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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死在了一場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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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死在了一場風雪中

殿裏彌漫著詭異的奇香, 黏膩又濃烈。

陸北辰布滿血點的雙眸,隱隱閃爍過嗜血的殺意。

他放下劍,隨手支在床邊。

抑制不住地哆嗦著, 伸手撫上了衛青檀身下壓的被褥。

入手一片溫熱濡濕。

收回的指尖染上了一抹鮮紅。

是血。

處|子血麽?

即便再沒有經驗, 陸北辰也知道不久之前,這裏才發生過什麽。

怒火瞬間在胸口翻騰, 他再也抑制不住怒火, 一把握住長劍,發瘋一樣對著床頭瘋狂亂砍。

劍影錯亂。

琉璃燈被砍, 碎落一地殘渣, 鮮紅的床帳在鋒利的劍刃下, 很快化作漫天飛舞的紅雪, 飄飄灑灑落滿了床。

衛青檀額上的血跡已經擦拭幹凈了, 只留下了一條清晰無比的鮮紅血口, 露出的修長脖頸上還殘留著鮮紅的吻痕, 都是不久之前蒼雲秋留下的。他的左腳踝上套著一副金鐐銬, 此刻被漸漸恢覆冷靜,因為嫉妒和憤怒, 而氣喘如牛的陸北辰把玩著輕輕扯動, 發出清脆的響。

“師娘,是師尊的床睡著舒服, 還是師尊這個人睡著更舒服?”

“新婚之夜,新娘跟師尊做了幾次, 就軟爛成現在這樣?”

陸北辰冷冷一笑,散發著濃烈黑氣的冰冷手背, 輕輕撫摸過少年嬌花一般明艷的面龐,抑制不住的魔氣此刻猶如腐蝕性極強的毒|藥, 觸及嬌嫩的肌膚時,發出了滋滋的響。

衛青檀只覺得被撫摸過的面頰生疼,猶如被燒紅的烙鐵燙過一樣,留下了被火蛇灼燒過的片片緋紅。他想躲避,想掙紮,想出聲呵斥陸北辰不許碰他。

可是他動彈不得。

衛青檀已經失去了對這具身軀的掌控權,方才用法器自毀道侶契,到底還是損傷了神魂,此刻身魂具弱。

若是師尊再不回來的話,他真的快消失了。

魔氣非但沒有毀傷衛青檀的容貌,反而讓他看起來越發美艷昳麗,如同被鮮血澆灌出的鮮花,艷麗如血,嬌而不妖,哪怕只是靜靜躺著一言不發,也勾得人心神搖曳。

“師娘怎麽不說話?”陸北辰冷冷道,“是被師尊玩狠了麽?”

“……”

“做了幾次就累成這樣?師娘的身體真是嬌弱,師尊半點不懂憐香惜玉麽?”

“……”

“你敢不理我?”

陸北辰忽然使勁掙了一下鎖鏈,一條被雪白綢褲包裹的纖細又修長的腿,就驀然從鮮紅的婚袍裏翹了出來。

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衛青檀整個身子被拖拽著往床邊移動,調換了個角度之後,兩腿就已經垂落至了床邊。又被陸北辰一把握住了左腳踝,一邊眼神威脅,一邊挑釁般慢慢拉起這條筆直纖細的左腿,慢慢拉起,一直越過了腰,又越過了胸膛,最終被陸北辰架在了肩膀上。

見衛青檀依舊默不作聲,神情麻木,面色卻緋紅無比,好一副被男人玩到失神的嬌媚模樣!

陸北辰只覺得胸口有團烈火熊熊燃燒,幾乎從裏至外將他焚成一堆齏粉,他太難過了,太嫉妒了!

憑什麽師尊不聲不響就能和衛青檀在一起?

而自己前前後後和衛青檀糾纏了那麽久,卻連一次牽手,一個擁抱,一回親吻,甚至連衛青檀的一個好臉,一句好話都沒得到過?

