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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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那是初三畢業的暑假，S市天氣異常悶熱。前兩天楚偉國又回縣城看望那倆母女了，楚雲晗自己在家。這天下午，他玩好滑板回來，一身汗，一進門就把濕透的上衣脫了，直奔二樓自己的浴室打算沖個涼。
一進房間，他腳步頓住了，有個短碎發的男孩背對著他，正出神地看著房間裏的照片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男孩已聽到動靜轉過身。
他的眼睛清澈異常，墨黑的瞳，猶如璀璨夜空攝人心魄，眼白卻幹凈得近乎泛藍。對視中楚雲晗微微發怔——呵，好秀氣的小子，他心想。
“你誰啊，怎麽在我房間裏。”楚雲晗的發尖還掛著汗滴，15歲的身形略精瘦，皮膚被夏日烤出健康的麥色。
男孩白凈的小臉刷地泛起紅暈，有點不自然地轉望向窗外。
“對不起，我……”分明是女聲。
“你是女的？”這下輪到楚雲晗尷尬了。
“嗯，我叫林加嘉，楚叔叔讓我……”
楚雲晗懵了。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此時他的臉更紅。
“出去，未經同意進別人房間，你沒家教的嗎！”
林加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臉漲得通紅，低著頭快步擦身而過，離開了房間。下樓梯時又聽到他吼了一句：“一女的剪什麽男人頭，醜死了！”
林加嘉雖然見識過很混的男生，但萬萬沒想到溫和寬厚的楚叔叔的兒子竟如此粗魯。
楚叔叔很熱情地邀請她參觀時，原本她是猶豫要不要進去的，但為了不負美意，出於禮貌她打算進去一下馬上就出來，結果被裏面的東西吸引了。
房間裏有一些90年代很少見的新奇的極限運動裝備，都是楚偉國讓人從境外帶的。桌上有一臺電腦，旁邊散落著幾本英文版的編程書。書架上滿滿當當，大多是漫畫、推理小說。照片墻上的男孩，從小到大，運動著、站著、坐著，表情酷酷的、燦爛的、搞怪的……可愛的。看著他自信飛揚的笑容，她似乎被他的快樂感染了，心裏也跟著放松愉悅起來。嗯，她覺得他是個陽光可愛的男孩，應該很好相處。然而……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只是外表陽光罷了，性情可真是和可愛一點都不沾邊！
楚雲晗借機發揮了一通後，覺得自己占了上風。但得意的喜悅沒持續多久，那清澈的雙眸微微一黯的畫面老時不時跳出來，仿佛提醒他剛才過於刻薄了。切，要的就是這效果！他隨便胡亂沖完了涼，就窩在房間裏不想下樓去。那人肯定還在家裏，楚偉國帶她來玩？為什麽招呼也不和他打一聲……正生著悶氣，有人敲門，是楚偉國。
“回來了兒子，你見到嘉嘉了吧，她說你在房間。我剛在樓上處理工作，沒留意到你回來了。”楚偉國看上去心情很好，不像知道剛才發生的事。
“唔……”楚雲晗含含糊糊地應著，可一想自己心虛什麽呀，得硬氣點：“不是，爸，你為什麽帶她過來，而且她憑什麽進我房間，偷偷摸摸看什麽吶！”
楚偉國臉色一變：“怎麽說話的你這孩子，什麽偷偷摸摸的。是我讓她把這當自己家，隨便走隨便看。你房間門也是我打開的，讓她進去看看先對你大概有個印象，不至於太過陌生。”語氣又緩了緩，拍拍兒子的肩膀說，“我和你說過的吧，嘉嘉學習很好，老家的教學資源和學校風氣始終差些，我之前建議過蘇阿姨帶嘉嘉來市裏讀書，她一來不想麻煩咱家，二來嘉嘉那會兒年紀小她也不放心。這次我可能說動她們了，雖然蘇阿姨還是不過來，但嘉嘉上高中反正都是要住校的，來這邊住校的條件可好多了，周末不住校也可以來咱家裏住，節假日我給她送回老家，也就兩三個小時車程，方便的。所以這次臨時決定帶嘉嘉先過來看看，如果她同意，就安排她到你學校做入學測試。”
“你覺得方便，就不想想我方不方便……”楚雲晗滿不情願地嘟囔著。
