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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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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徐於菟帶著人在五月中旬就到了廣州。

陛下接下來一段時間要重點扶植兩廣地區,對於這件事,徐於菟等人都知曉此次任務的重要性。

兩廣地區宗族氛圍濃厚,比較抱團,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光是知名的大型造船廠就有三個,大船隊更是有十多個,出海船隊規模最多時打到三十艘,可是說罕見了。

徐於菟到了廣州府衙後,並沒有派人登門去請,而是讓人放出了消息,等著魚兒自動上鉤,同時派人收集這些船商家族消息,審評他們的資質。

商人要想賺錢,不僅要有頭腦,學會算賬,要有技術、本錢,還要培養各種人脈,比其他人更早地獲取有價值的信息,才能有更多機會和優勢進行投資和決策。

在徐於菟到達廣州的當天,兩廣地區的各個有名有姓的家族都得到了消息。

要知道這位徐探花可不是單純的工部郎中,他也內閣學士,皇帝身邊的近臣,顧問處出身,他此次來兩廣地區,還帶了這麽多工部官吏,多半是皇帝的命令。

在聽說徐於菟分明要在兩廣地區建立造船廠,尋找民間合作商,許多人將目光投到了那些船商世家身上了,惋惜這波好處輪不到其他人了。

在接到消息後,各個家族就開始朝府衙遞帖子,希望得到徐於菟的青睞,就是選不上,能和徐於菟搭上關系也好,尤其聽說這位探花郎沒有娶妻,家中就一個妹妹,他們兩廣地區的閨秀不比江南地區的差,若是能納得這個金龜婿,真是做夢都能醒。

徐於菟看了看各家的帖子,其中就有三大造船廠的,他們除了送了拜帖,還都不約而同的送了造船模型。

徐於菟仔細研究過,模型倒是挺精巧的,但是到底是不是花架子還需要現場驗證。

民用船只和戰船的用途不一樣,設計、和用料自然也有區別,而且陛下需要的是能裝載火炮的戰船,火炮後坐力大,若是船不達標,火炮一開火,就將船震散架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場面說不定會出現。

而且陛下和他說過,現有的戰船都達不到他的標準,他要的戰船要有鐵甲身軀,船身達到百丈,吃水五六丈才行,而現有的大船多在二十到三十丈,吃水才一丈,最多容納八百多人。

雖說他不曾見過這麽大的船,但是他相信陛下,這目標未來肯定會實現的。

徐於菟無視三大船商家族送過來的銀錢珠寶,而是拿出他與工部官吏一同設計的戰船設計稿,交由三大船商,給他們兩個月的時間,若是能造出來,大家就合作。

三大船商家族拿到設計圖紙後,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他們送去的模型,徐探花不滿意。

他們送去的模型,雖然考慮了朝廷的需要,但是結果還是民用船的加強版,而且還是不夠膽大,船只有些小。

而徐探花他們的要求就三點。

機動性要高,防禦性要強,搭載火炮要多,還要成承受火炮發射時的後座力,有些船搭載了火炮後,一下子就廢了,發射火炮時,沒把敵人掀翻,自己先翻了。

畢竟在海上不比陸地,多數時候還是遠程攻擊,總不能讓人下海去戰鬥,真到了那個時候,大多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到時候船若是足夠大、足夠堅硬,就是兩船相撞,也比單打獨鬥好。

機動性強,就算打不贏的時候,也能跑得贏。

俗話說,留的青山城,不怕沒柴燒。

與其花小錢造許多小船只,不如造大船,小船在海裏有什麽穩定,不用敵人出手,有時候一波海浪砸過來,人就沒了。

若是這樣的要求,兩廣地區能達到要求的船商很少,基本也就三大船商家族了。

就在三大船商家族一邊暗地裏互相使絆子,一邊造船的時候,徐於菟接到了霍瑾瑜的聖旨,讓他去潮州就慰問梁國公,讓梁國公悠著點,不要太過沖動,霍瑾瑜讓梁國公下兩廣是建立南海水師的,不是讓他去清理倭寇的。

