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會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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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會杯(3)
在機場候機時，簡心打開兩個包，想看看歸奕宸給她準備了什麽。
旅行包最上面是個鞋盒，掀開盒蓋，簡心怔住。
這雙漂亮的白色網球鞋，居然正是她心儀的那雙。
剛才她在店裏只是匆匆一瞥，並沒有過多關註，沒想到歸奕宸卻細心地記住了。
把球鞋取出試穿了下，意外地合腳。
除了球拍球鞋，包裏還有球衣護腕繃帶、備用的球線手膠避震器等等，一應俱全。
這麽短的時間裏，歸奕宸竟然為她把訓練和比賽要用的所有裝備都打點好了。
簡心抱著鼓鼓囊囊的球包，心裏又酸又脹，也鼓鼓囊囊的。
飛機上，她靠在後仰的椅背上，明知道應該抓緊時間休息，卻睡不著。一會想起歸奕宸和苗渺親昵的舉動，一會又想起歸奕宸說“報個平安”時那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仿佛牽腸掛肚的眼神，最後落在他講電話時那句“我一個朋友，簡宏的女兒”上面。
方才因為沒找到源頭而姍姍來遲的感傷和失落忽然間就像舷窗外的夜色一樣浸沒了她。
她知道，歸奕宸對她這樣好，全因為她是簡宏的女兒。
如果時間倒退回他們重逢以前，她會覺得能榮升為被男神照顧有加的朋友之一，已經足以令她炫耀一輩子了。
可是，怎麽辦，現在她不想只做他的朋友了。
＊
次日一早，簡心抵達新德裏。
今天是開賽日，隊裏都在準備比賽，騰不出人手來接她，簡心自己推著行李去打車。
她是第一次來新德裏，兩眼一抹黑，幸虧昨晚歸奕宸提醒她，在新德裏機場要想搭乘正規出租車，就得到指定的乘車處排隊領取號牌，否則她可能已經上了黑車，被不知拉到哪去狠敲一筆了。
她從昨晚到現在只在飛機上吃了一小盒還不夠墊肚子的炒面，這會饑腸轆轆。領完號牌，趁空在附近找了家看起來最幹凈的餐廳，買了個漢堡。
剛咬兩口，叫到她的號了。
簡心見分配給她的出租車連左右後視鏡都無，簡直不知是該表示敬佩還是驚悚。
上了車，簡心詢問司機能不能允許她吃個漢堡。
她平時是不會在出租車上飲食的，但是今天太餓了。
司機用帶有濃重印度口音的英語回答：“隨便吃什麽都行。”
然後他發動缺零少件的出租車駛上人車畜的共享街道，在穿著紗麗的女人、裹著頭巾的男人、甩著尾巴的黃牛和車頂上掛著大活人的公交車之間靈活穿梭，穿得簡心七暈八素。
職業網球運動員在世界各個城市之間輾轉，不管是遇上陽春白雪的城市，還是下裏巴人的鄉村，哪怕是暴亂游行，都得讓自己適應。不管是徹夜未眠，還是滴水未盡，也都得讓自己上場。這就是職業球員的工作。
於是簡心伴著從關不上的車窗飄進來的異味和塵土淡定地吃完了這頓早餐。
等她風塵仆仆地趕到卡納網球中心，果然第一場比賽已經開始。簡宏一見她，馬上說：“你快去……”
簡心猜她爸原本是想說，“你快去熱身，準備上場。”但在註意到她背著大包小包、灰頭土臉的一副民工樣後，慈父的那一面暫時壓過了總教練的那一面，改口說：“你快去休息一下，準備和倪思打第三場雙打。”
簡心說不用。
簡宏以前是她一個人的教練，她怎麽撒嬌耍賴都行。現在他是國家隊的教練，她不想讓其他隊員認為教練給自己的女兒特殊照顧，所以盡管她確實很疲憊，也沒打算休息。
她只抽空給歸奕宸發了個微信：“我到了，我爸讓我上雙打。”
歸奕宸回覆：“好。我也在看比賽。”
簡心詫異，聯合會杯是女子比賽，而且今天只是小組賽，歸奕宸對這個也有興趣？
不會是……為了看她吧？
隨後敲敲腦袋：別自作多情了，幹正事去。
她拿出球拍，去找倪思商量戰術。
從倪思口中，她聽到了這次中國隊面臨的嚴峻形勢。
聯合會杯分為世界組比賽和各大洲的預選賽，在預選賽中獲勝的隊伍才有機會進入世界組爭奪聯合會杯獎杯。這一次在新德裏舉行的比賽就是亞大區的小組賽，中國要戰勝同組的印度、中國臺北、哈薩克斯坦全部三支隊伍才能出線。
