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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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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夏家和宋家的關系有目共睹。他們生意上的聯系密切。宋家發財之後, 夏家也跟著抱上了大腿,沾了光。至於具體做的是什麽生意,就要從往上數三代的太爺爺那一輩說起。戰亂時, 夏家祖宗逃到了山村之中, 從此隱姓埋名, 埋頭種樹,當年的小樹苗早已長成茂密的森林。

可他的後代非但沒有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寶藏, 反而轉手出賣給了伐木場。靠著這一筆初始資金站穩了腳跟後,他們進軍了房產,很快成為了大富豪。

種的樹遠遠不如砍伐的多。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每年兩三次的洪水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可他們有什麽辦法呢?

哪怕每次洪水都會死上那麽一兩個人, 又不是夏林雲和宋家直接動的手,要是離了伐木場,他們又用什麽來填飽肚子?

多數人都選擇了隱忍, 少部分抗議的也被捂了嘴。

此時看到宋家的霸王被老鼠啃得一張好皮都沒剩下,那自然是大快人心。

程掠手中的頭發細軟纖長, 當他伸手交由宋家夫妻分辨之時,宋昱文的母親立馬轉向了夏聲, “這頭發一看就是你的, 好啊,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害了我的兒子!”

她嘶竭力地撲向夏聲,被徐莉反推了回去。

徐莉臉上有些慌張,更多的是想要掩護好女兒的迫切:“你說害人?這兩天聲聲一直在家裏,哪來的時間害人?還有證據呢!你不能空口白牙地誣陷別人啊!”

“頭發不就是證據嗎!就是你這個小娘皮找我們家昱文鬼混, 每天勾得他往外跑,現在還搭進去一條命!”

場面發展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程掠看著手中的那一縷頭發, 陷入了沈思。

對於他們來說,這麽重要的證物反而不如當面洩憤來得爽快。沒人關註夏聲是否是真兇,宋昱文父母在拼命發洩自己的情緒,而徐莉……

她的表現很奇怪。面對指責時,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反駁,而是推卸責任,就好像夏聲確確實實做了那些事似的,想要將夏聲背負的罪名減輕一些。哪怕她自己不這麽覺得,沒有底氣的拳頭還是在宋昱文母親越發咄咄逼人的罵聲中敗下陣來。

“好了。”他適時插話,“死者為大,在這裏吵吵嚷嚷的像什麽樣子。”

“等警察來了你們再慢慢聊。”

他摘下了手套。

宋昱文父親連忙湊上來:“醫生,能找到誰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嗎?”

程掠:“我是醫生,又不是偵探。”

他簡單地用水沖洗了雙手,地面上的腐屍已經有人去收斂了。在戶外暴露這麽久,所有能找到的也只有手指上纏繞的幾乎刻進掌紋的頭發了。

荒野山村,腐屍,藏在村民之中的兇手,這三個tag排列在一起就叫他毛骨悚然。更何況這裏還是餘淮。

程掠沒有猶豫,抓起荀渺渺和淩絮往回趕。

渺渺面色病懨懨的,“哥,我有點想吐。”

程掠:“你忍一忍,回去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

“要走了嗎?”

“碰上這種事,你還當玩兒呢。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據他幼年時期和那些人打交道的回憶來看,都不是好相與的貨色,尤其是夏家。荀渺渺對親生父親的記憶很少,但程掠不是。他擔心夏林雲會認出荀渺渺來。

他還以為他們一家早就搬走了,沒想到還住在這裏。

默不作聲的淩絮此時跟上了一句:“你們走不了的。”

“什麽意思?”程掠剛問出口就反應過來了。警察來不了,他們也下不了山。來時的路,已經被滾石和樹木死死堵住了。況且這之後還是連續好幾天的暴雨,此時上路也不安全。

程掠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

淩絮:“確實是鬼地方。”

弧度淩厲的眼眸凝視著一望無際的綠色,在看不到天空的樹枝間,她嘆了口氣。

“只能先回去了。”

好在回去的時候雨下得小了些,渺渺用畫板擋著,只有牛仔褲濕了腿彎下的一半。

晚飯是一點也不想動了。程掠和渺渺誰也沒有心思去吃東西,想到白天見到的蛆蟲扭動的畫面,怕不是又要吐出來。

渺渺疲憊地將自己埋進了枕頭之中:“我睡了,天亮叫我。”

她的頭發還半幹不幹的,人已經搶先一步睡熟了。

程掠剛想把她叫起來,等頭發幹一點再睡,眼神一凝,他看到一點金色的光澤從她的手腕上折射出來。

是昨天撿到的那枚金鈴。

荀渺渺就算再喜歡這條手鏈,也絕對不會做出搶占人家的東西的。程掠按下疑心,打算等她睡醒了再問問。

-

上漲的水聲。

她緩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溪水邊,畫板放在腿上,身邊坐著和頌。

少年的衣服被水打濕了,正一點點卷著擰幹,露出一截冷白色的勁瘦腰肢。

渺渺盯著人家有流暢輪廓的腰腹細看,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覺得和頌有點像柳枝,柔韌,在爭先恐後展露芬芳的花叢間是難得的沈穩青翠。

少年的耳廓悄悄變成了粉色。

“不許再到水裏去了。”他說,“我采了一些藥,等你醒來,記得去窗口拿。”