霍瑾瑜擔心,這次若是不管,梁國公能帶著兵溜到東夷島附近。

徐於菟接到旨意後,讓手下留下繼續考察三大船廠,然後就去了潮州南海水師的營寨。

……

徐於菟到達潮州營寨那天,正好下著暴雨。

兇殘的暴雨伴隨著烈風,仿佛老天爺在宣洩著對世間的不滿,使勁抽打著萬物,仿若要將一切吞噬。

對於沿海民眾來說,這樣的雨還算平常,只要沒有颶風,下雨嘛!躲著點就行。

梁國公的心情不怎麽美,總覺得這場暴雨是在提前笑話他。

陛下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沖動,他就是出去給手下的將士找點歷練,既然出手了,也不能只打一半,做事要有始有終。

再說他收攏過來的這波人有一半是當地的船工、漁民,沒見過血的士兵成不了真正的兵。

就是、動作有些大了。

陛下應該不會說他……吧。

就在梁國公站在營寨門口,望著傾盆大雨出神之際,徐於菟的馬車已經到了,車門打開,雨水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即使兩把雨傘也遮不住,淋濕的眉眼越發淩厲,擡眸看到梁國公,徐於菟唇角揚起,推開身邊的傘,冒雨走到梁國公面前。

“微臣參見梁國公!”徐於菟拱手道。

“徐探花有禮了。”梁國公回禮。

他身後的屬下對於徐於菟這姿態有些拿不準。

難不成徐探花是來算賬的。

徐於菟:“聽聞梁國公打了勝仗,陛下特意嘉獎了國公大人,盛讚您老當益壯,有萬夫莫當志勇,並且命在下過來看望國公大人。”

梁國公聽得眼皮直跳,幹笑兩聲:“陛下過獎了。”

手下湊到他耳旁,小聲道:“將軍,咱們真要冒雨說這些嗎?”

不覺得很奇怪嗎?

“咳!”梁國公斜了他一眼,他當然知曉,人家徐於菟淋著雨都沒說什麽,他打著傘還能怎麽說。

“今日天公不美,下了點小雨,咱們現在進去吧,陛下在聖旨中,讓在下叮囑國公大人要保重身體,若是今日受了風寒,恐怕在下要受陛下責備。”徐於菟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仿佛下一秒笑容就要被雨水洗去,讓人看的七上八下的。

梁國公輕咳一聲,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然後抓起傘撐到徐於菟跟前,熱情道:“徐探花,雨這麽大,咱們趕快進去吧,老夫讓人準備了熱水,你先梳洗一遍,咱們再開席。”

“多謝國公爺了。”徐於菟也不推辭,跟在梁國公後面。

等到徐於菟下去換衣服,梁國公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嘖嘖道:“沒想到身上還是有不少肉的,也不是純粹的讀書人啊。”

旁邊的副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徐於菟全身被淋濕,青色的濕袍子修飾出了肩背的肌肉曲線,以為是個文弱書生,誰知道內裏是這般光景。

梁國公捋著胡須,若有所思道:“七娘今年十七了,眼界一直很高,給她說了三個人都不願意,探花應該行了吧。”

“呃……公爺,成親這事,一個人願意不行。”副將嘴角直抽。

京城裏眼饞去年新科三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梁國公想,也要徐探花願意來著。

梁國公:“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趙勝能和虢國公成親家,還不是因為他閨女追到了潼關。”

副將還是覺得不靠譜,“探花郎和南寧侯性子還是不一樣的,讀書人的心眼多,七小姐不一定行。”

“你不要勸老夫了,行不行總要試一下。”梁國公壓下他的反對。

他看上徐於菟的性子了,敢當面給他甩臉色,而且還陰陽怪氣地說話,加上又長的好看,與七娘在一起,就是生的娃也好看。

梁國公越想越美滋滋,想著等會兒接風宴的時候,問徐於菟在潮州停留幾天。

……

接風宴開始後,徐於菟算是親身感受大了梁國公的難纏,本來他打算和梁國公說說南海水師的事情,誰知道梁國公想要招他當孫女婿,三句話不離他的孫女,意圖讓他在潮州多留幾天,讓他有時間喊孫女前來潮州探親。

