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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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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程掠失蹤了。

渺渺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後知後覺知道的。

早上他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在公交上等她。課間的時候也沒有來騷擾她。她有點不太習慣。裝作若無其事走到七班門口, 她才從他的同班同學口中得知,程掠請了兩天的假。

再怎麽說他們也相處過一段時間了,他的不告而別還是讓渺渺有些愉快。課上也氣鼓鼓的, 在心裏憋了一團火。

有沒有程掠都是一樣的, 只不過少了個在她耳邊嗡嗡的麻煩精而已。上學跟著放學跟著去接水也要跟著, 煩都煩死了。

程掠不在,她終於有時間去操場曬太陽。正當她坐在看臺上昏昏欲睡的時候, 額頭上被冰了一下。

上次見過的名叫和頌的警官遞過來一瓶酸奶,彎著眼睛笑:“打擾到你了嗎?”

渺渺很想說:就是打擾到了。但她生來對好脾氣的人沒辦法,只能不情不願接過酸奶,小聲說:“沒有。”

酸奶恰好是她喜歡的味道。心裏的介意稍微被沖淡了一點。

渺渺往旁邊坐了坐。

“和警官,有什麽事嗎?”

和頌坐下:“不用這麽拘謹, 叫我和頌就好。”

渺渺:“好的,和警官。”

和頌無奈地笑了笑。

比起警服,他的私服更加貼合他的氣質。他今天沒有戴眼鏡, 露出左眼下的紅色小痣。

據說有淚痣的人都很愛哭。不知道這是不是和頌哭出來的。

和頌出現在學校讓她心生警惕,害怕再次被叫進警局問話。警官是講道理的, 可宋家不會。和宋昱文謀殺案牽扯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麻煩。

宋昱文死亡後,宋家人像是瘋狗一樣胡亂撕咬, 不管是誰被警察調查問詢, 都要沖上去汪汪叫一通, 憑著權勢給人添堵。荀照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前段時間拼命地加班才讓老板留住了她。渺渺對宋家討厭得不行,也對被警察問話產生了陰影。

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但媽媽還是被她牽連到了。

她低頭把玩手指, 不再說話。

和頌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似的,“別擔心, 我不是為了案子來的。我是來找人的。”

恰好經過這裏。在看到孤身一人的少女時,他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就好像有什麽聲音催促他上前,在意識到自己必須去這樣做之後,他已經帶著酸奶坐在了她的身邊。

在這之前,他從來都沒見過荀渺渺。這種潛意識很怪異,但他不想阻止。

因為半個月前車禍失憶,他謹慎地面對每一個周圍的人。原來的“和頌”人氣很旺,一回到工作的地方,他就被團團圍住慰問。

擁擠的人群差點讓他沒有喘過氣。想要張嘴說話,卻如同溺水一般說不出半個字。無形的流水灌入了他的口腔,把肺塞得擠不出一絲空隙。

他開始畏懼說話。

失去的記憶使得和頌變成了一個不完整的人。好在接受的訓練已經烙印在他的骨子裏,他沒有在工作上出現紕漏。日覆一日的工作之中,他慢慢接受了現實。然而車禍的後遺癥依舊伴隨著他,他的心口持續抽痛,從未停息。

醫生告訴他,這是幻覺。

可是,在看見她時,那些水流消失了。心跳平穩無比。

有些人說,人生是一條漫長的河流。而他隔著玻璃窗看到這張並不熟悉的臉龐時,仿佛耳邊呼嘯過了洪流卷著江水的浪聲。一聲又一聲。

所有的迷茫都得到了解釋,這是他的責任,是他必須要去做的事。

渺渺轉過頭。

和頌從口袋裏翻出了一枚校徽,“看,我以前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

渺渺從他手中捏起了那枚校徽。

市一中成立的時間很短,往上數大概只有十屆。和頌也只比她大了沒幾歲。的確還沒有到要被叫做叔叔的年紀。她把校徽還給了他。

“你是來探望老師的嗎?”

“差不多吧,”和頌猶豫道,“事實上……”

他是來找人的。但同時恰好有老師找上他,想讓他為高三生做動員演講。

作為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後來又回到這片轄區工作,一直以來他都是老師印象中的好學生,哪怕畢業好多年了也一直被記掛著。

但是和頌兩個月前出了場車禍,大部分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唯一能夠記得的是自己的名字。就好像一覺醒來,一個恰好也叫做“和頌”的人被套進了這具沒有意識的軀殼之中。

“我其實不太適合做演講,”他苦笑道,“好像很久以前不知道是誰說過,我長篇大論講話只會讓人更加心煩。本來想要拒絕老師的,但實在開不了口。”

“就算你現在成了警官,還是會害怕老師嗎?”

