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回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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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回歸啦
已經回來兩個多月了。
高考也結束了。
高考結束之後, 衛青檀不像其他同學一樣拿著家裏給的錢，各種狂歡，天南地北旅游, 而是默默找了個臨時工。
他知道家裏是不會供他讀大學的, 所以非常自覺。
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
昏暗陰潮的小房間，只能容下一個人睡覺的小破床, 頭頂忽閃忽閃的燈泡, 早就該換了。
衛青檀踩著板凳，把燈泡擰下來, 又擰回去, 反覆幾回之後, 燈泡徹底罷工了。
下來之後又一身汗。
空調是不可能有的, 唯一的電風扇還在他爸房裏。
劃開手機。
已經十點了, 該睡覺了, 要不然明天上班的時候打瞌睡, 又要被領導罵了。
衛青檀摸黑才剛躺下, 外面就傳來砰砰砰的聲響，以及不幹不凈的罵聲。不必說, 又是他那個爸喝醉酒了, 開始耍酒瘋。
動靜大得驚人。
今晚尤其大。
吵得根本睡不著，把耳朵捂起來都不行。
黑暗中衛青檀慢慢起身, 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捆繩索，下床, 推開房門。
幾分鐘後，再度躺回床上。
這下總算安靜了。
翌日衛青檀收拾好準備出門時, 把他爸松綁。
被綁了一夜的酒鬼總算醒了，怒火燒紅了男人整張臉, 但楞是不敢罵一句——自從兩個月前，他耍酒瘋打兒子，反被兒子按趴在地，還光著膀子趴街上睡了一夜後，就一直覺得衛青檀腦子有病。
衛青檀熟練地解開繩索，告訴男人:“再有下回，我還把你丟到大街上睡。”
“在這個家裏到底誰是老子？！”男人憤怒地問，恨不得擡手就打。
可被綁了一夜，胳膊酸疼得厲害，根本就擡不起來。
“你要是一把年紀還不知道要臉，反過來喊我爸也行。”衛青檀把繩索一圈圈繞在手腕上，重新紮好，語氣非常平淡，“我不像你一樣對親生的兒子不管不問，動不動拿人當撒氣桶。稍不順心就拳打腳踢。好歹我也是受過教育的人，這種畜生行徑我幹不來。”
男人氣得不行:“那你把你老子綁起來，學校就是這麽教的？”森*晚*整*理
“那倒不是。”衛青檀冷冷看他一眼，已經對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男人不抱有任何期待了，“生物課上有教動物的生理結構，我最近又看了幾本關於人體解剖的書。你天天喝酒又抽煙，作息時間混亂，肝臟肯定都黑了吧，要不然我掏出來給你洗洗？”
“……”
衛青檀看了一下手表，又說:“我晚上大概八點四十到家，把飯做好。”
然後就走出房門，都快走到離家大概二百米的公交站牌了。身後才隱隱傳來男人的咒罵聲。
晚上回來。
開門時，衛青檀就註意到房上多出一塊鏡子，上面還印著八卦圖。
打開門走進去，屋裏黑燈瞎火的。
他熟練地按亮電燈，熱氣騰騰的飯菜是沒有的，反而多了幾張黃符，貼在了墻壁，還有衛青檀的房門口。
他睨了一眼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男人。
非常平靜地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把黃符揭下來，看了幾眼之後，心裏冷笑——這什麽鬼驅魔符？畫都畫錯了！
不僅畫錯了，畫符用的甚至都不是朱砂，也不是黑狗血，就是普通的墨水。
真是閑的！
揉成團的黃符精準無比地砸到男人臉上，衛青檀推開房門。
摸黑把新燈泡換好之後，他就把中午沒吃完的盒飯掏了出來，打開蓋子聞了聞，沒有餿。
天氣熱，吃點涼飯沒關系。
他就這麽一邊吃，一邊翻看日記本。
上面滿滿記錄的，全部都是關於那個世界的信息。
不怪他爸認為他被鬼上身了。
其實身邊好多人都覺得他突然就轉性了。
曾經喜歡欺負他，作弄他，造他黃｜謠，汙蔑他偷東西的同學，都被衛青檀的拳頭修理過了。
曾經成績一般，性格溫吞，甚至有些懦弱遲鈍，總是穿著舊舊的，但洗得很幹凈的校服，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肥皂香氣的男生，睡了會兒午覺，醒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身手敏捷，特別能打，似乎腦子也變聰明了。
高考分數下來時，衛青檀換下了校服，用攢了很久的錢，買了身新衣服，出現在班裏的一瞬，原本吵吵鬧鬧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隨之而來的就是祝賀聲，他被圍堵在人群裏，好不容易才脫身。
然後就穿著新衣服，手裏捏著志願表，買了張火車票，一夜沒睡來到了他母親所在的城市。
其實也沒有別的目的。
衛青檀就只是想再看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就只看一眼。
在確定她過得不錯之後，衛青檀滿意地離開了。
卻被女人發現從背後叫住。
母子好多年沒有見面，驟一見面女人臉上滿是緊張和生分，驚喜少得可憐。
“你怎麽來了？你來你爸知不知道？”
“不用他知道，我就是過來找個朋友，順便來看看你。你剛剛要是不叫住我，我就走了。”衛青檀微微一笑，清晨的陽光細碎地落在他的發間，還有清俊的面龐，顯得明媚又幹凈，聲音很輕，“看見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女人似乎是松了口氣，隨即趕緊說:“那你千萬別把我家地址告訴你爸！”
“好。”衛青檀點點頭，看見女人拿出錢包，手指在一疊薄薄的鈔票裏數，最後把顏色鮮紅的幾張鈔票捏了出來，遞了上前，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安和心虛，“這些錢你拿著，是我對不住你，我知道，但你也看見了，我……我跟你楊叔叔感情很好，你妹妹年紀還小，她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我……”說到最後，已經隱隱有點哽咽了。
見衛青檀遲遲不接這個錢，她的哭聲大了些，難為情地問，“你是不是嫌少？”