徐於菟:……

宴席末尾,梁國公已經喝的面紅耳粗,晃晃悠悠地攬住徐於菟的肩膀,“賢孫女婿,你放心,七娘她知書達理,比大家閨秀還大家閨秀,你和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徐於菟面無表情道:“國公爺醉了,下官只想為民請命,為陛下分憂,不曾想過娶親。”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不成家呢,你還有一個妹妹吧,我聽說你那妹妹長得也好,我麾下那麽多人,隨你妹妹挑,你們二人一起成家。”梁國公使勁拍著他的肩膀,“老夫不會虧待你們的。”

“在下兄妹倆就不勞國公爺操心了。”徐於菟扯了扯嘴角,用力將他的大手撤下,將人硬按在椅子上。

然後吩咐一旁的小吏拿醒酒湯。

徐於菟看著梁國公醉的東倒西歪的樣子,他有理由懷疑,此人是故意喝成這樣的。

應付完梁國公後,徐於菟趁外面的雨停時間,前去看了看梁國公他們繳獲的倭寇船只,都停靠在渡口。

倭寇船只最大的寬十五丈,小的寬七八丈,只有一只船上配備了火炮,還只有兩門,且是最簡單的那種,怪不得梁國公能帶人拿下高於他們人數的倭寇。

……

霍瑾瑜這邊,現下在工部參觀,看工部弄出來的鐵船。

對於鐵船,當然也有人想過,只是古代鐵貴木賤,而且在因為鍛煉技藝不怎麽好,鐵質量不好,在水裏容易被腐蝕,用鐵造船太奢侈。

現下有了火炮了,木制船的堅固性就不行了,所以最好還是弄鐵船。

就算沒辦法造出大船,可以準備些小型船只用作沖鋒艦。

麒麟院那邊經過多次試驗,找到了鐵和鋅完美融合點,煉出的鐵堅固、耐腐蝕,正好給工部這邊試驗。

其實霍瑾瑜還是有些惋惜,可惜褚青霞他們沒有研發出防銹的油漆。

有時候不是古人迂腐、刻板,而是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靠古代的生產力還有材料,許多東西壓根沒條件創造,古代與現代社會的生產效率壓根不能相比。

比如霍瑾瑜心心念念的蒸汽發動機,現在連萌芽階段都不知道怎麽發展,麒麟院那邊還是無頭緒,可能甚至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麽陛下這段時間總讓他們觀察鍋爐,

如霍瑾瑜猜測,最近麒麟院諸人確實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是陛下的吩咐,他們照做就行。

褚青霞折騰了二十多天,覺得自己還不如改行煉丹算了,陛下讓他們觀察鍋爐到底有什麽用,就不能多給一些提醒嗎?

霍瑾瑜表示,她連理論知識都只有初中水平,再多,就太為難她了。

核桃見褚青霞蓬頭垢面,眼底青黑的模樣,感覺再折騰幾天,她家師父可能成仙了。

但是現階段的褚青霞好似有些瘋魔了,別人一靠近,她就炸毛,麒麟院的另外一位司主任也一樣,核桃曾經偷偷瞅過一眼,想看看能不能給師父找到靈感,經過對比,她覺得,還是師父這裏有點人樣。

“小貓,你說師父什麽時候才能研究出來?”核桃無聊地敲著兩顆核桃,看著院子裏圍著鍋爐團團轉的褚青霞。她擔心褚青霞受太大刺激,自己跳進鍋爐。

徐於菟手中瓜子不停,“誰知道?不過陛下讓他們到底找什麽?這鍋爐天天燒,廢了好多柴。”

“陛下的心思,咱們也不懂。”核桃兩手托腮,眉毛快擠在一起。

此時,褚青霞瞅著已經燒開,不停冒著煙、嘟嘟直叫的鍋爐,陷入沈思。

看著陛下給他們的提示,“蒸汽動力轉換成機械動力。”

