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面診

“轟隆——”

閃電將天空撕成兩半，雷聲震耳欲聾，頃刻間大雨滂沱。

雨點劈裏啪啦濺落到窗前的桌子上，程念趕緊關上窗。

低頭一看桌面上被打濕的資料，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程念今年二十七，研究生畢業兩年了，目前在他們市裏的一家私人醫院的精神心理科當醫助。

帶她的主任醫生付致遠是一個對待患者如沐春風，日常生活卻格外冷漠嚴肅的中年男人。

程念在這工作了近兩年，就沒看他對她跟患者以外的人笑過。

這會兒付醫生去開會了，眼看只有半小時就到下班時間了，程念麻利地整理著桌面。

這時，身後虛掩著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了。

“不好意思，請問……”

一道聲音沙啞虛弱。

程念收拾的動作一頓，轉身看去。

這一看，差點把她嚇一跳。

來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穿著一件灰色寬大的T恤，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她的身形格外瘦小，那件淋了雨的大T恤就像是晾在她身上似的，滴著水空蕩蕩的。

而讓程念覺得驚嚇的不是女人這身穿著，而是對方的面貌狀態。

一張臉瘦得皮包骨，無神的兩只眼睛下面一大片烏青，濕漉漉的頭發緊緊貼著她的兩頰。

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不僅狼狽，渾身還透著一股陰郁死氣。

程念匆匆將手裏的資料放好走了過去，“你好，先進來吧，這兒有毛巾，快擦擦。”

她從門口架子上取了條新毛巾，遞給女人的同時攙了一下對方的胳膊。

瘦，真的瘦。

幾乎到了那種可怕的地步。

程念都不敢碰她了。

女人小聲道：“我在門口簽到了，付醫生……”

剛剛雨勢太大，程念沒註意到電腦的簽到提示。

聽對方這麽說，她很快去確認了患者信息。

信息上照片裏的人很好看，五官秀氣靈動皮膚很白。

看到名字和年齡那一行時，程念目光一滯。

程知恩，27歲。

好巧，跟她以前的名字一樣，還跟她同歲。

原來也才二十七啊。

程念側首看了一眼在診桌前坐下的女人。

程知恩有些不自在地擡了擡眼，問：“我的信息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程念斂起心思搖搖頭。

女人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蒼白。

程念莞爾，也沒敢再說了。

來這裏的患者通常心思細膩敏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觸碰到他們內心的傷心處。

程念確認完信息起身，倒了杯熱水給程知恩，並把櫃子裏的小太陽拿了出來。

程知恩拘謹地又道了聲謝，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熱水。

見程念把小太陽擺到了她旁邊，她捧著杯子的手忽地收緊，嘴唇發顫，眼淚來得毫無預兆。

“謝謝……”

原本就沙啞的嗓音更嘶啞了，像喉嚨被撕破了。

來他們這裏的患者時常會出現這種狀態，程念已經習以為常。

“不客氣，”她彎了彎眼，遞了紙過去，“付醫生馬上就來，您可以先緩一緩。”

程知恩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房間內沒了聲音，倒是窗外的雨聲不止。

程知恩捧著杯子望著窗外，漆黑的眼瞳空洞淡漠。

不知在想什麽。

不多時，付醫生來了。

估計是在門口看到了簽到顯示屏上的“看診中”狀態，所以他進來的時候臉上帶著可親的笑。

“付老師。”

程念從旁邊的位置起身，跟他打招呼。

只不過像往常一樣，付醫生淺笑著從她面前走過，並沒有回應。

程念也習慣了，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筆記本做記錄。

付醫生看了程知恩的信息，溫聲問：“是什麽問題呢？”

他年近五十，氣質溫和儒雅，笑起來真就像春風一樣。

程知恩看著他。

確切的說是看著他的笑。

像是突然找到了依靠，程知恩黯淡的眼睛裏寫滿了無助，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

“醫生，我……”開口聲音哽咽得厲害。

“不著急。”

付醫生抽了紙給她，聲音輕緩。

“我們有的是時間，難過就哭出來，不必壓抑自己。”

程知恩果然哭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捂著臉一個勁兒道歉，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流下來。

“沒關系，”付醫生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有什麽你都可以跟我說。”

他的聲音在房間裏顯得格外溫暖安定，連帶空氣裏微不可見的塵埃都仿若染上了溫度。

程知恩佝僂著，嬌小瘦弱的身子輕顫，單薄的T恤勾勒著她皮包骨的後背。

一時間，屋裏充斥著女人壓抑的近乎崩潰的哭聲。

不知過了多久，程知恩擡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醫生，我……我想忘掉一些東西，我聽說有那種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藥，您看能不能……”

“您幫幫我吧，行嗎？”

程念寫記錄的動作驀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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