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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星城軼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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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星城軼事(一)

是夜,玄豐帝坐於大殿之上,明滅的燭光映在下方之人的面上。

“南藤,你知朕有多器重你,所以,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孔南藤只是伏在地上,並未擡頭,他說:“陛下,一切命中自有定數。知道與否,都會趨於那個結局。請恕微臣不告之罪。”

“你這是欺君!”玄豐帝猛地拔高了聲音,孔南藤不為所動,只是頭埋得更低了。玄豐帝見狀語氣也軟了下來,“你知道,我對阿爻寄予了多大希望。”

“希望越大,責任與壓力也接踵而來,請陛下另擇儲君,早做打算。”孔南藤將頭重重磕到地上,玄豐帝一言不發,過了良久揮手讓孔南藤退下。

“井福安。”

“奴才在。”

“替朕研墨。”

明黃色聖旨鋪開在案前,是用絲綢與織錦制成的。玄豐帝提筆許久,閉上眼覆又睜開,終於寫下第一個字。

庭爻睡足了一日,高熱後的疲憊才散去。孔大人今日邀她赴宴,被她婉拒了,後來說是只有他們二人這才應下來。

雲水居——

孔南藤為庭爻斟了一杯茶,“這兒的陽羨茶味道最正宗,請殿下賞面一嘗。”

庭爻端起杯盞,啜飲一口,“茶水清亮,入口回甘,好茶。”

“殿下喜歡就好。”

庭爻嘗了一口便擱下,“孔大人今日找我應當不止是品茶這麽簡單吧。”

孔南藤不言,只是給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好好的名茶給他喝出了烈酒的滋味。

“殿下,昨夜,陛下召臣議事。”

孔南藤話只說一半,盯著庭爻的眼睛,“殿下不想知道,是因何事嗎?”

庭爻拿起茶壺,舉起晃了晃,發現裏面早已倒空,笑著放回了原位,“我相信孔大人,不必與我詳說。”

“我明白了。我勸不了你去——”

“南藤!”

孔南藤對上了庭爻警告的眼神,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去遠離錦國的地方,便只能祝殿下一路風雨皆有所得,不忘使命,歲歲平安。這裏的飛短流長皆交予我,殿下可無後顧之憂地去任何地方。”

“雖然這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但我永遠是殿下的後盾。我不想摻這一局,但既是殿下想去做的事,便放心大膽地去做。”

孔南藤將杯中最後一點茶水一飲而盡,隨即拂袖離席。

庭爻一個人坐到晚霞漫天,喚來小二,給了他三錠金子,“這間屋以後只有方才那位大人可以進。”

小二面上的喜色擋都擋不住,殷勤地接過,連連答應:“好嘞,保證給您辦得妥當。”

庭爻走後,小二將三錠金子呈上:“大人,殿下方才給的,說是那間屋子只能您進。”

孔南藤剪著枝條的手一頓,隨即站在窗口,看著庭爻的背影漸行漸遠。

“告訴他們,以後雲水居就不對外開張了。”

“是。”

寢宮內。

“母後!”

程桑聽見庭爻的聲音,忙讓嬤嬤扶她起來,“爻兒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庭爻忙讓程桑躺好,替她掖了掖被子,“無事,只是看外面濺了雨點,怕您腿又疼,順道來看看您。”

程桑早年在戰場上受過傷,此後凡陰雨天,雙腿總是隱隱作痛。玄豐帝心中一直有愧,每日都要過來看望照顧,被大臣彈劾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有一日他大發雷霆,怒斥群臣怕是忘了這天下是如何打下來的,此事才算了。

因此,哪怕不是庭爻,他立儲也要先緊著公主,無他,他欠程桑一條命。

庭爻心疼地說:“若是母後身體康健,未必做的比父皇差,不,是肯定比父皇做得好。”

玄豐帝爽朗的笑聲從殿門傳來:“小爻兒莫要在你母後面前上朕眼藥了,這皇位你呆一天估計就要跳腳。”

庭爻反駁道:“分明是實話,怎的成上眼藥了。父皇好不講道理。”

程桑笑著打斷他們二人:“觀念的轉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所以以後要看爻兒了。”

庭爻聞言唇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和玄豐帝對視了一眼,二人都默契地轉移話題。

“聽說蒼耳前日尋了靈丹妙藥,可以滋陰補血,不知母後用著怎麽樣?我看母後這幾日氣色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這事不提也好,一提程桑就忍不住發笑:“什麽靈丹妙藥,她自己做的一些吃食,說裏面都是她的心意,吃了自然能好。”

玄豐帝聽了也帶著笑意:“這丫頭用心了。”

“當然,”玄豐帝深谙誇人不能只誇一個的道理,“我們爻兒什麽不做,每日只需露個面,你母後心情便可大好,怎麽不算是另一種靈丹妙藥呢。”

程桑這才想起來問:“爻兒最近都忙得不見人影,你父皇是不是又使喚你幹活呢?”

