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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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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整肅

皇後的賞賜隔三差五,都是些容姒喜歡的精巧玩意兒。這塊漢白玉壁算不上最名貴的,但難得的是形容完整,紋理天然若花鳥魚蟲栩栩如生,眼下碎成這般,已是再難覆刻。

小太監顧不得手上擦傷先去看那玉璧,待拾得一截,面上不由慘白一片。

“喲,竟摔成這樣了。”吳有福搖頭,話裏卻聽不出可惜,一雙細眼瞇得愈發狹長,幾乎要盛不住裏頭的不懷好意,“毀壞貴人賞賜之物,可是死罪啊。”

小太監抿著唇,握著玉璧的手指緩緩收緊:“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吳有福兩頰的肉顫了顫,忍不住笑出聲來,一腳踹在小太監肩頭,“我故意什麽了?”

不等人起身,吳有福又是一腳壓下,將人碾在地上,踩著他的頭往地上的碎玉壓去:“自己闖的禍還要賴給雜家,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小太監被踩得呼吸困難,那玉片幾乎要紮進他眼睛裏,只勉強偏過頭,從牙縫中擠出字來:“是你絆的我……”

“誰看見了?”吳有福冷笑一聲,問他身側的宮人,“你看見了嗎?你們看見了嗎?”

吳有福在露華殿多年一直是太監總管,雖不如蕭嬤嬤得臉,但在容姒跟前也是說得上話的,又睚眥必報,可謂積威甚重,尋常的宮女太監哪敢惹他,便是真瞧見了也都搖頭否認。吳有福問了一圈,沒有一個肯出來指證的。

小太監閉了閉眼,不再開口。

吳有福朝他啐了一口,神色乖戾。太監無後,宮裏但凡有點地位的太監都會認個幹兒子,好給自己養老送終。原本吳有福見這小太監幹活伶俐,紆尊降貴讓他來拜個幹爹,若將自己伺候得舒服了,他也不是不能在公主面前提拔他一二。誰知這小子竟是不肯,鬧了他好大一個沒臉,叫吳有福一想起那日,面上就火辣辣燒,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故而他特地挑了容姒出門的時辰,又提前與蕭嬤嬤打了招呼,就是為了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然不等他發號施令,身後就有熟悉的聲音道:“本宮瞧見了。”

吳有福一怔,剎那之間渾身汗毛倒豎,忙松了腳,等不及回頭便已然跪了下去。

“殿、殿下……”

容姒的裙裾一步一移,走得並不快,然每一步都像踩在吳有福心頭。她低眉覷著吳有福,神色莫辨:“本宮親眼瞧見,你伸腳絆的他。”

吳有福伏在地上,細長眼瞼裏的黑白眼珠飛速轉動,一咬牙擡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是奴才鬼迷心竅,故意栽贓的他。”

吳有福半點沒留手,這一耳光抽得響亮,叫他半邊臉迅速紅了起來:“奴才幹了混事,任憑殿下責罰,但奴才心裏委實氣不過,這口氣奴才要替殿下出啊!”

容姒微微揚眉:“為了本宮?”

“奴才一心只為殿下!”吳有福指著那小太監道,“此人對殿下不敬,平日裏偷奸耍滑不說,更與芳霖殿過從甚密,那日奴才親眼所見,他與三殿下行在一處,不知在密謀些什麽!”

露華殿上下皆知,容姒最是厭惡趙嬪母子,前段時間還礙著聖命不得不去芳霖殿賠罪,想必心裏更是惱恨。

吳有福自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個勁要拉芳霖殿下水,卻不知容姒與趙嬪的關系早已有所緩和,莫說吳有福,此事就連蕭嬤嬤也未能瞧出端倪,唯有珠彌輕提了口氣,卻只跟在容姒身側,垂眸靜立。

容姒仿若生了些興致,轉頭問那小太監:“可有此事?”

“殿下明鑒!”小太監爬起身,他險些叫那碎玉劃傷了臉,此時額上滿是虛汗,卻依舊叩首道,“奴才並未和三殿下密謀,只是那日見三殿下腿腳不便,為他提燈引路罷了。”

“莫要狡辯,你分明就是芳霖殿安插進來的眼線!”吳有福揚聲道,“殿下,奴才一片拳拳之心,不能容忍任何對殿下不利之人,奈何此人奸滑難抓錯處,奴才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是借娘娘賞賜之物為殿下除害啊!”

