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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過東市,隔著老遠,莊虔就見到了一個身著襕裙,腰如細柳的女子,說是貌若傾城也絲毫不為過。莊虔認得這襕裙,類屬於衫裙,是追月樓的舞姬經常穿的,腰巾系於腰間,束起多餘的贅肉,達到給人一種耳目一新,腰如細柳的感覺,文人將其稱為“合歡襕裙”。

這女子看著氣宇不凡,怕是比那追月樓的花魁還要高挑幾分。莊虔看向她的同時,她湊巧也轉過頭,四目相對。

“見安見過郡主!”莊虔是怎麽也想不到還能碰上認識靳游雪的?她僵硬地沖她笑了笑。

柳見安打圓場道,“郡主也許不認識我,但令尊與家父卻有些淵源,年前有幸見過郡主一面,實話說,臣女很欣賞郡主的瀟灑處世,若是不嫌棄的話,臣女願交郡主這個朋友。”

莊虔不禁感慨,靳游雪那樣跋扈的名聲和傳聞,竟還有欣賞她的人?還真是各花入各眼啊!不過為什麽她這朵花還沒入誰的眼?她自然是應好,這京中的人,她直覺靳游雪全部都惹了個遍,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得多。

馬車依舊向前,采綠見柳見安走遠了,才道,“小姐,我總感覺這柳小姐來者不善。”

“不錯啊!采綠,有點眼力見啊!”莊虔趴在窗上,打趣著她。

采綠沒有見過她這樣的一面,疑惑的同時也漸漸多了份慶幸。先前的小姐,雖然也時常笑著,卻總是給人一種饞得慌的感覺,如今不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而且還多了幾分和諧感。賀新景和柳見安的交情是出了名的深厚,采綠自然也是聽說過一二的。站在她的處境而言,這些謠言多說無益,但耐心一番糾結之下,還是將所知全部和盤托出。莊虔倒是沒有太大的波瀾,但聽見采綠絮絮叨叨說起的人物牽絆,倒是興致十足。

“她和賀新景很是要好?”采綠心虛地看了看她。

賀新景長得那般清冷妖媚,這京城中對他暗送秋波的人多到根本數不清,但是這柳見安卻是唯一入了她的眼並且能與他並肩的,雖然時常有流言蜚語傳出,但並未見過真的有過些什麽確切的消息。早在兩年前,關於兩人的“金童玉女”的傳言就層出不窮了,人們猜測是賀新景不喜歡女子,這才遲遲沒有回應。時至今日,賀新景入贅靳家,這流言才稍稍平息了下來。

莊虔談不上嫉妒,她對賀新景只停留在如今的想法上,比起喜歡上誰,她更喜歡拿捏住誰。如今賀新景是她的夫君,名義上來說倒是可以合作找出兇手,至於之後的事,她可一點都沒有想法。畢竟那些女子以夫為天,無私奉獻的精神,她是萬萬學不來的。靳游雪的遭遇雖然令她動容,但這郡主的身份倒不失為命運給她開的一扇窗,若是她沒有遇到那些事,如今的她應當是衣食無憂,雙親健在且身體安康的小郡主吧?

她正說完這話,車窗外就傳來了一個一道熟悉的聲音。

“郡主這是去了何處?”他問。

“你管我去哪裏?一邊待著去。”

莊虔沒好氣直接回懟,她從采綠口中算是徹底摸清了靳游雪慣來的脾氣,簡直就是看哪裏不爽就直接懟好嗎?為了不讓人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她決意今後要學習靳游雪的驕橫果斷,就連花銀子,也是大氣了起來。賀新景饒有趣味看著她,給她一種打量精美物什的感覺。

“哦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從明日起要準備去上學了。”賀新景目視前方,挽了挽手裏的韁繩,不緊不慢道。

本朝自來鼓勵女子入仕,故大興教育,今年更是在禮部的修建下,成立了第一家女子書院。女子入學,這個消息剛出來時,四海之內無不震驚,在他們看來,女子學習不過就是止步於針織女工一類,再有也是侍奉公婆,親近夫君,這政令下了好幾年了,人們現在才漸漸接受。

“?”莊虔少時就承蒙師傅教導,雖比不上那些認真學過的,但肚子裏終究還是有點墨水。如今還讓她去上那啟蒙的課程,明顯就是浪費時間。正想著,賀新景不知何時就站到了她的身後,道,“這名額是父親所求,為了讓你安心去書院,他親自給你挑選了兩名侍衛。”

順著視線望去,兩名身姿挺拔的男子落入她的眼眸,光是這麽看著,感覺就已經足夠兇了。莊虔還沒從詫異中回過神,賀新景就已經離開了。不等她發作,采綠就進來了,莊虔不敢置信地收拾著自己的思緒。

“小姐,不用擔心,我剛才差人悄悄打聽了,柳小姐,郝小姐都會去。”一連串的人名讓她聽得茫然,但就采綠這語氣來看,她感覺應該是同靳游雪極其相熟的好友。

為了隱藏內心的疑惑,她硬著頭皮接道,“你怎麽知道她們會去啊?”

