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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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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

“我和齊溪學長也不是約好的, 我出門的時候沒看到小喬,就真的是在校門口和齊溪學長遇到,他看我臉色不好, 才提出送我去醫院。我、這不是上次撞我的人還沒有抓到嗎, 就麻煩他送我了……”

“嗯。”

怎麽還是……嗯一聲?

信了還是沒信?

明裊裊心裏沒譜,只能忐忑地望著他的動作。

最後一瓶藥被收進袋子裏, 時曵順勢換掉腳上的皮鞋,又將兩人換出來的鞋放回鞋櫃中,才提著袋子站起身。

在她緊張而不自知的註目下,緩緩伸出一只手。

冷白皮的手,修長且骨骼分明, 比傅景臣的手還要好看。

就是伸出來做什麽?

明裊裊下垂的手指尖微動。

讓她把手放上去的意思?

“裊裊?”

“啊噢噢。”

明裊裊連忙將手放上去,下一秒就被男人反握住,往屋裏走去。

猜對了, 還真是讓她把手放上去。

只是為什麽……那麽喜歡牽手?

她心下疑惑, 註意力很快又被時曵手裏提著的藥袋吸引。

不問問她, 去醫院做什麽嗎?

還是說——

“吃過飯了?”

明裊裊立即壓下疑惑,“我……”

剩下‘吃過了’三個字,被堵在喉嚨裏。

敞開門的餐廳桌上, 正擺著幾道滿盤菜, 一旁的櫥櫃上放著的電飯鍋還插著電亮著綠色燈。

一個肯定的念頭油然而生。

時曵在……等她回來吃飯。

果不其然,時曵牽著她到餐桌前坐下,藥袋子放在一旁的櫥櫃上,“飯菜是中午的, 有些冷了, 我再熱一下。”

說著就要去端桌上的菜。

明裊裊眼睛微酸,說不清是愧疚還是什麽, 按住他的手,喉嚨幹涉,“你……中午沒吃飯嗎?”

“……因為不確定裊裊什麽時候回來。”男人微微垂眸,俯視著那只嬌小的青蔥玉手,薄唇微不可覺地勾了勾,“不過中午正好沒什麽胃口,現在才有些餓,裊裊回來得剛合適。”

如果他不是裝的,真心把她當成妹妹……

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

從中午等她吃飯到現在,還說什麽中午沒胃口,替她找借口。

明裊裊心裏感動得不行,同時也愧疚得忍不住低下頭,“對不起,我應該……提前打電話回來的。”

“沒關系。”時曵反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又輕輕摸摸她的腦袋,“裊裊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打電話也沒關系。”

家人們,他真的……

明裊裊的愧疚被無限放大,一想到自己一整個下午摸了無數次手機,就是沒有一次拿出來查看,更別提有主動打電話的念頭。

後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忍不住站起身,試圖減輕自己的‘罪孽’,“你坐,飯菜我來熱。”

“傻裊裊。”

肩膀被按住,重新坐回椅子上。

男人俊臉上的笑意柔和,擡起手。

明裊裊眼瞳微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修長的指尖就已經輕點在她眼角處,耳邊也落下男人難掩寵溺與心疼的話音。

“外出大半天累了吧,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

那指腹只是輕輕點在眼角,沒叫她感到任何難受之處。

明裊裊心頭一顫,又酸又澀,“可是我……”

已經吃過了。

後面的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男人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繼續,便笑了笑,又摸摸她的腦袋,“等我。”

說完一手一盤菜,端起就往廚房走去。

她如鯁在喉,片刻,擡手捂住臉。

一定是神經衰弱的原因,不然怎麽幹這麽多蠢事。

好吧,也有可能是她太笨了,先入為主的認知太嚴重,一直將時曵代入覆仇文男主裏。

怎麽就忘了,時曵在走上覆仇道路之前,是多麽溫潤如玉、胸懷寬廣的人。

也許從他回國開始,就沒想過要報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親近,也是因為三年前她喊了他時曵哥哥。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原劇情裏也提及過,時曵因從小失去父母的原因,是個極度缺愛的人。愛上仇珍珍,也是有三年網戀裏,仇珍珍從未停止過關心他,時時刻刻提醒他照顧好身體的原因。

本身就缺愛的人,忽然有一個小姑娘喊他哥哥……

這樣好像就能解釋得通,時曵為什麽這三年來逢年過節電話短信不斷,雖然大部分都是例行問候。還有他回國後,對她的種種示好,一旦對上將她當作妹妹……

啊啊啊!!