這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陸北辰一邊緊緊盯著衛青檀的臉,一邊歪著頭,狎昵意味十足地輕輕撩開褲腿,冷白又陰沈的側臉輕輕蹭著那截被金鐐銬鎖住的腳踝。

聲音聽起來滿是憤怒和哀怨。

“師娘是籠中鳥,還是牢中獸?到底是師尊一點不把師娘當人看,肆意玩弄,還是師娘用情不專,不令人放心,非得被人這麽拴起來才行?”

這已然是在羞辱衛青檀了。

要是換作平時,他肯定會立馬翻身而起,狠狠一耳光抽過去。

可是此刻,他一點反抗或者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除了還沒有徹底消散的感觀之外,身神已經開始逐步分離了。

“師娘不喜歡年輕的,就喜歡老的麽?”陸北辰面色陰沈,見對方遲遲不肯理自己。

忽然想一把掐住衛青檀的脖頸,想就這麽狠狠掐上去,直接把人掐死好了。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麽所有人都別想得到!

可是他不舍得。

他怎麽就那麽賤呢,事到如今還想著能和衛青檀冰釋前嫌。

“是師尊逼迫你的,對不對?”陸北辰抱著衛青檀的小腿,聲音急促地問,“一定是師尊逼你的,你並不情願,是不是?”

“……”

“為什麽不理我呢?”陸北辰難過地問,“明明只要你說我就信……哪怕是騙我的,我也信。”

“……”

“還是不理我啊……”陸北辰低聲念著,血點密布的雙眸,滿是抑制不住的暴|虐和隱晦的悲戚,忽然揪著衛青檀的衣領,將人|大力扯了起來,厲聲質問,“師尊有我喜歡你麽?!”

“你告訴我,你到底討厭我哪裏,我改,我通通改!”

“為什麽不要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每天每夜都想著你!我也為你準備了婚房,也為你準備了成親需要的所有東西!”

“可你卻跟師尊當眾結契了!跟你結契的本該是我,是我,是我!!!”

……

“衛青檀!衛師弟!衛公子!師娘!!事到如今你讓我怎麽辦?我又能怎麽辦?我想你想的睡不著,一眼看不到你就心慌!我那麽喜歡你,你怎麽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多少也喜歡我一點點?”

“我求求你了,愛我好不好?愛我,愛我吧,求求你,愛我行麽?”

陸北辰發瘋一樣質問嘶吼,可成串成串的眼淚卻簌簌掉了下來,一副飽受情苦的可憐模樣,一聲聲宣洩著自己的情愛,憤懣和不甘心。

字字句句都在索求衛青檀的愛。

衛青檀耳邊嗡嗡的,幾乎被震到了失聰。

本來就已經在彌留之際了,還被陸北辰這麽發瘋地拽起來質問,神魂動蕩,無力地垂了垂眸,掙紮許久,才勉強吐出幾個破碎的字眼:“別,別晃。”

他的身軀已經經不住摧殘了。

再晃兩下,怕是要當場把他晃沒了。

可他還想撐一撐,再等等。

師尊就快回來了,再等一等。

最後看師尊一眼就好,就一眼,他不貪心的。

衛青檀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陸北辰到底怎麽了。

如何突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不是已經能夠控制魔氣了麽?

為何還會像現在這樣魔氣肆無忌憚地外洩,幾乎要把陸北辰的本體反噬殆盡。

偏偏陸北辰毫無察覺,跟失了智一樣。

他不再搖晃衛青檀了,小心翼翼將人抱在了懷裏,低聲喃喃自語。

“你是我的。”

“既然師尊碰過了你,那我就連同師尊一起擄回魔界。”

……

“到時候師娘當我的妻,師尊做我的夫,如此一妻一夫,我們三個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衛青檀:“……”

衛青檀:“???”

衛青檀:“!!!”

臥槽!