衛青檀搖了搖頭，走過去輕輕抱了抱她。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以後不會再出現打擾她的生活，還告訴她，以後也不要過去找自己，省得被那個酒鬼沾上。
最後的最後，母子再度分離。
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也或許再也不會見了。
回程的路上，衛青檀把志願表填好了。
從前他特別期盼能考到母親所在的城市讀書，如今看來沒必要了。
他對未來仍有期許，有希望，只不過他再也找不到師尊了。
其實，衛青檀醒來後，就趕緊去問那些看過原文的同學，想問問最終結局。
可是問了一圈，根本沒人看過那本書。
也根本就沒有那本書的存在。
他上網反覆查過了，在各個書店，還有圖書館都找過了，沒有，根本就沒有。
或許從頭至尾，那根本就是一場荒誕又離奇的夢，就像他曾經一次次夢見自己生在一個完整的家庭裏，父母恩愛，家境優渥，他像寶貝一樣，被身邊所有人疼愛著。
夢醒後，夢裏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又回歸了原本的生活。
衛青檀很怕自己會忘記，他舍不得忘記，就在日記本裏，將大家的名字全部都寫下來，記錄他和每一個人經歷過的事。寫到最後，日記本裏密密麻麻都是字。
而每一個字都反覆浸泡過他的眼淚。
全是苦澀的滋味。
很快衛青檀就去讀大學了。
三年時間轉瞬即逝。
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家，逢年過節，哪怕是過年也不肯回去。
他在學校外面租了間小公寓，雖然不大，但幹凈又明亮，還養了幾盆花花草草。
等畢業之後，他打算就在這個城市紮根，想著只要肯努力，早晚能買得起房。
他還是在想他們。
沒有一天不想，無數次迷迷糊糊睡醒了，從枕頭底下摸索出水果刀，想往手腕上劃一刀。
不為了別的。
他就想試試，是不是只要他在這個時空死掉了，就能再次回到師尊身邊了。
可最終還是沒有劃下去，不是怕疼，也不是怕死。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場夢，而自己死後，就沒有任何人記著他們了。
直到一通電話打亂了衛青檀平靜的生活。
他爸因為常年酗酒，身體終於是垮了。
大冬天醉倒在了街頭，一夜後凍死了。
家裏也沒什麽親戚。
衛青檀這次回去就是處理他爸的後事，處理完之後，學校也放寒假了。正好所在的城市下了場罕見的大雪，交通不便。
索性就在老家窩了幾天。
哪哪都待得很不舒服。
閑來無事就開始清理東西，把不要的都扔了。卻在自己房裏的櫃子底下，扒拉出了一個小盒子。
是個破舊的糖果盒。
銹跡斑斑的，上面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
拿在手裏晃了晃，裏面傳來聲響。
打開一瞧，入目所見的東西，讓衛青檀當場如遭雷擊，面色瞬間一片慘白——是一朵花。
外觀看起來很像玫瑰，顏色非常嬌艷。
不知藏在這破盒子裏多少年了，如今拿出來依舊鮮活。
衛青檀記得特別清楚，這不是玫瑰，也不是假花，還是一朵貨真價實的真花。
名為長生花，一旦盛開則永不雕零。
他曾經滿懷欣喜的，從妖獸山脈中小心翼翼帶了回去，暗藏著對師尊隱晦的情意，以及期望，希望師尊永坐神壇，神姿高砌，不墜青雲。
那時師尊收下了。
如今卻出現在了這個破盒子裏。
不是夢。
衛青檀兩手捧著長生花，萬分確定地告訴自己，不是夢。
盒子裏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蒼雲秋在未來等我。
外面大雪紛飛。
他鬼使神差走了出去，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再度回到了小時候經常一個人玩的巷子口。
那時他幾乎每天都過來這裏轉轉。
就是在等母親回來。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那麽多年，他也長大了。
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嘴裏喘出了白煙，路燈昏黃的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好長。
隱隱約約，有什麽東西從記憶中翻湧而出。
“不要哭了，這朵花送你。”
“這叫長生花，是一個跟你一樣可愛的小孩兒送給我的。”
眼前逐漸清晰，風雪消散，逐漸浮現出明亮的光景，那是在衛青檀小時候，一個非常普通的傍晚，他因為沒做好飯，被他爸打了一頓，哭著跑出家門，蜷縮在巷子口。
期盼著下一刻媽媽就會出現。
可是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
正當他想要離開時，身後驀然傳來了陌生的聲音，那是個穿著打扮得很古怪，卻又很俊的哥哥。
那個哥哥告訴他，讓他不要害怕。還安慰他，說他是世界上最乖最棒最可愛的小孩兒。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蒼雲秋。”
蒼雲秋半蹲下來，溫柔地撫摸小孩兒的頭，柔聲道，“你最乖最勇敢了，不要聽別人胡說，你沒有做錯什麽。”
小孩兒逐漸止住了哭聲，兩手小心翼翼捧著長生花，仰頭問:“可是我沒有東西可以回贈哥哥。”
“那就幫我照顧好這朵長生花，無須澆水施肥，隨便放在哪兒，它都能活。”蒼雲秋告訴他，“下次見面，再把它還給我。”
“那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等你長大的時候。”蒼雲秋說，“我會在未來等你。”
“那好，我們拉鉤。”
小孩子主動伸出了小手，和青年修長的小指輕輕，卻又緊密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蒼雲秋勾唇，默默念著:“一生一世不許變。”
拇指相碰。
如同某種特殊的契約達成，兩人周身瞬間掀起了一陣狂風，周圍的景象不斷變化，記憶中陳舊的房屋，巷子口處的臺階，路燈，爬滿了青苔的石墻，瞬間變得扭曲，逐漸形成了一束束白光，將他整個人包圍住了。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如白駒過隙一般盡數從他的眼前浮過。
這三年的分別在此刻壓縮成沙粒芥子一般細碎到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時空隧道重新開啟。
轟隆一聲。
衛青檀從天而降，再度回歸修真界。
——————
