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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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婕的衣服不多，更準確的說，是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不多。之前借洋家暫宿一晚時，洋淺蘭給自己送了好幾套衣服，成色不錯，款式也是城中時興的，哪哪都挑不出錯，卻只因它們是她送的，所以哪哪都是錯。
當時洛婕收到後已經第一時間將它們扔掉了，她施舍的東西她一點兒也不想要。
她很了解她，她只是……想要站在至高點罷了，而比她弱的人就是她手中的工具，她靠著這些數之不盡的工具，去不斷修補建造自己軟弱不堪的心臟。
洋淺蘭的心臟是螞蟻森林。
別人輕輕一腳能踩死，輕輕一吹能群龍無首。
但卻也是最能死灰覆燃不斷重新建造的，因為螞蟻最愛在有腐爛發臭氣味兒的垃圾堆中覓食，清理生物的屍體，嗅到氣味兒它們總能第一時間聚攏在一起，快速且大量地。
洛婕已經拿到了舞臺劇的第一桶報酬，她的心情是毫無疑問也毫無掩飾的喜悅，有了錢才能得到更多。
她拿著這筆錢，先逛了一圈兒甲畫街，進了許多家百貨公司，最後去了她之前去過的那家百貨公司，她在那裏偷過一頂田園草帽。
在一種無所顧忌的心情下，偷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有顧忌了。
所以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地推門而入的，而不是砸爛櫥窗玻璃。
幸而這家百貨公司的員工早已忘記自己曾經在這裏偷過草帽，又或許根本不知道她就是那位偷兒，又或許因為她現在在城中開始小有名氣了，盡管知曉她是偷兒也得好生招待著——員工笑臉相迎，給她介紹了好幾款新來的洋貨。
她是為了今晚的慶功宴來買禮服的，她要求不高，加之這位員工貌似在這裏幹久了倒也有幾分鑒賞品味和經驗，展示出來的幾套洋裝瞧著確實不錯，一眼望去頗為打眼。
她從中挑選了一件適合角色風格的淡粉雕花洋裝，上面綴著精巧別致的薔薇。
“就這件吧。”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件洋裝才將將從國外運到呢，掛出來不到一刻鐘。”
洛婕聞言只笑笑，等待對方包裝好給她。
員工熟練地把洋裝包好，過程裏還偶爾掀起畫有淺綠色眼影的眼皮瞅了瞅眼前的人，片刻內洋裝被放入精美禮盒裏，她遞給洛婕微笑著說：“小姐您的洋裝已經好了，感謝您的惠顧，歡迎下次再光臨我們百貨公司。”
洛婕接過，“謝謝。”
員工笑意盈盈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下暗嘆她的美貌。
正出神之際，旁邊一位員工卻說：“那位不就是之前偷過咱們公司田園草帽的人嗎？”
“還把咱們玻璃給砸壞了。”
“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舞臺劇演員呢。”
“你說她是偷兒？怎麽可能……她分明……”她分明氣質容貌皆為上乘，與偷兒可以說是毫無關系。
“人不可貌相嘛……”對方的話突然被打斷。
“慢著，這件洋裝只要三千錢，可這裏卻多出了……”她數著手裏的錢，愕然朝對方看去。
“切，事後補回來有什麽用？就像殺了人再說句對不起求心理安慰罷了。”
尋求心理安慰的洛婕來到了游樂場附近的那家小吃鋪子，黃底紅字招牌“英記小食”。
低頭忙碌的小哥沒瞧見洛婕，她只好站在原地等待，不一會兒他便擡頭看到她，一臉不確定的表情，似乎是在記起她是誰，問：“你是之前那位女娃娃？”
“小哥好記性。”
“你長得打眼，金發碧眼的，但那臉卻是精致的華人長相，意外地融合，想不記得都難嘍。”
洛婕沒有接過他的讚美，直接道：“麻煩小哥來一份缽仔糕，白糖口味兒的。”
小哥一怔，連忙從竹蒸籠裏取出一個放進紙袋裏給她，“哥請你吃。”
洛婕一笑，不置可否，原地用完了這份缽仔糕，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便離開了。
小哥清理臺面時發現了一沓厚厚的錢，足夠買下他今個兒準備的所有糕點了，他驀地擡頭，找尋早已離開的洛婕，卻當然不見人影。
洛婕最後去了一趟東水街，很晚才出來。
出來後她回學校宿舍換了身衣服便趕往今晚的慶功宴去了。
她去到舉辦慶功宴的場地，看見裘德早就到了。
他穿著一套鋥亮的西裝，頭發也明顯細細打理了一番，手裏握著一杯酒，笑容意氣風發地與旁邊一位小姐攀談著。
談笑間他忽地擡眼望向洛婕，快速打量了她今日的打扮，微微一楞，笑意更濃：“這邊。”
洛婕走了過去，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卻已足夠勾人心弦。
裘德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久久不動，半晌方道：“很漂亮。”