明裊裊又羞又懊惱地額頭貼著餐桌,腳下一陣亂蹬。

她究竟在想什麽啊,為什麽一直看不出來時曵的行為,還一個勁地覺得他在使用美男計,要找她覆仇?

時曵重生回來,想要找她這個小卡拉米覆仇,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用得著犧牲自己□□她嗎!

“裊裊?”

她心下一驚,立即擡頭。

圍著粉色圍裙的男人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菜站在一旁,俊臉上笑意明顯,溫和提醒道:

“鞋子又蹬掉了。”



精致的小臉唰的一下,爆紅。

又手忙腳亂地低頭滿桌底找鞋。

時曵將菜放在桌上後,繞過一旁彎腰,不一會提著一只鞋來到她身邊,眼眸含笑,好聽的嗓音透著醉人的寵溺之意,“這麽喜歡蹬鞋子,看來以後要買雙更方便脫的鞋給你才行。”

“才、才沒有,這次是意外踢掉的。”明裊裊紅著臉支支吾吾解釋,末了忍不住伸手過去拿鞋。

卻被他避開,屈膝彎腰在她身邊蹲下,鞋子也推到她腳邊,“好,是意外,但晚上地板涼,先穿上,白天再踢好不好?”

什麽白天再踢!

明裊裊耳根兒都發起了燙,一腳蹬進鞋子裏,又急忙忙將雙腳藏在椅子底下,惱羞成怒道:“都說了是意外踢掉的,我不是喜歡蹬鞋子的人!”

水潤潤的眸子裏,寫滿‘我真不是’。

“是,裊裊不喜歡蹬鞋子。”時曵眼中的笑意已經溢出來,站起身揉揉她的腦袋,又收回,“等無聊的話,過來幫我端菜?”

她驀地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點頭,“好呀!”

“那辛苦裊裊了。”

什麽辛苦不辛苦啊!

她完全沒出什麽力氣好不好!

明裊裊起身,一手一盤菜端起,察覺到始終落在身上的視線,紅著耳根兒強作淡定朝廚房走去,“你熱到哪一道菜了?是用微波爐加熱嗎?”

“嗯,湯已經在鍋裏加熱,應該快滾開了。”

“哦,那剩下的我來,你——”

“一起。”

“……哦。”

她擡頭挺胸,像擁有最高職位的打工人,盡職地做自己引以為傲的本職工作。

嗯,除了臉有些紅。

*

有了事情做後,明裊裊發燙的臉頰才漸漸散熱。

仿佛沒有中午的別扭和前不久的發火一般,兩人的相處又恢覆以往的和諧。

已經在莫愁清吧吃了不少東西的明裊裊,硬撐著又吃下一碗飯。而心情一旦放松下來,壓了許久的疲憊感就控制不住再次湧上來。

放下筷子時,她的眼皮已經沈得快掀不起來了。

對面的時曵見狀,體貼道:“困了就上樓休息,這裏交給我收拾就好。”

這人從中午就等她吃飯到現在,明裊裊哪裏還敢讓他收拾廚房,倔強地搖頭,“我來收拾。”

“都快睡著了。”時曵輕嘆,來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站起身,“先上樓休息好不好?餐廳這邊不著急。”

“可是……”

“乖裊裊,聽話。”

輕哄的語調,一點點消除她的堅持,只能堅守最後的領域。

“那明天我做飯,我洗碗,你不能和我搶。”

“好,不跟你搶。”

“……後天也是。”

“好,後天也不搶。”

“大後天——”

“大後天也不搶,裊裊說什麽就是什麽。”

算了,敗給他啦。

明裊裊輕輕咬著唇,“我自己上樓就好,你不用……”

