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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難以忘懷的世外桃源◎

沈清央被請到俱樂部餐廳。

爵士樂流淌, 吧臺前有人在握著酒杯低語,她落座窗邊的位置,每桌一盞弧形夜燈, 安靜而昏暗。

侍者送上吃食, 禮貌告訴她稍等。

大約一刻鐘後,徐行知姍姍來遲。

他來的時候,沈清央正在用銀叉撥弄盤子裏那塊覆盆子蛋糕, 對面的沙發被拉開,她頭也沒擡, 淡聲道:“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徐行知視線掃過桌上未動的牛肉和沙拉。

招手要了一杯酒,他懶懶倚著:“你來的不是時候,樓上我朋友還在。”

沈清央扯唇:“那我是不是要謝謝徐總百忙之中還抽空來見我。”

“沒有, 在打網球而已。”

銀叉哐當一聲被放下,沈清央擡眸:“跟誰打網球, 喻哲的上司嗎?”

徐行知啜著酒笑了笑。

沈清央盯著他:“是你,對不對。”

她不覺得會那麽巧, 前腳見面,後腳喻哲被叫回去加班,點名是維斯那邊的對接出了問題。

是他徐行知能做出來的事。

徐行知神情不變, 淡然道:“他自己工作做不好, 跟我有什麽關系?”

“跟你無關你怎麽知道?”

他彎唇, 不置可否, 把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不餓嗎?”

沈清央依舊盯著他。

燈色葳蕤, 錯落光線落在徐行知輪廓上, 映出他眉眼間的冷淡。

她動了動唇:“哥, 你一定要這樣嗎?”

徐行知沒說話, 玩著杯子, 冰霧化水,浸過漂亮的指節。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我怎麽樣了?”

“徐行知,你別跟我裝傻。”

“哦?”他擡了擡眼,“那你想讓我裝瞎嗎?”

……

沈清央胸口隱約生出一絲無力的煩悶感。

她玩不過徐行知,她知道,他明明白白把他做的事擺出來,那又怎樣。

就像那年雨下,他只是靠在那裏,是她主動踮腳吻上去的。

空氣安靜得落針可聞。

玻璃杯被擱到桌上,徐行知抽出一張紙擦手:“還有什麽話想說嗎,沒有的話坐下吃飯吧。”

沈清央起身,拎上包轉身就走。

“慢走不送。”身後,傳來徐行知雲淡風輕的聲音。

-

沈清央去孟希那兒住了兩天。

當天夜裏,喻哲忙完工作,打電話跟她道歉,自責不該丟下她一個人。

“沒關系。”沈清央說。

“我們重新再約個時間吧。”喻哲說,“地方你定,我請,算是賠罪。”

沈清央握著手機的力道收緊,腦海裏浮現出徐行知的那些話。

沈默片刻,她答應:“好。”

時間約在周六晚上,中午,沈清央回家,推開門的時候,方琴正端著湯從廚房出來,笑道:“清央回來了,回來得真是時候,飯剛做好,快洗洗手吃飯。”

“我來幫您端。”她走過去。

清炒時蔬,糖醋小排,鹹肉菜飯。端菜的過程中,徐行恪和徐教授也來幫忙,沒一會兒,庭院中傳來汽車聲,徐行知從玄關處進來。

“快來吃飯。”方琴催三個人。

“來了。”沈清央洗了手應聲坐下,徐行知落座她身旁,她微頓,彎腰碰了下椅子腿隨後站起來。

“怎麽了清央?”徐行恪擡頭問。

“這椅子腿好像壞了。”

“壞了嗎?”坐在上首的徐教授也偏頭看過來。

“我看看。”徐行恪放下飯碗,“你先來我這兒坐。”

“謝謝大哥。”

二人端著碗碟換了位置,沈清央從徐行知身旁換到對面。

徐行恪仔細摸了摸椅子腿,沒發現什麽問題,也懶得再來回折騰位置,就在沈清央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徐行知神色平淡地看了沈清央一眼。

她垂眼慢條斯理地吃飯。

“喝碗湯。”方琴給沈清央盛了一碗湯,同時說,“今晚回來吧,總住孟希家算怎麽回事。”

沈清央擡頭笑了下:“今晚回來住,她前兩天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那就好。”方琴高興了,“晚上想吃什麽,琴姨給你做。”

沈清央咽下口中的飯:“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琴姨,我跟我男朋友約了一起去餐廳。”

這句話猶如驚天巨雷,炸得餐桌上的人都一楞,徐行恪最先反應過來:“男朋友?”