渺渺:“我不吃藥。”

她討厭喝藥。程掠說像她這樣的笨蛋,感冒不出三天就能好全了。從小到大,也只有四五歲那段時間身體脆弱出奇,要是程掠不仔細看著,馬上就會咽氣。後來倒是一天比一天強t壯了,還專門去學習了防身術。

和頌:“雨還要下很久。”

他發著呆看著樹葉上滴落的水,睫毛上也掛了晶瑩的一滴,輕輕一眨,水珠便順著眼角的淚痣緩慢滾落下來。

渺渺忍不住伸手,按住了水珠。

他的臉頰很柔軟,是屬於人類□□的柔軟。體溫是正常人的溫暖。

“你說你家在廟裏?可是我去了,並沒有看到你。”

和頌垂眸:“你已經看到我了。”

渺渺:“嗯?你是那具屍體嗎?”

和頌:“不是。”

渺渺:“那……你還是人嗎?”

和頌的眼眸是明亮的黑色,是最深的影中漾起了璀璨的水光,“我時刻註視著你,時刻包圍著你,無處不在,無往不至。”

糾纏的欲念絲絲縷縷沾上她的裙擺,如同蛛網般纏繞著,也如綿延的雨水般落下,不斷淌過赤裸的雙臂。明明只有一個眼神,她卻嘗到了萬千種思緒。可他的神情始終是坦然的,仿佛能坦蕩蕩地對她說出最為直白的話——我要糾纏你到死。

無疑是和頌的詛咒。

他的指節用力,扣住了渺渺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她驚悚地發現,本該強烈搏動的心臟安靜無比,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要是感到痛苦,你也可以停止尋找真相。渺渺,你可以永遠依賴我。”

比起安慰,渺渺將這句話定義為威脅。

作為新世紀鐵肩女人,她能扛著蛇皮袋健步如飛,也能腳踢三個小混混拯救被勒索的小學生。她永遠無法將自己定義為某人保護傘下的一只雛鳥。就算是那人是親哥程掠也不行。

渺渺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指:“什麽依賴不依賴的,我哥都沒跟我說過這種話,你誰啊。”

和頌彎起眼睛,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沮喪,語氣恢覆了輕快:“一個關心你的朋友。”

渺渺被哽了一下:“作為朋友……你還是在我身後加油比較靠譜。”

她的目光回到了畫板之上。

一直舉著筆跟和頌聊天,她都忘記了自己原來還在作畫了。

空白的畫紙上是一群亂糟糟的線條,黑色的勉強能看得出來是個貓頭的形狀,可它只占了整個畫面一個小小邊角的距離,剩下的筆觸淩亂無序,極輕地勾勒了耳朵的形狀。

黑貓和白貓?

摸不清夢裏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流派,渺渺擅自斷定她學的是畢加索的抽象藝術。

“白貓因為其毛色的原因,經常受到同類的排擠,在所有花色毛發中的野貓裏,白貓的生存能力最為低下。”

渺渺撕下畫紙,折了一只紙船:“那也不一定哦,要是成群結隊的白貓團結起來,共同排擠黑貓,這不就是立場對換了嗎?”

和頌:“也許是這樣。”

恰好吹來一陣清風,紙船順著溪水下流。

渺渺雙手合十開始祈願:“天氣放晴天氣放晴天氣放晴——”

據說紙船要是能從頭飄到尾,許下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渺渺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這個說法,但一直都堅信著。

和頌:“天氣預報有時候還是挺準確的……”

渺渺:“啊啊啊你閉嘴啊!就當它會實現不好嗎!”

她強行捂住和頌的嘴,“天氣一定會放晴!”

和頌投降,也跟著說:“天氣一定會放晴。”

像是印證了他的承諾一般,絲線般的細雨停下了。

-

程掠看著空蕩蕩的床,無言起身。

熟悉的情節昨天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這次他沒有急著趴下去床底找人,而是徑直推開了通往庭院的大門。

一身水汽的荀渺渺果然站在門口。

鞋子上還沾著泥巴,褲子上也有一塊顯眼的水印,也不知道去哪裏當野人了。

程掠心累極了,他招招手,讓渺渺過去。

她如夢初醒,“哥!”

“你現在不當貓頭鷹改行跟隔壁家的大公雞搶活幹了?每天起這麽早,是去哪裏玩了?”

渺渺:“我根本就沒有出門好不好,說不定真是我夢游了。”

程掠也有些懷疑。荀渺渺根本沒有撒謊的必要。但要說是夢游,門栓都是裏面鎖上的,渺渺如果要出去,也不可能把門栓覆原。

程掠思考了一下:“難道真是見了鬼了……”

“說不定就是鬼呢。”

渺渺心挺大,她從窗臺上扒拉下來一個褐色的小包。

“看,鬼還給我送藥來了。”

姜片、金銀花、枸杞……都是些補氣血的藥材。

程掠現在更懷疑荀渺渺是找在村裏認識的小毛頭約會了。

但對於這個猜測,渺渺矢口否認。

“我才到了多久,而且每天都和你待在一起,哪來的時間去認人啊,”她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再說了,現在人家都把我們當該死的外鄉人這樣防備呢。”

可要是真是鬼做的……

程掠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他聽說過不少河伯娶親的傳聞。

下一次,荀渺渺還能全頭全尾地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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