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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凈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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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凈寺(上)

雖或明面或暗地裏她已經感覺到老師們的喜好,洛婕的表現也愈發優秀,早已不是自己能媲美的,可她終究還是懷揣著希望不是麽?一個偷兒怎麽可能挑大梁擔任舞臺劇女主角,老師又憑什麽允許一個偷兒勝過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為此感到憤憤不平。

可這所有的一切一切不甘她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裏咽,她做不到不體面,將自己內心深處的軟弱腌臢剖開給別人看比輸給別人更讓她難堪。

一想到往日誇下的海口,雖也沒有到信誓旦旦,但於她而言這些話已經算是志在必得的信號,她便覺恥辱,臉頰滾燙滾燙地燒。

不滿聲音如約而至,卻出乎意料沒有攪出什麽太大的水花,也許在大家心裏都悄悄認為,“舍她其誰”?

惟這些話她們自然不會說出口,尤其是在洋淺蘭面前。雖然對方沒有掛在口上,但她們都知道洋淺蘭是很想要拿下這個角兒的,而且她也有一定的能力,只是……

梁秋安慰道:“阿蘭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裏。”

洋淺蘭淡然一笑,“我沒事兒,你們一個個的都快別圍著我叨叨叨了。”

梁秋只覺她是真的看得開了,還跟大家說笑起來,於是也就沒有繼續說什麽。

被選中的洛婕自然與其他人不同,是要密鑼緊鼓進行下一步準備工夫的。

而其餘人便止步於此,這閉環式訓練可算是結束了,她們紛紛收拾起了行囊離開。

上官珠靈卻是有點悶悶不樂的,自從她知道洛婕原來是個偷兒以後,便鎮日提不起精神來,每日愁眉苦臉的。其實也不難理解,洛婕給予過她的快樂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而現如今卻因為一個偷字生生斬斷了這份快樂,一思及她的珍珠項鏈她心裏便覺難受。

“你有完沒完了?至於喪著臉兒那麽久嗎?”梁秋實在是受不了她了。

上官珠靈覺得她根本不懂自己,所以懶得去理會她。

洋淺蘭默默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時葉玲的男朋友來接她離開了,她的大包小包都往對方手裏塞,正要走時驀地回首,高深莫測地看了洋淺蘭一眼,很快便又移開了目光,仿佛只是錯覺。

洋淺蘭被看得莫名,那次食堂的意外她是有點怨她的,可這是她的私事兒所以就算自己有苦也難言,剛那一眼她覺得她又是在向自己顯擺。

不過被她那麽一望後,她不由得去想,不知道今天阿生會不會來接自己,他已經知道自己落選了吧……她不敢想下去,害怕他對自己失望透頂。可是他那麽溫柔的人,就算是真的失望了也會柔聲細語安慰自己吧。只是這樣她便更惆悵了,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她一頭熱去爭取這個角兒,連日來不斷提高洋文水平,但盡管這樣還是沒有成功爭取到機會,最後只落得畫脂鏤冰的結果,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生性多愁善感的她再次陷入沈思之中,連周止生的車來了也沒發現,是梁秋喚了喚她才回過神來,忙擡頭看見他,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忿恨、煩悶、不安等負面情緒在此時此刻都消失殆盡,天地一瞬雪化冰消,萬物覆蘇,春日來到了。

她大步流星奔向周止生,用力抱緊他,整個人窩進了他溫暖有力的胸膛裏,她覺得這是她有史以來最不矜持的一次了。

周止生愕然,頓了頓方緩緩擡起手放在對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他感覺到一絲溫熱濕潤透過衣物傳來胸口處,他任由她在懷裏流淚。

過了好半晌後,她才從他的懷裏離開,他給她遞過來一方幹凈整潔的手帕,和他的手一樣白皙好看。

“對不住阿生,把你的衣服給弄濕了。”

周止生搖搖頭,滿不在意道:“無妨。”他等她哭完冷靜下來之後才恰如其分給予撫慰:”阿蘭已經做得很好了,難過是自然的,因為你努力過。努力從來不會白費,只是它們會以另一種面目出現在你面前,且等待吧。”

聽完這番話,洋淺蘭破涕為笑,用力點點頭。

周止生只道她是因為名落孫山而難過,其實她的心情遠比想象中要覆雜難言。而這些東西自然是不足為他道的。

洋淺蘭是坐周止生的車回到洋家的,洋老太太早已盼著等著了,一見人從車上下來便急急吩咐仆人上前幫忙提行囊。

洋老太太也沒說什麽,只讓兩人先安頓下來,有什麽待會兒再慢慢說。她留了周止生下來吃飯,對方答應了。

不久後,幾人終於坐下來吃飯,洋老太太一臉笑呵呵,就好像洋淺蘭被選上了一樣。

看到這個表情,洋淺蘭只覺得愧對她的期望,低沈嗓音道:“對不住祖母,阿蘭讓您失望了。”

洋老太太卻不甚在意,笑道:“落選一次難道說就不是我的好阿蘭了嗎?阿蘭可別冤枉了祖母我,我可沒有那麽膚淺。”

洋淺蘭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於是也終於笑了,“祖母您最疼我了,來,這是祖母您最愛的菜。”說著,她夾起一塊小塊放到了對方的碗內。

洋老太太突然問:“聽說那被選中的是位偷兒?還在訓練營偷東西了是不是啊阿蘭?”