耳邊隱隱傳來了陌生的男音。
“呦，這裏還有個會喘氣的！”
“別忘了咱們來此的目的！”又一人道，“別管了，等找到了寶貝，就趕緊走，我總覺得這裏陰森森的，像是有雙眼睛盯著咱們，怪駭人的。”
“可是這人長得可真俊啊，這小模樣，還有這身段……嘖。”
“死一邊去！看你沒出息的樣子，丟人現眼！再俊能俊到哪兒去？！我去！！！極品啊！！！”
“要不，嘿嘿，等會再走？”男人淫｜笑。
好吵。
衛青檀微微蹙眉，還沒能睜開眼睛，耳邊就傳來了男人的慘叫聲。
非常之快，快到讓衛青檀恍惚了一下，覺得是不是錯覺。
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等他終於能睜開眼睛時，周圍的環境非常陌生。
像是一處地洞，非常寬敞，到處都是鐘乳石一般嶙峋鋒利的石塊，只不過都如同被鮮血澆灌而成的一般，艷麗至極。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打哪兒伸出一只纏滿了白色繃帶的鬼爪子，驀然摸上了衛青檀的臉！！！
冰涼刺骨！
嚇得他一激靈，差點飛起一腳直接踹過去。
但踹人的動作很快就停住了——對方不是鬼，也不是妖怪，而是一個瞎子。
穿了一身破破爛爛，卻又五彩斑斕的袍子，露出的肌膚幾乎完全被白色繃帶纏繞住了。
眼睛也覆著一條白綢，很長，尾端甚至超出了及腰的烏發。露出的面容非常清俊，卻也非常瘦，是個骨相美人，薄薄的一層皮｜肉貼在幾乎完美的骨相上，顯得既清俊出塵，又明艷動人。
此刻半跪在地，兩手胡亂摸索著衛青檀的臉。
對著他的臉又捏又掐的。還探他的鼻息，甚至作勢側耳伏在他的胸口，看樣子是要聽他的心跳。
衛青檀趕緊擡手擋，道:“我是個活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活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嬌柔，“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跟剛剛那兩頭牲口說的一樣美。”
“……”
牲口？
指那兩個男修？
衛青檀撐著地起身，將人輕輕往旁邊推了推，道:“我很一般，沒有前輩您生得俊……對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
“我如果知道就不會問了。”衛青檀輕輕拍了拍依舊悶疼的後腦勺，只記得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隱隱約約被一股無形的結界撐了一下。
然後似乎又聽見了轟鳴聲，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是你救了我。”青年跪坐一旁，歪著頭“望”向了衛青檀，勾唇笑道，“作為報答，我不僅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還會……”略頓了一下，男人的手再度撫摸過來，輕輕捧著衛青檀的臉，“認你當兒子。”
衛青檀:“？？？”
我救了你，你卻要認我當兒子？
不是……我今年都二十歲了，大哥你有二十五嗎，你就認我當兒子？
怎麽聽都是你在占我的便宜好不好？
再說了，你一個瞎子，還穿得破破爛爛的，真看不出來是個修士。怎麽好意思說帶我離開這裏？
不等衛青檀腹誹完，後領就被青年一手拽住，伴隨著沖天巨響。
兩人就從地洞中逃了出來。
外面陽光明媚。
衛青檀的腳才剛剛落地，肚子就傳來咕嚕嚕的聲音。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捂了捂。
“餓了麽？真可憐。”青年關切地道，“早知你肚子餓，剛剛我就留那兩個牲口一具全屍了。”
衛青檀才剛剛要為他的關心有所動容，下一刻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驚道:“什麽牲口？那分明就是兩個男修！！！”
“怎麽，你認識啊？他們是你的師兄，還是朋友？”青年問。
衛青檀:“都不是。”
“那你緊張什麽。”青年嗤笑一聲，“有的吃還挑剔，你可真是個嬌貴的小朋友。”
衛青檀剛要反駁，這真不是嬌貴！
試問一下，誰家好人生吃人｜肉啊？
可嘴巴才一張開，就驀然被塞了什麽東西進來。衛青檀本能想吐出來，可是來不及了，青年的下手飛快，掌心靈力隔空將東西穩穩送至了衛青檀的丹田之處。
伴隨著靈力湧入。
丹田之中很快就形成了氣海。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難不成剛剛被餵進嘴裏的是……是金丹？
“你——！”衛青檀剛要開口，就被瞎子打斷了，笑意吟吟地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衛青檀本來不想告訴他的。
覺得此人並非好人，居然隨手要人性命，還生剖人金丹，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牲口。行事不可謂不狠辣。
可嘴巴卻不受控制地說了出來。
“衛青檀。”
“好名字。”青年笑道，“叫聲爹爹聽聽？”
衛青檀:“……”憑什麽喊你爹爹？！
雖然說我誤打誤撞破開結界救了你，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罷？
不說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來生做牛做馬什麽的，你也不能強迫我當兒子吧？
衛青檀拒絕喊，立馬伸手緊緊捂住了嘴。
可嘴還是不受控制地吞吐出一聲悶悶的“爹爹”。
“好乖。”青年笑得更開心了，“我從前也有過一個兒子，算起來要是活到現在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我和我的那個情郎生得都很美，想來兒子也醜不到哪裏去。只可惜啊……”
話到此處，居然微微有點哽咽。
衛青檀有點於心不忍，以為他的兒子早早夭折了，完全沒留意到“情郎”這個稱呼，還放下手寬慰他，讓他不要太過傷心。
“我怎能不傷心？”男人又道，“當初我為了報覆我那個情郎，就準備親手把剛出生的孩子扼殺在繈褓中，然後差人送給他。誰曾想啊，他家的長輩居然那般心狠手辣，明知我剛剛生產完，靈力潰散，身體虛弱，派人把我封印在了那種暗無天日的鬼地方。若不是小朋友誤打誤撞破了結界，我只怕得被困到死為止了。我該好好答謝你才是。”
“……”
等等！
情郎？！
兩個男人生孩子？！
想親手扼殺剛出生的孩子，作為對情郎的報覆？