自從2012年在世界組落敗之後，中國隊一直沒能打出亞大區。今年在簡宏的努力下，國家隊集結了經驗豐富的譚婧玲、風頭正勁的包莎莎和國內女雙第一的倪思倪念出征聯合會杯，堪稱幾年來的最強陣容。名單一公布，圈內外期待滿滿，都認為這是中國隊最有可能重返世界組的一年。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昨天倪念意外受傷骨折，不得不緊急飛回國內治療，倪思倪念的組合被拆開，雙打威力就大打折扣。而譚婧玲原本膝傷就沒痊愈，打完澳網又加重了，現在是帶傷上陣。最強陣容變成了“殘兵傷將”陣容，別提出線了，如果不是簡心臨危受命前來救場，她們三個能不能完完整整把這三輪比賽撐下來都難說。
今天是第一輪，中國隊對陣印度隊，前兩場單打結束，包莎莎勝，譚婧玲負，1:1平，接下來要靠雙打決出勝負。
賽前，譚婧玲和包莎莎都主動分享經驗，向她和倪思介紹印度對手的優缺點。
簡心意外。
因為大連站的事，她以為譚婧玲多少會有點心結，沒想到譚婧玲在聽說她沒有統一的隊服後，大方地把自己多出的隊服送給她。
她和包莎莎在青少年時期互相看不對眼，包莎莎叫她“簡小乒”，嘲笑她打網球像打乒乓，簡心叫她“包大力”，嘲笑她只會大力掄球。可這次包莎莎主動摒棄前嫌，結束比賽後，來為她和倪思做陪練。
不過在她們上場前，包莎莎還是懟她說：“簡小乒，你要是拿不下那對印度渣渣，都對不起我的陪練。”
簡心：那句“摒棄前嫌”還是收回吧。
她信心十足地上了場。
簡心和這對印度組合交過手，那時的她和莊凱詩都能把這對組合打趴下，現在她被歸奕宸訓練了一個月，今非昔比，還不更手到擒來？
確實如她所料，比賽開局順風順水，然而到第二盤末段，簡心毫無預兆地掉了線，好幾個回球都失誤了。
倪思察覺她的異樣，局間休息的時候，小聲問她：“你怎麽了？”
簡心眉頭緊擰，“突然肚子疼，特別疼。”
倪思：“要不要叫醫生？”
肚子疼是剛剛開始發作的，起初隱隱作痛，她以為生理期提前了，之後越來越疼，現在刀絞一樣，疼得她一頭冷汗，肯定不是生理期的原因了。
她有種預感，如果此時離場去看醫生，她還能不能返回賽場就不一定了。如果她返不了場，那印度隊就不戰而勝。
離拿下這場比賽只剩一局，她不能半途而廢。
簡心咬咬牙，站起身，“我能打完。”
她疼得幾乎直不起腰，發球的動作嚴重變形，一發連續不進。幸好關鍵時刻倪思挺身而出，有驚無險地拿下了這場比賽。
“你怎麽回事？”賽後，簡宏板著臉訓斥，“最後兩局走神——”
話沒說完，簡心突然把球拍一扔，捂著嘴沖向洗手間。
＊
通過視頻觀看比賽的歸奕宸也看出簡心的不對勁。雖然她有時在逆風盤會喪失鬥志，但在打得順手時從不會這樣。他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打電話發微信統統沒有回覆。
歸奕宸心緒不寧地等了好久，正在想要不要找在場旁的人問一問，手機終於響了。
他飛快擡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動作太急，差點把手背上的輸液針頭扯落，針頭附近滲出一小片紅來。
他也沒管，只顧看簡心的微信。
簡心：“我好像腸胃炎了。又吐又洩，還發燒。”
歸奕宸眉頭皺起來。為了避免興奮劑誤判，一般他們發燒也不會吃藥，尤其簡心正在賽中，現在只能扛著。
他立刻撥過去，這次簡心終於接了。
鏡頭裏的女孩靠在酒店的床上，一臉病容，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歸奕宸心裏一揪。
“很難受嗎？”他用柔得不能再柔的語氣問。
“我怎麽這麽蠢呀？早知道我就不在車上吃東西，或者幹脆就不吃那個漢堡，少吃一頓也不會怎樣。”簡心眼圈又紅了，“今天玲姐打完比賽膝蓋腫得饅頭一樣，包大力又打不了雙打，叫我過來就是補缺的，我最年輕，又沒有傷病，本來應該我出力最多，可我忙沒幫上還盡添麻煩。我這個樣子明天怎麽比賽？我太沒用了。”
歸奕宸這才明白，她難過，不是因為病痛，而是自責。
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簡心，”他溫聲說：“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昨天聽說要你臨時去打聯合會杯的時候，我曾經想勸你拒絕的。”
簡心吃驚地睜大眼睛，“為什麽？”
“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打贏了是理所當然，打輸了就會被群起攻之。這個道理你也明白的，但你沒有退縮。換我遇到這種事至少也會猶豫不決，所以我有點慚愧，我沒有你那麽無私和勇敢。”