洋淺蘭執起筷子的手一緊,道:“是洛妹妹,就是阿略……”她話說到這兒洋老太太已經明白了,又聽她繼續將訓練營發生的事情一一覆述,最後道:“可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洛妹妹做的,所以……”

洋老太太感到驚詫,沈默了半晌方道:“那女娃娃瞧著挺漂亮的呢,怎麽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啊?”又想到她的身世,問:“是不是因為沒錢所以偷東西?”

洋淺蘭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為什麽偷東西。

洋老太太此時又看向周止生道:“我記得她是阿生你的學生對不對?”

周止生一頓,道:“嗯,她被社會福利署轄下的社會服務令辦事處轉介到我學校,張校長把她安排到我的學系裏。”

洋老太太了然,點點頭,又問:“那她平日裏怎麽樣?還是會偷東西嗎?”

飯桌上一陣沈默,半晌才聽周止生開口:“成績還是不錯的,至於其他我沒怎麽註意到。”

洋老太太道:“能被選上想來應該也是有真本事的人,希望她能夠珍惜機會,別再自毀前程去偷東西,這女娃娃……要是生在好家庭也許就不用偷東西了。”

洋淺蘭在她的話裏聽出了惋惜,明明已經是劣跡斑斑的人了,怎麽還那麽多人惋惜她,幫她開脫。

話題並沒有在洛婕身上停留太久,而被洋老太太轉移了,她說:“剛通過電話,你父親和大哥兒二姐兒他們準備回來過節了,兩家人坐一塊兒,順便把這婚事給定下來。”

洋淺蘭沒想到話題那麽突然就到自己和周止生的婚事上,霎時低頭垂眸,她偷偷打量身旁的人,見他仍舊是一派平靜,看不出喜樂,她方才砰砰跳的心也便緩下來了。

洋老太太看了眼某處空了的椅子,憶起什麽,忽幽幽嘆息一聲,道:“我那天眼皮直跳,總覺得心神不寧,打算到佛廟拜上一拜,好祈求家庭平安和樂,你們倆的婚事順順利利,明兒你們有空嗎?跟老太婆我一塊兒去拜上一拜。”

洋淺蘭和周止生都應下了。

卻說洋老太太要去的佛廟乃寒凈寺,位於郊外,佛寺建築仿唐,以天然的木結構建築建成,又用榫接方式結合,即不用任何釘子,古樸雅致。更別說這寒凈寺還伴有園池,湖光山色,美如畫卷,來此走上一遭,只覺悠然自得,神清氣爽。

來這裏想要參拜佛祖,必須要走上二十八級樓梯,以示誠心。

洋淺蘭擔憂洋老太太體力不支,勸阻道:“還是算了,讓我跟阿生倆人進去祈福便好。”

洋老太太卻堅持:“這怎麽能行?是我說要來拜的,佛祖面前,要的就是誠心,心誠則靈。不就二十八級嗎?老太婆我慢慢爬上去便是了。你們也不必等我。”洋淺蘭只得作罷,話是這麽說,可他們兩人怎麽可能不等她,於是二十八級樓梯爬完已經半小時過去了。

爬上來上頭,迎面而來的遠離塵囂之感,就見兩層的佛塔矗立於前,黃澄澄的築身上方是灰黑瓦,二層還有一小樓供人站立眺望。

洋老太太很是滿意,此處山清水秀,倒是比往常佛廟要寧靜,空氣中似乎還隱隱帶了絲香火味與臘梅香,原來這臘梅已經開了,也難怪這裏馨香浮動,沁人心脾。

只是這一瞬的靜謐很快便被打破了。

忽聞背後傳來紛雜的聲音,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腳步聲,三人回頭一望,只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正往這上頭來,在這群人中,一抹俏麗的身影尤為突出。

洋淺蘭看清來人後,默默淡了臉,滿腹心事。

洋老太太一楞,問:“哎唷,可是那位女娃娃?”她只瞧過洛婕一回,遠遠瞧著那人影兒卻不太肯定。

洋淺蘭回道:“是洛妹妹。”

“怎麽她身邊的人那麽多?”洋老太太滿臉疑惑不解。

洋淺蘭猜測:“我猜應該是舞臺劇那邊的安排吧,我有聽聞過主辦方上頭的人信佛,有大動作前都會帶著人員來拜佛燒香,望一切事宜順風順水。”

洋老太太點點頭,目光一直投在洛婕身上沒有移開,“原來如此。”半晌後又聽她說:“這女娃娃倒是比我印象中要更好看了些,只是……”她似乎在想措辭,“只是這長得過分妖嬈招人跟佛廟格格不入。”洋淺蘭一時間不知道她是在誇還是在貶,沒有說話。

三人不知不覺一直看到洛婕一行人爬完樓梯上來,洛婕早就看到他們了,一上去就笑道:“蘭姐姐,你怎麽也在這兒?”

“我們來陪祖母拜佛祈福。”

我們。

洛婕聽了才將視線轉移到周止生身上,仍舊笑道:“周老師。”

周止生只淡淡頷首。

洋老太太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洛婕,愈看愈是覺得這女娃娃靈氣逼人,就連那金色頭發絲兒都宛如會說話般,道:“你就是阿蘭的…算是同儕吧,還是阿生的學生,今日在這裏遇到倒也是緣分,呵呵呵……”

洛婕眉眼帶笑,道:“確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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