他瞬間驚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猛從陸北辰懷裏挺了起來,揚手就要給他一耳光,可揚起的手半道就被截胡了,陸北辰握住他的小手,在掌間揉搓把玩。

好軟。

好可愛。

好喜歡。

陸北辰癡癡地望著心心念念很久的少年,渾然沒有註意到衛青檀的異常,慢慢將金鏈纏繞在自己的手腕上。

勾唇扯出嘲弄的笑:“你急了?”

“……咳。”衛青檀想罵他,卻虛弱地咳嗽了一聲。

我能不急嗎?你要不要聽聽你剛剛說的什麽鬼話?

一夫一妻怎麽就成三個人了?

什麽叫作“師娘當我的妻”,“師尊做我的夫”,你想死不成?!

如此欺師滅祖,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不知廉恥……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蒼雲秋要是聽見了,不把你一身牛皮抽得稀爛,嘴巴打爛,都算蒼雲秋高擡貴手,心慈手軟了!

“我逗你的。”陸北辰非常開心,親膩地用下巴摩挲著衛青檀的頭頂,“我只要師娘,不要師尊。”

得到了回應,哪怕是反向回應,也足夠令陸北辰歡欣雀躍,他將衛青檀放下,靠在床頭,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弟子服,露出了藏在裏面多時的婚服。

同樣鮮紅無比。

陸北辰似乎情緒穩定了些,哪怕眼眸依舊血紅。

他從滿殿狼藉中,翻找出了師尊,師娘用過的酒盞,將僅剩的殘酒倒進兩個酒盞中,然後重新走至床邊,輕而易舉就控制住了衛青檀的手臂,強迫他與自己也喝一次合巹酒。

仿佛這樣一來,自己就強行介入了師尊師娘的洞房花燭。

男人嘛,三妻四妾沒關系的。

如果衛青檀喜歡的話,反過來也行。

陸北辰給他當妾都行,只要能爬上師娘的床。

有什麽關系呢?

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愛,也比什麽都得不到要強。

陸北辰卑微地想。

“這樣一來,你我也是夫妻了。”陸北辰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見衛青檀遲遲不喝,便捏著他的下巴,強行把酒灌了進去。

明明都是同樣的酒。

可陸北辰灌下的這杯酒,怎麽就那麽難以下咽。

——————

外面風雪載途。

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到處都是沖天的火光。

陸北辰趁亂將人擄走了,在茫茫夜色中穿行。

神不知鬼不覺就溜下了仙山。

陸北辰用自己的袍袖蓋住懷裏人的臉,將他緊緊抱在懷裏,不讓風雪侵他分毫。

腳下禦劍,幾個瞬息之間就飛出了好遠。

他要前往魔界,把昔日族人盡數放出來,自封魔尊,為自己造勢。而衛青檀就是他唯一的妻,也是名正言順的魔後。

他才不管衛青檀曾經是誰,到底是師弟,還是師娘,都無關緊要了。

魔族人是不講什麽禮義廉恥的,師弟可以娶,師娘也可以娶,哪怕是師尊都不在話下。

“……我再也不兇你了。”陸北辰緊緊摟著懷裏的少年,仿佛對待什麽絕世珍寶一般,猩紅的眼眸中暴戾和溫柔共存,腦海中已經勾畫出了未來的美好願景,“我也可以對你很溫柔很好。”

“我給你抓螢火蟲,把它們放進琉璃燈裏,一定很好看的。”

“我給你買漂亮衣服,漂亮首飾,買好多好吃的。”

“星星很漂亮,我帶你去海上看,帶你抓鮫人玩,讓鮫人流淚,化作最漂亮的鮫珠。我把鮫珠一顆一顆用金線串起來給你當手串戴,絕對不會比師尊送的念珠差。”

“我不會比師尊差。”陸北辰痛苦地哽咽,“你試一試就知道了。”

可懷裏的少年遲遲沒有動靜。

已經好久都沒有動靜了,一直安安靜靜。

等陸北辰終於發現異常時,已經遲了。

慌亂之下,縱劍落地。

輕輕將人放倒在雪地裏,積雪很深,陸北辰輕輕托起衛青檀的頭,望著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眸,先是一楞,隨即輕輕晃了晃,讓他醒醒。