“謝謝。”
一旁的小姐見狀識趣地離開了。
裘德想追求洛婕，這在舞臺劇團隊中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對方卻總是不鹹不淡的，似乎對自己沒有那種意思。
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對她的興致更強了。
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有壞心思。
舞臺劇裏的其他演員調侃起了他們倆：“俊男靚女，這不得在一塊兒？”
裘德耳尖聽到了，低頭勾起嘴角，對洛婕說：“美麗的小姐，賞臉跳支舞嗎？”
洛婕沒有拒絕，微笑：“我的榮幸。”
裘德將手掌輕緩覆在洛婕纖柔的腰間，另一只手與她相握，暧昧耳語：“人們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你怎麽看的？”
“目前還沒遇到想永遠沈浸在裏面的戲。”
裘德微頓，覆又笑道：“原來如此。”
“看來戲還不夠努力。”
洛婕只笑著看他。
慶功宴至尾聲，洛婕被攛掇著又喝了好幾杯酒，面上染上一絲緋紅，神志還算清醒，只是偶爾有點兒小恍惚。
裘德提出送她回去，卻被她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了，我還清醒呢。”
裘德無法，只好看目送她離開。
一旁的演員又打趣：“怎麽不送送人家。”
裘德無奈一笑：“也要人家肯讓我送。”
“姑娘家不都這樣，口是心非嘛，你再多說幾次她就肯了。”
裘德覺得不是，他多說幾次得到的答案應該也還是一樣的，不過他沒有反駁對方。
洛婕神志半清醒地尋著路回學校宿舍，她現在還沒有錢給自己買房子。
走到半路她的眼睛忽然瞇起，望向遠處，似乎是一男一女挽著手散步聊天兒。
洋淺蘭道：“我今日也去看舞臺劇了，散場時沒找著阿生你人，你去哪了？”
“阿蘭不是沒搶到票麽？”
“我戲劇班底那邊有人搶到了去不了就臨時轉讓給我了。”洋淺蘭想知道為什麽他散場之後不見了，對方沒正面回應於是又追問：“所以阿生你散場之後怎麽不見啦，我碰巧遇到你的學生，說你去了後臺盥洗室，可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沒看到你。”
“我很早已經離開了，阿蘭自然找不到我。”
洋淺蘭心道果然如此，笑道：“我就猜到是你的學生看錯了。”
忽而晚春風微微一拂，洋淺蘭的發絲被帶起，心也跟著顫動，她低低將頭靠在周止生肩膀上，閉上眼睛享受與他相處的靜謐時光，面對他，她變得不排斥自己的主動了。不知為何，她在這一刻感覺到他的心也和自己一樣，跳得很快，於是她心跳又亂了。
周止生看著微醺狀態的洛婕緩步走來，眼神比平時迷糊，竟是添了絲嬌憨，涼涼的晚春風吹起她的金發絲，剛好停留在她帶有水汽潤澤的唇上，令人忍不住想幫忙撥開，撥開它，然後……
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一步。她與自己擦肩而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竟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她今晚喝酒了，在慶功宴上，和那位裘德？
他心中笑了笑，她說的不錯，自己又有什麽理由去管束她，以老師之名？可學生的私生活也不在自己管束範圍。以監察之名？可她做的事情也無甚違規之處。以……他們倆什麽都不算，他有阿蘭了，就不該再去招惹別人。
及時止損吧，不要再辜負阿蘭了，在這段關系裏她沒有做錯什麽卻被自己傷害了，直到現在她對所有他背著她做的腌臢事兒還懵然不知。
在面對她時他的雲淡風輕下是無限的內疚。
把那些荒唐的事當作夢境，他能做到嗎？
墻上被釘釘過的痕跡真的能被抹去嗎？
他不知道，他只能試著去做。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人生軌跡一樣，從不行差踏錯，從不偏軌，那麽的正道美好。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車輪原來有一個是壞的。
偏軌是必然的。
……
這天辰時未至，甲畫街上的賣報郎已然開始工作，他背著一摞摞晨早報刊，手中拿了幾份，嘴裏叫嚷著：“賣報嘍——賣報嘍——三錢一份——”
剛從早餐鋪子買了油條豆漿的學生順手買了賣報郎一份報刊，準備帶回學校讀。
一位穿著皮鞋匆匆忙忙路過的男人瞅了一眼報刊內容，也駐足買了一份，“多謝。”
賣報郎今個兒早上很快便賣完所有晨早報刊，他覺得得歸功於近日城中的話題人物——舞臺劇新星演員洛婕。
他自己也很欣慕她，給自己留了一份，他完工後滿臉通紅地拿出那份報刊——“甲畫晨報”。
報刊正中央的照片正是洛婕。
“第七九八期”
“舞臺劇新星洛婕”
“舞臺劇巡演僅第一場達五萬錢票房票房累計中”
“洛婕是誰？服社會服務令中……”
