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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茸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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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茸的規則

步茸把自己關在哥哥租來的地下室。

她蜷縮在角落裏, 半仰著腦袋,背抵在墻邊,因為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眼睛已經開始充血, 曲起的雙腿完全失去知覺。

狹窄小屋內空氣閉塞,周圍黑黢黢, 只有天花板上吊著搖搖欲墜的t簡陋燈泡,散發出暗淡的光。

魯箏在門外急得團團轉, 他時不時附耳去聽裏面的動靜。

“步茸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有啥坎兒說出來我陪你一起商量對策!”

他再次試著擰動門把手,裏面還是反鎖的狀態。

魯箏是真的擔心, 如果步茸想不開可怎麽辦?他都已經把錘子拎在手裏,實在不行就破門而入。

步茸薅了把頭發,大面積發絲從額頭向兩邊松散地飄落, 偶有幾根搭在她卷翹的睫毛上,模樣頗為頹廢,她微微嘆氣, 嗓子發出聲:“我沒事。”

魯箏心裏的石頭落地, 他把錘子扔到一邊, 站在客廳裏環胸而抱,面沖房間, 等待步茸出來。

誰能想到,鼻子發痛,嗓子跟燒開了似的咳嗽好幾聲,他捂著嘴巴沖向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掩蓋住聲音, 身為醫生的魯箏扶著洗手臺嘔出好幾口血, 嘴巴控制不住往外噴射。

步茸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勾勾望著對面的墻, 那裏用黑色馬克筆寫滿了分析。

她以自己為中心,畫了個圈。

往上是雅貢市。

往下是山隱村。

雅貢市包含了步茸熟知的所有朋友。

山隱村遺留下共同經歷過危險的隊友。

而她呢,更像是臨界點。

步茸跟雅貢市的人不同,她一直都知道。

後來去了山隱村,發現自己竟然跟侵略原住民的假村民很像,不能見到陽光,可也有區別,那便是他們出不來,但她能出村。

再往旁邊又是兩個圈,福神和禍神被圈起來,從而引出分析:

①福神人身死亡,神魂囚在陰像裏。

②禍神人身碎肉,神魂不知去向。

一個快要消散殆盡,一個總歸沒有死。

至於哥哥的身份......

步茸猜測,不管是二十年前死亡的步越還是現在的步越,他們都是同一個人。

她沒記憶之前暫且不論,但這些年,哥哥的長相就沒有變老過。

如果是步越把自己帶出村莊,那麽步越只能是水族的叛徒,不老不死,差一點就能成仙,所以容貌上不會被約束。

如此估量,千萬年前的,水族叛徒逃走,那麽哥哥的年齡和哥哥的樣子會在死亡中覆生無數次,裝成假死平衡所處的世界。

這樣,他的假死和自己的失憶也就有了更好的結論。

步茸慢慢往前挪著發麻的腿腳,滿地都是廢紙,她踩在上面坐在沾滿灰塵的床邊,旁邊的筆記本電腦常亮,網絡界面是寫滿規則的古早論壇。

山隱的規則看著針對人類,實則卻是用來約束裏面的陰魂,只要闖入者不去觸碰並提前在論壇裏篩選出正確的就能避免傷亡,解決善良陰魂的遺願,幫助神明屠戮惡意的陰魂,完成後回到人類世界便能實現自己的願望,這就是所謂的共生共利。

那麽,她之前猜測自己至少也屬於山隱村,既然能出來,一定是有著特有的規則限制。

地上的廢紙越來越多,幾千條的規則,細致摘出、排除、終於找到了那條符合她自己的。

【天不晴朗時,山的另一面有陰魂壓著人骨往墳裏爬,外出需遮陽。】

“這條規則,已經破解了啊?講的不就是山隱村的須知麽。”步茸托起下巴,望著電腦屏幕又看向那面寫著分析的墻。

她喃喃自語道。

“山的另一面指的是山隱村。”

“陰魂指的是那兩幫害群之馬。”

“人骨是人類因為欲望進入村子,假村民吃完‘豬肉’後壓迫著人骨架進入墳場進行第二次折磨。”

“外出需遮陽....陰魂懼怕陽光,但山隱村沒有陽光......應該對應了.....我。”

步茸在紙上寫寫畫畫,逐字拆分。

天不晴朗時,外出需遮陽,因為山的一面,光仍然在,致死率高,她會休克。

天不晴朗時,山的另一面有陰魂壓著人骨往墳裏爬,另世的山隱村早就不再是山隱村了。

可惜這些規則,當初她根本沒來及找,而是匆匆忙忙和範詩進入了山隱監獄。

錯過了這條針對她的規則,一條能夠保命的規則。

告訴她,雅貢市有陽光的地方都要避免,否則等同於觸犯規則會被消滅。

步茸剛開始懷疑這具身體並非只繼承了福神的力量,根據福禍相依的說法,她的禍端越大,身邊的人越能好得快,這點在羅國印證了。

可禍神明明說過,她會擁有萬壽福澤,可規則又在警告她不能出現在陽光下,在雅貢整整17年,她並非一直都是畏光嚴重的狀態,所以......

