別忘了按時繳納賦額即可。”

至於退給那些人,他可沒有這個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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