容姒聽得莞爾:“難為你一片赤膽忠心。”

吳有福聞言松了口氣,心裏已有八成把握。

然他若是擡頭就能瞧見,容姒眼裏並無半分笑意,點漆深眸中蘊起的寒涼在只言片語間就能剮得他體無完膚:“打碎母後賞賜之物來替本宮除害,吳有福,你是對本宮不敬,還是對母後不敬?”

吳有福一顫,忽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然不等他再辯,容姒已然道:“革去吳有福總管之位,杖四十!不必拖去掖庭,就在這兒打,本宮看著。”

“殿下!”吳有福不敢置信地驚叫出聲,他在露華殿多年,自認了解容姒的脾性,她雖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卻也是最好哄的,更從未見過容姒如此重罰過哪個宮人!然無論他如何聲淚俱下地認錯討饒,容姒的眸中的冷色都未有半分軟化。

蕭嬤嬤這時從內殿出來,見到這般情形亦是一驚。

吳有福也算是露華殿的老人了,他背地裏的動作蕭嬤嬤也不是不知,說是收幹兒子,實際不過是找個人當牛做馬,只是吳有福對她向來都是捧著敬著,她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吳有福有意發難,事前也來打過招呼,她就同往常一樣只當不知道,一直躲在殿內,孰料容姒提前回來撞了個正著,事情鬧大,她若再不出面,難免叫容姒起疑。

容姒見到蕭氏倒是緩了臉色,然不等蕭氏開口,容姒先道:“這惡奴打碎母後賞賜之物在先,栽贓他人在後,是半點沒將母後和本宮放在眼裏,今日若不當著眾人的面嚴懲,母後威儀何在?皇室尊嚴何在?嬤嬤年紀大了,不必經這場面,在殿中安坐即可。”

蕭嬤嬤只能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卻也不敢再回殿內坐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吳有福被太監死死壓住,板子一下一下地砸,人起先還叫得鬼哭狼嚎,沒一會兒便斷斷續續聽不見聲了。

這四十杖下去,吳有福即便沒死,人也定然廢了。

蕭嬤嬤看了幾眼便挪開了眼,心頭也不由打鼓。往日裏容姒雖不說多信任吳有福,但他那一張舌燦蓮花的嘴總能哄她高興,容姒也是受用的。怎麽今日說打就打,竟是半點情面不留。

蕭氏不知,容姒早有心思整肅露華殿。這些時日她冷眼瞧著,蕭氏好吃懶做任人唯親,吳有福作威作福小人行徑,往常她不耐煩理這些瑣事,以致露華殿上上下下沒個體統,叫勤懇忠心者心寒,偷奸耍滑者上位。

處置吳有福,是她下的第一刀。

容姒未再開口,直到四十板子一個不落地打完,庭中一時無人出聲,容姒卻是轉頭問那小太監:“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太監將摔碎的玉璧拼在一處,重新擱置到托盤裏,低聲道:“奴才秋禧。”

容姒看著他,忽而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小太監的五官生得秀氣,膚色也白,因年紀尚小,看起來更有幾分雌雄莫辨的味道。然他最出色的還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像是蚌殼裏剛撬出來的珍珠,恭順的神色映在他眼底,卻折出幾分桀驁。此時他擡眸看向容姒,許是陽光刺眼,秋禧不由自主地輕瞇眼瞼。

容姒記得他。

夢中宮破之時,叛軍沖入露華殿,有個臉上帶疤的年輕內侍為了不暴露她的藏身之處,故意指了相反的方向,卻被叛軍一刀刎頸。

原來,他叫秋禧。

容姒心頭震動,不知他臉上的傷痕是否是因著吳有福所致,但好在,眼下他還無恙。

容姒處置了吳有福,卻為秋禧叫了太醫,一邊雷霆手段,一邊懷柔之策,叫整個露華殿的宮人都收攏了心思,只專註手上的活計。

蕭嬤嬤亦不敢在這個時候多話,親自為容姒拆卸釵環。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幾日容姒待她沒有以前那般親近,可思來想去又摸不清癥結,只能愈發殷勤小心。

容姒卻道:“何須嬤嬤勞累,讓風鈴來吧。”

蕭嬤嬤示意風鈴上前,風鈴跪坐下來,替容姒解下首飾,伺候她沐浴完,又拿了帕子一點點絞幹頭發,再抹上香膏。

容姒閉著眼,勾唇道:“風鈴身上這般好聞,是用了哪家的香粉?”