“……也許正在帶動金粉城中文娛經濟”
文人墨客筆下點評：“她就是洛婕，洛婕就是她，天生的舞臺劇演員，擁有最讓人驚艷的靈魂。”
而讓城中人炸了的一句便是——“無人可敵。”
在追捧文人風氣的金粉城，這些評價使得洛婕的身價節節攀升，風頭一時無兩。
只因那四個字的殺傷力太大了，無疑是將城裏其他舞臺劇演員一棍子打死，全在洛婕腳底下被踩著。
……
金南學校的張校長這日回到學校，便見社會服務令辦事處的人員來了。
那人開門見山：“張校長，今日來找是因為在你們學校服社會服務令的學生洛婕。”
“哦，那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請問周止生先生，周先生在嗎？他是負責監察洛婕的。”
“止生啊……你稍等片刻，先坐，我尋人叫他過來。”說著，他讓秘書給對方準備茶水。
“好的。”
周止生不一會兒就來了，客氣道：“你好。”
“周先生，久仰大名。此次來冒昧打擾，是為了之前由你負責監察的那位服社會服務令的洛婕同學。”
“明白，行為考察報告在這裏。”他聽到辦事處的人來找就準備好了。
那人笑著點點頭拿過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忽然表情有點變化，躊躕半天才開口：“周先生，你之前的行為考察內容都很符合咱們辦事處的要求，可……”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評價，他對面的人兒是誰啊？金粉城中有名的周家大哥兒周止生，哪裏是他可以隨意置喙的。只是……這個行為考察的內容確實是有點異常的地方。
以前的行為考察內容都是以客觀角度出發的，紀錄的內容也很仔細清晰，而最近的考察內容卻變得愈來愈主觀，也含糊其辭。
他擡眼看向周止生，只見他仍然含著笑意，可卻偏偏讓自己沒了話，“沒什麽，周先生，對了，今日來找你還想通知你一件事兒。”
“但說無妨。”
“咱們辦事處鑒於洛婕同學在監視期行為良好，雖然期間有聽聞一些關於她不好的事兒，但也沒有證據，現在她在舞臺劇上也有做出些成績和貢獻，相信她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所以決定提前解除她的服務令，那麽以後就不必麻煩周先生幫忙監察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周止生微笑道：“我知道了。”
從學校回到周家，周止生一進門便有仆人迎了上來，笑容可掬道：“大哥兒回來了，今個兒那麽早。”
周止生笑著點了點頭，一旁的仆人接著問：“可是要用點什麽嗎？”
他今回來得早，尚未到用膳時間。
“不必了。”
仆人只好離開，忙活自己的去。總覺得這大哥兒今個兒心情不太好，雖然臉上還是有著淡淡笑意。是不是工作上太過疲憊？唉，這自己也幫不了他啊。他總是將壓力往自己身上扛，從小到大都沒有讓家裏人憂心過，那麽優秀的一個人兒，你說心裏有事兒的時候又會找誰說？
大老爺和周夫人素日也忙碌，幾乎不怎麽操心他。
要是洋家小姐在就好了，她定是懂他的，也能安慰一二。
周止生上了樓，進了房間的盥洗室洗手，片刻後就出來了，不緊不慢往書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從外套裏拿出一份報刊，平整攤放在書桌上，安靜地看著。
許久後，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剛剛那位仆人：“大哥兒，晚膳好了。”
“嗯。”
周止生將報刊放進抽屜內，然後打開門下樓了。
他一下樓發現周大老爺也回來了，仆人服侍著他脫外套，“父親。”
周大老爺點頭，沈聲：“嗯。”
“你母親今晚不回來吃飯。”
“知道了。”
兩人坐上飯桌，仆人已經將飯菜端上來了。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周家的規矩，要是想說，也得停下咀嚼，把食物吞咽下去再說，父子二人如往常般安靜地用晚膳。
待至兩人皆用畢，周大老爺才以沈穩的聲音道：“阿生近日在忙些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和之前一樣。”
周大老爺點頭，又問：“沒有去休息下散散心？”
“有的。”
周大老爺挑眉，有些興趣地笑了笑：“噢？說來聽聽，比如呢？”
“和阿蘭一起隨便逛逛。”
“這樣啊，挺好的……多陪陪阿蘭，她是個好姑娘。你們的婚禮也在籌備著了。”他話頭一轉好奇問：“最近城裏很熱的那舞臺劇，你知道吧？”
“知道，那天學校組織學生們去看了，我帶的自己學系。”
“原來如此。我那日也瞅了一眼，那位女主角，是叫洛婕，對吧？”
周止生嗯了一聲。
“她還不錯。”
周止生微頓，看向周大老爺，沒有回應。
“演技不錯。”隔了幾秒他又說道。
“她是我學系的學生。”
周大老爺露出微微驚訝的眼神，“難怪那麽優秀呢。”
“是她自己的本事，與兒子無關，我的學系不教這些。”
聞言，周大老爺呵呵一笑。