步茸深呼吸一口氣。

腰間系著的屍油瓶被她撤掉,朝地上猛地炸開,禍神肉掉落。

她在下一秒,沖出地下室,站在陽光中。

魯箏正好從衛生間出來,看見步茸便跟著追了出去。

少女揚著那張慘白沒有血色的臉,眼瞳直視著太陽,沒過一會兒果然又開始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整個人有種燒焦感。

“福神啊,呵呵,她永遠都是苦了自己,照亮別人。”

所以,在羅國的時候,那群無關緊要的苦命人,轉運了。

禍神的確沒有騙她,萬壽福澤的確拿在手裏,她也並不是沒有繼承福神的力量,反而將福神的遭遇一比一覆制,保護不了身邊的人......

福神庇佑的水族被滅。

她的朋友下場也沒有多好。

然而,之前能夠行走在光下,居然是....居然是禍神在護著這具瀕死的身體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

15歲被捅刀子的時候麽?16歲被賀濤架在火上炙烤的時候麽。

高一新生她交到同桌這位朋友,結果同桌卻死亡。

也是因為她,每當她試圖跟誰做朋友的時候,那人的下場就不會好到哪裏去。

步茸兩眼一黑,身體軟下來的剎那間。

被丟棄的禍神肉蠕動到魯箏腿邊,惡狠狠地刺入皮膚,神明與人類再度合二為一。

魯箏本人剛想去扶步茸,頃刻間就被未知生物占據了大腦控制了身體,意識沈沈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對有著金黃色豎瞳的男人。

步茸在倒地的時候,伸出手指,想朝著空氣中抓住微弱的希望,說不清道不明地閉合了雙眼。

炙熱的光下。

魯箏的身體中顯露出禍神的神魂,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步茸。

他將女孩裹進衣服裏。

那輛熟悉的巴士閃了幾下大燈,緩慢地從城市道路駛向站牌,最終在魯箏面前停下。

“大人,麻煩您遵守自己制定的規則,兩元投幣。”司機看著魯箏,透過他的身體望穿禍神的靈魂。

禍神直接把皮包夾扔了進去。

晃晃悠悠的公交車準備啟動。

司機瞧了眼步茸,善意提醒:

“您與傅意做過交易,借用身體時神魂尚且能維持。但您這幾次未經允許挑中不同人類,已經快要把神魂耗幹了。如果她最後選擇不救你,您的棋局,穩輸,倘若她心念雅貢市,那麽您和雅貢乃至這個世界都會兩敗俱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男人充耳不聞,繼續扛著步茸往後走。

司機蹙起眉頭,再度警告:“收起不值錢的憐憫,否則真實世界最終還是落得那個下場,生靈塗炭的結局改不了的。”

他小心翼翼把步茸放在座位上,手指扶住她的額頭,貪戀地用鼻尖蹭了蹭細軟的發絲,柔魅地開口:“禍神啊.....我出世後,災事連連,生靈塗炭,本來也沒打算改變結局,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也會為了當初私自出村的任性付出該有的代價。”

“我以為您做了那麽多是要重塑真實世界!”司機火氣上來,盯著後視鏡裏的那個女孩,“居然為了....居然只是為了她麽!”

禍神貪戀地把腦袋埋進步茸的頸窩。

司機開得更快了:“她本來就是死路一條,如果不是您給她制造了保命的規則,這姑娘活不到現在。還有那個叛徒,我沒想過你竟然手下留情,讓他們過上很不錯的生活,替他們編造了美夢。別忘了,雅貢本來就應該被銷毀,真正的世界才能覆原。”

一個接著一個站牌飛速撤退。

天空中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大作,溫度直降。

太陽就那麽輕而易舉地被禍神揮掉,細細碎碎往下掉白色的粉末,像極了紙張扔進碎紙機裏的模樣。

“步茸,夢是時候該醒了。”禍神貼在少女耳邊,趁著她昏迷之際,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與t她十指相握,觸感的溫暖讓男人眼尾泛紅,漸漸闔上眸子,無數個日夜,他在仙洞裏都沒有好好睡過一次安穩的覺,之後被綁在水裏面受著冰錐刺骨的寒意又無法入眠。

幸而,短暫的相聚,他能夠放下一切,還和原來那樣只做雕刻工匠,心無旁騖地喘口氣。

夜風吹來,刮起沙塵,公交車按照站點停靠。

司機身上的工牌褪去偽裝,上面刻著烙印:山隱-栩牡。

——掌管秩序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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