卻被情郎家長輩派出的人封印了？！
這信息量有點大啊，衛青檀一時沒能理清頭緒，聽著青年還在埋怨情郎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心裏微微咯噔了一聲，暗道，你連你親生的兒子都要殺，你倆是半斤八兩。
青年勾唇一笑，忽然精準無比地掐上了衛青檀的臉，原本白如陶瓷的俊臉，很快就紅了一大片。偏偏衛青檀怎麽掙紮都躲不過去。
“你掐我做什麽？”衛青檀有點生氣，揉了揉緋紅的臉。
“誰讓你在心裏罵我。”青年道，“我會讀心術呢。”
衛青檀心裏猛一咯噔，再不敢亂想，只是警惕地望著他。依舊郁悶地揉著臉。
“疼？”青年微微蹙眉，雖然是瞎子，但其他感觀非常敏銳，能通過空氣的流動，判斷對方的動作。
當即捏了個術法，紅印瞬間就消失了。
衛青檀驚愕地問:“你是摘星閣的弟子？！”
“想不到你居然認得出凈化術。”青年笑了笑，有些得意，“我年輕時在修真界可是大名鼎鼎，又生得美艷無比，曾恃美行兇，和玄門多家子弟有所糾纏。”他的指尖再度亮起靈力，“莫說是凈化術，只要我想修，什麽都修得！”
衛青檀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隱隱覺得此人來歷非比尋常，可自己認識的人有限，實在不知此人到底是何人。
但不管怎麽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於是乎，他就開始裝乖，主動攙扶著青年，當他的導盲兔。
途經竹林的時候，衛青檀把人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告訴他休息會兒。
實則想偷偷溜走。
但他又有點擔心一個瞎子獨自在外不夠安全——即便這個瞎子一直吹牛，說他自己如何如何厲害。
實際上走路還會絆倒。又柔柔弱弱的，腰細細的，簡直就是弱柳扶風嘛。
衛青檀劈了根柱子，拿回去給瞎子當導盲棍使，之後就借口打水逃之大吉。
萬萬沒想到，自己好心給瞎子做的導盲杖，最終會變成打人的工具。
衛青檀根本沒跑出太遠，就被瞎子抓到了。
瞎子什麽也沒說，擡手兩棍，一棍抽在衛青檀屁股上，挺重的，屁股瞬間就麻了，一棍輕輕抽在他膝彎，不過很輕。
大概是怕打傷了衛青檀的腿，就不能把人當導盲兔了罷。
“跑一次打一棍，依次疊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挨幾棍。”瞎子笑得可開心了，打過人了，還滿臉關切問他痛不痛。
衛青檀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
自己怎麽那麽倒黴，居然被這麽個神經病纏上了！
瞎子嬌氣著呢，不願意自己走路了。非要衛青檀背他，衛青檀說自己走路也挺累的。
瞎子就說，乖兒子，背背爹爹，爹爹帶你去認親，一起吃香喝辣。
還囑咐他，見到人後不必客氣，張嘴就喊爹就行了。
衛青檀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他到底是誰。
“你聽說過邪風宮麽？”瞎子笑問。
“什麽？！”衛青檀差點驚得直接把人從背上摔下去，驚呼，“你是邪風宮的門徒？”
“嘖，什麽門徒。”瞎子從後輕輕擰了擰衛青檀的耳朵，“我是邪風宮的宮主！”
“我叫謝風泓，曾是天榜首甲，打遍修真界無敵手，除了……”話到此處，他暗暗咬了咬牙，隨即又對衛青檀說，“走，我先帶你去問劍宗，想來他如今已然當上了宗主。他可是我當年的老相好之一呢。”
“啊？！！！”該不會是……是師伯罷？！
“啊什麽啊？等見面了，看我眼色……”頓了頓，謝風泓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瞎了，便又說，“我到時候一掐你，你就跪下哭，抱著褚師玄英的腿就喊爹。”
“不，不是，我……”衛青檀還沒說完，嘴裏又被塞了什麽東西，是果子。謝風泓之前趁他去打水，給他找的果子，滋味甜甜的，就是有一點點毒，不過不要緊的，一邊往衛青檀嘴裏塞，一邊笑著說，“你別擔心，我當年跟他睡過了。”
“不，不是，我我這長得也不像……”也不像師伯，更不像你啊。師伯憑什麽相信你這個滿嘴謊言的瞎子啊？
而且，聽聞邪風宮宮主當初在修真界肆意妄為，所到之處盡是腥風血雨。臨死前的那幾個月裏，更是夜夜笙歌，跟不知道多少男人在宮裏鬼混……現如今修真界稍微年長些的修士，誰不知道啊？
就算你曾經和褚師玄英感情好，也睡過了，可褚師玄英憑什麽相信你給他生了個兒？
到時候出生年月一對，又什麽血液，靈脈什麽的一比，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師伯只怕能把老瞎子，還有自己這個可憐的“小騙子”一起掃地出門。
“他憑什麽不信？”謝風泓語氣平靜，神情也平靜，卻爆出了一個驚天大雷，“他啊，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是個正人君子，實際上見洞就瘋。一看見我就要罵我不知羞恥，在床上也罵，說我淫｜蕩，可操｜得比誰都狠，又快又狠，生怕慢一點我就跑了一樣。”
“憑什麽不信？”謝風泓嗤笑，渾然不覺得在初識的小晚輩面前，說這種話有什麽不對，一點廉恥心都沒有，繼續道，“年輕那會兒，就數他跟我睡得最多，孕靈丹他餵我吃了一顆又一顆，硬生生把我餵成了陰陽同體，是他對不起我在先……憑什麽不信呢？”
“啊！！！”
師伯居然是這樣的人嗎？
可師伯平時看起來真的溫柔又和善，非常正人君子，很平易近人的！師伯教出的兩個徒弟，左欄玉和薛一臣，也都正直良善！
衛青檀覺得耳邊嗡嗡的，腦子也懵懵的。這種事情自己還是少知道點為妙吧？
不是常言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麽？
本來這些消息就足夠驚悚且駭人驚聞了。
結果謝風泓還慫恿起衛青檀了，詭笑著道:“我告訴你，褚師玄英有一師弟，乃神木化身，生得面如冠玉，豐神俊朗，骨肉勻稱，玉質通透，實乃絕色佳人。可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謫仙般的人物，當然比起我來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回頭待褚師玄英認了你，你就想辦法爬上蒼雲秋的床，你放心，爹爹會替你謀劃好的，保管讓你爽還不讓你受傷。事成之後，蒼雲秋就不足為懼了，整個修真界都將是你我父子的掌心之物！”
“……”
救命！！
救命啊！！！