“不過我猜你很快便不是她老師了，舞臺劇演員嘛，在戲劇上有所成就了，又何須被局限在那一畝田地之中呢，這演戲也是為了有戲能演，自是有更大的天地等著她，讀書什麽時候都不遲，可機遇卻不同了，不是時時都有。”
周止生陪著周大老爺喝了幾杯茶，然後周大老爺便說乏了先上樓休息，讓他自己到了時候也去休息，別熬壞了身體。
“不過年輕確實是本錢啊。”
“知道了父親。”周止生微笑道。
周大老爺說的不錯，之後洛婕的舞臺劇在金粉城多地開了好幾場，掙得盆滿缽滿，眼下正準備去別的城演出，更有計劃在國外演出，巡演版圖擴張，一股名為洛婕的風潮正在席卷。
洛婕從金南學校退學了，她已經無暇顧及學業了，一心一意在舞臺劇發展。當初她進學校也是因為社會服務令罷了，如今社會服務令已解除，去留只由自己決定。
她在金粉城為自己購置了一套房子，地理位置環境她覺得不錯甚為滿意。
不過這房子買下來也沒住上好些日子，現在她已經準備去另一座城表演了，舞臺劇團隊會在那裏的大酒店下腳。
這日洛婕在給自己打點行裝，她帶的東西一如既往的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最後將衣服放到行李箱裏後，突然想起還有一套衣服漏在了學校宿舍忘拿了，那衣服她挺喜歡的，是她以前錢不多的時候買的。
她站起來準備出門去學校將那套衣服拿回來。
甫一進學校，她便引起轟動。
“我的天吶……是洛婕嗎？”
“她不是退學了嗎？今個兒怎麽又回來了？真沒想到還能在這兒見到她，太漂亮了吧！”
“我聽說她準備去別的城演出了，不日就出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了，唉，要是還要去國外演出那就更長時間都見不到她啦！”
“人現在是星光熠熠的舞臺劇演員了，見她還不簡單啊？每天早上向賣報郎買一份晨早報刊不就得了。”
“你說的在理，現在城中每日頭條都屬於咱們洛婕大美人，是讓多少人日日夜夜魂牽夢繞的佳人啊。”
“可我覺得動態還是比靜態更驚艷。”
“她剛剛穿的那身衣服在哪買的？超好看！”
“人穿得好看。”
“急什麽，等《玲瓏》期刊出來後就知道啦。”
“她只是私下穿，期刊未必刊登吧。”
“那可未必。”
洛婕在註目禮下來到了宿舍樓，過道有許多人伸出頭來看她。
“我和她曾經也是在同一樓層的宿友了。”
“別了吧你，要不要臉，誰當時因為她是偷兒避之則吉的。”
“我那時候已經覺得她長得好看了，是因為怕你們說所以沒敢講。”
“李同學，你要不改姓為馬吧，叫馬後炮。”
……
學校辦公室裏，有學生跟著老師背後進來拿東西。
“謝謝老師。”
“不客氣。”那年邁的素日裏不愛八卦的老師突然想起什麽，順便問那學生：“誒，方才你們在外邊兒吵嚷什麽，連我們辦公室都聽見了。”
“老師你還不知道嗎？全學校都已經鬧哄哄的，洛婕回來學校了，現在去了宿舍樓。”
饒是這位不太愛八卦的老師也對洛婕略有所聞，她點點頭，“哦，好，那你先回去吧。”
“好嘞——”那同學早就盼著離開，好趕緊去瞧瞧那洛婕，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此時不瞧待何時。
“這孩子……”
“對了，那洛婕我記得之前是周老師學系的吧？”其他老師忽問。
周止生擡頭，回應：“嗯。”
“可真優秀。那她在你學系時成績怎麽樣？不會只是演戲好吧？”
“她在我學系成績也很好。”
“那真的是省心了，我什麽時候能像周老師你一樣教到那麽優秀的學生。”
另一位老師搭話：“可惜人家退學了，聽說要去別的城演出了，也有機會去國外。”
“哎呀，那周老師你不就痛失一名優秀人才了。”
“這一去應該也有上好些日子吧。”
至黃昏時分，周止生從學校出來，擡手表看了眼時間，人往附近的糕點鋪子走去。
不久後他便提著一盒糕點出來了，不疾不徐向前走著。
洛婕坐躺在家裏二層露臺的折疊椅子上，春夜有點兒悶，她穿著吊帶連衣裙在這兒透透氣。
卻不防看見在自己家附近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姿頎長優雅，除了周止生還能有誰。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裏的？
她目光一移，移至他手上拿著的一盒糕點。
她和他說過她很喜歡，他只能給她一個人買。
既然人都紆尊降貴來寒舍做客，自己也沒有繼續躺著的理兒，洛婕慢悠悠從折疊椅子上下來，整理好衣裙。
不到片刻剛還在樓上愜意躺著的人就已經到下面的草坪上了。
洛婕看著周止生，開口：“周……”她還在糾結現在應該要怎麽稱呼他才是，可下一瞬對面的人突然緊緊抱住自己，糕點盒子輕輕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後背，肌膚微微戰栗，她能感覺到糕點甜甜的香氣兒和他慣有的清冽氣息。
他只是這樣抱著自己，什麽也沒有做，她呆立在原地。
許久後，他才溫柔地說：“再見。”
洛婕楞住，沈默不語。
他和她之間似乎連冠冕堂皇見面的關系都沒有了呢，他不再是她的老師，不再是她的監察員，不再是……從未是。
她說想要做那樣的事情，如果這是唯一能與她接觸的機會，他也想去做。
