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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月跟他那個孽障師兄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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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月跟他那個孽障師兄的過去

師尊離開後, 衛青檀的心裏空落落的難受。

頭一回當眾跟師尊任性,卻依舊沒能阻止師尊去救陸北辰。

實則這怪不得師尊,衛青檀清楚。

師尊又不知陸北辰是此間的主角攻, 無論如何也能絕境逢生, 身為師長自當盡力保護徒弟。

若是不去,不僅落人口實說蒼雲秋這個師尊不稱職, 還會催化陸北辰的黑化值, 加深師徒間的誤會。

衛青檀懂,衛青檀明白, 衛青檀理解。

但他就是有一種剛剛新婚燕爾, 就被夫君拋棄的錯覺。

左欄玉走上前來, 輕輕拍了拍衛青檀的肩膀, 等他擡眸時, 溫聲細語地寬慰:“青檀, 你不必擔憂, 師叔行事自有師叔的道理。”

薛一臣也道:“既然師叔吩咐我等在此不許離開, 靜候佳音便是。”

師伯座下的兩位親傳弟子,有三個非常顯著的共同特征:尊師重道, 擅長煉器, 情緒穩定。

但凡陸北辰情緒穩定一點,衛青檀也不用愁了。吸了吸鼻子, 勉強笑著點點頭。

李承歡臉皮厚,剛剛仙尊一出現, 他就躲了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喘, 見仙尊走了,就開始吆喝著吃飯吃飯。

衛青檀平時最愛吃喝, 但眼下沒心情。可看見大師兄關切又擔憂的目光,還是強撐著胡亂吃了幾口。

還不忘親自去給無雙月送飯,見他吃了才放心走。

與其像個被夫君拋棄的小媳婦兒一樣,對鏡自憐,唉聲嘆氣,不如想點法子,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於是乎,衛青檀重整心情,跟大師兄說了一聲,就回房休息了——回的自然是師尊的房。

雖然師尊才替他修了神魂,還嚴令禁止他再強行做預知夢,但衛青檀還是壯著膽子,拉過被子睡覺。

大不了事後修魂的時候,他再好好哭一場。

心緒太重,無法入睡。

正當衛青檀煩躁時,忽聽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打開房門一瞧,居然是李承歡在鬼鬼祟祟!

“李少主!”衛青檀眉眼間的小火苗都在跳躍,“你就慶幸罷,我那擅長設地下結界的張師兄不在,要不然你用這破爛遁地符,無異於是自掘墳墓。”

“切,我會怕他張子真?”

李承歡兩手扒拉著土坑,意圖爬上來,為了偷摸過來看衛青檀睡覺,他是一點體面都不要,一張遁地符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活像是個地瓜。

衛青檀毫不客氣,直接上腳要把人往土裏踩,哪知才一伸腳,李承歡就跟賴皮蛇一樣,立馬要抱住他的小腿。嚇得衛青檀趕緊縮了腳,往後退了兩步,生怕被他碰著一點。

爬上來的李少主撇撇嘴,拍著衣服上的塵土。

衛青檀估摸著大師兄他們也在休息。越是緊要時刻,就越應該養精蓄銳,不能自亂陣腳。

遂也不好制造動靜,生怕驚擾旁人。

“三個數。”衛青檀道:“數完還不滾,我就揍你了!”

“檀檀,你這樣太傷我心了!”李承歡哼哼,獻了丹藥,“我猜你肯定憂心地睡不著,吶,這是我李家獨門秘制丹藥,名為幻夢丹,只要吃下去,就能做你想做的夢。”

衛青檀狐疑,可不信李小狗突然這麽好心。

“你之前不是說什麽預知夢嗎?吃這個試試。”李小狗努力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

然而衛青檀怎麽可能輕易吃他給的東西?可眼下確實非常著急去做預知夢。

於是乎,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先將幻夢丹塞進了李承歡嘴裏。

李承歡很快就陷入昏睡。

沒一會兒就面紅耳赤,臉上滿是淫|笑,還說著夢話:“啊啊,我也喜歡你!”