“嗯。”她笑笑。

徐教授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皺眉:“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對方是什麽人?”

“他是星啟的算法工程師,收入很高。”

徐教授的眉頭皺得更深,苦口婆心像怕她被騙:“清央啊,找男朋友不能只看收入,更重要的是人品,你這,這麽突然,怎麽不提前跟家裏說一聲呢,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

沈清央無奈:“徐伯伯,我都快26了,又不是16,哪兒那麽容易被騙。”

“那也……”

“好了。”方琴好笑地打斷他,“我說老徐,年輕人談戀愛不是正常事嗎,清央也26了,是該找個男朋友了。”

徐教授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又放下:“清央,改天帶回來給徐伯伯看看。”

沈清央聽話道:“當然。徐伯伯您放心,他人很可靠,我們也認識挺久的了,日後一定有機會帶回家的。”

對面的徐行恪淡笑:“也好,大哥幫你掌掌眼。”

與此同時,方琴嗔道:“還幫你妹妹長眼呢,你們兩兄弟什麽時候談個女朋友,都多大了,你爸朋友孫子都幾個了。”

徐行恪從容不迫應對催婚:“媽,您放心,如果遇到合適的,我一定盡快結婚。”

方琴拍他:“你就知道哄我。”

徐行知自始至終沒出聲,手裏的勺子慢慢攪動著口蘑湯。

飯畢,徐行知回房換衣服,出來時路過樓梯,往左邊瞥了一眼,沈清央的房門關著。

他沒什麽情緒地收回視線,到樓下喝水,徐行恪拎著澆水壺從連廊處進來,看見他,問:“要去公司?”

“有個會。”

澆水壺放回架子,徐行恪擦了擦手,像是無意問道:“清央的男朋友,你見過嗎?”

“沒見過。”

“聽她介紹,是你們業內的。”

“也許吧。”

徐行知放下杯子,看了眼腕表:“會議快開始了,我先走了。”

徐行恪笑:“好,路上註意安全。”

車子拐出徐家,駛過小區,夏日午後樹蔭濃密,太陽明晃晃照著,照得人心煩意亂。

徐行知面無表情開著車。

片刻,他忽然伸手,猛地把領帶扯松。

-

下午的會議地點在星啟。

這次會議主要是對後續合作項目推進的討論,關柏言的秘書一早就在車庫等候,主動開車門,帶他上樓。

徐行知踏進會議室,裏面的人紛紛起身問好。

“徐總。”喻哲笑著伸手,“我是AZ項目三組的組長喻哲,不知道您還記得我嗎?”

年輕男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鏡,中規中矩。

徐行知視線在喻哲臉上停留了兩秒。

“記得,喻組長。”他溫和淡笑,卻並未伸出手回握,“開始吧。”

一組的組長應了一聲,抱著電腦彎腰去調試。

徐行知在關柏言旁邊坐下。

“嘗嘗。”關柏言手裏的茶蓋刮著杯中清茶,“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今春新茶,我留到現在,輕易不拿出來招待人的。”

徐行知嗯了一聲,輕掀茶蓋。

茶香溢出,茶湯清綠,無比清新。

他嘗一口,誇了一句。

關柏言得意道:“好茶吧,等會兒你拿一盒走。”

徐行知盯著杯子上的圖案,慢慢刮著茶盞邊緣,唇角笑意極淡。

會議一共進行了四個小時,結束時天邊已有暮色顯露,喻哲合上電腦:“徐總,今天就先到這裏了,之後如果有什麽問題,您隨時可以讓人聯系我。”

徐行知點頭,誇道:“喻組長的能力,我很放心。”

“您過獎了。”

關柏言拍拍喻哲的肩膀:“好好幹,別讓徐總失望。”

喻哲笑:“一定不會。”

“好。”關柏言按了一下他,隨即轉身說,“大家開完會都別走,今晚我做東,大家一起吃飯。”

“謝謝老大!”