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太明白了。

忽而轉身,吩咐人給她找了幾個銅制燒水壺,又讓人找了幾個爐子,然後將銅壺放在胡子上面,看著它們燒開,蒸汽從壺嘴、蓋子邊緣躥出。

褚青霞用帕子將壺嘴堵住,用線綁緊,然後看著燒水壺發出鳴叫,好似裏面困著一只小獸,因為害怕自己被燒熟,拼命撞擊著蓋子,想要逃出去。

褚青霞看了看其他幾個,發現她將壺嘴封的越緊,壺蓋被頂起的越高,其中一個塞了一個軟木塞,不過多久木塞就被頂掉了。

她想了想,拿過圖紙,劃了一個沒有壺嘴的燒水壺,然後根據她的理解和靈感,隨手勾畫配件,等到畫完後,忽然間覺察出不對勁,好像有些熟悉,她擡頭看了看陛下讓麒麟院觀察的鍋爐,和她的圖畫相比,就是瘦高一些,外形大差不差。

褚青霞露出了這些日子第一個微笑,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嘴角的弧度越發大。

現下她心裏最大的疑惑不再是鍋爐了,而是小皇帝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忙著國事,腦子中怎麽會有這麽多奇思妙想的。

不過褚青霞也知曉,小皇帝肯定不會告訴她,即使告訴她,估計也是個荒唐的答案。

比如……先帝托夢……

“師父,你想明白了?”一直觀察褚青霞的核桃立馬湊到她身邊,眼睛滿是詢問。

陛下這個任務可是將麒麟院的人都難住了。

師父不愧是麒麟院第一人,第一個想出來。

褚青霞微微點頭,“得虧我以前經常煉丹,經驗豐厚。”

青鶴觀窮,褚青霞用各種東西折騰過煉丹,用過鐵鍋、用過茶壺、銅管……當然用的東西不靠譜,出的事故也多。

炸爐比較多,經驗豐厚些,要不然也想不到這裏。

核桃欲言又止,師父的煉丹水平,院中誰不知道。

徐銜蟬擠進來,好奇道:“想明白什麽,陛下讓你們找什麽?”

麒麟院研究的東西,她雖然知道都有大用處,但是壓根不懂,實在看不明白。

年初的時候,陛下給了褚青霞一個小爵位,讓她有了其他想法,之前老爹說,以她的能力,若是男子,現在至少是個百戶。

她跟在褚青霞身邊,雖然輕松自在,但是她的理想還是跟著老爹上戰殺敵,奈何徐於菟不同意。

現下哥哥被陛下派去了廣州,她也有機會回去,但是一直沒下定主意。

褚青霞:“我現在也就只有一點靈感,說不清,道不明。”

“算了,你就是和我說,我也不懂。”徐銜蟬也就是隨口問問。

褚青霞捏著下巴,語含期待,“你說,我研究明白了,陛下會不會給我獎賞。”

徐銜蟬拍拍胸脯:“陛下很大方的,肯定不會虧待你!”

褚青霞命人將爐火熄滅,這些銅爐煮的可是沸水,如果不小心炸開,真是太危險了。

然後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折子,第二天下朝後,屁顛屁顛地進了宮。

霍瑾瑜看了她的折子,她原以為麒麟院至少要耗費一兩年才能研究通,沒想到不到一個月,褚青霞就有了思路。

她感慨道:“青霞,聽朕一句勸,你當道士是沒有一絲前途的。”

此人純粹是選錯職業了,還好遇到她,才沒有讓褚青霞在錯誤的道路上奔跑。

若是按照褚青霞原先的事業規劃,現在不是在行騙,就是因為行騙被人打,要麽關在大牢裏,或者在山上挖野菜呢……

“陛下,在下現在還有做道士的機會嗎?”褚青霞一頭黑線。

簡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當年她就是看霍瑾瑜長得乖,比較好騙,誰知道搭上了自己。

“沒有。”霍瑾瑜笑瞇瞇地否定了,屈指彈了彈手中的紙,“褚青霞,既然你已經有了靈感,朕想請你設計一個東西……”