“怕你犯迷糊摔了,還是送你上樓放心些,走吧。”扶在肩膀上的大手放下,卻攤開手掌,停留在她面前。

她茫然地眨眨眼,看向自己已經放上去的手。



怎麽……忽然就自覺放上去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時曵牽著她的手上樓,一邊還不忘柔聲叮囑,“去過醫院回屋裏先別睡,換身衣服再上床休息。”

“好……”她困意連綿,忍不住擡起另一只手捂嘴打了個哈欠,人逐漸迷瞪起來。

並不知道,走在前面一些的男人聽到她綿軟嬌氣的聲音時,眸色幽深,薄唇淺淺勾起。

餐廳裏的用餐餘溫還未散盡,櫥櫃上的藥袋子靜靜擱置著,暖色的燈光下,一縷縷細不可覺的煙霧從櫥櫃背後裊裊升起,平添幾分煙火氣息……

許久。

靜悄悄的樓梯口出現細微有序的腳步聲。

身姿挺拔滿身貴氣的男人從階梯緩步而下,徑直來到餐廳櫥櫃前,駐足於藥袋前。俊美絕倫的五官因背對著燈光而籠罩在一層陰影之中,神色忽明忽暗。

嘟嘟嘟……

清晰的手機振動聲突然響起。

男人眸色微暗,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睨了眼上方的來電顯示,滑下接聽,不待對方開口,輕聲命令:

“進來。”

掛斷的手機被輕輕蓋在櫥櫃上。

男人拉開櫥櫃,將裏面正在燃燒的香爐拿出來,掀開蓋子,裏面只剩下燃燒殆盡的香根。

時間剛剛好。

一聲低嘆無聲滑落,香爐重新被蓋上,推到一旁。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道細微的男聲,“少爺,我們進來了?”

“嗯。”男人轉身,回餐桌前坐下。

幾秒過後,身著時遠學園制服的左宜與一身低調工裝服的錢一走進來。

前者剛站定,鼻子就敏銳地嗅了嗅,最終目光停留在遠處櫥櫃的香爐上,臉色微變,“少爺,那香陳醫生說過盡量少點——”

話音瞬間止住。

左宜白著臉,咬咬牙低下頭,“抱歉,是我多事了。”

比誰都重視明裊裊的人,怎麽可能會不清楚這點,不是必要時刻,不可能又用這種副作用極強的香。

她的擔心,多餘了。

錢一迅速看了眼左宜,主動邁出一步,低頭匯報道:“少爺,事情有新進展了。”

男人微擡下頜,不發一言。

錢一了悟,接著道:“受傷的橘貓正在寵物醫院進行搶救,獸醫建議先住院治療一周,等情況有所好轉再接回來。傅景臣對我們的行動還未曾察覺,不過,根據錢三的消息稱,傅景臣極有可能是正在準備向喜歡的女孩兒表白,錢三已經在留意後續,一有異常會立即來報。”

“貓傷得很重?”

“是,不僅那只橘貓,我們解救出來的大部分貓都受傷嚴重,小部分貓……死亡。”

男人沈默兩秒,沈聲吩咐:“把現場處理好,別把裊裊嚇到。”

“是,少爺。”錢一並不感到意外,接著匯報,“制造車禍的兩人我們已經追蹤到他們的準確下落,少爺,不得不說這兩人真的會跑,短短一周不到,人就已經跑到奇亞國邊境。從他們的賬戶上來看,兩人都在一周前收到一筆巨額轉賬,並且收到賬款當天,兩人的家庭都獲得了移民許可證。這兩家都是在幾年前就提交了移民申請,只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移民申請一直沒有得到通過,其中緣由還在繼續追查。”

男人神色微冷,“不是學園的學生?”

