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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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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

昏暗的房間裏,一男一女,燈光暧昧。女人濃密的卷發披散著,身材妖嬈,星星點點的眼眸深情註視著男人。

兩人都心知肚明來這裏是想幹什麽,但顯然男人沒有女人印象中的其他男人那樣猴急或熱情。她有點疑惑——以她的經驗判斷,20歲左右的男人的自制力為零,何況經過這些天的約會了解,他身體精壯,身邊也沒有長久的女友,按照常規的交往進度,他帶她來到他的住所,意味很明顯了。

可自進屋後,他變得越來越沈默,現下更是幹站著,身體微微發僵。難道他是第一次,緊張了?噢不,想要的緊張,和不想要的緊張,她還是能分得清的。或許他就是這樣與眾不同的男人,她也是被他眉眼間朦朧的沈郁氣質吸引的。Anyway,既然他不主動,那就她來主導吧。

女人雙手撫上男人結實的胸膛。男人略有退縮之意,她便迅速自然地勾住他的脖子,紅唇微啟,緩緩送上……就在即將觸碰的一瞬,男人臉突然轉向一側,呼吸變得粗重。女人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有點懵,但很快調整心情,輕聲安撫男人:“Henry,放松,你會很快樂的……”說完如靈蛇般的雙手熟練地游走到男人腹部,從上衣下方探了進去,輕揉著男人緊致的腹肌。

她感覺男人在克制、壓抑著什麽,征服的欲望驅使她往男人身下探去……就在她以為要得手之時,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呼吸愈加急促。女人搞不懂了,頓時失去了耐心,掙脫手腕抱住他的頭突然親了上去。男人卻推開了她,偏向一邊幹嘔了起  來!

“What the Fuck!”女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男人,感到前所未有地被羞辱了,她是party女王,是校花,追求者從不間斷,她認識他之後就被深深吸引,立馬把前任甩了,結果他對自己的觸碰感到惡心作嘔?荒謬!不可理喻!抓狂的女人此刻很想甩男人兩巴掌,但看他實在很痛苦不像裝出來的樣子,忍住沒下手,暗罵了句“真他媽有病!”,摔門離開。

世界頓時清靜下來了,但楚雲晗還未從快要窒息的瀕死感中緩過來,他雙手微微發麻,額冒冷汗。他強忍著痛苦從床頭抽屜取出一個藥瓶,抖著手打開瓶蓋倒出一粒藥,水也沒倒,就著唾沫強咽了下去,心下稍安,再挪步去打開窗,恨不得冰涼的夜風灌註到自己體內的每個細胞。他平躺到床上,等待癥狀慢慢消失。

大概藥物的鎮定作用發揮過頭,楚雲晗一夜無夢,被手機震醒時天已大亮。來電人顯示“小喬”——他的發小,陳天僑。

楚雲晗接通電話:“幹嘛美人。”

“去你的,叫喬老爺!”電話那邊笑罵了一句,“說正事兒,昨晚怎麽樣,搞定了沒?……瞧我問的什麽SB問題,那可是Vivian啊,溫哥華高校華人圈裏最有名的絕色大美女,聽說她對你動了不少心思,直接把男朋友都甩了……你小子艷福不淺啊嘿嘿……”

楚雲晗沈默地聽著陳天僑吧啦吧啦了半天,平靜打斷:“沒成,還是那樣,又發作了。”

“啊……我去……那沒招了哥們兒。要不……換個性別試試?”

“……”楚雲晗懶得罵人,直接把電話掛了。掃了眼Vivian發來的分手信息,麻木地刪除對話,關機,走到窗邊,點燃一根煙默默地吸著。

也不知是第幾個第幾次了,從大一交第一個女朋友,從第一次和女人嘗試深入接觸開始出現癥狀,到如今大四畢業……他看過幾個精神科醫生,說是驚恐癥吧,又只是在和女人有親密意圖或行為時發作,說是異性恐懼癥吧,平時和女人普通的交往乃至握手都沒事。最後醫生認為是性行為心理障礙,只能開些鎮定作用的藥物在發作時服用緩解癥狀,並叮囑他不能濫用,以免產生依賴。

這事,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算大,畢竟不影響日常的學習工作,大不了一輩子無性生活吧——四年了,他的心態從最初的慌亂、不可置信、崩潰到逐漸接受現實。平時該幹嘛幹嘛,身體狀態感覺好了有女人想和他交往他就試試,行就行,不行就算,沒有也無所謂。只是每試一次都像是冒險,發作起來實在太難受。於是經歷多次失敗後,他越來越謹慎,絕不敢隨隨便便來者不拒。

Vivian確實美艷,雖然倆人不算聊得來,但就這樣的容貌體態,他的身體總不會抗拒吧,值得一試。然而,並沒什麽不同。這些女孩各有各的好,但他始終對她們有種隔閡和疏離感,無法進入親密關系——實在令人絕望。只能順其自然了,說不定是青春期激素分泌紊亂,過兩天……兩年就好了呢……

今日周末,天氣晴朗,楚雲晗心情稍霽,略作洗漱便帶上沖浪設備驅車前往海邊。他酷愛沖浪,這也是從國際學校高中畢業時選擇讀溫哥華高校的原因之一。他在激流區盡情地上下翻騰,遨游浪尖,心無旁騖。健美的體格,深麥色的肌膚,矯健的身姿,高超的技術,引得海邊游人頻頻註目讚嘆……玩到盡興而歸,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回到住所,手機剛打開就震個不停,一看是他爸楚偉國,趕緊接通。

“爸,什麽事?”