“糕點一定要吃完，不要再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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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婕的衣服不多，更準確的說，是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不多。之前借洋家暫宿一晚時，洋淺蘭給自己送了好幾套衣服，成色不錯，款式也是城中時興的，哪哪都挑不出錯，卻只因它們是她送的，所以哪哪都是錯。
當時洛婕收到後已經第一時間將它們扔掉了，她施舍的東西她一點兒也不想要。
她很了解她，她只是……想要站在至高點罷了，而比她弱的人就是她手中的工具，她靠著這些數之不盡的工具，去不斷修補建造自己軟弱不堪的心臟。
洋淺蘭的心臟是螞蟻森林。
別人輕輕一腳能踩死，輕輕一吹能群龍無首。
但卻也是最能死灰覆燃不斷重新建造的，因為螞蟻最愛在有腐爛發臭氣味兒的垃圾堆中覓食，清理生物的屍體，嗅到氣味兒它們總能第一時間聚攏在一起，快速且大量地。
洛婕已經拿到了舞臺劇的第一桶報酬，她的心情是毫無疑問也毫無掩飾的喜悅，有了錢才能得到更多。
她拿著這筆錢，先逛了一圈兒甲畫街，進了許多家百貨公司，最後去了她之前去過的那家百貨公司，她在那裏偷過一頂田園草帽。
在一種無所顧忌的心情下，偷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有顧忌了。
所以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地推門而入的，而不是砸爛櫥窗玻璃。
幸而這家百貨公司的員工早已忘記自己曾經在這裏偷過草帽，又或許根本不知道她就是那位偷兒，又或許因為她現在在城中開始小有名氣了，盡管知曉她是偷兒也得好生招待著——員工笑臉相迎，給她介紹了好幾款新來的洋貨。
她是為了今晚的慶功宴來買禮服的，她要求不高，加之這位員工貌似在這裏幹久了倒也有幾分鑒賞品味和經驗，展示出來的幾套洋裝瞧著確實不錯，一眼望去頗為打眼。
她從中挑選了一件適合角色風格的淡粉雕花洋裝，上面綴著精巧別致的薔薇。
“就這件吧。”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件洋裝才將將從國外運到呢，掛出來不到一刻鐘。”
洛婕聞言只笑笑，等待對方包裝好給她。
員工熟練地把洋裝包好，過程裏還偶爾掀起畫有淺綠色眼影的眼皮瞅了瞅眼前的人，片刻內洋裝被放入精美禮盒裏，她遞給洛婕微笑著說：“小姐您的洋裝已經好了，感謝您的惠顧，歡迎下次再光臨我們百貨公司。”
洛婕接過，“謝謝。”
員工笑意盈盈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下暗嘆她的美貌。
正出神之際，旁邊一位員工卻說：“那位不就是之前偷過咱們公司田園草帽的人嗎？”
“還把咱們玻璃給砸壞了。”
“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舞臺劇演員呢。”
“你說她是偷兒？怎麽可能……她分明……”她分明氣質容貌皆為上乘，與偷兒可以說是毫無關系。
“人不可貌相嘛……”對方的話突然被打斷。
“慢著，這件洋裝只要三千錢，可這裏卻多出了……”她數著手裏的錢，愕然朝對方看去。
“切，事後補回來有什麽用？就像殺了人再說句對不起求心理安慰罷了。”
尋求心理安慰的洛婕來到了游樂場附近的那家小吃鋪子，黃底紅字招牌“英記小食”。
低頭忙碌的小哥沒瞧見洛婕，她只好站在原地等待，不一會兒他便擡頭看到她，一臉不確定的表情，似乎是在記起她是誰，問：“你是之前那位女娃娃？”
“小哥好記性。”
“你長得打眼，金發碧眼的，但那臉卻是精致的華人長相，意外地融合，想不記得都難嘍。”
洛婕沒有接過他的讚美，直接道：“麻煩小哥來一份缽仔糕，白糖口味兒的。”
小哥一怔，連忙從竹蒸籠裏取出一個放進紙袋裏給她，“哥請你吃。”
洛婕一笑，不置可否，原地用完了這份缽仔糕，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便離開了。
小哥清理臺面時發現了一沓厚厚的錢，足夠買下他今個兒準備的所有糕點了，他驀地擡頭，找尋早已離開的洛婕，卻當然不見人影。
洛婕最後去了一趟東水街，很晚才出來。
出來後她回學校宿舍換了身衣服便趕往今晚的慶功宴去了。
她去到舉辦慶功宴的場地，看見裘德早就到了。
他穿著一套鋥亮的西裝，頭發也明顯細細打理了一番，手裏握著一杯酒，笑容意氣風發地與旁邊一位小姐攀談著。
談笑間他忽地擡眼望向洛婕，快速打量了她今日的打扮，微微一楞，笑意更濃：“這邊。”
洛婕走了過去，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卻已足夠勾人心弦。