“不是,兩人在校門口做的登記入園理由是參觀學習。”

“學園對校外來人管理這一塊,還有待加強。”

沈默著的左宜背脊一僵,默默為校衛處點一根蠟燭,低頭應承,“我待會兒就讓校衛處下整改通令。”

“嗯。”

錢一忍不住偷偷擡頭,窺視了一眼餐桌前的男人,見男人神色淡淡,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齊大少爺與柳家大小姐的聯姻正式取消,柳家大小姐已經重回學園上課,需要我們繼續……”

“別讓她再鬧到裊裊面前。”

“是,少爺!”錢一應完,一想到最後一件要緊事,額頭就禁不住直冒冷汗,咬咬牙,閉上眼加快語速道:

“裊裊小姐上午去的一醫院那邊傳來消息,一醫院是齊家控股,我們暫時沒辦法拿到裊裊小姐的就診記錄以及結果。不過錢五打下包票,說最遲下周能拿到結果。”

說完,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一聲。

餐廳裏的空氣仿佛被凝固成冰,讓站立著的兩人都不自覺手心冒汗。

一直到男人開口。

“那就查藥源。”

“啊?”錢一不解地擡頭,“藥源?”

左宜第一時間轉頭看向香爐旁邊的一醫院藥袋子,大膽猜測道:“這些藥是裊裊帶回來的?”

“嗯。”男人低聲應了一句,一頓,補充:“拍照去查,別動裊裊的東西,她知道了會不高興。”

左宜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真擔心明裊裊不高興,還這樣事無巨細追查到底,半分隱私都不留給人家。

但面上還是秉持著打工人的基本守則,低頭應承,“是。”

有了藥源,查病因就簡單得多。

就是……

“他們都去了哪裏。”

來了來了。

左宜和錢一默默捏一把冷汗。

“錢五消息稱,裊裊小姐在學園門口遇到齊大少爺後,就乘坐齊大少爺的車前往一醫院。中途停下來過一趟,齊大少爺在便利店購買了一些女孩子愛吃的零食。後面直達一醫院,先後在一醫院的神經科和心理科停留兩個小時零五分鐘。離開一醫院後,齊大少爺又帶著裊裊小姐驅車前往沿海路的一片未開發海域……兩人在海邊說話約十分鐘,又轉去了學院路附近的莫愁清吧吃飯……結束後,齊大少爺才將裊裊小姐送回寢室。”

也不怪他們心驚膽戰。

中午原本正常上班的他們,忽然接到喬昱知的求救電話,說明裊裊把小少爺又丟給仇珍珍跑去和齊大少爺約會去了,把他們一個個都嚇得不輕。

一番雞飛狗跳地安排下去後,再來到23號寢室時,寢室裏就只剩下渾身氣場低迷的男人,和快要溢出來的垃圾桶。

不用猜也知道廚房餐廳裏前不久都發生了什麽。

而自家這位小少爺也夠沈得住氣,就這麽坐在餐廳裏盯著手機一下午,直到錢五來報,人從餐廳回學園,才重新將保溫箱裏的飯菜端出去。

任誰見了都忍不住罵一句心機boy。

好吧,他們也只敢在心裏罵罵。

正有一茬沒一茬地想著,坐在餐桌前的男人忽然一改之前的低迷氣場,毫不掩飾的愉悅氣息散開,令兩人一頭霧水。

“明明在外面吃過飯,回來還陪我又吃了一整碗,裊裊心裏是有我的。”

左宜、錢一:“?”

你確定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麽?

兩人一言難盡,但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做打工人的,哪敢暢所欲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好消息,男人站起身,結束今天的小會議。

“拍完照就回吧。”

“是,少爺!”

待滿身愉悅的男人上樓,左宜和錢一不約而同地松一口氣,抹掉額頭不存在的冷汗。

“錢一,你說就少爺這種自我攻略型的,什麽時候能追到裊裊。”

錢一冷汗,到櫥櫃前將藥袋子裏的藥小心謹慎地拿出來,一邊拍照一邊說:“聽實話嗎?”