霍瑾瑜想讓褚青霞做的就是蒸汽提水機,這也是蒸汽技術最初技術實現的地方。

一般礦石開采,比如煤炭開采,煤炭大多埋在地下,隨著煤井越深,地下水越多,造成無法開采煤炭,大多地方都是用人力、或者水輪、風輪提吊,而且蒸汽機才開始設計時,效率很低,也只有煤礦這種不缺燃料的地方才有魄力用。

“若是你做了出來,青鶴侯閣下就實至名歸了。”霍瑾瑜笑瞇瞇道。

有時候不得不羨慕一些人的運氣和天賦,能在麒麟院的人,都有這兩種東西,其中褚青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簡直讓人嫉妒啊。

褚青霞傻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有心要賞賜,但是沒想到這次霍瑾瑜這麽大方。

“陛……陛下,您不會是……開玩笑吧。我才封縣子沒多久,這一下成了青鶴侯,外面那群大臣不會瘋吧。”褚青霞有些磕磕絆絆道。

“你想多了。”霍瑾瑜斜了她一眼。

“啊……哦。”褚青霞面色有些失望,果然是她想岔了。

霍瑾瑜:“朕這樣說,是斷定你短時間做不出來,人雖然不能太謙虛,也不能自滿。不過……你若是真的短時間做出來,朕也一言九鼎,青鶴侯又怎麽了,後面還有公爵,三公,身為麒麟院的主任,你要有追求,懂嗎?”

褚青霞嘴角微抽,用力拍了兩下臉,神情嚴肅道:“陛下,您放心,我一定不負您的期待。”

等她回去後,一定也要給三清祖師爺多上香,讓他們保佑自己早日將蒸汽提水機做出來。

褚青霞離開後,檀菱有些不解道:“陛下,您為何如此看重那個蒸汽提水機。”

連“青鶴侯”都提前許出來了,其實可以循序漸進,許個“青鶴伯”,相信褚青霞也滿足。

“是朕太期待、太心急了。檀菱,若是真研究出來,將會改變世界。”霍瑾瑜嘆息道。

檀菱雖然不解,但是她信任霍瑾瑜,輕輕道:“奴婢覺得褚大人一定能做出來。”

“但願吧。”霍瑾勾唇期待道。

次日清晨,天降急雨,一直到早朝結束,外面的雨反而越下越大,眾臣被困在太和殿中。

眾人站在檐下,看著這場不停歇的暴雨。

雖說六七月份,天氣本來多變,但是這個雨勢也太嚇人了,仿佛天漏了一個窟窿,不停地往下面倒水。

眾人等了一個時辰,雨勢不僅沒有減小,反而愈發大了,雨勢湍急,落到地面直接匯成了溪流,下水道來不及排掉,地面水汪汪的,快成汪洋了。

大家看著愈發大的雨勢,面露擔憂,這情況不對。

不知過了多久,欽天監尹監正帶著副手冒雨跑到太和殿,顧不得和檐下的眾臣打招呼,直接進了殿。

眾人面色嚴肅地看著對方的背影。

吏部尚書湊到謝公身邊,“謝公,你覺得今日這場雨要緊嗎?”

謝言還沒有回答,就聽曾太傅冷哼道:“他又不是掌雨的龍王,你問他有用嗎?”

吏部尚書陪著笑臉,“太傅,謝公見多識廣,在下也是問問。”

謝言搖了搖頭,指了指東邊天際的雨雲,“諸位看見那邊的雨雲嗎?從落雨開始,那邊的雨雲反而越來越厚了,諸位覺得,情況是好是壞?”

眾人順著他的方向,看了看,紛紛嘆了一口氣。

有人兩手合十,祈求道:“祈求上蒼保佑,莫要給百姓降下災禍。”

……

就在殿外眾人越發擔憂暴雨之際,原先半闔的宮門被打開。

韓植面色嚴肅地走出來,向眾人行了一禮,“諸位大人,陛下請諸位大人入殿商量暴雨的事情。”

眾人進入殿內,向霍瑾瑜行禮,“陛下萬歲萬萬歲!”