裘德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久久不動，半晌方道：“很漂亮。”
“謝謝。”
一旁的小姐見狀識趣地離開了。
裘德想追求洛婕，這在舞臺劇團隊中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對方卻總是不鹹不淡的，似乎對自己沒有那種意思。
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對她的興致更強了。
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有壞心思。
舞臺劇裏的其他演員調侃起了他們倆：“俊男靚女，這不得在一塊兒？”
裘德耳尖聽到了，低頭勾起嘴角，對洛婕說：“美麗的小姐，賞臉跳支舞嗎？”
洛婕沒有拒絕，微笑：“我的榮幸。”
裘德將手掌輕緩覆在洛婕纖柔的腰間，另一只手與她相握，暧昧耳語：“人們都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你怎麽看的？”
“目前還沒遇到想永遠沈浸在裏面的戲。”
裘德微頓，覆又笑道：“原來如此。”
“看來戲還不夠努力。”
洛婕只笑著看他。
慶功宴至尾聲，洛婕被攛掇著又喝了好幾杯酒，面上染上一絲緋紅，神志還算清醒，只是偶爾有點兒小恍惚。
裘德提出送她回去，卻被她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了，我還清醒呢。”
裘德無法，只好看目送她離開。
一旁的演員又打趣：“怎麽不送送人家。”
裘德無奈一笑：“也要人家肯讓我送。”
“姑娘家不都這樣，口是心非嘛，你再多說幾次她就肯了。”
裘德覺得不是，他多說幾次得到的答案應該也還是一樣的，不過他沒有反駁對方。
洛婕神志半清醒地尋著路回學校宿舍，她現在還沒有錢給自己買房子。
走到半路她的眼睛忽然瞇起，望向遠處，似乎是一男一女挽著手散步聊天兒。
洋淺蘭道：“我今日也去看舞臺劇了，散場時沒找著阿生你人，你去哪了？”
“阿蘭不是沒搶到票麽？”
“我戲劇班底那邊有人搶到了去不了就臨時轉讓給我了。”洋淺蘭想知道為什麽他散場之後不見了，對方沒正面回應於是又追問：“所以阿生你散場之後怎麽不見啦，我碰巧遇到你的學生，說你去了後臺盥洗室，可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沒看到你。”
“我很早已經離開了，阿蘭自然找不到我。”
洋淺蘭心道果然如此，笑道：“我就猜到是你的學生看錯了。”
忽而晚春風微微一拂，洋淺蘭的發絲被帶起，心也跟著顫動，她低低將頭靠在周止生肩膀上，閉上眼睛享受與他相處的靜謐時光，面對他，她變得不排斥自己的主動了。不知為何，她在這一刻感覺到他的心也和自己一樣，跳得很快，於是她心跳又亂了。
周止生看著微醺狀態的洛婕緩步走來，眼神比平時迷糊，竟是添了絲嬌憨，涼涼的晚春風吹起她的金發絲，剛好停留在她帶有水汽潤澤的唇上，令人忍不住想幫忙撥開，撥開它，然後……
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一步。她與自己擦肩而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竟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她今晚喝酒了，在慶功宴上，和那位裘德？
他心中笑了笑，她說的不錯，自己又有什麽理由去管束她，以老師之名？可學生的私生活也不在自己管束範圍。以監察之名？可她做的事情也無甚違規之處。以……他們倆什麽都不算，他有阿蘭了，就不該再去招惹別人。
及時止損吧，不要再辜負阿蘭了，在這段關系裏她沒有做錯什麽卻被自己傷害了，直到現在她對所有他背著她做的腌臢事兒還懵然不知。
在面對她時他的雲淡風輕下是無限的內疚。
把那些荒唐的事當作夢境，他能做到嗎？
墻上被釘釘過的痕跡真的能被抹去嗎？
他不知道，他只能試著去做。
就像他一直以來的人生軌跡一樣，從不行差踏錯，從不偏軌，那麽的正道美好。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車輪原來有一個是壞的。
偏軌是必然的。
……
這天辰時未至，甲畫街上的賣報郎已然開始工作，他背著一摞摞晨早報刊，手中拿了幾份，嘴裏叫嚷著：“賣報嘍——賣報嘍——三錢一份——”
剛從早餐鋪子買了油條豆漿的學生順手買了賣報郎一份報刊，準備帶回學校讀。
一位穿著皮鞋匆匆忙忙路過的男人瞅了一眼報刊內容，也駐足買了一份，“多謝。”
賣報郎今個兒早上很快便賣完所有晨早報刊，他覺得得歸功於近日城中的話題人物——舞臺劇新星演員洛婕。
他自己也很欣慕她，給自己留了一份，他完工後滿臉通紅地拿出那份報刊——“甲畫晨報”。
報刊正中央的照片正是洛婕。
“第七九八期”
“舞臺劇新星洛婕”
“舞臺劇巡演僅第一場達五萬錢票房票房累計中”
“洛婕是誰？服社會服務令中……”
“……也許正在帶動金粉城中文娛經濟”