左宜加入拍照行列,“你說呢。”

“實話就是,活該單身。”沒有老板在場,錢一刻板的臉上才出現一絲個人情緒,“就少爺這種既要全部掌控,又要適當尊重裊裊小姐的矛盾行為,我就這麽說吧,估計裊裊小姐和齊大少爺在一起了,少爺都只能吞著老血憋著。”

左宜嘴角抽搐。

雖然但是。

她拍拍錢一的肩膀,“這話說得好,但聽我的,千萬別讓少爺聽到。”

後者眼皮一跳,“左姐,你別嚇我行嗎,我就是跟你說說——”

“我聽到了。”

冷淡的男聲,伴隨著磅礴詭怖的寒流一寸寸裹住餐廳。

兩人眼睛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圓,僵硬著哢哢轉身。

只見渾身席卷著低壓氣息的男人,手握著一個水杯,邁著沈著穩健的步調從樓梯下來。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兩人的心尖上,如刀捅刺。

“相信我,如果裊裊和齊溪在一起,你,還有你……”

!!

兩人警鈴大作,恨不得舉手表決心。

“少爺您放心,有我們在,保證讓您抱得美人歸!”

“是的少爺您放心!有我們在,裊裊小姐一定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男人面色平靜地掠過兩人,來到飲水機臺前接水。

毫無預兆,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

“逃?”

本來就是他的人,想逃到哪裏。

又能逃到哪裏!

左宜和錢一眼皮狂跳,哪怕男人只是簡簡單單說了一個字,也足以令他們腳底生寒,膽戰心驚。

只能默默為明裊裊小可憐點上一排蠟燭。

禱告吧,裊裊小姐。

*

樓下餐廳的風雲暗湧,絲毫沒有影響到二樓陷入夢魘中的明裊裊。

反反覆覆的夢境上演,以往明裊裊總是冷漠麻痹地細數著同樣的人和事出現,但這次卻出現了變故。

明開德偽裝著和善的面孔站在她面前,拍著她的腦袋,和藹地說:

“這是你時曵哥哥,因為一些意外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以後你要用心照顧他,知道嗎?來,向你時曵哥哥問聲好。”

明裊裊麻木的心臟顫了顫,下意識將註意力投向明開德惡心面孔的背後,瘦得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身影逐漸清晰。

還未完全長開的五官因為過於消瘦而盡顯高級感,只是一雙黢黑的眼睛黯然無光,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她,完全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他在想什麽?

這個時候的他,應該已經重生恢覆前世記憶了。

看到前世的仇人,他在想——

“時曵哥哥你好,我叫明裊裊,你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說……”

耳邊忽然傳來熟悉又陌生的稚嫩嬌俏女聲。

是她的聲音。

原來當年的她這麽稚嫩軟萌啊?

不過……

這聲時曵哥哥,倒是叫得真心。

為了能徹底離開精神病院,避免再被明若非關進去,明裊裊心甘情願跟著明開德回時家堡。

因為還不知道自己穿書的原因,第一次遇到時曵時,是發自內心地想與他親近。一來同情他的身世。二來,他是時家堡遺落在外的小少爺,某種意義上的時家堡主人,與他親近,總歸有好處。

這麽細想,她當時還挺有先見之明。

正想著,畫面一轉,旁觀者的身份,忽然搖身一晃,變成了當事人。

成熟模樣的男人將她困在臂膀之間,俊臉上盡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鷙恐怖。

她心下大驚,還沒來得及接受這個變故,下巴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手鉗制住,對上那雙幽深的黑眸,低沈嘶啞的嗓音發狠一般。

“叫時曵哥哥。”

“不是喜歡叫麽。”

“現在,給我叫個夠。”

“叫!”

一聲又一聲強勢的命令砸下,明裊裊驚懼交加,哪裏還分得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下意識搖頭拒絕。

“不——”

“不對!重新叫。”

“時、時曵——”

“錯了。”

“時、時曵哥哥……”

“還是不對!”

又兇又布滿陰鷙戾氣的男聲,直嚇得明裊裊瑟瑟發抖,只能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哭喊:

“時曵哥哥、時曵哥哥……”

“對,就是這樣,再叫。”

“時曵哥哥……”

“繼續。”

“時曵哥哥!”

“繼續叫!”