衛青檀踩了踩他,見人還是沒醒。

狐疑他是裝的,又將人塞回坑裏,頭朝下,人還是沒醒。這才信了兩分。

拿著幻夢丹,剛要回房,一陣寒風襲來,少祭官再度現身,已將方才發生的事,盡收眼底。

一揮衣袖,將李承歡送走。少祭官搖了搖頭,正色道:“不能吃。”

“我睡不著。”衛青檀神情認真道,“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一定得熟睡才行,可我現在心太亂了……”話到此處,他捏緊了手裏的幻夢丹。

少祭官:“恐傷神魂。”

“我師尊也這麽說,但我非做不可。”衛青檀的態度非常堅決,又道,“你不必擔心我,我從很早就開始神修了。”

“……”

“師尊送了我一本有關神修的書籍。”衛青檀解釋,“就是一些心法口訣,泡靈液之類的。”

少祭官暗暗松了口氣。

見衛青檀如此堅持,若不順從他之意,只怕他還會另謀他法。

少祭官不願見他自己瞎折騰,恐他受傷。便道:“我幫你。”

師尊不在,領其他男人進師尊的房裏不禮貌也不合適。

衛青檀便提議,讓少祭官帶自己找個隱蔽些的地方,哪怕出了客棧也不要緊。

少祭官點點頭,一揮衣袖便領著他來到了摘星閣弟子暫且落腳的一處庭院之中。

並在那些人震驚又驚悚的目光註視下,衛青檀大搖大擺跟著少祭官進了房間。

少祭官道:“若有異常,則終止。”他將轉生輪往盤腿坐在法陣裏的衛青檀頭頂一揮。

之後衛青檀就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

這一回,果然成功做了預知夢。

在夢裏,他先是來到了一間房門口,隱隱約約看見房裏有道纖細嬌弱的背影。

有個女子在哭,聲音細細的。

旁邊有人催促:“莫讓觀主和貴客們等急了,女郎還是快些換上華服。”

這應該是在自在觀。

因為夢中衛青檀看見了幾個道士。

但當他想走近些,瞧瞧那女子到底是誰,怎麽那麽倒黴,被抓來自在觀了。

眼前的畫面就變了。

很冷,周圍到處都是晶瑩剔透的寒冰,雪花飄落,寒氣森森。

瞧著像是在一處冰窟裏。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的聲音。

四周霧蒙蒙的,什麽也看不清。

寒氣透過薄薄的衣衫,直達肌理,凍得他在夢裏還瑟瑟發抖,牙齒咬得咯噔作響。

隱隱約約,他在冰室裏,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像個雪人,盤腿坐在巨大冰座上,臉上,頭發上,以及衣服都被積雪覆蓋,皮膚透著死人一樣的慘白,連睫毛上都結著薄霜。當衛青檀試圖靠近一下,想仔細瞧瞧此人是誰,卻又被無形的力量擋住了。

沒辦法繼續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畫面再度變了。

這一回他竟看到了很多人影,場面相當混亂,到處都是符篆打落以及刀刃相接的聲音,隱約還聽見有人|大喊著快跑,越清流瘋了之類的話。

忽然——

衛青檀驀地被什麽人壓倒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好不容易起身,手也不知道摸到了哪兒,竟觸手溫熱。

周圍光線太暗,他的視線受阻,可嘴裏卻急急忙忙喊出一聲:“大師兄!”

竟是大師兄!

大師兄受傷了!

大師兄流血了,好多血!

夢裏的衛青檀一擡頭,就看見了一身紅衣的越清流,他手裏還握著長笛,笛子的一端嵌著一把利刃,笛中劍。

此刻鮮血順著冷刃,染紅了笛穗,又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應該就是這把冷刃,剛剛捅傷了大師兄!

夢裏的衛青檀渾身都在劇烈發抖,死死摟住懷裏的左欄玉。然後聽見越清流陰陽怪氣的譏諷,應該說了好幾句,但可惜聽不清。

衛青檀的心亂了。

滿腦子都是大師兄會替他擋劍,大師兄會受傷!

或許還會死!

恍惚間,他又看見了陸北辰。

看見陸北辰手持長劍,神情兇狠地站在師尊身後,而師尊正在施法,完全沒有註意身後的動靜。

陸北辰提劍了!

他在提劍沖向師尊!

不要!

衛青檀大喊。

在大片大片的血光之中,白衣染血。

陸北辰面色陰冷,絕塵劍鮮血淋漓,寒聲道:“就你也配當我師尊?”

衛青檀心驚肉跳,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

還依稀聽見越清流發瘋似的質問:“你們憑什麽說我篡位?憑什麽指責我折磨自己的師弟?證據呢?”

“今日這麽多刑首在場,你們所有人都跑不了,全都上天司受審去罷!”