文人墨客筆下點評：“她就是洛婕，洛婕就是她，天生的舞臺劇演員，擁有最讓人驚艷的靈魂。”
而讓城中人炸了的一句便是——“無人可敵。”
在追捧文人風氣的金粉城，這些評價使得洛婕的身價節節攀升，風頭一時無兩。
只因那四個字的殺傷力太大了，無疑是將城裏其他舞臺劇演員一棍子打死，全在洛婕腳底下被踩著。
……
金南學校的張校長這日回到學校，便見社會服務令辦事處的人員來了。
那人開門見山：“張校長，今日來找是因為在你們學校服社會服務令的學生洛婕。”
“哦，那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請問周止生先生，周先生在嗎？他是負責監察洛婕的。”
“止生啊……你稍等片刻，先坐，我尋人叫他過來。”說著，他讓秘書給對方準備茶水。
“好的。”
周止生不一會兒就來了，客氣道：“你好。”
“周先生，久仰大名。此次來冒昧打擾，是為了之前由你負責監察的那位服社會服務令的洛婕同學。”
“明白，行為考察報告在這裏。”他聽到辦事處的人來找就準備好了。
那人笑著點點頭拿過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忽然表情有點變化，躊躕半天才開口：“周先生，你之前的行為考察內容都很符合咱們辦事處的要求，可……”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評價，他對面的人兒是誰啊？金粉城中有名的周家大哥兒周止生，哪裏是他可以隨意置喙的。只是……這個行為考察的內容確實是有點異常的地方。
以前的行為考察內容都是以客觀角度出發的，紀錄的內容也很仔細清晰，而最近的考察內容卻變得愈來愈主觀，也含糊其辭。
他擡眼看向周止生，只見他仍然含著笑意，可卻偏偏讓自己沒了話，“沒什麽，周先生，對了，今日來找你還想通知你一件事兒。”
“但說無妨。”
“咱們辦事處鑒於洛婕同學在監視期行為良好，雖然期間有聽聞一些關於她不好的事兒，但也沒有證據，現在她在舞臺劇上也有做出些成績和貢獻，相信她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所以決定提前解除她的服務令，那麽以後就不必麻煩周先生幫忙監察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周止生微笑道：“我知道了。”
從學校回到周家，周止生一進門便有仆人迎了上來，笑容可掬道：“大哥兒回來了，今個兒那麽早。”
周止生笑著點了點頭，一旁的仆人接著問：“可是要用點什麽嗎？”
他今回來得早，尚未到用膳時間。
“不必了。”
仆人只好離開，忙活自己的去。總覺得這大哥兒今個兒心情不太好，雖然臉上還是有著淡淡笑意。是不是工作上太過疲憊？唉，這自己也幫不了他啊。他總是將壓力往自己身上扛，從小到大都沒有讓家裏人憂心過，那麽優秀的一個人兒，你說心裏有事兒的時候又會找誰說？
大老爺和周夫人素日也忙碌，幾乎不怎麽操心他。
要是洋家小姐在就好了，她定是懂他的，也能安慰一二。
周止生上了樓，進了房間的盥洗室洗手，片刻後就出來了，不緊不慢往書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從外套裏拿出一份報刊，平整攤放在書桌上，安靜地看著。
許久後，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剛剛那位仆人：“大哥兒，晚膳好了。”
“嗯。”
周止生將報刊放進抽屜內，然後打開門下樓了。
他一下樓發現周大老爺也回來了，仆人服侍著他脫外套，“父親。”
周大老爺點頭，沈聲：“嗯。”
“你母親今晚不回來吃飯。”
“知道了。”
兩人坐上飯桌，仆人已經將飯菜端上來了。
食不言寢不語，這是周家的規矩，要是想說，也得停下咀嚼，把食物吞咽下去再說，父子二人如往常般安靜地用晚膳。
待至兩人皆用畢，周大老爺才以沈穩的聲音道：“阿生近日在忙些什麽？”
“沒什麽特別的，和之前一樣。”
周大老爺點頭，又問：“沒有去休息下散散心？”
“有的。”
周大老爺挑眉，有些興趣地笑了笑：“噢？說來聽聽，比如呢？”
“和阿蘭一起隨便逛逛。”
“這樣啊，挺好的……多陪陪阿蘭，她是個好姑娘。你們的婚禮也在籌備著了。”他話頭一轉好奇問：“最近城裏很熱的那舞臺劇，你知道吧？”
“知道，那天學校組織學生們去看了，我帶的自己學系。”
“原來如此。我那日也瞅了一眼，那位女主角，是叫洛婕，對吧？”
周止生嗯了一聲。
“她還不錯。”
周止生微頓，看向周大老爺，沒有回應。
“演技不錯。”隔了幾秒他又說道。
“她是我學系的學生。”
周大老爺露出微微驚訝的眼神，“難怪那麽優秀呢。”
“是她自己的本事，與兒子無關，我的學系不教這些。”
聞言，周大老爺呵呵一笑。
“不過我猜你很快便不是她老師了，舞臺劇演員嘛，在戲劇上有所成就了，又何須被局限在那一畝田地之中呢，這演戲也是為了有戲能演，自是有更大的天地等著她，讀書什麽時候都不遲，可機遇卻不同了，不是時時都有。”
周止生陪著周大老爺喝了幾杯茶，然後周大老爺便說乏了先上樓休息，讓他自己到了時候也去休息，別熬壞了身體。