……

就這麽重重覆覆來來回回,終於在嗓子喊啞前,明裊裊驚魂未定地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坐起身望著滿室黑暗,一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一張嘴,感受到喉嚨仿佛被烈火燃燒過一樣,幹澀得發癢。

頓時欲哭無淚。

這都是什麽噩夢啊!

怎麽會夢到時曵發瘋,逼她叫了一晚上的時曵哥哥!

真的是——

“又做噩夢了?”

熟悉的溫柔男聲,伴隨著室內驟然亮騰響起。

明裊裊被滿目亮堂刺激得下意識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適應了,才重新睜開。

“出了這麽多汗。”帶著暖意的柔軟手帕輕輕在她額頭擦拭。

她茫然地擡頭,望向俊容溫和的男人,仍然有些分不清是噩夢還是現實,纏繞一整夜的稱呼就這麽脫口而出。

“時曵哥哥……”

額頭上的擦拭驟然停滯。

剛恢覆光亮,明裊裊看得不清晰,坐在床邊的男人龐大的身軀似乎震了震,又似乎沒有。

還不等她細究,額頭上的擦拭動作已經恢覆如初。

溫柔輕語,生怕嚇到她一般,“是我。”

這麽溫柔,不再是霸道又強制地掐住她的下巴命令。

可一想起夢境裏被陷入絕境掙脫不得的姿勢,明裊裊又渾身難受得不行,忍不住扭過頭避開額頭上的擦拭。

就是這個壞東西,逼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哥哥!

誰要他假惺惺幫擦汗啊!也不想想她做噩夢是因為誰!

她禁不住惱怒,賭氣地想著。

直到時曵動作一頓,微微側身,滿含關切地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會關心她的時曵……不是噩夢了。

“……沒有不舒服。”她甕聲甕氣地說著,不自覺捏緊身上的被子。

好嘛,雖然知道是做了噩夢,但夢裏夢外都是同一個人,讓她怎麽忍得住不生氣。

任誰被逼著叫一晚上的哥哥都會生氣好不好!

而且……

好兇。

夢裏的時曵,又兇又恐怖,完全就是覆仇文男主裏描述的那樣,老瘋批一個。

可惡!

就說不能熟睡!

惱羞成怒的明裊裊,忍不住捶了一下被子。

被子下就是她微彎的大腿。

這一錘下去,只隔著薄被,瞬間疼得她倒抽一口氣,還迷糊的腦子也被疼醒了。

我這是……幹了什麽蠢事,自己錘自己……可還行?

正不可思議地想著,拳頭忽然被大掌緊緊裹住。

“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麽。”

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麽打自己,不打你這個罪魁禍首。

明裊裊擡起另一只手,顫顫捂住臉,“我可能……沒睡醒……”

丟人。

誰家好人做噩夢起床發火錘自己的。

“傻裊裊。”時曵無奈輕嘆,松開她的小拳頭,繼續擦拭她額頭上的冷汗。一直到將她慘白的小臉擦拭幹凈,才收回帕子,轉身將放在床頭的溫開水端過來,“喝點溫水。”

“謝謝!”她驀地眼睛一亮。

見女孩兒急躁地接過水杯就往嘴裏灌,時曵微微蹙眉,擡手扶住水杯邊緣,控制著她傾斜的角度,“不急,慢點兒,還有。”

不得不改為小口小口喝水,明裊裊不滿地皺著秀眉,但還是妥協著就半逼半哄的姿勢,喝完一杯水。

末了舔舔唇,“還想喝。”

女孩兒粉色的唇瓣有些幹燥,被水滋潤又被那鮮紅軟舌舔過,不一會兒就恢覆原本的水潤光澤。

男人眸色暗沈,克制著某種晦澀情緒,拿著水杯站起身,“等我一下,我幫你倒。”

誒?

明裊裊一楞,尤其是被時曵那高大健碩的身影籠罩著,逐漸回過神來,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下樓喝就行。”

說著掀開被子下床。

沒承想——

“小心!”

被強勁有力的手臂接住,堪堪避免撲面著地的明裊裊,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自己被軟被攪絆住的雙腿。

一個巨大的問號從腦門滑落。

為什麽她的雙腿會被被子裹著?

她剛剛怎麽沒發現?