衛青檀好想哭的，自己到底誤打誤撞救了個什麽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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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回來兩個多月了。
高考也結束了。
高考結束之後, 衛青檀不像其他同學一樣拿著家裏給的錢，各種狂歡，天南地北旅游, 而是默默找了個臨時工。
他知道家裏是不會供他讀大學的, 所以非常自覺。
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
昏暗陰潮的小房間，只能容下一個人睡覺的小破床, 頭頂忽閃忽閃的燈泡, 早就該換了。
衛青檀踩著板凳，把燈泡擰下來, 又擰回去, 反覆幾回之後, 燈泡徹底罷工了。
下來之後又一身汗。
空調是不可能有的, 唯一的電風扇還在他爸房裏。
劃開手機。
已經十點了, 該睡覺了, 要不然明天上班的時候打瞌睡, 又要被領導罵了。
衛青檀摸黑才剛躺下, 外面就傳來砰砰砰的聲響，以及不幹不凈的罵聲。不必說, 又是他那個爸喝醉酒了, 開始耍酒瘋。
動靜大得驚人。
今晚尤其大。
吵得根本睡不著，把耳朵捂起來都不行。
黑暗中衛青檀慢慢起身, 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捆繩索，下床, 推開房門。
幾分鐘後，再度躺回床上。
這下總算安靜了。
翌日衛青檀收拾好準備出門時, 把他爸松綁。
被綁了一夜的酒鬼總算醒了，怒火燒紅了男人整張臉, 但楞是不敢罵一句——自從兩個月前，他耍酒瘋打兒子，反被兒子按趴在地，還光著膀子趴街上睡了一夜後，就一直覺得衛青檀腦子有病。
衛青檀熟練地解開繩索，告訴男人:“再有下回，我還把你丟到大街上睡。”
“在這個家裏到底誰是老子？！”男人憤怒地問，恨不得擡手就打。
可被綁了一夜，胳膊酸疼得厲害，根本就擡不起來。
“你要是一把年紀還不知道要臉，反過來喊我爸也行。”衛青檀把繩索一圈圈繞在手腕上，重新紮好，語氣非常平淡，“我不像你一樣對親生的兒子不管不問，動不動拿人當撒氣桶。稍不順心就拳打腳踢。好歹我也是受過教育的人，這種畜生行徑我幹不來。”
男人氣得不行:“那你把你老子綁起來，學校就是這麽教的？”森*晚*整*理
“那倒不是。”衛青檀冷冷看他一眼，已經對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男人不抱有任何期待了，“生物課上有教動物的生理結構，我最近又看了幾本關於人體解剖的書。你天天喝酒又抽煙，作息時間混亂，肝臟肯定都黑了吧，要不然我掏出來給你洗洗？”
“……”
衛青檀看了一下手表，又說:“我晚上大概八點四十到家，把飯做好。”
然後就走出房門，都快走到離家大概二百米的公交站牌了。身後才隱隱傳來男人的咒罵聲。
晚上回來。
開門時，衛青檀就註意到房上多出一塊鏡子，上面還印著八卦圖。
打開門走進去，屋裏黑燈瞎火的。
他熟練地按亮電燈，熱氣騰騰的飯菜是沒有的，反而多了幾張黃符，貼在了墻壁，還有衛青檀的房門口。
他睨了一眼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男人。
非常平靜地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把黃符揭下來，看了幾眼之後，心裏冷笑——這什麽鬼驅魔符？畫都畫錯了！
不僅畫錯了，畫符用的甚至都不是朱砂，也不是黑狗血，就是普通的墨水。
真是閑的！
揉成團的黃符精準無比地砸到男人臉上，衛青檀推開房門。
摸黑把新燈泡換好之後，他就把中午沒吃完的盒飯掏了出來，打開蓋子聞了聞，沒有餿。
天氣熱，吃點涼飯沒關系。
他就這麽一邊吃，一邊翻看日記本。
上面滿滿記錄的，全部都是關於那個世界的信息。
不怪他爸認為他被鬼上身了。
其實身邊好多人都覺得他突然就轉性了。
曾經喜歡欺負他，作弄他，造他黃｜謠，汙蔑他偷東西的同學，都被衛青檀的拳頭修理過了。
曾經成績一般，性格溫吞，甚至有些懦弱遲鈍，總是穿著舊舊的，但洗得很幹凈的校服，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肥皂香氣的男生，睡了會兒午覺，醒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身手敏捷，特別能打，似乎腦子也變聰明了。
高考分數下來時，衛青檀換下了校服，用攢了很久的錢，買了身新衣服，出現在班裏的一瞬，原本吵吵鬧鬧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隨之而來的就是祝賀聲，他被圍堵在人群裏，好不容易才脫身。
然後就穿著新衣服，手裏捏著志願表，買了張火車票，一夜沒睡來到了他母親所在的城市。
其實也沒有別的目的。
衛青檀就只是想再看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就只看一眼。
在確定她過得不錯之後，衛青檀滿意地離開了。
卻被女人發現從背後叫住。
母子好多年沒有見面，驟一見面女人臉上滿是緊張和生分，驚喜少得可憐。
“你怎麽來了？你來你爸知不知道？”
“不用他知道，我就是過來找個朋友，順便來看看你。你剛剛要是不叫住我，我就走了。”衛青檀微微一笑，清晨的陽光細碎地落在他的發間，還有清俊的面龐，顯得明媚又幹凈，聲音很輕，“看見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女人似乎是松了口氣，隨即趕緊說:“那你千萬別把我家地址告訴你爸！”
“好。”衛青檀點點頭，看見女人拿出錢包，手指在一疊薄薄的鈔票裏數，最後把顏色鮮紅的幾張鈔票捏了出來，遞了上前，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安和心虛，“這些錢你拿著，是我對不住你，我知道，但你也看見了，我……我跟你楊叔叔感情很好，你妹妹年紀還小，她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我……”說到最後，已經隱隱有點哽咽了。
見衛青檀遲遲不接這個錢，她的哭聲大了些，難為情地問，“你是不是嫌少？”
衛青檀搖了搖頭，走過去輕輕抱了抱她。告訴她，不用擔心，自己以後不會再出現打擾她的生活，還告訴她，以後也不要過去找自己，省得被那個酒鬼沾上。
最後的最後，母子再度分離。