“我也是人。你呢,你不害怕嗎?”

渺渺把吸管懟進插口中。

“害怕啊,但是我還小,”渺渺說,“如果到了二十歲還會害怕,那麽說明,我根本就沒有長大。”

在家害怕父母,在學校害怕老師,工作之後害怕老板。每一個階段好像都有畏懼的人。只有變得比之前的自己更加強大,才能打敗畏懼。這個過程被渺渺稱作為長大。

只有小孩子會因為害怕尋求父母的安慰。她還沒有長大到足夠一個人面對困難的年紀。

“萬一一輩子都長不大呢?”

渺渺站起來,笑容有點得意洋洋的味道:“我為什麽要長大,我要一輩子做小孩子,永遠陪在媽媽身邊。”

她仍然記得小時的時光。荀照牽著她走在樹下,白燦燦的槐花如雪搖下。荀照笑著用槐花蓋在她的鼻子上,“槐米給渺渺做糕點,槐花給渺渺炸著吃。”

荀照的愛是渺渺最大的底氣,也因此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幸福。哪怕沒有父親,沒有耀眼的家事,沒有出色的成績,沒有一群患難與共的朋友,渺渺已經打敗世界上大部分人了。

不是誰都像她一樣這麽幸運,有一個好媽媽。

酸奶的冰冷的外殼上的水滴落,在紅色的磚面上暈開。

和頌:“長不大也挺好的。”

他剛才不可控制地發了一會兒呆。

聊到長大的話題,他渾身都僵硬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要發自真心地笑出來:“你很愛你的媽媽。”

渺渺哼哼了兩聲:“當然。”

預備鈴響起。

她跳下臺階,“我要回教室了。”

想到了什麽,她轉過身舉起拳頭揮了揮:“演講加油。”

在她走後,和頌的眼神逐漸轉變為迷茫。

荀渺渺的媽媽……

長不大……

頭好痛,痛得像是要裂開似的。胸前的傷口又開始痛起來了。心臟像是要裂成幾千塊小碎片似的,抽疼不已。

荀渺渺……的媽媽……

長不大……

他忍不住大口地喘息,然而灌入口鼻的水流堵塞了空氣進入的渠道。和頌的手背青筋暴起,猙獰的經絡如同一張編織羅密的蛛網,青紫了。

咕嚕嚕……

水流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眼前似乎出現了漾開的水光。太陽在眼前的水面上變形,扭曲的光照折射開來,刺眼的光照讓他睜不開眼睛。眼皮重重合上,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圍好黑,好冷。漆黑的水底只有被怒吼的水流沖走的樹幹和磚塊,看不到一絲光亮了,他張嘴,卻嗆進去了一口渾濁的水。眼皮越來越沈……

“餵,你還好嗎?”

意識忽然恢覆了清明。

渺渺試探性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走到t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忘記把垃圾帶走了,於是原路返回,卻看見和頌撐著腦袋,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毫不誇張地說,她感覺下一秒他就要死了。

渺渺被嚇了一跳。也不管他是不是低血糖,從口袋裏掏出巧克力往他嘴裏懟。

“你還要給學弟學妹做演講呢,別倒在這裏!”渺渺碎碎念,“快醒快醒快醒!你還有意識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他沒有反應,渺渺掰著他的下巴強迫他咀嚼了兩下。

青年有氣無力地制止她的動作:“渺渺同學,我快被你噎死了。”

“原來你還有意識啊,”渺渺放開手,“需要去醫務室休息一會兒嗎?還是說需要叫輛救護車?”

和頌搖頭,咳嗽了兩聲:“不用。”

他現在沒什麽問題了,就是差點被巧克力噎死。

他咽下巧克力,彎起眼睛笑:“我現在好很多了,你先回教室吧。”

糟糕,她差點忘了。預備鈴已經打過,下午的課馬上就要開始。渺渺迅速撿起地上的酸奶殼子,朝教室趕去。

和頌遙遙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荀渺渺……”

心口的痛依舊尖銳。

上條支流中,他明明記得自己的心臟被天師的長槍貫穿了。本應該就此成為源流的一部分。然而他卻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在無意識中和荀渺渺重逢。

這不是奇跡。

和頌想。

一定是哪裏出現了漏洞。

他絕無可能再度活過來。

冥冥之中,辨不出身份性別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腦海:“去找荀渺渺。”

是神明!

祂說:“去找荀渺渺。”

“去找荀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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