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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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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程掠焦躁地在槐樹下踱步:“不行不行……”

渺渺跟沒事人一樣坐在長凳上, 無所事事地舉著手機翻找:“去當新娘子的又不是你,你著急什麽。”

程掠的語氣越發暴躁:“你懂什麽!跟神神鬼鬼的沾在一起的哪裏有好事!早知道應該攔著你,死也不讓你到餘淮一步。”

渺渺擡眼看他:“哥,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程掠:“……”

他掩飾性地轉過身:“我能知道什麽。”

程掠心虛撒謊時, 左手就會揪住袖口揉捏。渺渺好歹也是被他帶著長大的, 一眼就看出來程掠沒說真心話:“程掠,別騙我。你說清楚。”

程掠眼看瞞不下去了, 只能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她。

“那時候你年紀小,記不得事情……我想著,等你結婚了,或者生孩子了,再慢慢跟你說。”

渺渺:“停停停, 我就一定得嫁人不可嗎?這麽說來,河伯娶親,我也算嫁過人了?”

說罷, 她的腦袋挨了重重的一記。

程掠大聲道:“剛才怎麽跟你說的,你還沒到法定婚齡呢。”

渺渺扁嘴:“切。”

程掠被她氣得不輕, 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講下去。有些事情開了個頭,就必須把結尾補完, 要是今天中斷, 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勇氣把剩下的故事說完了。

故事的主人公是意外流落到餘淮的女人, 荀照。

荀照年紀輕輕,來到餘淮時只帶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和一個背包的行李。她溫柔善良,很快贏得了村民們的喜愛,並在村裏自己搭建的小學當了老師。

可女人獨身一人, 身邊沒有家人照料總是不方便的。有人打探過她曾經的婚事後,喜笑顏開地給她介紹對象。

“也就是在那時, 她遇見了你的父親。”

程掠的神色覆雜。

他明白,悲劇的導火索是自己。當年荀家出事,父親荀岷捐款帶著情人遠走高飛,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去世了,討債的不會因為他是個小孩而不敢下手,甚至狂妄到用刀抵著他的脖子威脅他給父親打電話。可電話從來都沒有被接起過。在走投無路之際,是姑姑荀照帶著他來到了這裏。他改了名字,作為程掠重新生活。

可荀岷欠的錢太多了。多到借他錢的大老板已經沒有了耐心,一門心思只想搞死程掠,出口惡氣。一連好幾年,荀照連山也不敢下,只怕有人通風報信,抓走她和程掠。

山裏的日子清苦,但並不算難過。荀照用手頭剩下的錢買下了一棟房子。房子不大,門前有一棵槐樹,每到花開時節,總有清香滿懷。程掠每天和荀照一起去村裏的小學上課,稱呼也從一開始的姑姑變成了更加親近的媽媽。

他們一起炸槐花,一起曬太陽,還養了一只小黑貓。

然而好景不長,夏林雲因為承包土地一事返鄉,借住在了荀照另一側的廢棄木屋之中。

程掠親眼目睹了荀照和夏林雲的結合。

他並不喜歡夏林雲。那個男人有著和他父親一樣的眼神,同樣的自私、薄涼。可光看他的舉動又會覺得他確實是滿心滿意地愛著荀照的。但他還小,三番兩次鬧脾氣只被呵斥了不懂事,只能懵懵懂懂地看著他們成了家。

荀照過了不久後就懷孕了。在七個月的時候,程掠去山下的集市給荀照帶一些酸滋滋的果幹。夏林雲不是很經常在家裏,荀照不方便做的事情全部由他一手包辦。

可沒有想到,剛走到山下就雷聲大作,驟然間下起了傾盆大雨,松動的土壤帶著落石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順水滑下。

“洪水來了,很多人都沒t有跑掉。”

渺渺眨眨眼:“所以,媽媽怎麽樣?”

程掠:“……”

作為一名孕婦,荀照被困在了山上很久。家裏毀壞了,她便肚子一人去山林裏尋找能入口的東西。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遇難了。

夏林雲在短暫的頹廢過後,很快新娶了妻子。不過一個月,妻子的肚子已經顯懷。

程掠冷眼旁觀著,只覺得惡心。他沒有放棄尋找荀照的下落,只是身為一個孩子,他能做到的事有限,眼看著就要到秋天了,荀照還是遲遲未歸。程掠都快要放棄了。

就在這時。荀照奇跡般地出現在了溪水邊,宛如從天而降的神女,將繈褓中的嬰兒遞給了他,並囑咐了後事:“她叫渺渺,是你的妹妹。”

很快,神女的身影消失不見,只有留下水心中的血衣和酣睡的嬰兒。

渺渺瞳孔地震:“哥,你在說胡話嗎!”她掐了一下程掠的手臂,痛得他嗷了一聲。

“人還是好好的,還清醒著呀。”

程掠:“我沒說胡話好不好!我看餘淮的水就很邪門,你離得越遠越好,省得水鬼每天晚上都來纏著你。澡也別洗了,就安安分分坐著。”

渺渺不服氣:“這是封建迷信啊哥。什麽神女水鬼的,一定是你出現幻覺了。”