再後來,衛青檀聽見一聲“唯死可破”。

可當他想細究,此話到底是誰說的時,耳邊傳來沈悶又肅穆的聲響。

轟的一聲。

耳邊嗡鳴。

衛青檀醒來了。

醒來後面色煞白,冷汗早已布滿了額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少祭官用凈化術,安撫他的情緒,並沒有主動詢問他在夢境裏,到底看見了什麽。

衛青檀稍微定了定神。

雖然預知夢做的亂七八糟,支離破碎。

但總結來說,有以下幾個關鍵:

第一,神秘女子。

第二,冰窟,雪人。

第三,大師兄替他擋劍,且生死不知!

第四,陸北辰弒師!

第五,缺少證據。

如果一定要整個六六大順的話,那麽就是最後那句“唯死可破”。但到底是誰說的,又是讓誰死來破局,衛青檀暫時還想不明白。

可無論如何,衛青檀能確定的是,他不能坐以待斃!

出大事了!

“玄羽,你,你即刻就回摘星閣!”衛青檀神情慌亂,“天司派了很多刑首下來,但凡參與了此事的,只怕都脫不了幹系!”

“我,我不想連累你!”

“你走!”

少祭官定定地看著他,依舊如素日一般神情淡漠。

何談連累?

從小蝴蝶觸碰到他的守宮砂之時,他們之間就已經生出了難以割舍的牽絆。

或許衛青檀不知道,也還沒意識到,可少祭官卻很清楚,他得留下來,幫自己命定的道侶。

“別怕。”少祭官人冷話少,一向都是三兩個字往外蹦的,衛青檀早就習慣了。

但此刻無論是誰告訴他別害怕,他都恨不得撲人懷裏狠狠大哭一場。

怎麽可能不害怕!

大師兄和師尊相繼受傷,還都生死不明,如何不急?

“事情都是由我而起,我,我自己解決!”衛青檀不悔救人,也不後悔救無雙月。

他只是恨自己為什麽不能下手快一點。

要是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人救走了,或許眼下的情況不會這麽糟糕。

少祭官道:“錯不在你,天命難違。”

雖然知道少祭官是寬慰他的,但說實話,確實有被寬慰到。

眼下依舊不是顧影自憐的時森*晚*整*理候。

既然越清流信誓旦旦反咬他們沒證據,那就找出證據!

回到客棧之後,大師兄等人已經發現衛青檀不見了,正急火火地準備派人出去找。

見他跟少祭官一起回來,終於松了口氣。

左欄玉是半字重話都不舍得對衛青檀說的,只是走上前,耐心又溫柔地道:“青檀,聽話。”

可這回衛青檀不能聽話。

他知道大師兄從不防備自己,就暗地裏下手,將人暫且打暈過去,隨後還是不放心,又用縛靈繩把人捆在了床上。

當衛青檀想故技重施,把薛師兄也敲暈捆在床上時,卻被薛師兄避開了。

薛一臣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師兄,而後很一針見血地問:“你想擅用邪術?”

“不是邪術,是,是通靈共感術。”衛青檀覺得頭皮麻麻的,目光才剛剛掃過去,薛一臣就非常機敏地避開了少祭官的法咒。

“衛師弟,你忘了你答應過大師兄什麽?”薛一臣語氣沈了兩分,“不許胡鬧!”

“我沒有胡鬧。”衛青檀攥緊拳頭,態度堅決,以及非常肯定,“相信我,師兄,我不會有事的,請你們相信我!”目光還掃了掃少祭官。

少祭官頷首示意。

最終薛一臣還是相信了他。

幾人把依舊昏睡的李承歡弄醒,李承歡還在夢中跟衛青檀談情說愛呢,驟一醒來,還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竟捧著衛青檀的臉,就要大親一口。

可還沒挨到,就被衛青檀拍開了狗爪。

“你清醒一點!告訴我,通靈共感術具體要怎麽做!快說!”

李承歡側過頭,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左臉,嘿嘿笑道:“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盆冷水,是薛一臣潑的。

衛青檀都來不及驚詫,薛師兄啥時去打了盆冷水,又是怎麽文雅至極地往人身上潑水,還能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說一句:“親了,說吧。”

李承歡炸毛,剛要扯著嗓子罵人,嘴就被薛一臣遠遠用劍鞘抵住了。

薛一臣問:“你想讓我的劍鞘親你麽?”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衛青檀一定會笑出來。

李承歡氣惱,但又確實惹不起,只能老老實實,大致將通靈共感的口訣和要點說了一遍。

“那個,檀檀,我其實就是逗逗你的,你,你當真就算了,但千萬別自己上啊。”李承歡面色覆雜,“都到這時候了,我也不想瞞你,凡是通靈共感過的,事後就沒有不瘋的。”

此話一出,幾人的臉色都變了。

可事已至此,衛青檀是不會退怯的,並趕在薛一臣和少祭官勸阻之前,佯裝鎮定道:“我又不傻,真要是遇見危險了,我肯定會立馬出來的。”

“可我爹說,非意志堅定異於常人,否則很難脫身。”李承歡話到此處,還惡意滿滿地對薛一臣道,“我瞧你意志就挺堅定的,要不然你上?”