可是依舊毫無動靜。

“醒醒,再不醒的話,我就親你了啊。”陸北辰唇角勾起一絲笑容,望著依舊面若桃花的俊臉,低聲又喚了幾遍。

可始終毫無反應。

陸北辰以為他這是在跟自己鬧別扭,真是小孩子脾氣,當即就俯下身,懲罰似的想親親衛青檀殷紅的唇。

他等這一天實在等了太久太久。

既然衛青檀這般不識好歹,連合巹酒都喝了,還要跟自己別別扭扭的,那就別怪陸北辰在雪地裏要了他。

把師尊留在他身上的痕跡,一點點抹掉,把自己醜陋的魔體,強|塞|進衛青檀的身體裏。

只要試過衛青檀就會知道,魔族人在那方面究竟有多強悍。

沒關系。

陸北辰一點都不介意衛青檀已非完璧之身,半點都不介意。

可就在兩人的唇即將貼在一起時,陸北辰血紅的瞳孔忽然劇烈一顫,眼前竟出現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衛青檀的身軀逐漸出現了大小不一的透明窟窿,宛如被火焚燒的紙人一般,似乎隨時都要化作飛灰!

“衛青檀!”陸北辰瞬間就急了,救人心切之下,一把握住了衛青檀的手腕,將身上的靈力盡數渡給他,以期能留住他。

可陸北辰不知道的是,自己身上僅剩的靈力,也早就被抑制不住外溢的魔氣腐蝕了,如今早就變得汙濁不堪。

他這麽做並不能留住衛青檀,反而會加速腐蝕這具身軀,直至……徹底飛灰湮滅。

————

好冷。

真的特別冷。

這是衛青檀此刻唯一的感受。

耳邊是呼呼的寒風,如刀如刃剮在皮膚上,生疼生疼的。

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的雪花落在眼睫上,稍一融化,又在寒風中凝結,如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

上半身被人托著緊緊抱住,下半身就臥在厚厚的積雪上。

入鼻滿是清冽的雪意,以及淡淡的苦澀。

有什麽人在哭。

猶如受傷的小獸一般嗚嗚咽咽的,聲音被寒風切割得面目全非,根本聽不清到底是誰在哭。

和之前的夢境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夢境中衛青檀不知道是誰在哭,可此刻他知道了。

是陸北辰。

因為是陸北辰把他擄走了。

將他從溫暖喜氣的婚房裏搶走了,就這麽讓他躺在冰天雪地裏。

真的好冷。

凍得骨頭都隱隱作痛。

該死的瘋牛,愚蠢的瘋牛,怎麽就不知道把他擄到一個溫暖點的地方呢?

就這麽把他放在冰天雪地裏,是想活活凍死他麽?

耳邊傳來了陸北辰的哭聲,一聲聲哀求衛青檀不要有事,請求他不要走。

原來陸北辰也看出他快消失了啊。

衛青檀暗暗想著。

“……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偷偷在合巹酒裏加入魔血,我不該的,是我錯了!”

“……”怪不得那麽難以下咽!

可是陸北辰似乎是誤會了,誤以為衛青檀的即將消失是因為魔血的緣故啊。

“我只是想和你結血契,只是想讓你沾染我的氣息我的血……我不想害你,我那麽喜歡你……我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你。”

“……”

果然是誤會了啊。

衛青檀不想讓這個誤會繼續了。

雖然他不喜歡陸北辰,甚至有些討厭,但不管怎麽說,他們曾經以師兄弟的身份,待在一起很久。

即便平日裏打打鬧鬧,爭執不斷,可不管怎麽說,自己的“消失”真的跟陸北辰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不願讓陸北辰背負這頂黑鍋,更不願讓其他人誤會陸北辰,從而把陸北辰生|吞|活|剝了。