簡心被他誇得赧然，“沒有啦，畢竟是我爸開口，我哪能讓他為難呀。”
“這是我的真心話。即便總教練不是簡教，我相信你也會答應的。所以，”他頓了頓，“知道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些？”
簡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了。
這一笑讓歸奕宸也體驗了一把被眼淚和笑容交替牽動心腸的滋味。
“其實你能克服這麽多困難，及時到達新德裏，已經很了不起了。大家都知道你盡了最大的努力，不會有人怪你的。聯合會杯是團體賽，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就像倪念受傷了有你補位，你生病了其他隊員也會補位——”
正說著，他聽到手機中傳出敲門和呼喚簡心開門的聲音。
歸奕宸停口，“是簡教吧？那我們先不聊了。”
簡心委屈巴巴地“嗯”了下，卻沒掛斷。
歸奕宸安慰她，“你想找我隨時都可以聯系我，我手機不會關機，24小時都在線。”
簡心掛掉電話的時候還在想：歸奕宸會對任何人都“24小時在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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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網球運動員在世界各個城市之間輾轉，不管是遇上陽春白雪的城市，還是下裏巴人的鄉村，哪怕是暴亂游行，都得讓自己適應。不管是徹夜未眠，還是滴水未盡，也都得讓自己上場。這就是職業球員的工作。
於是簡心伴著從關不上的車窗飄進來的異味和塵土淡定地吃完了這頓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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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心猜她爸原本是想說，“你快去熱身，準備上場。”但在註意到她背著大包小包、灰頭土臉的一副民工樣後，慈父的那一面暫時壓過了總教練的那一面，改口說：“你快去休息一下，準備和倪思打第三場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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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宏以前是她一個人的教練，她怎麽撒嬌耍賴都行。現在他是國家隊的教練，她不想讓其他隊員認為教練給自己的女兒特殊照顧，所以盡管她確實很疲憊，也沒打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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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2012年在世界組落敗之後，中國隊一直沒能打出亞大區。今年在簡宏的努力下，國家隊集結了經驗豐富的譚婧玲、風頭正勁的包莎莎和國內女雙第一的倪思倪念出征聯合會杯，堪稱幾年來的最強陣容。名單一公布，圈內外期待滿滿，都認為這是中國隊最有可能重返世界組的一年。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昨天倪念意外受傷骨折，不得不緊急飛回國內治療，倪思倪念的組合被拆開，雙打威力就大打折扣。而譚婧玲原本膝傷就沒痊愈，打完澳網又加重了，現在是帶傷上陣。最強陣容變成了“殘兵傷將”陣容，別提出線了，如果不是簡心臨危受命前來救場，她們三個能不能完完整整把這三輪比賽撐下來都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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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前，譚婧玲和包莎莎都主動分享經驗，向她和倪思介紹印度對手的優缺點。