“老大大氣。”

“你們都去收拾收拾。”關柏言看了下手表,“地兒已經發群裏了,半小時後見。”

“老大——”喻哲面露難色。

關柏言擡頭:“怎麽了?”

“我今晚約了人吃飯,可能沒辦法參加聚餐。”

“女朋友。”

“還不是。”喻哲笑著搖頭。

關柏言了然,挑眉:“去吧,私事比較重要。”

“謝謝老大。”喻哲喜形於色。

茶喝見底,碧螺春三泡之後香氣已然變得很淡,徐行知摩挲著杯壁,耳邊聽他們交談。

其實不用聽,也知道沈清央在飯桌上說的那段話,是說給他聽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遇強則強,口頭上的話不多,但行為永遠不少。

讓人永遠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徐行知輕闔眼睫,腦海中浮現很久以前的畫面。

那時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沈清央畢業旅行,和同學一起,計劃有好幾個城市。

才到第三站,蘇州,她就淚眼汪汪地給他打電話,說腳上磨了好多個水泡,好疼。

他當天下午便趕過去,飛機轉動車,落地姑蘇時已經是夜裏,把人從旅行團定的酒店裏撈出來,換了家更好的酒店。

“哥哥。”少女瘦了一圈,白皙的皮膚被曬紅,慘兮兮的模樣靠在他懷裏,“我不想玩了。”

“好。”他輕撫她的頭發。

於是那幾天,她就呆在酒店裏養傷,人從懨懨的慢慢變得活潑,會在洗完澡後湊過來吻他,浴袍松松垮垮,少女姣好曲線畢露。

他手指探入她唇中,盡嘗美好。

“哥哥……”她顫著聲,把臉邁入他頸窩。

那段時光,是畢生難以忘懷的世外桃源。

旅途結束,徐行知帶沈清央回北城。

下飛機時,她松開了他的手。

“哥哥。”她仰頭說,“我們先不要告訴徐伯伯和琴姨好不好?”

“為什麽?”他並不覺得他和她的關系需要遮掩。

“我害怕。”她咬唇,“我怕徐伯伯和爸爸罵我。”

他覺得好笑,但也未嘗不能理解小女孩的心思,於是如她所願。

然而沒想到,這一瞞,就是四年。

“行知。”一道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關柏言奇怪地敲了敲桌子,“你累了嗎?”

徐行知睜開眼。

會議室裏的人已經走盡了。

“有點。”他揉了揉眉心,平靜道,“我還有事,晚上聚餐就不去了。”

“你也不去了。”關柏言遺憾,“行吧。”

“下次約。”徐行知起身拎上西服,“我做東。”

午覺睡了三個多小時,醒來後,沈清央洗了個澡,修建自己的那盆三角梅,看時間差不多了,換衣服準備出門。

喻哲定的餐廳是一家日料,在奧園西南門,以前沈清央陪孟希去打卡過,裝修氛圍感十足,味道卻一般,只適合拍照約會。

她打車過去,到地方時天已經黑了,餐廳亮起燈,格外漂亮。

下了車,服務生輕聲細語詢問包廂號,領她進去。

喻哲已經到了,二樓臨街包廂,靜謐安靜。

“我來晚了。”

“沒有,是我到的太早了。”喻哲站起來,手裏還有一捧粉色小花束。

沈清央輕怔,彎唇笑了下:“謝謝,不過下次不用買了。”

“你不喜歡花嗎,我以為你們女孩子都喜歡。”

喻哲貼心為她拉開椅子。

“還好。”沈清央說,“只是我覺得鮮切花活得太短了,我更喜歡自己種。”

喻哲輕挑眉:“好,那我下次就知道該什麽了。”

他推過來菜單,“先點菜。”

沈清央翻開,視線掃過一列列生食。

她隨便點了幾樣,侍者收走菜單送上茶,大約一刻鐘之後,菜品被陸續送上。

就在這時候,沈清央擱在手邊的手機亮起。

一個響了幾秒就掛掉的電話,一條信息。

她微頓,滑開手機。

那個灰色頭像發來信息,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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