楚偉國望著青春懵懂的兒子，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六零年代初，楚偉國五六歲的時候，北方的家鄉遭遇自然災害□□，許多人家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一路往南方乞討。他母親和妹妹相繼在路上餓死了，他父親也是能討到一口飯都先給他吃，就這樣熬到蘇美萍家時，他父親已經病餓交加，救不了了。
這裏雖有著幅員遼闊的農田，但那個時代也逃不過糧食大量減產、食物短缺的命運，餓死的人也不少。這麽小的孩子要是不管，流落在外頭必是兇多吉少的。蘇美萍父母不忍心，便收留了他。所幸蘇老爺子有把土槍，會打獵，楚偉國和蘇美萍跟著老爺子到處去打鳥、打兔子，下溪河裏抓魚撈蝦，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餐地熬過兩三年，日子漸漸地好起來了。一年又一年，他們逐漸長大，蘇家父母早把楚偉國當兒子，而楚偉國也已把自己當蘇家人。
後來恢覆高考，楚偉國抓住機會考上了一所大學，讀化工專業，畢業後分配到國營藥廠搞研發。而蘇美萍沒考上大學，留在當地當了一名小學老師。就在楚偉國沒日沒夜埋頭攻堅一款藥物的幾年間，蘇美萍的父母相繼病逝。為了不影響他專心工作，老人家不讓告知他。等藥物終於研發成功，他告假回家時，才發現這重大變故，蘇美萍也嫁給了當地一位醫生。沒能對二老盡孝，他心裏有著深深的難以言喻的遺憾。
楚偉國不是沒想過娶蘇美萍。他和蘇美萍自小相處融洽，雖沒有電影裏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和她在一起感覺很安心。臨上大學前，他試探性地開個玩笑：“美萍啊，你這麽好，我看十裏八鄉的都沒人配得上你，你不用將就，看不上就不要嫁。哥哥努力賺錢，養你一輩子。”蘇美萍說：“誰用你養了！你別只顧著讀書，早點娶個漂亮媳婦，爸媽盼著抱孫子呢～”楚偉國默默嘆了口氣，這丫頭，心裏真是半點沒他，他只能老老實實地把她當親妹妹了。
後來楚偉國和一位衛生系統領導的女兒也就是雲晗媽結婚了。那領導欣賞他技術過硬，有幹勁，還一表人才，是個前途無量的好青年。原本他心底還隱約保留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期待，總以工作太忙無暇顧家為由搪塞過去，但得知蘇美萍結婚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想開了，娶誰不是娶，早娶晚娶都一樣。
楚偉國對蘇美萍一家感情無疑是特殊的，但他兒子對此很難感同身受。
他想好好培養嘉嘉，也不僅僅出於報答蘇家。說完全不存一點私心是假的。嘉嘉很聰明，初中三年，他發現她在數理化方面有天賦，性情乖巧穩重，如果她願意走這條路，他就從高中、大學開始讓她觀摩甚至參與公司的研發，將來有她幫著雲晗一起經營公司他是最放心不過的。當然，如果她想學其他專業，從事別的行業，他也同樣支持，只要她和美萍過得幸福就好。
但這些想法，兒子還小，他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也不希望兒子帶著這些略有功利的想法和嘉嘉相處。他希望兒子和嘉嘉，像他和美萍一樣，兩小無猜一起成長，即便將來不能成為一家人，至少也能成為彼此信任、互相支持的好朋友。
“你放心，人家就是覺得不方便才要求住校，你走讀，平時能有什麽不方便的。對了，一樓的客房不帶衛生間，嘉嘉是女孩不方便住。你對面這間房有獨衛，收拾收拾給她用。”
楚雲晗差點氣笑了，但他忍住沒發飆，因為這招對他爸不管用。他邪魅一笑，說：“老爸，你這麽安排，就不怕我倆哪天看對眼了……早戀嗎？到時要是影響了學習，可別怪我啊，畢竟青春期的少年呵呵……”
楚偉國心想，就你這沒開竅的毛頭小子樣，成天顧著玩，哪家女孩能看得上。想歸想，可不好說出來打擊他。
“不會的，爸爸相信你們。”說完又拍拍兒子肩膀，帶他下樓去。