衛青檀想開口解釋,可是連掀開眼皮,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耳邊響徹陸北辰痛苦的哭聲。

到了最後,陸北辰周身的魔氣已經彌漫在了整片被積雪覆蓋的密林裏。

到處都漆黑一片。

更冷了。

耳邊的聲音逐漸消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衛青檀只覺得身子突然之間變得很輕,好像自己變成了一縷青煙,也像是一片雲彩,從笨重又死氣沈沈的軀體中徹底剝離出來。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直到意識徹底斷開之前,他還隱約聽見了陸北辰撕心裂肺的一聲——

“衛青檀!”

衛青檀知道,自己“死”了,否則陸北辰不會突然哭得這般撕心裂肺。

等不到了。

師尊失約了。

自己也是。

他不怪師尊失約,翠微峰的結界被破,陸北辰輕而易舉就闖入了他們的婚房,已經說明師尊自顧不暇了。

他不怨師尊,一點都不怨。

希望師尊也不要怨他失約。

到底還是沒有等來師尊。

衛青檀死在了陸北辰懷裏,死得非常安詳。

看起來和生前沒什麽區別。

甚至比生前更美。

一身鮮艷的婚服,束著流光璀璨的金冠,長長的紅色錦帶自冠上垂落,纏在了烏發間,因為過長,有些都落在了雪地上。

寒風一吹,衣袍,青絲,紅發帶一起翩翩飛揚,像蝴蝶一樣輕盈飄逸,自由自在。

風是自由的,他也是。

衛青檀其實有點點慶幸。

幸好他死在了陸北辰懷裏,幸好幸好。

要是真的死在了師尊的床上,又被發瘋的陸北辰撞見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這麽一來真的很對不起陸北辰,但衛青檀也不是有心的,他確確實實無力掙紮了。

相信作為原文的主角攻,無論如何陸北辰也不會死的。

最後的最後。

衛青檀在一片漆黑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

待蒼雲秋終於趕來時,一切都太遲了。

衛青檀早已氣絕多時。

僅剩的殘軀被陸北辰用魔氣包裹成了一團,他緊緊抱著這副殘軀,怎麽都不肯放手。

早已哭啞的嗓子,幾乎吐不出清晰的字眼。

雪花落了他滿頭滿肩,整個人濕漉漉的,像一條被人遺棄的小狗,可卻沒讓任何風雪吹向懷裏護著的人。

“師尊。”見到蒼雲秋的那一刻,原本面如死灰的陸北辰,瞬間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從嗓子裏咳出染血的字眼,“求,求您,救他,救救他。”

“都是弟子的錯。”陸北辰眼眸滾熱脹痛,已經哭不出眼淚了,再落的話,也只能是血珠。

蒼雲秋靜默不語,看起來跟素日沒什麽區別。

臉上依舊鎮定自若得很,半點喜怒也看不出。

只是在走上前時,腳下不經意間還是微微有些踉蹌。

擡手輕輕探上衛青檀的眉心,片刻後,蒼雲秋沈痛地闔眸。

雖然什麽也沒說,但陸北辰什麽都明白了。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麽?”陸北辰的語氣艱澀到了極致,“以命換命呢?”

“……”

“用弟子的命,去換師娘的命。”他尚存一絲希冀,甚至眼裏滿是哀求,“師尊那麽厲害,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救一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

“只要能救回師娘,弟子受什麽樣的懲罰都毫無怨言。”陸北辰幾乎要落下血淚來,“我再也不爭了,再也不搶了,只要他好好活著,我,我什麽都不要了。”

“……”

蒼雲秋沈默不語,看了看神魂離去後的軀體,又看了看幾乎被魔氣吞噬殆盡的陸北辰。

不錯。

蒼雲秋確實一直以來都給外界一種他很厲害,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感覺。

認為無論發生什麽事,只要蒼雲秋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到。

因為他是神木化身,他並非此間凡人。

也因為他是仙尊,是師尊,是長輩,哪怕天塌下來,也有他來補。

可是這一回,哪怕是蒼雲秋也回天乏術。

“師尊?”見師尊不去救衛青檀,反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陸北辰瞬間就慌了,也急了,立馬掙脫師尊的手,惱怒地道,“我說了,讓師尊救衛青檀!”