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也或許再也不會見了。
回程的路上，衛青檀把志願表填好了。
從前他特別期盼能考到母親所在的城市讀書，如今看來沒必要了。
他對未來仍有期許，有希望，只不過他再也找不到師尊了。
其實，衛青檀醒來後，就趕緊去問那些看過原文的同學，想問問最終結局。
可是問了一圈，根本沒人看過那本書。
也根本就沒有那本書的存在。
他上網反覆查過了，在各個書店，還有圖書館都找過了，沒有，根本就沒有。
或許從頭至尾，那根本就是一場荒誕又離奇的夢，就像他曾經一次次夢見自己生在一個完整的家庭裏，父母恩愛，家境優渥，他像寶貝一樣，被身邊所有人疼愛著。
夢醒後，夢裏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又回歸了原本的生活。
衛青檀很怕自己會忘記，他舍不得忘記，就在日記本裏，將大家的名字全部都寫下來，記錄他和每一個人經歷過的事。寫到最後，日記本裏密密麻麻都是字。
而每一個字都反覆浸泡過他的眼淚。
全是苦澀的滋味。
很快衛青檀就去讀大學了。
三年時間轉瞬即逝。
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家，逢年過節，哪怕是過年也不肯回去。
他在學校外面租了間小公寓，雖然不大，但幹凈又明亮，還養了幾盆花花草草。
等畢業之後，他打算就在這個城市紮根，想著只要肯努力，早晚能買得起房。
他還是在想他們。
沒有一天不想，無數次迷迷糊糊睡醒了，從枕頭底下摸索出水果刀，想往手腕上劃一刀。
不為了別的。
他就想試試，是不是只要他在這個時空死掉了，就能再次回到師尊身邊了。
可最終還是沒有劃下去，不是怕疼，也不是怕死。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場夢，而自己死後，就沒有任何人記著他們了。
直到一通電話打亂了衛青檀平靜的生活。
他爸因為常年酗酒，身體終於是垮了。
大冬天醉倒在了街頭，一夜後凍死了。
家裏也沒什麽親戚。
衛青檀這次回去就是處理他爸的後事，處理完之後，學校也放寒假了。正好所在的城市下了場罕見的大雪，交通不便。
索性就在老家窩了幾天。
哪哪都待得很不舒服。
閑來無事就開始清理東西，把不要的都扔了。卻在自己房裏的櫃子底下，扒拉出了一個小盒子。
是個破舊的糖果盒。
銹跡斑斑的，上面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
拿在手裏晃了晃，裏面傳來聲響。
打開一瞧，入目所見的東西，讓衛青檀當場如遭雷擊，面色瞬間一片慘白——是一朵花。
外觀看起來很像玫瑰，顏色非常嬌艷。
不知藏在這破盒子裏多少年了，如今拿出來依舊鮮活。
衛青檀記得特別清楚，這不是玫瑰，也不是假花，還是一朵貨真價實的真花。
名為長生花，一旦盛開則永不雕零。
他曾經滿懷欣喜的，從妖獸山脈中小心翼翼帶了回去，暗藏著對師尊隱晦的情意，以及期望，希望師尊永坐神壇，神姿高砌，不墜青雲。
那時師尊收下了。
如今卻出現在了這個破盒子裏。
不是夢。
衛青檀兩手捧著長生花，萬分確定地告訴自己，不是夢。
盒子裏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蒼雲秋在未來等我。
外面大雪紛飛。
他鬼使神差走了出去，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再度回到了小時候經常一個人玩的巷子口。
那時他幾乎每天都過來這裏轉轉。
就是在等母親回來。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那麽多年，他也長大了。
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嘴裏喘出了白煙，路燈昏黃的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好長。
隱隱約約，有什麽東西從記憶中翻湧而出。
“不要哭了，這朵花送你。”
“這叫長生花，是一個跟你一樣可愛的小孩兒送給我的。”
眼前逐漸清晰，風雪消散，逐漸浮現出明亮的光景，那是在衛青檀小時候，一個非常普通的傍晚，他因為沒做好飯，被他爸打了一頓，哭著跑出家門，蜷縮在巷子口。
期盼著下一刻媽媽就會出現。
可是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
正當他想要離開時，身後驀然傳來了陌生的聲音，那是個穿著打扮得很古怪，卻又很俊的哥哥。
那個哥哥告訴他，讓他不要害怕。還安慰他，說他是世界上最乖最棒最可愛的小孩兒。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蒼雲秋。”
蒼雲秋半蹲下來，溫柔地撫摸小孩兒的頭，柔聲道，“你最乖最勇敢了，不要聽別人胡說，你沒有做錯什麽。”
小孩兒逐漸止住了哭聲，兩手小心翼翼捧著長生花，仰頭問:“可是我沒有東西可以回贈哥哥。”
“那就幫我照顧好這朵長生花，無須澆水施肥，隨便放在哪兒，它都能活。”蒼雲秋告訴他，“下次見面，再把它還給我。”
“那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等你長大的時候。”蒼雲秋說，“我會在未來等你。”
“那好，我們拉鉤。”
小孩子主動伸出了小手，和青年修長的小指輕輕，卻又緊密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蒼雲秋勾唇，默默念著:“一生一世不許變。”
拇指相碰。
如同某種特殊的契約達成，兩人周身瞬間掀起了一陣狂風，周圍的景象不斷變化，記憶中陳舊的房屋，巷子口處的臺階，路燈，爬滿了青苔的石墻，瞬間變得扭曲，逐漸形成了一束束白光，將他整個人包圍住了。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如白駒過隙一般盡數從他的眼前浮過。
這三年的分別在此刻壓縮成沙粒芥子一般細碎到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時空隧道重新開啟。
轟隆一聲。
衛青檀從天而降，再度回歸修真界。
——————
耳邊隱隱傳來了陌生的男音。
“呦，這裏還有個會喘氣的！”
“別忘了咱們來此的目的！”又一人道，“別管了，等找到了寶貝，就趕緊走，我總覺得這裏陰森森的，像是有雙眼睛盯著咱們，怪駭人的。”
“可是這人長得可真俊啊，這小模樣，還有這身段……嘖。”
