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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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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

遙聞少年聲朗,眼前今秋淒涼。三井壽站在湘北門口,畢業以來第一次不敢走進去,怕那些盛滿生機與希望的少年們照見如今狼狽的自己,越發傷了心。

他曾傷過一次,但那時無可奈何說到底不算他做錯。而今天吃的這一場虧,真能說全因突發事件,輕飄飄推個幹凈嗎?

不行!他現在不能想這個。他得想點兒讓自己放松下來的事。比如秋盡冬初很適合去北歐看雪。一陣冷風掃鉆進他褲管,好冷,還是找個暖和地方吧,東南亞怎麽樣?天空飄落幾點雨,打濕了他的額頭,很煩,東南亞該進雨季了,不好、不好……

哲子剛下課,抱著教案穿過同學們匆匆往校門口跑。她只有十分鐘,下一節還有課。她給阿壽說過,可他堅持來找她。難道有重要的事?

快到校門了,哲子找了一圈才看見阿壽,在街道斜對面的樹旁半隱著。很奇怪啊,他幹嘛躲起來。“阿壽!”她趁沒車快速穿馬路,最後幾步放慢腳步,大口調整呼吸。

三井壽沒往前走,招手叫哲子過來,幫忙將她跑亂了的頭發捋到耳後,“我帶你去旅行吧。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啊?”這話從哪兒提起的?哲子搖搖頭,“我上班呢。”

三井壽忽笑:“那我給你變個魔術。”說著他退開兩步轉過身去打電話。

哲子不明所以地等著阿壽的背影,實在看不透他到底在做什麽。在他放下手轉身往回走時,哲子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校長。校長找她幹嘛?從沒有過。哲子一頭霧水地接起電話,望向阿壽的眼睛漸漸驚訝地睜圓。

校長說,給她放長假,下學期再回來就行。

對面掛斷了,哲子緩緩將電話收回口袋,仰頭詢問重回她面前的三井壽:“你做了什麽?”

三井壽低下來湊近她的臉,笑得顯擺,像個淘氣成功的小孩子,“我有鈔能力。現在有想去的地方了吧?”

他給湘北高中捐了一組實驗室。

那就去埃及吧,火熱的天氣、幹燥的時節、悠久的文化、開闊的視野。

埃及,一半是沙漠,一般是海洋,風沙與蔚藍交鋒,雕琢千年的夢。今人輕易就沈醉於這場古樸的、宏偉的、遼闊的、漫長的千年大夢裏。想來千年以前造夢的人也盼著千秋萬代的,只沒想到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二十幾個小時之後,他和她走出機艙,開羅就在眼前了。這簡直瘋狂,沒做攻略、沒帶行李,只將護照本子和維薩卡塞進口袋,就敢跑到數千公裏之外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

撲面的風幹燥裏帶著沙塵味道,烤得像抱著火盆。畫面展開一種蒼茫的白,將一切都抹平了、曬幹了、吹散了的舊式的白,無論多麽斑斕、沈重、紛繁的故事都被這白輕易掩蓋。

若入畫,估計耗費鉛白顏料。

哲子見三井壽走得絲毫不遲疑,好奇道:“阿壽以前來過?”

“來過一次,時間緊湊,沒玩好。這會我有時間了,咱倆索性旅居到年底。”三井壽大方摟過哲子肩膀,似乎這種親昵極尋常,“先住下,買衣服換,太熱了。晚上逛夜市,開羅人均夜貓子。”

他和在家時候很不一樣,過於從容,甚至有刻意的味道。哲子覺得阿壽的心情不像表現出來的這樣好。但她沒問。既然出門散心,也許看看新鮮的異域風情,玩上幾天,心情會真的好起來。問多了倒引起傷心,豈不更壞。

登機前三井壽臨時定的住宿,此時叫了車直奔尼羅河旁的金宮娛樂場,很新,金碧輝煌的,與美妙的尼羅河金色落日融為一體。

“為什麽住這兒?”哲子為套間的奢侈而咋舌,私人浴缸有好幾個平米,鑲嵌金邊,臥進金色的理石裏,“太誇張了!”

三井壽扔下西裝挽起襯衫袖子,放冷水洗了個臉,甩掉粘濕頭發的水珠,隨口答到:“這裏有賭場,回頭陪你玩兩手。先購物去,真受不了這個溫度。”

“阿壽經常這樣突然出門嗎?”

三井壽挑眉笑得傲慢,“哲子,你要習慣,”他搭著她往外走去,“以後你會知道,你到底交到了多有錢的男朋友。”他提了一個聲調,發狠道:“我就是現在退休什麽都不做!也足夠消遣幾輩子的!”