她睡著後的睡姿明明一向都是循規蹈矩的,就雙手一放平兩腳一蹬直,歸西都沒有她的姿勢標準。

怎麽偏偏今天就……裹住了雙腿?

要不是時曵反應及時,她真會直接撲到地上,臉著地的那種。

嘶……

想想都覺得疼。

正想著,耳畔傳來男人無奈的嘆息聲,“裊裊,以後可不能這麽粗心大意了,摔倒了怎麽辦。”

她諂諂回頭,“我說這是個意外……你信嗎?”

“……信。”時曵薄唇抿了抿,摟著她的腰肢將她抱起身,另一只大手幫她解開腿上的薄被。

動作不緊不慢,極具耐心。

腰肢上環繞的大手冰冰涼涼的,和她身上因做噩夢滿身燥熱兩極分化。

還挺舒服的。

明裊裊忍不住遁循身體的本能,低頭去蹭了蹭男人同樣帶著薄涼溫度的胸膛。

唔,好舒服。

胸肌好大。

繃緊肌肉後還越來越硬。

嗯?

硬?

她茫然擡頭,擡手覆蓋上去,摸了摸。

還真是。

剛剛明明還是涼涼的,這會兒突然就變得比鋼鐵還硬。

……





清澈透亮的眼瞳猛地一縮。

明裊裊!

你在對時曵的胸做什麽!!

“裊裊。”

幹澀沙啞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男人將解開的薄被丟回床上,緊接著大手覆蓋在胸膛前,她還僵硬不動的手上。

“我竟然不知道,裊裊還是個小色女。”

小色女……

色女……

女……

明裊裊兩眼一黑,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滿屏彈幕。

良久,掐住人中,把自己救醒,艱難發聲:“我……沒睡醒……”

“嗯,裊裊沒睡醒。”

隱含笑意的低沈男聲落下,腰肢上的鐵臂忽然施力,將她提起身,讓她雙腳踩在軟綿綿的床上。

先摟住她的雙腿握住她的手,等她站穩後,才松開。

“先站好,我給你找鞋。”

明裊裊下意識點頭,“好。”

見男人彎腰去找鞋,她又清醒回神。

火急火燎地從一側跳下床。

“不用了,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這次鞋子就在床尾。

明裊裊快速轉到床尾,先男人一步把鞋穿在腳上,然後頂著男人笑意明顯的目光,一張小臉慢慢漲紅。

“我穿好了,不用找……”

“跑得這麽快,看來這次是真的睡醒了。”

何止醒了,還想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她羞得腳趾頭當場摳出三棟大別墅,低頭試圖掩蓋自己臉上的燥熱,支支吾吾著:“醒了、醒了的。”

粉色嬌嫩的耳垂,在燈光下,散發誘人的氣息。

男人喉結微動,漆黑的眼眸逐變得炙熱,又在女孩兒擡頭時,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去換身衣服,你、你隨意!”

“好。”

快速轉身沖向浴室的明裊裊心下一動。

怎麽聲音這麽沙啞?

該不會……是忍著笑,想笑話她吧?

惱羞成怒的人沖進浴室關上門,瞪著鏡子裏面紅耳赤的小姑娘,惡人先告狀地想。

可惡!

別讓我抓到你起床迷糊的樣子,不然我一定笑話你一輩子!!

*

半個小時後,裹著浴巾從浴室裏磨磨蹭蹭出來的明裊裊,看到房間裏沒有男人的身影,才長長松一口氣。

剛剛跑得急,忘記找衣服了。

渾身出汗黏膩膩的,她沒忍住又洗了個澡,把頭發吹幹才想起,沒帶衣服進來。

不過好在時曵沒在房間。

她光著腳來到床邊,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



淩晨五點了!

五點……時曵竟然還沒睡?

她不敢置信地反覆按了幾次手機,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時間。

為什麽時曵不睡覺,還在她做噩夢驚醒沒多久,就出現在她的房間,該不會是——

“裊裊,我煮了粥,你要喝……”

尾音驟然停滯。

明裊裊眼皮一跳,一股涼颼颼的陰風從背後瘋狂吹來。

哢哢轉身,視線觸及站在門口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姿時,茫然一瞬。

“怎麽了?”