楚雲晗知道這會兒說啥都沒用了，便假裝順從地隨他爸去。實則心裏盤算著，女孩嘛，臉皮薄，找機會讓她“知難而退”，自己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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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初三畢業的暑假，S市天氣異常悶熱。前兩天楚偉國又回縣城看望那倆母女了，楚雲晗自己在家。這天下午，他玩好滑板回來，一身汗，一進門就把濕透的上衣脫了，直奔二樓自己的浴室打算沖個涼。
一進房間，他腳步頓住了，有個短碎發的男孩背對著他，正出神地看著房間裏的照片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男孩已聽到動靜轉過身。
他的眼睛清澈異常，墨黑的瞳，猶如璀璨夜空攝人心魄，眼白卻幹凈得近乎泛藍。對視中楚雲晗微微發怔——呵，好秀氣的小子，他心想。
“你誰啊，怎麽在我房間裏。”楚雲晗的發尖還掛著汗滴，15歲的身形略精瘦，皮膚被夏日烤出健康的麥色。
男孩白凈的小臉刷地泛起紅暈，有點不自然地轉望向窗外。
“對不起，我……”分明是女聲。
“你是女的？”這下輪到楚雲晗尷尬了。
“嗯，我叫林加嘉，楚叔叔讓我……”
楚雲晗懵了。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此時他的臉更紅。
“出去，未經同意進別人房間，你沒家教的嗎！”
林加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臉漲得通紅，低著頭快步擦身而過，離開了房間。下樓梯時又聽到他吼了一句：“一女的剪什麽男人頭，醜死了！”
林加嘉雖然見識過很混的男生，但萬萬沒想到溫和寬厚的楚叔叔的兒子竟如此粗魯。
楚叔叔很熱情地邀請她參觀時，原本她是猶豫要不要進去的，但為了不負美意，出於禮貌她打算進去一下馬上就出來，結果被裏面的東西吸引了。
房間裏有一些90年代很少見的新奇的極限運動裝備，都是楚偉國讓人從境外帶的。桌上有一臺電腦，旁邊散落著幾本英文版的編程書。書架上滿滿當當，大多是漫畫、推理小說。照片墻上的男孩，從小到大，運動著、站著、坐著，表情酷酷的、燦爛的、搞怪的……可愛的。看著他自信飛揚的笑容，她似乎被他的快樂感染了，心裏也跟著放松愉悅起來。嗯，她覺得他是個陽光可愛的男孩，應該很好相處。然而……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只是外表陽光罷了，性情可真是和可愛一點都不沾邊！
楚雲晗借機發揮了一通後，覺得自己占了上風。但得意的喜悅沒持續多久，那清澈的雙眸微微一黯的畫面老時不時跳出來，仿佛提醒他剛才過於刻薄了。切，要的就是這效果！他隨便胡亂沖完了涼，就窩在房間裏不想下樓去。那人肯定還在家裏，楚偉國帶她來玩？為什麽招呼也不和他打一聲……正生著悶氣，有人敲門，是楚偉國。
“回來了兒子，你見到嘉嘉了吧，她說你在房間。我剛在樓上處理工作，沒留意到你回來了。”楚偉國看上去心情很好，不像知道剛才發生的事。
“唔……”楚雲晗含含糊糊地應著，可一想自己心虛什麽呀，得硬氣點：“不是，爸，你為什麽帶她過來，而且她憑什麽進我房間，偷偷摸摸看什麽吶！”
楚偉國臉色一變：“怎麽說話的你這孩子，什麽偷偷摸摸的。是我讓她把這當自己家，隨便走隨便看。你房間門也是我打開的，讓她進去看看先對你大概有個印象，不至於太過陌生。”語氣又緩了緩，拍拍兒子的肩膀說，“我和你說過的吧，嘉嘉學習很好，老家的教學資源和學校風氣始終差些，我之前建議過蘇阿姨帶嘉嘉來市裏讀書，她一來不想麻煩咱家，二來嘉嘉那會兒年紀小她也不放心。這次我可能說動她們了，雖然蘇阿姨還是不過來，但嘉嘉上高中反正都是要住校的，來這邊住校的條件可好多了，周末不住校也可以來咱家裏住，節假日我給她送回老家，也就兩三個小時車程，方便的。所以這次臨時決定帶嘉嘉先過來看看，如果她同意，就安排她到你學校做入學測試。”
“你覺得方便，就不想想我方不方便……”楚雲晗滿不情願地嘟囔著。