薛一臣尚未開口,衛青檀便立馬反對了,並問:“那之前嘗試過通靈共感術的人,又是怎麽離身的?”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就出來了唄。”頓了頓,李承歡又道,“要不然請我爹來?”

“別了吧。”

衛青檀可一點不想看見他爹,尤其師尊此刻不在,他們對付一個小變態還成,哪有精力對付老變態。

“哇,檀檀你好通情達理,這還沒嫁到我家呢,就開始體恤我爹了嗎?”李承歡萬分感動的樣子,並立馬向他保證,“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還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但很快就被薛師兄手動消音了——把人打暈了。

看著薛師兄和少祭官寫滿擔憂的眼神,衛青檀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別那麽緊張嘛,放心罷,我有分寸!”

“我是擔心旁人沒分寸。”薛一臣沈聲道,“若你一定要這麽做,那麽不如讓我來。”

衛青檀再次拒絕。

還是那句話,事情由他而起,他不想推諉,更不想連累別人。

雖然他也很害怕,也有很多顧慮,但大不了就是一死。當然,死或許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確實又能解決很多問題。

就如同預知夢裏的提示,唯死可破。

若事實證明,這是一盤死局,那麽,就讓我來獻身破局好了!

“相信我,師兄。”衛青檀隔著衣袖,輕輕拉起了薛一臣的手腕。然後又用同樣的方式,拉住了少祭官的手腕,“相信我,玄羽。”

三人達成了共識。

由薛師兄施法,少祭官從旁護法,而衛青檀要做的,則是摘下小金鎖,以此為媒介,緊緊握住無雙月的手。

“不要怕。”衛青檀輕輕地說,“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地救你。”

然後,他的神魂就在陣法中,被剝離出來了,化作一縷青煙,附著在了無雙月身上。

——

“五十七,五十八……七十九,八十!刑畢!”

莊嚴肅穆的懲戒院裏,傳來沈悶的擊打聲,以及沒有感情的報數聲。

衛青檀還沒反應過來,就蹭蹭蹭跑了過去。

不,準確來說,不是他在跑,而是附身的主人——無雙月在跑。

通靈共感其實說白了,就是鬼上身!

只不過他沒辦法操縱肉身。

衛青檀想到這裏時,兩只白嫩嫩的手,已經攙扶到了一個少年的手臂上。一開口就是稚氣的哭音:“師兄!”

“不哭,先扶我回去罷。”少年轉過頭來的一瞬,衛青檀的瞳孔都顫了顫。

此人正是越清流!

準確來說是年少時的越清流,穿著一身湛藍色道袍,翻出的衣領和寬袖都是素白色的。僅用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烏木沈香簪束發。打扮得倒是仙風道骨。

或許是因為還年少,容貌上稍顯青澀,卻也俊朗清逸,遠沒有後來那般邪氣橫溢,邪魅張狂。

若不是五官上沒有太大變化,真的很難想像越清流還有如此清水出芙蓉的一面。

雖然衛青檀附著在無雙月身上,看不到無雙月的長相,但他通過攙扶越清流的一雙小手,以及踮著腳扶人的吃力程度,完全能推斷出,此時的無雙月還非常小。

回到房裏後,無雙月就輕車熟路趕緊去拿藥箱來,一邊咬著牙,噙著淚,一邊小心翼翼跪在床上,給越清流上藥,嘴裏還念著:“師兄,你忍一忍。”

越清流傷得不算重,但也不輕。

看起來像是挨的戒尺,後背上呈大片大片四指寬的紅印,已經紅|腫一片,傷痕接連處冒出了細密的血珠。

“師兄,為什麽每次都要打你?”小無雙月哽咽著問。

衛青檀心想,還能為什麽,鐵定是越清流不幹人事了唄。

要是自在觀的師長們知道越清流往後會歪成那個鬼德行,肯定很後悔以前打太輕了罷。

怎麽不把人打死了直接回爐重造!