隔著一段距離,明裊裊只能勉強感受到,那股強烈的視線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仿佛在看什麽……洪荒野獸一般。

嗯?

洪荒野獸?

明裊裊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浴巾,光腳,露出來的皮膚白白嫩嫩的,哪裏是洪荒野獸了。



浴巾……男人……

好大一盆狗血!!

明裊裊頭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慌不擇路地爬上床,縮進被子裏,嬌聲喊道:

“出去啊還看!”

“抱歉……”

關門的聲音將抱歉後面的字音模糊幹凈。

明裊裊心臟正在劇烈加速跳動,好半響才捂住臉從被子中鉆出來。

臉上滾燙得幾乎能煎雞蛋。

但這不是重點。

她顫抖著手腳站起身,在床上蹦了蹦。

身上的浴巾穩如老狗,絲毫不帶掉的。

還好還好!

就露出雙腿和肩膀,沒有曝光,問題不大。

她不是故意的,時曵也不是故意,都是無心的,怪不得誰。

明裊裊深深吸一口氣。

往床上一癱,又忍不住滾了幾圈,將床上的所有東西都蹬到地上,等待臉上的溫度降下去,徹底冷靜下來。

問題……確實不大,就是尷尬而已。

尷尬嘛,尷尬多了,就習慣了。

而且也沒有露出什麽,不打緊不打緊。

她自我安慰著,做足心理建設,才去衣櫃找衣服換上,觍著臉下樓。

樓下,果如時曵所說,他煮了粥,除了粥香,還有她熟悉的小菜鹹香味道。

廚房裏的時曵剛巧端著一碟小菜出來,看到堵在餐廳門口的她,溫和笑道:“過來坐,粥應該能入口了。”

很好,一切正常,沒有半分尷尬。

明裊裊故作鎮定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腳趾頭隔著棉拖鞋繼續摳地,“謝謝。”

“不客氣。”時曵在她對面坐下,將勺子遞給她,耐心叮囑,“如果燙就吹吹再喝。”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兒。”還吹吹呢,誰還不會一樣。

時曵眼中含笑,戲謔道:“我怕有人又沒睡醒。”

她禮貌擡頭,睜著清澈愚蠢的大眼睛。

你看清楚點!誰?沒睡醒?

“……好,裊裊睡醒了,是我沒睡醒。”話是這麽說,但低沈愉悅的笑聲,在餐廳裏慢慢擴散。

明裊裊紅著臉低頭喝粥,努力無視那好聽又惱人的笑聲。

只要不說剛剛的事情,笑吧笑吧!誰還沒有丟臉的時候似的!

美好的一天,從男人的笑聲中拉開帷幕。

吃過早餐也不過早上六點。

外面天空已經被早晨的太陽染上一大片銀紅色,一如明裊裊粉紅的臉頰,紅撲撲的,又透著白亮。

明裊裊拿著水壺有一下沒一下地澆著屋裏的檸檬樹,餘光打量院子裏正在跑步機前做運動的時曵。

所以他昨晚到底睡沒睡覺?

該不會……他一晚沒睡,一直關註著她的房間吧?畢竟她睡著後總是會做噩夢,有時候還會囈語出聲。

要不要出去問問?

但要是人家只是碰巧遇到,那她豈不是又自作多情?

已經自作多情過一回,要是再來一次,她以後還要不要臉了。

“裊裊。”

“啊啊?怎麽了?”

跑步機前的時曵不知何時下來,一邊擦汗一邊朝她走近。

在她小臉逐漸冒火前,在檸檬樹旁站定,頗為無奈道:“檸檬樹再澆水就要冒出來了。”



明裊裊立即把水壺擡起來,收到背後,腳趾頭開始摳別墅,“我沒註意哈哈,幸好你提醒,救了我一命。”

時曵:“?”

明裊裊眉頭抖了抖,閉眼,“救檸檬樹一命。”

沒救了。

今天起床沒帶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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