“閉嘴。”蒼雲秋低斥一聲,再度緊緊扣住陸北辰的手腕,額間的紅印已經淡到幾乎看不清的地步了。

這也意味著,他的靈力所剩無幾。

又是一道選擇題。

兩個徒弟只能救一個。

救了衛青檀,就救不了陸北辰。

可縱是選擇了衛青檀,如今也於事無補了,強留下一具了無生氣的軀殼,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此,蒼雲秋還是選擇去救陸北辰。

“我不要師尊救!”陸北辰再次掙開,也更加暴怒,“要是救不回衛青檀,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一耳光。

蒼雲秋苦苦壓制的怒火,到底還是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徒激起來了!

倘若不是陸北辰私自闖入婚房,強行把衛青檀從溫暖的婚房裏搶走,或許蒼雲秋不會為了尋找衛青檀,而耽擱一些時間!

或許就能把即將離體的神魂拉回來了!

就算還是無力回天,最起碼也能及時趕到見衛青檀最後一面!

這一巴掌不僅夾雜著怒氣,也夾雜著些許靈力。

狠狠一掌抽出去,陸北辰瞬間倒在雪地裏,鮮血狂噴。

他卻跟不知道痛一樣,扯著唇角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師尊今夜若執意救我,而不救衛青檀,那我非但不會感激師尊,還會恨師尊!”

蒼雲秋將他強行拖拽起來,再次為他輸送靈力,迅速封鎖持續溢散的魔氣,重新封印。

聞聽此言,也只是冷冷吐出一句:“隨你!”

“此後,我再也不是你的徒弟!”

蒼雲秋冷笑一聲:“那我自當從來都沒有教養過你!”

“孽障!”要不是急於封印魔氣,蒼雲秋一定會狠狠教訓陸北辰一頓,一手抓住陸北辰的手腕,一手飛快結印。

周圍風雪交加,北風嘶吼。

當其餘人趕來時,遠遠就看見雪地裏的三道紅影。

蒼雲秋在施法封印陸北辰的魔氣,而衛青檀孤零零倒在雪地裏,陸北辰的左手被蒼雲秋握住,右手卻跟衛青檀十指相扣。

陸北辰面如死灰,唇角還滿是淋漓的血跡。

嘴裏一直低聲念念有詞。

反反覆覆念的,從始至終就兩句。

“是我害死他的。”

“為什麽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李承歡瞬間腿一軟,跟被人當場抽掉了渾身的骨頭一樣,往後一仰,立馬被李寒江抱住了。瞬間聲淚俱下。

“你高興了罷?他死了!我再也不能跟心上人在一起了!”

緊接著鮮血從嘴裏湧了出來。

“承歡,承歡!你別嚇爹,承歡!”李寒江終於怕了起來,為了不讓李承歡做出殉情的傻事,當即一掌將人劈暈過去。

打橫將人抱在懷裏,定定看了蒼雲秋片刻,終究什麽也沒說,轉身就抱著兒子先行離去。

左欄玉等人也趕到了。

雪落無聲。

也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連氣息都低不可聞。

烏泱泱的一群人,如被風雪凍成了冰雕,各個靜默不語。

薛一臣面色發白,他認為大師兄之所以沒有立馬瘋掉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衛青檀的死相太安寧了。

跟生前沒什麽區別,卻比生前還要美上十倍不止。

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睡得很安穩。

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睡著了,而是……死了。

當玄羽及摘星閣眾人憑空出現時,一切都晚了。玄羽這次是回師門請命,要正式迎衛青檀回師門,與他結為道侶。

大祭官答應了,會出面替他跟仙尊商議。

可只是短短的,不到一日時間,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一襲玄衣的年輕少祭官,站在風雪中,如同一座經年不化的冰雕,可只要離近看就知道,一滴清澈的眼淚,從素來淡漠,悲憫,沈潭般清澈又灰白的眼眸中,緩緩淌了出來。