“死一邊去！看你沒出息的樣子，丟人現眼！再俊能俊到哪兒去？！我去！！！極品啊！！！”
“要不，嘿嘿，等會再走？”男人淫｜笑。
好吵。
衛青檀微微蹙眉，還沒能睜開眼睛，耳邊就傳來了男人的慘叫聲。
非常之快，快到讓衛青檀恍惚了一下，覺得是不是錯覺。
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等他終於能睜開眼睛時，周圍的環境非常陌生。
像是一處地洞，非常寬敞，到處都是鐘乳石一般嶙峋鋒利的石塊，只不過都如同被鮮血澆灌而成的一般，艷麗至極。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打哪兒伸出一只纏滿了白色繃帶的鬼爪子，驀然摸上了衛青檀的臉！！！
冰涼刺骨！
嚇得他一激靈，差點飛起一腳直接踹過去。
但踹人的動作很快就停住了——對方不是鬼，也不是妖怪，而是一個瞎子。
穿了一身破破爛爛，卻又五彩斑斕的袍子，露出的肌膚幾乎完全被白色繃帶纏繞住了。
眼睛也覆著一條白綢，很長，尾端甚至超出了及腰的烏發。露出的面容非常清俊，卻也非常瘦，是個骨相美人，薄薄的一層皮｜肉貼在幾乎完美的骨相上，顯得既清俊出塵，又明艷動人。
此刻半跪在地，兩手胡亂摸索著衛青檀的臉。
對著他的臉又捏又掐的。還探他的鼻息，甚至作勢側耳伏在他的胸口，看樣子是要聽他的心跳。
衛青檀趕緊擡手擋，道:“我是個活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個活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嬌柔，“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跟剛剛那兩頭牲口說的一樣美。”
“……”
牲口？
指那兩個男修？
衛青檀撐著地起身，將人輕輕往旁邊推了推，道:“我很一般，沒有前輩您生得俊……對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你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
“我如果知道就不會問了。”衛青檀輕輕拍了拍依舊悶疼的後腦勺，只記得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隱隱約約被一股無形的結界撐了一下。
然後似乎又聽見了轟鳴聲，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是你救了我。”青年跪坐一旁，歪著頭“望”向了衛青檀，勾唇笑道，“作為報答，我不僅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還會……”略頓了一下，男人的手再度撫摸過來，輕輕捧著衛青檀的臉，“認你當兒子。”
衛青檀:“？？？”
我救了你，你卻要認我當兒子？
不是……我今年都二十歲了，大哥你有二十五嗎，你就認我當兒子？
怎麽聽都是你在占我的便宜好不好？
再說了，你一個瞎子，還穿得破破爛爛的，真看不出來是個修士。怎麽好意思說帶我離開這裏？
不等衛青檀腹誹完，後領就被青年一手拽住，伴隨著沖天巨響。
兩人就從地洞中逃了出來。
外面陽光明媚。
衛青檀的腳才剛剛落地，肚子就傳來咕嚕嚕的聲音。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捂了捂。
“餓了麽？真可憐。”青年關切地道，“早知你肚子餓，剛剛我就留那兩個牲口一具全屍了。”
衛青檀才剛剛要為他的關心有所動容，下一刻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驚道:“什麽牲口？那分明就是兩個男修！！！”
“怎麽，你認識啊？他們是你的師兄，還是朋友？”青年問。
衛青檀:“都不是。”
“那你緊張什麽。”青年嗤笑一聲，“有的吃還挑剔，你可真是個嬌貴的小朋友。”
衛青檀剛要反駁，這真不是嬌貴！
試問一下，誰家好人生吃人｜肉啊？
可嘴巴才一張開，就驀然被塞了什麽東西進來。衛青檀本能想吐出來，可是來不及了，青年的下手飛快，掌心靈力隔空將東西穩穩送至了衛青檀的丹田之處。
伴隨著靈力湧入。
丹田之中很快就形成了氣海。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難不成剛剛被餵進嘴裏的是……是金丹？
“你——！”衛青檀剛要開口，就被瞎子打斷了，笑意吟吟地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衛青檀本來不想告訴他的。
覺得此人並非好人，居然隨手要人性命，還生剖人金丹，把活生生的人當成牲口。行事不可謂不狠辣。
可嘴巴卻不受控制地說了出來。
“衛青檀。”
“好名字。”青年笑道，“叫聲爹爹聽聽？”
衛青檀:“……”憑什麽喊你爹爹？！
雖然說我誤打誤撞破開結界救了你，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罷？
不說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來生做牛做馬什麽的，你也不能強迫我當兒子吧？
衛青檀拒絕喊，立馬伸手緊緊捂住了嘴。
可嘴還是不受控制地吞吐出一聲悶悶的“爹爹”。
“好乖。”青年笑得更開心了，“我從前也有過一個兒子，算起來要是活到現在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我和我的那個情郎生得都很美，想來兒子也醜不到哪裏去。只可惜啊……”
話到此處，居然微微有點哽咽。
衛青檀有點於心不忍，以為他的兒子早早夭折了，完全沒留意到“情郎”這個稱呼，還放下手寬慰他，讓他不要太過傷心。
“我怎能不傷心？”男人又道，“當初我為了報覆我那個情郎，就準備親手把剛出生的孩子扼殺在繈褓中，然後差人送給他。誰曾想啊，他家的長輩居然那般心狠手辣，明知我剛剛生產完，靈力潰散，身體虛弱，派人把我封印在了那種暗無天日的鬼地方。若不是小朋友誤打誤撞破了結界，我只怕得被困到死為止了。我該好好答謝你才是。”
“……”
等等！
情郎？！
兩個男人生孩子？！
想親手扼殺剛出生的孩子，作為對情郎的報覆？
卻被情郎家長輩派出的人封印了？！
這信息量有點大啊，衛青檀一時沒能理清頭緒，聽著青年還在埋怨情郎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心裏微微咯噔了一聲，暗道，你連你親生的兒子都要殺，你倆是半斤八兩。