他心情一定很壞。

從開羅到盧克索、赫爾格達、阿斯旺……一路最多的是巨型古建築,那些古樸蒼老的神廟、金字塔,宏偉得不可思議,人還不如底座高。盡管神殿已經殘破,巨大所到來的震撼仍令人心生敬畏,不由自覺渺小。

他們一路慢走,常在神殿的基座上一坐半天,從夕陽灑金到繁星璀璨,從半袖衫嫌熱到披上長上衣還有些涼。三井壽的耐心不可思議地好,講他去過的城市給哲子聽,講兒時喜歡的動畫片,講超英電影,講他喝不慣土耳其咖啡,甜食倒是奶香濃郁口感順滑。

但事實上,他吃得不多,仍像控制飲食,雖然他說他只是覺得膩吃不動。

更多時候,他在聽。聽哲子講她的事。每每哲子說得嘴巴幹了,突兀地停下,三井壽會笑說“我在聽。還有嗎?你的故事。”

哲子總是回答“渴了,又冷。今天回去吧,明天早上去海邊看日出,我要考你記住了多少。”她從沒考過,因為明知他不夠專心。她開始厭倦了,這不對。他們之中恐怕必須有個人要先邁出一步,只是現在,他無心而她不舍。

怎麽可能舍得下,那是三井壽啊。

等他們再回到開羅,天氣已經轉涼,需要長袖了。入住後的第一件事仍是購物,就近去金宮娛樂場旁的商場。商場明亮寬敞沒幾個人,中庭有個兩層樓高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法甲聯賽。

就是這裏不對!哲子抱怨自己的後知後覺,三井壽一路以來“籃球”兩字一次沒提過!手上一陣疼,被阿壽攥得太緊。她笑道:“不如坐下看?我去給你買杯水。”

三井壽輕輕哼笑道:“沒意思。回酒店,我有別的事想做。”

這時候就看出巨大的按摩浴缸的好處來,足夠兩個人手腳並用互相糾纏地在裏面折騰。窗外不時飛過一兩只鳥,不知道鳥兒會不會為無意撞見大白天的情事而羞澀。

時針走過大半個格子,三井壽在落下來時退開,懶洋洋地將胳膊搭在浴缸邊緣。他看著哲子披上浴巾光著腳丫踩邁出浴缸。那雙腳細膩得像一塊豆腐花,叫人想舔舔看甜不甜。他順手抓住她腳踝,笑道:“再泡一會兒。”

哲子搖頭,抽腳出來,“要泡皺了,去洗個淋浴。”

“我也去。”三井壽一定要跟著哲子,牽著她,沖涼也黏在一起,手總不離她臂彎肩頭。他粘得出奇,沒等頭發吹幹,抱起哲子跑進屋去,一起摔進寬大的床裏。

他將她的手拉高,扣住,覆過去,從肘彎往下嘗。他感覺到哲子想掙脫,他不許,扣得更堅決。他壓制她,並從這壓制裏找到了掌控感。真好,他所能掌握的。這陣子太多事脫離他的掌握了,他捏住她兩只手腕時興奮得難以自控。

太陽即將墜入燃燒的尼羅河,光已然黯淡。屋子裏沒開燈,只有一抹暗黃正從窗口溜走。像樹上最後那片枯敗的葉子,在冬天的冷風裏掙紮,真可憐呢,已經堅持不住了。

哲子覺得身上的汗很惡心,心頭煩躁,一骨碌起身,躲過三井又跟過來的手,冷淡地甩下“沖澡”,往浴室去。

但三井壽有手有腳。他沒聽出哲子的情緒正在變壞,口稱“我也洗”,又跟上。浴室寬敞,他偏要挨著她,沖掉沐浴露,他貼著她耳根嗅,“香。哲子……”他輕一下重一下地吻著,不理會她的躲閃。

他突然將她抱起來,放在洗手臺邊緣,傾過去貼緊。他今天仍不饜足,仍想要耳鬢廝磨的能讓人忘掉一切的快樂。

肩頭猛地一沈,哲子用了大力氣推他。三井壽總算退了一步,不解地淺笑:“怎麽了?不喜歡?”

哲子並攏雙膝,抓來一塊浴巾掩住,眼看三井雙眼泛紅,到底沒舍得說他一句重話。她暗道自己選了個很笨的方式,他們的不契合裏有她的處理不當。她有些頹喪,笑得勉強,“阿壽不開心,我陪你出去走走。”

一語落地如火上澆油,將三井壽極力壓在心底的挫敗抖落個幹凈。他像只被激怒的獅子,猛吼過去:“我很開心!”

哲子跟著這聲吼一哆嗦,眼睛立刻熱了,睜大了不想淚珠滾下來。

三井壽後了悔,他吼她幹嘛,她又沒說錯。她濕漉漉的眼睛像只驚慌的遇上了狼的小鹿,那他就是那只可怕的狼了。他喉結滑動,上下碰了碰唇,想道個歉,艱難地尋找適合開口的音節。

哲子又向後躲,瞪著眼睛,似乎帶笑或是努力想笑,另抓過一條浴巾扔道三井胸口處,倦怠地說:“沒關系,我原諒你。還要在這兒呆多久。”

她晃動身形落下兩條腿,想跳下洗手臺。三井壽突然覺得她也要脫離他。很疼,胸口像被刺了一刀。“是我不好。”兩步上去攔住了她,輕輕環著,幾乎沒碰到她,自然也不帶情欲味道。倒是個挺真誠的挽留。

哲子僵持著,沒動也沒應。三井壽又道:“我是不開心。我們出去走走吧。”鏡子裏映出他低垂的眉眼,他無意瞥見,隨即一驚,他何時會變成這樣糟糕的人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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