元豐年紀小,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場面,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被元瑯緊緊抱在懷裏,按緊他的頭,不許他看,不許他聽。

可自己的一雙眼睛,卻一直落在雪地裏的那道人影上。

直到聽見身邊的無雙月說:“不能讓他這麽死在雪地裏。”

對啊。

不能讓衛青檀就這麽孤零零地躺在雪地裏。

真是太可憐了。

“怎麽會這樣?…”柳慕蒼率人姍姍來遲,滿臉的難以置信,下意識低聲喃喃了一句。

衛青檀要是死了,自己要怎麽跟秦姑娘交代?

明明柳慕蒼跟她保證過,一定會護住衛青檀的。

兩人一直期盼著,挑一個合適的日子成婚,秦絲說自己生來就孤苦無依,在世間舉目無親,唯一的親人就是衛青檀,希望能得到衛青檀的同意和祝福。

如今秦絲的期望落空了。

柳慕蒼也不知道事後該怎麽跟秦絲解釋。

“死了也好。”柳素衣冷冷一笑,“我早就說過,他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此話一出,多雙冷冽的,帶著濃烈殺意的目光,齊刷刷註視過來。

就連柳慕蒼都用那種震驚又難過的目光註視著柳素衣,難受地道:“爹爹,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柳素衣才不管這群小輩怎麽想。

他只知道出大事了,蒼雲秋這回怕是要跌落神壇了。

死了一個小晚輩,實則並不算什麽。

修真界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算得了什麽呢?

可偏偏死的這個,是衛青檀。

那麽多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捧在掌心的珍寶。

看來修真界真是要變天了。

……

消息傳到天司時,溫羅正待在中心塔的塔尖。坐在輪椅上,望著頭頂漫天的星辰。

實則他並不喜歡看星星,只不過兒子喜歡。

自從兒子走後,天司再度恢覆了從前的死寂和陰寒。

枯燥無味。

溫羅早就厭倦了這裏的一切。

已經好多天沒有收到兒子的信了。

衛青檀很乖的,答應了要常常給溫羅寫信,就真的每天都有寫。

雖然字醜,但看久的話,歪歪扭扭的也挺可愛。

信上即便只是寥寥數語,可溫羅看得出來,兒子生活得很開心,每天都很開心。連同信一起的,往往都是兒子親手編的小蝴蝶。

只因為溫羅喜歡蝴蝶。

所以衛青檀每次都會特意捎上一只漂亮的草編蝴蝶,還會特意找五顏六色的草,編出來的蝴蝶栩栩如生。

可自從生辰宴後,突然信就斷了。

溫羅每天都在等,一直在等。

不厭其煩地反覆去問底下的人,今天有什麽衛青檀的消息麽?

可是沒有。

是不喜歡爹爹送的禮物?

還是覺得爹爹送的禮物太少了?

亦或者是埋怨爹爹沒有親自到場,為他慶生?

溫羅最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乖兒子為何突然不理自己了。

誰曾想再一次得到衛青檀的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訊。

他們父子一場,溫羅既沒能抱他生,如今也沒能抱他死。

傳來的消息說,屍骨無存。

化作了飛灰。

溫羅聽到此處,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翻湧的怒火。

瞬息溢散出的龍氣,將前來傳訊的刑首震飛出去,頭頂星辰變幻,顆顆星星滑落夜空,如下了一場不合時宜的流星雨。

金色梵文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在溫羅的臉上蜿蜒流動。散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原本略有些昏暗的中心塔,瞬間亮如白晝,光芒直沖淩霄。

從腹腔中發出了冷冽陰沈的聲音:

“到底是誰害死了我兒!”

“不管是誰,我要讓他死無葬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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