“夫人昨日入宮去見太後,碰巧遇見了柳家的兩位小姐,剛才您見的就是柳家大小姐柳見安。我從桑姑姑那兒打聽到,這人選是敲定下來的,小姐貴為郡主,自然首當其沖,郝小姐乃是家中獨女,必定也回去,柳二小姐就不用說了,她昨日入宮沒準就是太後交代事情呢。”

莊虔心中了然。現在看來,這書院她是必入無疑了。不過,她轉念一想,卻又想到了一個主意,橫豎這書院她到底是要入的,如此倒是可以順帶查一查靳游雪的人際關系,說不定還能趁機替她淺淺的報了仇呢。發黃的扉頁迎風而動,將她淩亂的思緒悄然隔斷,只剩下那滲入書頁幹練的字形。

在郊外的宅院中,一個瘦弱昏迷的女子緩緩睜開雙眼,侍奉湯藥的侍女匆忙趕去報信。她緩緩擡起厚重的眼皮,努力保持著清醒。外邊的天色很亮,她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眸,寂寥無人的屋子裏,充斥著煙火的味道。

一個陌生焦急的腳步聲響起,好奇心驅使她將手放開。男子頭戴鬥笠,身著布衣,妥妥的一副農民裝扮,眼神溫和卻不失氣質。

“你……你是誰?”她用力地蹦出兩個字,聲音裏帶著嘶啞。

胡隘脫下鬥笠掛在入口處,“姑娘不必擔心,我不是壞人,我姓胡,單名一個隘字,姑娘興許不認識我,但在下有幸見過姑娘風姿,故而識得姑娘。”

眼前女子,生得與畫作相差無二,就是他要找的女子,也是不久前死在斷頭臺上的莊虔。

胡隘哪裏知道,她不過是同莊虔生的一般模樣,卻並非同一個人。靳游雪佯裝害怕,縮成一團,不僅沒有放下戒備,而且還警惕了些。大夫顫顫巍巍地進來,朝著胡隘就要行禮。

“免了免了,有勞大夫了。”大夫正要上前,卻見她朝著內裏又躲了躲,似乎是在害怕。胡隘見狀只能上前,笑道,“姑娘覺得我好看嗎?”

靳游雪如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世人皆說,相由心生,姑娘覺得我是壞人嗎?”胡隘滿臉的柔情說道。

靳游雪漸漸放松了點,卻依舊不敢被大夫觸碰到,胡隘想著她是被嚇到了,耐心也多了些。她的這張臉,在許多個日夜刻在過他的腦海中,如今九死一生,他眼底抑制不住地歡喜。人是他救下來的,他自然也會護到底,他暗暗心想。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道。

胡隘徑直道,“我只是順帶救了姑娘,至於姑娘的芳名,我尚且不知。”他這話說得磊落,若不是侍女見他無數個日夜守在床榻前,嘴裏低聲喚過幾次姑娘的姓名,倒也是真相信上了。

“你既不認識我,為何要救我?”靳游雪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摻雜了不耐煩。

胡隘哪裏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為了先立住人設,順著她的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既見到姑娘有難,又豈有不救之理。”

原以為這話題到這就結束了,不想女子下面說了句更為詫異的,“那我是誰?”

經過大夫的檢查,可以確認她是失憶了。胡隘本就是伺機接近她,如今這樣,倒是正好中了下懷。見她心情有些低落,胡隘安慰道,“若是你嫌棄,可以暫時住在這,直到你養好傷恢覆記憶,都是可以的。”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不知公子可願意?”胡隘有些嚇到,接連退後兩步,作揖道,“姑娘切莫折殺小人,只不過是順手的事,怎能就此草草決定姑娘的餘生呢。”這話他是發自肺腑的,先前雖然有想過設局來一下英雄救美,但如今真救了便順帶認識罷了。至於其他的,他自會將真心付出,在他胡隘的字典裏,就沒有失敗一說。

她面容姣好,性情直爽,就連對上他的眉目,也絲毫不露怯聲,倘若不是先前調查過她的身份,他怕是也無法將她的性格和模樣聯系起來,“姑娘才醒,還是好好養著吧。此處是在下的一處私宅,如若姑娘不棄,便在這先住下吧。”

胡隘拂袖轉身,對兩位侍女吩咐道,“好好照顧著,有事直接來稟我。”

“是。”侍女見他走遠,這才走近她的床榻,將這些天的事跡傾數相告。

“想不到,他倒是對我一往情深。”她喃喃道。

“以姑娘的容顏,便是郡主的美貌,也是比得的。”侍女撲哧一笑,靳游雪面露不快,平靜的笑意下藏著些許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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