“不過年輕確實是本錢啊。”
“知道了父親。”周止生微笑道。
周大老爺說的不錯，之後洛婕的舞臺劇在金粉城多地開了好幾場，掙得盆滿缽滿，眼下正準備去別的城演出，更有計劃在國外演出，巡演版圖擴張，一股名為洛婕的風潮正在席卷。
洛婕從金南學校退學了，她已經無暇顧及學業了，一心一意在舞臺劇發展。當初她進學校也是因為社會服務令罷了，如今社會服務令已解除，去留只由自己決定。
她在金粉城為自己購置了一套房子，地理位置環境她覺得不錯甚為滿意。
不過這房子買下來也沒住上好些日子，現在她已經準備去另一座城表演了，舞臺劇團隊會在那裏的大酒店下腳。
這日洛婕在給自己打點行裝，她帶的東西一如既往的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最後將衣服放到行李箱裏後，突然想起還有一套衣服漏在了學校宿舍忘拿了，那衣服她挺喜歡的，是她以前錢不多的時候買的。
她站起來準備出門去學校將那套衣服拿回來。
甫一進學校，她便引起轟動。
“我的天吶……是洛婕嗎？”
“她不是退學了嗎？今個兒怎麽又回來了？真沒想到還能在這兒見到她，太漂亮了吧！”
“我聽說她準備去別的城演出了，不日就出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了，唉，要是還要去國外演出那就更長時間都見不到她啦！”
“人現在是星光熠熠的舞臺劇演員了，見她還不簡單啊？每天早上向賣報郎買一份晨早報刊不就得了。”
“你說的在理，現在城中每日頭條都屬於咱們洛婕大美人，是讓多少人日日夜夜魂牽夢繞的佳人啊。”
“可我覺得動態還是比靜態更驚艷。”
“她剛剛穿的那身衣服在哪買的？超好看！”
“人穿得好看。”
“急什麽，等《玲瓏》期刊出來後就知道啦。”
“她只是私下穿，期刊未必刊登吧。”
“那可未必。”
洛婕在註目禮下來到了宿舍樓，過道有許多人伸出頭來看她。
“我和她曾經也是在同一樓層的宿友了。”
“別了吧你，要不要臉，誰當時因為她是偷兒避之則吉的。”
“我那時候已經覺得她長得好看了，是因為怕你們說所以沒敢講。”
“李同學，你要不改姓為馬吧，叫馬後炮。”
……
學校辦公室裏，有學生跟著老師背後進來拿東西。
“謝謝老師。”
“不客氣。”那年邁的素日裏不愛八卦的老師突然想起什麽，順便問那學生：“誒，方才你們在外邊兒吵嚷什麽，連我們辦公室都聽見了。”
“老師你還不知道嗎？全學校都已經鬧哄哄的，洛婕回來學校了，現在去了宿舍樓。”
饒是這位不太愛八卦的老師也對洛婕略有所聞，她點點頭，“哦，好，那你先回去吧。”
“好嘞——”那同學早就盼著離開，好趕緊去瞧瞧那洛婕，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此時不瞧待何時。
“這孩子……”
“對了，那洛婕我記得之前是周老師學系的吧？”其他老師忽問。
周止生擡頭，回應：“嗯。”
“可真優秀。那她在你學系時成績怎麽樣？不會只是演戲好吧？”
“她在我學系成績也很好。”
“那真的是省心了，我什麽時候能像周老師你一樣教到那麽優秀的學生。”
另一位老師搭話：“可惜人家退學了，聽說要去別的城演出了，也有機會去國外。”
“哎呀，那周老師你不就痛失一名優秀人才了。”
“這一去應該也有上好些日子吧。”
至黃昏時分，周止生從學校出來，擡手表看了眼時間，人往附近的糕點鋪子走去。
不久後他便提著一盒糕點出來了，不疾不徐向前走著。
洛婕坐躺在家裏二層露臺的折疊椅子上，春夜有點兒悶，她穿著吊帶連衣裙在這兒透透氣。
卻不防看見在自己家附近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姿頎長優雅，除了周止生還能有誰。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裏的？
她目光一移，移至他手上拿著的一盒糕點。
她和他說過她很喜歡，他只能給她一個人買。
既然人都紆尊降貴來寒舍做客，自己也沒有繼續躺著的理兒，洛婕慢悠悠從折疊椅子上下來，整理好衣裙。
不到片刻剛還在樓上愜意躺著的人就已經到下面的草坪上了。
洛婕看著周止生，開口：“周……”她還在糾結現在應該要怎麽稱呼他才是，可下一瞬對面的人突然緊緊抱住自己，糕點盒子輕輕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後背，肌膚微微戰栗，她能感覺到糕點甜甜的香氣兒和他慣有的清冽氣息。
他只是這樣抱著自己，什麽也沒有做，她呆立在原地。
許久後，他才溫柔地說：“再見。”
洛婕楞住，沈默不語。
他和她之間似乎連冠冕堂皇見面的關系都沒有了呢，他不再是她的老師，不再是她的監察員，不再是……從未是。
她說想要做那樣的事情，如果這是唯一能與她接觸的機會，他也想去做。
“糕點一定要吃完，不要再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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