風鈴眼睫一顫,穩著聲音道:“殿下這是打趣奴婢呢,奴婢哪有閑錢置辦那些,許是替殿下擺弄脂粉香膏,不小心沾了味道。”

“內府送來的這批脂粉味道的確特別,本宮喜歡,回頭派些賞去。”

風鈴乖巧應下,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容姒。因剛剛沐浴完,那張白若玉瓷的臉頰透出點淺粉暈色,愈發顯得吹彈可破,光看她闔著眼就忍不住叫人放緩了呼吸。

風鈴看得有些出神,見那垂落的眼睫忽而撐開,剔透如星的一雙眸洩出幾分慵懶,看過來時卻叫風鈴心頭一顫。

容姒輕笑一聲,伸手替她將碎發撥至耳後。這般親昵的動作叫風鈴受寵若驚,然接下來容姒說的話,卻又叫她呼吸一滯,霎那之間宛若置身冰窖。

“風鈴發上的味道也和本宮的一樣呢,這也是不小心沾上的?”

蕭嬤嬤神色遽變,看著風鈴驟然慘白的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只覺氣血上湧,幾步上前甩了個耳刮子過去,直把風鈴打得撲倒在地。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殿下的東西你也敢動!眼皮子這樣淺,我這張老臉都被你丟盡了!”

難怪,難怪這些時日她總覺得容姒對她的態度有異,原是身邊出了這麽個賊骨頭!蕭嬤嬤原本還打算讓風鈴升個一等宮女,眼下看來簡直是癡心妄想!白白葬送她一番籌謀不說,連帶她在容姒面前也不好交代!

蕭嬤嬤越想越氣,還要再打,被容姒攔下。

風鈴嚇得魂不附體,剛出了吳公公那一檔事,沒想到這麽快竟要輪到她了。風鈴又驚又怕,卻是想不明白,這些胭脂水粉一直都是她在擺弄,用多少怎麽用,殿下從來不會多看一眼。原以為就算沾了些味道,殿下也不會起疑的,怎麽運氣這樣差,竟被殿下瞧出了端倪!

風鈴倒是也沒想錯,容姒原先壓根不會註意到她,只是看在蕭氏的面子上,對她更有幾分照顧寬仁罷了。然大夢之後,容姒開始提防蕭氏和風鈴,她的那點小動作如何瞞得過容姒,不過是一直忍而不發,直到今日。

蕭嬤嬤知道此時決計不能為風鈴求情,只哭道:“殿下,老奴實在是沒臉見您吶,這賊骨頭如何能汙了殿下的眼,就該拖她去掖庭,狠狠治她的罪!”

一直未聽容姒開口,蕭氏不敢停,又是叱罵又是磕頭,眼見蕭氏哭得快要厥過去,容姒方嘆了口氣,親自拉她起身:“嬤嬤自小看著我長大,素來對我關懷備至,這份情誼容姒一直記在心裏。風鈴雖做了錯事,但她到底是嬤嬤在宮裏唯一的親人,在我心中的分量自然也是與旁人不同。何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想來她也是一時犯了糊塗,不過是些胭脂水粉,她若喜歡,賜了她又有何妨?”

蕭嬤嬤愈發泣不成聲,不斷用袖子楷著眼淚。

“只是……”容姒為難道,“我將將處置了那個吳有福,在露華殿立了規矩,此時若對風鈴輕拿輕放,只怕旁人要有不服,對風鈴和嬤嬤都不是好事。”

蕭嬤嬤掃了眼立在殿內的宮人,連聲應是。

“不若這樣,先罰風鈴去院子裏當差,等過段時日再將她調回來,嬤嬤以為如何?”

去外院做粗活就是降了風鈴的品級,蕭嬤嬤雖覺痛心,但這結果已是容姒寬宏,自是無有不應,心裏一塊大石也算徹底放下,看來殿下並沒有因這事對她生了嫌隙,她終究還是容姒心中最親近之人。

蕭嬤嬤連連謝恩,沒有瞧見容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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