玄豐帝冤枉極了,又得維護庭爻,嘴張了又張,最後選擇了閉嘴。

“沒有的事,母後冤枉了父皇,等會父皇就真的給我發配邊疆了。”

程桑笑著刮了刮庭爻的鼻梁,“母後給你撐腰,要去也是你父皇去。”

三人說說笑笑的聲音透過屋頂,只有庭爻知道,這是最後一面。

鎖星城——

庭爻一直站在城門口,遲遲不肯邁步子進去。

鹿銜、梵辛夷、司亭、蒼耳、之前那位紅衣女子還有另外兩名男子被傳送到離城門不遠的地方。

看庭爻一直柱在門口,蒼耳和梵辛夷沖上前去想打招呼,在看清門內的景象都楞住了。

裏面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稱他們為“人”,齊刷刷地盯著城門。

“這是……面……面人?”程蒼耳結巴地說道。

所有人都不著寸縷,像是一盆面糊從頭澆到腳,不留一絲縫隙。

有些面人身上還在朝下滴著白花花的面糊,一步一個腳印。他們行動緩慢,眼睛卻很好使,比如現在,他們就能看見庭爻他們。

“這個門是非進不可嗎?”其中一名男子哆嗦著問道。

剛剛司亭已經和他們解釋了一遍,雖然很離奇,但是遠沒有面前的景象沖擊力來得大。

庭爻丟了塊生肉進去,一進去便被搶食個幹凈。

遠處雷聲轟鳴,大片的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這兒移動。

正當眾人苦惱如何才能進去時,面人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裏的市井小販。

一行人出了城門,為首之人沖庭爻雙手交疊行了個禮,“歡迎各位使者來鎖星城,我是鎖星城的首輔,陛下已備好宴席,恭候各位使者的到來。”

“請——”

庭爻對著他點了點頭,便擡步跟隨他一道進城。

城門距離宮殿十分遙遠,先前說話的男子抱怨道:“還要多久啊……”

“噓,鎖星城內這一月都不可大聲喧嘩,這是對你的忠告。”首輔說完便繼續帶路,仿佛沒看見大家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

走了快半個時辰,才到達宮墻處。

鎖星城常年幹旱,玫瑰卻長得極好。剛才在城外被面人吸引去了全部的註意力,倒是忘了繞著城墻的大片玫瑰。

面前的宮墻上也掛著湘妃色的玫瑰,玫瑰花瓣飽滿,雖已臨傍晚,依舊鮮艷欲滴。

首輔自豪地介紹道:“單說玫瑰的種植,鎖星城的玫瑰是頂好的,旁的地方都學不來。”

進了大殿,已擺好了一桌桌的菜肴。

庭爻想尋個偏僻地坐,首輔堵在出口處,便只得在最前面坐下。

每桌的菜肴都一樣:玫瑰花餅、核桃酥、龍須酥、糖葫蘆、三杯雞、雪梨飲、元宵、茉莉銀耳羹、奶湯蒲菜等。

高臺上坐著鎖星城的王,鬢角花白,看著已年過半百。

他接下來的行為可謂是給足了使者面子,旁邊的宦官斟了滿滿一大杯濁酒,隨著杯子的晃動溢出些許,他也不在意。

王舉著酒杯,對著眾人說道:“先不論事情能否辦成,孤都要敬大家一杯,在聽聞了傳言後依舊有勇氣來到鎖星城。”

說罷便將酒一飲而盡。

他的一番言行讓大家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一國之君竟如此豪放,而且聽著這話,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底下的人打著哈哈,這番話也就過去了。

酒過三巡,王終於有了些醉意,話也比之前多。

“我們這片土地,哪裏都好,就是每五十年必有一場大旱,如果不獻祭是無法度過的。”

他講到這時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我幼時見過一次,那次獻祭的是我的兄長,本來,嗝,要獻祭的是我。”

他酒喝得有些多,打了個嗝便一陣陣發暈,首輔上前扶著他,“陛下一喝醉便會說胡話,諸位別朝心裏去,房間已備好,用完膳後可自行離去。”

庭爻從進這個大殿開始便一句未言,聞言優雅地起身,笑答道:“既如此我們便不叨擾了,明日我們該在……”

首輔忙答道:“在議事廳,明日先去那。”

庭爻點頭示意了解便毫無留戀地出了門,程蒼耳見狀忙拿了一串糖葫蘆跟上。

“表姐,你說他們要我們幹嘛呢?”

庭爻擡頭看了一眼城外的烏雲,早已到達,就是遲遲不下雨,且不靠近城內。嗤笑了一聲:“自然是獻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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