程掠也無法形容當時看到的那一幕,只能欲言又止,長長嘆息一聲,大手按住荀渺渺的腦袋,像是握住搖桿一樣前後晃了兩下:“你以後就知道了,我是在為你好。”

帶著荀渺渺出逃是他做過最正確的事情。夏家不可靠,村民不可靠,他那個親爸更不可靠。程掠沒有辦法留荀渺渺在這裏。

他看到的也不是神女,而是荀照已經浮腫的屍體。她死在了幾天之前,在餓得骨瘦如柴之時,還不忘把女兒放進了草籃,將手腕和草籃用一根繩子相連,期望有人能找到荀渺渺,讓她的女兒活下去。

血衣上寫著荀照交代的後事:程掠和荀渺渺立馬下山,不要被任何人發現她的屍體,萬一荀渺渺也沒活下來,所有的東西全都留給程掠,不要被夏林雲知道。

想到當時的場景,程掠的手都在抖。

成為醫生之後,他本該對屍體習慣了。但只要只想起那日的場景,恐怕手抖得連筷子都握不住。

渺渺:“告訴我真相就是為我好。哥,謝謝你。”

兄妹二人相對無言。

渺渺猶豫問道:“可是,這樣的話,媽媽為什麽要選擇走出家門呢?”

救援隊恰好和外出的荀照錯過,只要她在屋子裏等上一兩天,就會被安全地接出去了。

程掠:“……我猜,她是去找了那只貓。”

程掠的記憶裏,荀照和那只意外掉在家裏的黑貓感情很好,好到甚至他有時候都會懷疑那貓是荀照生下來的。荀照對把它當做自己的孩子那樣對待,不僅為它做了小床,還別出心裁地給它做了小碗,讓程掠喊它妹妹。

這是只上了戶口的貓。渺渺了然。

但後來,洪水來了,荀照死了,貓也失去了下落。

程掠道:“也許當時被水沖到別的地方去了。現在過去十幾年了,早就死了。”

渺渺卻有不一樣的意見:“貓可是有九條命的哦。”她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說不定貓妹妹為了報媽媽的恩情,托身在媽媽的肚子裏,作為‘荀渺渺’被生下來了呢?”

程掠毛骨悚然:“你閉嘴!這麽嚇人的事一定要白天說嗎?!”

渺渺無辜聳肩:“是哥哥太膽小了。”

她吸踏著拖鞋,改去敲林家的門了。

“淩絮姐~你在家嗎?”

林大爺不耐煩地開了門:“她出去了。”

渺渺眨眼:“可是外面在下雨。”

林大爺嗤笑一聲:“當她是你們城裏來的嬌貴娃娃啊?我們家的孩子天不亮就得起床,下雨天也不能閑著,她去采菌子了。”

采菌子,聽上去好有趣!

渺渺沒被林大爺惡劣的態度嚇怕,反而順著桿往上爬:“那姐姐去了哪裏?我去找她,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有趣些。”

林大爺:“……”

他摘掉煙槍,擱在一旁,悶聲道:“你在這坐著,哪也不許去。萬一……”

他的手裏依然握著刻刀。

渺渺大著膽子在他身邊坐下:“你在刻什麽?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呀。”

林大爺:“等我刻完你就知道了。”

渺渺比他還著急,“但你刻這麽慢,什麽時候才能刻完?不如現在就告訴我吧。”

林大爺還是第一次見這麽不會說話的小孩,哽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在心裏告誡自己這是荀照的種不能打不能打——

“在你們離開之前,一定能完工的。”

渺渺做討厭打啞謎的人了。但她想到這是淩絮的爺爺,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懟人不能懟人,要是沒克制住,沒準淩絮以後就不願意跟她說話啦!

在連綿的雨色中,淩絮歸來了。她摘掉鬥笠和蓑衣,把籃子放在一邊,冰涼的手就被荀渺渺一把握住了。

“淩絮姐~”這一聲姐叫得蕩氣回腸,渺渺真摯地看著她,“能告訴我你爺爺在刻什麽嗎?”

淩絮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報出了名稱:“棺材。”

支起耳朵的林大爺被自己的口水嗆住,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淩絮忙給他順氣。

老人一雙手宛如鐵鎖,用力地箍上了淩絮的手臂,眼神尖銳無比。

“我從未告訴過別人,就連這塊木料也是前幾日你從閣樓上取下的,你怎麽會知道這是具棺材?”

淩絮的眼皮抽了一下。

之前她從未在老人身上留過神。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給出必要道具的簡單NPC看待。棺材一事是上條支流得到的線索,這個世界的“林絮”本不應該知曉。

淩絮還沒想好要怎樣搪塞過去:“我……”

渺渺:“哎,還真的是棺材。”

在兩人說話間,渺渺已經自顧自地拿起黑黢黢的“棺材”欣賞起來。

遠看看不清楚它的實際樣貌,近距離一瞧才發現,這原來是個小貓的樣子。胡須往上翹起,貓眼大大的,一副活潑又神氣的樣子。

林大爺連忙奪回:“你別動!”

渺渺:“不動就不動嘛。”

她勾著淩絮的衣袖,“貓還你,淩絮姐我就借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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