簡心意外。
因為大連站的事，她以為譚婧玲多少會有點心結，沒想到譚婧玲在聽說她沒有統一的隊服後，大方地把自己多出的隊服送給她。
她和包莎莎在青少年時期互相看不對眼，包莎莎叫她“簡小乒”，嘲笑她打網球像打乒乓，簡心叫她“包大力”，嘲笑她只會大力掄球。可這次包莎莎主動摒棄前嫌，結束比賽後，來為她和倪思做陪練。
不過在她們上場前，包莎莎還是懟她說：“簡小乒，你要是拿不下那對印度渣渣，都對不起我的陪練。”
簡心：那句“摒棄前嫌”還是收回吧。
她信心十足地上了場。
簡心和這對印度組合交過手，那時的她和莊凱詩都能把這對組合打趴下，現在她被歸奕宸訓練了一個月，今非昔比，還不更手到擒來？
確實如她所料，比賽開局順風順水，然而到第二盤末段，簡心毫無預兆地掉了線，好幾個回球都失誤了。
倪思察覺她的異樣，局間休息的時候，小聲問她：“你怎麽了？”
簡心眉頭緊擰，“突然肚子疼，特別疼。”
倪思：“要不要叫醫生？”
肚子疼是剛剛開始發作的，起初隱隱作痛，她以為生理期提前了，之後越來越疼，現在刀絞一樣，疼得她一頭冷汗，肯定不是生理期的原因了。
她有種預感，如果此時離場去看醫生，她還能不能返回賽場就不一定了。如果她返不了場，那印度隊就不戰而勝。
離拿下這場比賽只剩一局，她不能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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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裏的女孩靠在酒店的床上，一臉病容，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歸奕宸心裏一揪。
“很難受嗎？”他用柔得不能再柔的語氣問。
“我怎麽這麽蠢呀？早知道我就不在車上吃東西，或者幹脆就不吃那個漢堡，少吃一頓也不會怎樣。”簡心眼圈又紅了，“今天玲姐打完比賽膝蓋腫得饅頭一樣，包大力又打不了雙打，叫我過來就是補缺的，我最年輕，又沒有傷病，本來應該我出力最多，可我忙沒幫上還盡添麻煩。我這個樣子明天怎麽比賽？我太沒用了。”
歸奕宸這才明白，她難過，不是因為病痛，而是自責。
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簡心，”他溫聲說：“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昨天聽說要你臨時去打聯合會杯的時候，我曾經想勸你拒絕的。”
簡心吃驚地睜大眼睛，“為什麽？”
“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打贏了是理所當然，打輸了就會被群起攻之。這個道理你也明白的，但你沒有退縮。換我遇到這種事至少也會猶豫不決，所以我有點慚愧，我沒有你那麽無私和勇敢。”
簡心被他誇得赧然，“沒有啦，畢竟是我爸開口，我哪能讓他為難呀。”
“這是我的真心話。即便總教練不是簡教，我相信你也會答應的。所以，”他頓了頓，“知道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些？”
簡心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笑了。
這一笑讓歸奕宸也體驗了一把被眼淚和笑容交替牽動心腸的滋味。
“其實你能克服這麽多困難，及時到達新德裏，已經很了不起了。大家都知道你盡了最大的努力，不會有人怪你的。聯合會杯是團體賽，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就像倪念受傷了有你補位，你生病了其他隊員也會補位——”
正說著，他聽到手機中傳出敲門和呼喚簡心開門的聲音。
歸奕宸停口，“是簡教吧？那我們先不聊了。”
簡心委屈巴巴地“嗯”了下，卻沒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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