“諸卿平身。”霍瑾瑜看向殿中的尹監正,“尹監正,你與諸位愛卿說說這場雨。”

“微臣遵命。”尹監正深吸一口氣,開始向眾人說自己的猜測。

其實京城上空的雨雲積勢他從昨日就註意了,原以為只是普通的一場大雨,可是經過他派人走訪京郊還有臨縣,情況並不妙,根據欽天監的望遠鏡檢測,周圍源源不斷地雨雲往京城這邊匯聚,恐怕此雨一時半夥停不了。

尹監正的話沒說完,燕都府尹入宮,告知霍瑾瑜,因為暴雨太大,現下城中已經出現內澇,最深處足有一尺深,外城有不少民房廬舍倒塌,現下已有三人溺死。

眾人倒吸一口氣,宮外居然已經變成這樣子了。

至於這場雨何時停,尹監正也說不準,但是大家已經能判斷出,這樣的雨別說下個一兩天,就是半天,百姓也遭不住。

霍瑾瑜深吸一口氣,下達了賑災命令,命在京所有官吏行動起來,將遭受水淹區域的百姓轉移至長安門附近,設粥棚,若是長安門水勢危急,繼續往端門這裏轉移。

端門位於紫禁城午門和皇城的正門天安門之間,當時建造紫禁城時,地勢墊的比其他區域高,若是端門也淹了,紫禁城基本也會被泡在水裏。

至於城外,霍瑾瑜已經不用想了,既然城內已經產生內澇,城郊的禾田估計也淹了。

眾臣拱手行禮領旨,然後紛紛冒雨出去了。

等到眾臣離開太和殿,霍瑾瑜帶著人登上了午門的城樓,此時雨勢已經可以用湍急來形容了,將人的視線都遮蔽了,霍瑾瑜往下俯瞰,只看到一片汪洋,大雨落到水面砸起的水窩仿佛一張張大嘴,貪婪地張著嘴。

昌寧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京城大雨如註,晝夜不止,二十三日下午方才漸緩。

二十三日,雖然比起昨日的雨勢,今日的雨勢小了不少,但是京城地面已成汪洋,地面好似滿溺的水杯,已經無處再盛放老天爺的悲傷。

紫禁城的情況還在控制之內,但是城外各府衙淹的能養魚了,城內各處道路都成了江河,水深之處最深可達一丈多。

不止許多百姓的屋舍都被淹,內外城的許多處城墻也坍塌,可以看出此次水災的威力。

此次降雨,京城內澇如此嚴重,除了老天爺要背一部分鍋,城市的排水系統也要改進。

霍瑾瑜一邊命戶部賑災,讓其統計京中受災的人家,日後好給予補償,同時命工部對京城的排水系統重新規劃檢修,哪裏需要維護疏通、哪裏需要修改……她可不想再被淹第二次。

這些年,冬日越來越冷,夏季越來越熱,她懷疑是不是進入了傳說中的小冰河紀,所以才造成極端天氣頻發,所以部署維護城市排水系統的事情刻不容緩。

……

京城遭遇罕見大雨被淹的消息也傳到了地方,各種擔憂慰問的折子如雪花般往京城送。

此時江南的宋致也擔憂京城的情況,老師、陛下都在京中,雖然就不至於出事,但是還是擔憂。

尤其長公主最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還是不打擾了。

宋致想清楚後,就去向長公主請辭。

長公主見他來,就已經猜到他的目的,“你要回京?”

“是的,京城遭淹,微臣擔心老師、陛下他們,只能和殿下告辭了。”宋致溫和一笑。

長公主看著這副樣子的他,面色有些不自在,“你是朝廷特使,想走就走,和本宮說什麽。”

“臣以為應該和殿下說一聲。”宋致拱手一拜,“江南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適合殿下休養,也請殿下保重身體,莫要讓陛下擔憂。”

“哼!真沒想到,宋大人現今變成這樣,怕是驚掉不少人的眼珠子吧。本宮身為長公主,不用你擔心,宋大人還是擔憂自己,不要給其他人招惹麻煩。”長公主斜瞥了他一眼。

宋致見狀,尷尬一笑。

長公主這意味深長的眼神,多半是說宣王的事情。

他來到長公主這裏後,將陛下賜予的賞賜交給長公主,然後帶著人查了地方府衙的帳,揪出了四、五……六條蛀蟲,其中一條還是長公主府的長史,引得長公主大怒。

宋致也將地方官得罪了一半,當然身正不怕影斜的人不怕他,那種處於不幹不凈界限的人就看他不順眼。

宋致遭遇幾次針對後,他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也使了手段。

長公主:……

所以宋致來江南,就是為了給她找麻煩的嗎?