“打你好幾次電話了都關機咋回事呢!”

“沒事兒,沖浪去了,手機沒電,你找我有事?”

“嗯,跟你說一聲,蘇阿姨的女兒林加嘉你還記得吧,她高三那會兒不肯去國外留學,參加高考上了國內的名校,今年保研,申請了秋季的國際交換生項目,剛好學校也在溫哥華。我讓她給你帶了些東西,你可別像以前那樣臭著一張臉了,得謝謝人家啊!還有,嘉嘉沒出過國,人生地不熟的,你幫著照應點……”

林加嘉……聽到這個名字楚雲晗心跳漏了一拍。算起來,兩人也有六七年沒見了。

楚偉國口中的蘇阿姨叫蘇美萍,是楚偉國從小一起長大但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楚偉國曾問他要不要跟著去蘇阿姨家玩,楚雲晗是從來不肯去的,因為他媽媽一直告訴他,是那兩母女搶走了他爸爸。盡管楚偉國跟他解釋過和她們的關系,但他爸確實因為照顧她們而減少了對他的陪伴,所以他媽媽說得也沒錯。

最令他無法釋懷的是,父母因為這事吵了多年,最終在他上小學時離婚了。

媽媽撇下他去了澳洲,臨行前跟他說:“晗兒呀,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不是不願意帶你走,而是要為你以後的事業著想。你爸就你一個兒子,他打拼下來的江山將來也只能是你的,你要是不在他身邊,感情淡了,豈不是讓別人趁虛而入……”

他知道媽媽指的是誰。楚偉國沒少在他面前誇過那個叫林加嘉的和他同齡的小孩,說她乖巧懂事孝順,在條件不好的縣城讀書卻讀得很好,還說過想把那母女接到市裏來生活……楚雲晗覺得,爸爸愛那個家多過愛他們的家,甚至那才是爸爸的家。雖然那個蘇阿姨拒絕了爸爸的提議,仍留在了縣城,但在他心裏,她們就是他家的破壞者,根深蒂固,毋庸置疑。所以,他要按媽媽說的那樣,守好他家的“江山”,絕不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得逞。

於是,他開始很用功讀書,上各種補習班,只為了得到楚偉國的認可。然而所有的努力似乎只證明了一件事:他楚雲晗不是讀書的料,他也不喜歡上學。楚偉國也看出來了,小升初時安排他上了私立國際學校,實在不行高中讀雙證班,畢業直接申請去國外讀大學。上了初中,他已經忙到飛起,日程表排得滿滿的,各種補習班興趣班,但成績卻也只排個中等。

而更郁悶的是,爸爸經常提起林加嘉,還一臉驕傲,說她數理化什麽競賽得了什麽獎,人家還從來不上補習班。他有次賭氣地說:“你幹脆把她當女兒養得了!”楚偉國楞了一下,笑了:“哈我倒真想有這麽個女兒,我這醫藥公司也就不愁後繼無人了。以你目前的情況看,將來接這個攤子估計有困難,實在不行只能請職業經理人幫著打理了……”

楚雲晗很郁悶,雖然爸爸不像那些雞娃的家長壓迫他學習,但感覺上挺容易放棄他,總是“實在不行就怎麽怎麽……”本來也沒什麽不好,如果不是有個林加嘉做對比的話。

掛完電話,楚雲晗才想起忘了問她什麽時候來,但又不想打電話回去問以免顯得自己很期待似的。他把沖浪設備歸置好,順便把旁邊的臟衣物收拾了。收拾了這一小片,卻襯得其他區域雜亂了,看不下去,左撿撿右擺擺,越弄越多,拾掇了房間,又順便拾掇了客廳,後面幹脆整間屋子都打掃了一遍,連陽臺都沒放過。

一個多小時終於搞完衛生,楚雲晗像閱覽江山一樣環視一周,總算順眼多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洗澡去。他突然覺得人是會變的,以前一向沒心情搞衛生,今天心血來潮搞一趟竟有種別樣的成就感。

微涼的水從頭頂噴灑而下,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那年的夏天,塵封多年的那人的模樣、和她有關的記憶,就像擠擠挨挨的魚兒,掙破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漁網,四下逃竄,再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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