青年勾唇一笑，忽然精準無比地掐上了衛青檀的臉，原本白如陶瓷的俊臉，很快就紅了一大片。偏偏衛青檀怎麽掙紮都躲不過去。
“你掐我做什麽？”衛青檀有點生氣，揉了揉緋紅的臉。
“誰讓你在心裏罵我。”青年道，“我會讀心術呢。”
衛青檀心裏猛一咯噔，再不敢亂想，只是警惕地望著他。依舊郁悶地揉著臉。
“疼？”青年微微蹙眉，雖然是瞎子，但其他感觀非常敏銳，能通過空氣的流動，判斷對方的動作。
當即捏了個術法，紅印瞬間就消失了。
衛青檀驚愕地問:“你是摘星閣的弟子？！”
“想不到你居然認得出凈化術。”青年笑了笑，有些得意，“我年輕時在修真界可是大名鼎鼎，又生得美艷無比，曾恃美行兇，和玄門多家子弟有所糾纏。”他的指尖再度亮起靈力，“莫說是凈化術，只要我想修，什麽都修得！”
衛青檀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隱隱覺得此人來歷非比尋常，可自己認識的人有限，實在不知此人到底是何人。
但不管怎麽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於是乎，他就開始裝乖，主動攙扶著青年，當他的導盲兔。
途經竹林的時候，衛青檀把人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告訴他休息會兒。
實則想偷偷溜走。
但他又有點擔心一個瞎子獨自在外不夠安全——即便這個瞎子一直吹牛，說他自己如何如何厲害。
實際上走路還會絆倒。又柔柔弱弱的，腰細細的，簡直就是弱柳扶風嘛。
衛青檀劈了根柱子，拿回去給瞎子當導盲棍使，之後就借口打水逃之大吉。
萬萬沒想到，自己好心給瞎子做的導盲杖，最終會變成打人的工具。
衛青檀根本沒跑出太遠，就被瞎子抓到了。
瞎子什麽也沒說，擡手兩棍，一棍抽在衛青檀屁股上，挺重的，屁股瞬間就麻了，一棍輕輕抽在他膝彎，不過很輕。
大概是怕打傷了衛青檀的腿，就不能把人當導盲兔了罷。
“跑一次打一棍，依次疊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挨幾棍。”瞎子笑得可開心了，打過人了，還滿臉關切問他痛不痛。
衛青檀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
自己怎麽那麽倒黴，居然被這麽個神經病纏上了！
瞎子嬌氣著呢，不願意自己走路了。非要衛青檀背他，衛青檀說自己走路也挺累的。
瞎子就說，乖兒子，背背爹爹，爹爹帶你去認親，一起吃香喝辣。
還囑咐他，見到人後不必客氣，張嘴就喊爹就行了。
衛青檀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他到底是誰。
“你聽說過邪風宮麽？”瞎子笑問。
“什麽？！”衛青檀差點驚得直接把人從背上摔下去，驚呼，“你是邪風宮的門徒？”
“嘖，什麽門徒。”瞎子從後輕輕擰了擰衛青檀的耳朵，“我是邪風宮的宮主！”
“我叫謝風泓，曾是天榜首甲，打遍修真界無敵手，除了……”話到此處，他暗暗咬了咬牙，隨即又對衛青檀說，“走，我先帶你去問劍宗，想來他如今已然當上了宗主。他可是我當年的老相好之一呢。”
“啊？！！！”該不會是……是師伯罷？！
“啊什麽啊？等見面了，看我眼色……”頓了頓，謝風泓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瞎了，便又說，“我到時候一掐你，你就跪下哭，抱著褚師玄英的腿就喊爹。”
“不，不是，我……”衛青檀還沒說完，嘴裏又被塞了什麽東西，是果子。謝風泓之前趁他去打水，給他找的果子，滋味甜甜的，就是有一點點毒，不過不要緊的，一邊往衛青檀嘴裏塞，一邊笑著說，“你別擔心，我當年跟他睡過了。”
“不，不是，我我這長得也不像……”也不像師伯，更不像你啊。師伯憑什麽相信你這個滿嘴謊言的瞎子啊？
而且，聽聞邪風宮宮主當初在修真界肆意妄為，所到之處盡是腥風血雨。臨死前的那幾個月裏，更是夜夜笙歌，跟不知道多少男人在宮裏鬼混……現如今修真界稍微年長些的修士，誰不知道啊？
就算你曾經和褚師玄英感情好，也睡過了，可褚師玄英憑什麽相信你給他生了個兒？
到時候出生年月一對，又什麽血液，靈脈什麽的一比，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師伯只怕能把老瞎子，還有自己這個可憐的“小騙子”一起掃地出門。
“他憑什麽不信？”謝風泓語氣平靜，神情也平靜，卻爆出了一個驚天大雷，“他啊，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是個正人君子，實際上見洞就瘋。一看見我就要罵我不知羞恥，在床上也罵，說我淫｜蕩，可操｜得比誰都狠，又快又狠，生怕慢一點我就跑了一樣。”
“憑什麽不信？”謝風泓嗤笑，渾然不覺得在初識的小晚輩面前，說這種話有什麽不對，一點廉恥心都沒有，繼續道，“年輕那會兒，就數他跟我睡得最多，孕靈丹他餵我吃了一顆又一顆，硬生生把我餵成了陰陽同體，是他對不起我在先……憑什麽不信呢？”
“啊！！！”
師伯居然是這樣的人嗎？
可師伯平時看起來真的溫柔又和善，非常正人君子，很平易近人的！師伯教出的兩個徒弟，左欄玉和薛一臣，也都正直良善！
衛青檀覺得耳邊嗡嗡的，腦子也懵懵的。這種事情自己還是少知道點為妙吧？
不是常言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麽？
本來這些消息就足夠驚悚且駭人驚聞了。
結果謝風泓還慫恿起衛青檀了，詭笑著道:“我告訴你，褚師玄英有一師弟，乃神木化身，生得面如冠玉，豐神俊朗，骨肉勻稱，玉質通透，實乃絕色佳人。可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謫仙般的人物，當然比起我來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回頭待褚師玄英認了你，你就想辦法爬上蒼雲秋的床，你放心，爹爹會替你謀劃好的，保管讓你爽還不讓你受傷。事成之後，蒼雲秋就不足為懼了，整個修真界都將是你我父子的掌心之物！”
“……”
救命！！
救命啊！！！
衛青檀好想哭的，自己到底誤打誤撞救了個什麽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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