當然不是,為了表示他的誠心,宋致表達了對宣王婚姻大事的擔憂。

“殿下,宣王殿下馬上快到不惑之年,現在還不打算成親,您難道不急嗎?臣都看不下去了。”

長公主對於他的話第一反應,就是疑惑宣王何時惹了他。

不過宋致說的沒錯,宣王確實要敲打一番,陛下還小,不能讓他帶壞了。

長公主當即派遣貼身女官帶了信去催宣王。

然後八天後,天才蒙蒙亮,宋致還沈睡在夢鄉中,就被人連人帶被子扔到了院子裏。

宋致睜眼正好對上宣王的黑臉。

然後他就顧不得什麽,直接逃了。

兩人繞著長公主府跑了兩圈,最後宋致氣喘籲籲的投降了。

不等宣王嘲諷,長公主先下手為強,“連個瘸腿的都跑不過,居然還主動投降,沒有一點志氣,簡直丟本宮的臉!”

宣王和宋致面色均是一噎,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宣王眼中寫著“二姐,你罵宋致就好,幹嘛連我也罵了。”

宋致眸中寫著“殿下,我丟的是我的臉。”

“……哼!”然後長公主一甩長袖,直接離開了。

留下宋致與宣王大眼瞪小眼。

至於先皇規定,不允許藩王私下裏見面這事,雖然長公主有封地,也有實權,事實上也算是藩王,但她是朝廷長公主,並沒有規定,不允許藩王與公主見面,總之這是個較為模糊的地方。

有時候,長公主在封地待煩了,也會去其他藩王的封地逛逛,敲打一些為非作歹的藩王。

景元帝時期,就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霍瑾瑜就更不在乎了,而且經常和長公主通信交流感情,請她幫忙采集一些地方消息。

所以若問現存的二十二位藩王(景元帝曾經廢過七名藩王。)最羨慕誰,除了陛下霍瑾瑜,就是長公主了。

……

長公主見他去意已絕,也不挽留,攏了攏大袖,“既然你這次回去,那名書童就交由你帶回京城了。”

所謂書童,就是原戶部尚書耿書墨的貼身書童寧倌,此人之前不知受到何人指派,給耿書墨下毒,讓其中風癱瘓,生不如死,後來逃出京城,誰曾想被康王抓到了,並且還查到牽扯到齊王,此事就不能讓康王或者長公主插手了。

宋致:“微臣明白……殿下保重。”

長公主擡眸勾唇一笑,“好,你也保重,下次再來這裏,若是本宮有空,還請宋大人同游南河。”

宋致輕輕應了一聲。

……

京城的內澇在大雨停歇後的第七日退去,位於東邊的通惠河出現決口,三十三艘糧船傾覆,米糧損失一萬一千二百四十五石,三十二名運糧兵溺死,而城中光是官府統計的有名有姓的百姓死亡數有九十八人,不知名屍體達到數百具。

東直門附近的太倉也有部分糧儲遭到水淹,損失糧食六千五百三十六石……

此時正值炎夏,沈積在城內的淤泥、各種垃圾要盡快處理,防止產生疫病。

霍瑾瑜從內帑撥款十萬兩銀子,讓戶部以工代賑,用報酬激勵民眾盡快將京城的淤堵清理幹凈。

京城基本恢覆了水災之前的模樣,現下工部正帶領人忙著重新規劃城市下水道,霍瑾瑜命五城兵馬司和府衙配合工部工作,重新規劃居民區,讓低窪的百姓遷出來,或者墊高原先的地面。

這些忙完後,七月已經結束。

霍瑾瑜又忙碌了其他事情。

最近她想派人去冀州,毅王那裏人手不夠,她想派人去幫忙,但是人選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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