楚偉國望著青春懵懂的兒子，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六零年代初，楚偉國五六歲的時候，北方的家鄉遭遇自然災害□□，許多人家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一路往南方乞討。他母親和妹妹相繼在路上餓死了，他父親也是能討到一口飯都先給他吃，就這樣熬到蘇美萍家時，他父親已經病餓交加，救不了了。
這裏雖有著幅員遼闊的農田，但那個時代也逃不過糧食大量減產、食物短缺的命運，餓死的人也不少。這麽小的孩子要是不管，流落在外頭必是兇多吉少的。蘇美萍父母不忍心，便收留了他。所幸蘇老爺子有把土槍，會打獵，楚偉國和蘇美萍跟著老爺子到處去打鳥、打兔子，下溪河裏抓魚撈蝦，就這樣，饑一頓飽一餐地熬過兩三年，日子漸漸地好起來了。一年又一年，他們逐漸長大，蘇家父母早把楚偉國當兒子，而楚偉國也已把自己當蘇家人。
後來恢覆高考，楚偉國抓住機會考上了一所大學，讀化工專業，畢業後分配到國營藥廠搞研發。而蘇美萍沒考上大學，留在當地當了一名小學老師。就在楚偉國沒日沒夜埋頭攻堅一款藥物的幾年間，蘇美萍的父母相繼病逝。為了不影響他專心工作，老人家不讓告知他。等藥物終於研發成功，他告假回家時，才發現這重大變故，蘇美萍也嫁給了當地一位醫生。沒能對二老盡孝，他心裏有著深深的難以言喻的遺憾。
楚偉國不是沒想過娶蘇美萍。他和蘇美萍自小相處融洽，雖沒有電影裏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和她在一起感覺很安心。臨上大學前，他試探性地開個玩笑：“美萍啊，你這麽好，我看十裏八鄉的都沒人配得上你，你不用將就，看不上就不要嫁。哥哥努力賺錢，養你一輩子。”蘇美萍說：“誰用你養了！你別只顧著讀書，早點娶個漂亮媳婦，爸媽盼著抱孫子呢～”楚偉國默默嘆了口氣，這丫頭，心裏真是半點沒他，他只能老老實實地把她當親妹妹了。
後來楚偉國和一位衛生系統領導的女兒也就是雲晗媽結婚了。那領導欣賞他技術過硬，有幹勁，還一表人才，是個前途無量的好青年。原本他心底還隱約保留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期待，總以工作太忙無暇顧家為由搪塞過去，但得知蘇美萍結婚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想開了，娶誰不是娶，早娶晚娶都一樣。
楚偉國對蘇美萍一家感情無疑是特殊的，但他兒子對此很難感同身受。
他想好好培養嘉嘉，也不僅僅出於報答蘇家。說完全不存一點私心是假的。嘉嘉很聰明，初中三年，他發現她在數理化方面有天賦，性情乖巧穩重，如果她願意走這條路，他就從高中、大學開始讓她觀摩甚至參與公司的研發，將來有她幫著雲晗一起經營公司他是最放心不過的。當然，如果她想學其他專業，從事別的行業，他也同樣支持，只要她和美萍過得幸福就好。
但這些想法，兒子還小，他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也不希望兒子帶著這些略有功利的想法和嘉嘉相處。他希望兒子和嘉嘉，像他和美萍一樣，兩小無猜一起成長，即便將來不能成為一家人，至少也能成為彼此信任、互相支持的好朋友。
“你放心，人家就是覺得不方便才要求住校，你走讀，平時能有什麽不方便的。對了，一樓的客房不帶衛生間，嘉嘉是女孩不方便住。你對面這間房有獨衛，收拾收拾給她用。”
楚雲晗差點氣笑了，但他忍住沒發飆，因為這招對他爸不管用。他邪魅一笑，說：“老爸，你這麽安排，就不怕我倆哪天看對眼了……早戀嗎？到時要是影響了學習，可別怪我啊，畢竟青春期的少年呵呵……”
楚偉國心想，就你這沒開竅的毛頭小子樣，成天顧著玩，哪家女孩能看得上。想歸想，可不好說出來打擊他。
“不會的，爸爸相信你們。”說完又拍拍兒子肩膀，帶他下樓去。
楚雲晗知道這會兒說啥都沒用了，便假裝順從地隨他爸去。實則心裏盤算著，女孩嘛，臉皮薄，找機會讓她“知難而退”，自己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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