“因為……我是自在觀的大弟子啊。”越清流的聲線很輕,因為忍著疼,還帶點沙啞。似乎是怕師弟難受,還反過來安慰他,“沒關系,一點小傷而已,養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這已經是今年第三十二次打你了!”小無雙月道,“可今年才過去了不到半年!”

好家夥!

不到半年挨了三十二次!

也就是說,五、六天就挨一回打,這個越清流看來打小就歪,所以打小就經常被揍!

“還每次都打得那麽重!”小無雙月打抱不平道,“我並不覺得事事都是師兄的錯!可每次都是大師兄受罰!”話到此處,他還攥緊了小拳頭,“就拿這次來說,明明大師兄已經很用心在教他們了,是他們自己笨,自己不努力練劍,可為什麽最後受罰的是大師兄呢?”

小孩子的疑惑聲,也讓衛青檀起了一絲疑惑,當即豎著耳朵繼續聽。

結果越清流只是重覆一遍:“因為……我是自在觀的大弟子啊。”

不知是不是衛青檀的錯覺,他竟從越清流的語氣中,聽出了苦澀。很快一雙手就將無雙月撈了過來,輕而易舉就將人抱在懷裏。

衛青檀下意識發出驚叫,也立馬伸手推搡。

可是無用。

他的聲音,無人能聽見,他的任何反抗,在此刻也無任何用。

“師兄?”

“要是他們所有人都像無雙月一樣乖就好了。”越清流抱著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一面梳理著師弟的烏發,一邊低念,“但我又覺得,天上地下就只能有一個無雙月,多了就不稀罕了。”

“師兄,你稀罕我?”

“對啊,師兄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師兄。”無雙月往越清流懷裏埋了埋,聲音軟軟糯糯的,“師兄,你再等等我,等我長大了,就能保護師兄了!”

“好啊。”越清流輕笑道,“那無雙月可要快快長大。”

然而,人是不能一夜之間就長大的。

衛青檀通過無雙月的視角,一次次地看見越清流被古板的師長們訓斥,又一次次地被傳喚到懲戒院裏,當眾受罰,又一次次被無雙月攙扶回去。

被訓斥,受罰,然後療傷。這三件事貫穿了無雙月的成長記憶,也仿佛是越清流年少時的一個縮影。

誠然如無雙月說的那樣,並非事事都是越清流的錯,可卻每次都是越清流受罰。

弟子們練不好劍了,道法沒學會,符咒不會畫,違反門規了,私下鬥毆了……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點事,但只要越清流沒有及時處理好,到頭來就都是越清流的錯!

在這錯亂的畫面中,衛青檀看見了資質平平又懶散遲鈍的弟子們,古板的師長,森嚴的門規,以及破碎的越清流,和尚且年幼的無雙月。

“身為自在觀的大弟子,就應該以身作則!”

“自在觀早晚要交到你手裏!”

“你性格如此溫吞,行事優柔寡斷,哪裏能肩負起師門重任?!”

……

伴隨著古板嚴厲的訓責,戒尺一下一下打在越清流身上。

懲戒院內,跪著一地烏泱泱的小道士,無雙月年幼,不被允許進入,就偷偷藏在角落裏,死死咬著牙。

因為咬得太用力,衛青檀都覺得腮幫子酸酸的,眼裏也澀澀的,伸手一摸,自己沒有哭,眼淚是從無雙月的眼眸裏淌出來的。

“師兄,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會長大了!”無雙月向越清流鄭重保證,“我會保護師兄的!”

“好啊。”越清流只是輕笑著,伸手摸了摸無雙月的頭發,“等你長大了,我想我也接任了觀主之位。”

“師兄就一定要當觀主嗎?”無雙月問,“就是因為要接任觀主之位,所以師長們才會對師兄嚴加管教!如果……如果師兄不是大弟子就好了,師兄不用肩負師門的責任就好了!那師兄就不用受這麽多苦了!”

衛青檀隱隱有一種不太好的念頭,並且這種念頭在越清流的低喃聲中,得到了驗證。

“……是啊,如果我不是大弟子就好了,我其實根本不想接任自在觀。”話到此處,越清流還抱著無雙月,小心翼翼側躺下來,兩人面對面。他的手輕輕撩著無雙月的下巴,低聲道,“我啊,每天就只想跟無雙月在一起,我不想教別人,我只想教你。”

就是這種話,讓無雙月記住了。

衛青檀能感受到,無雙月在很用力地記師兄的話。

師兄不想當大弟子。

師兄也不想接任自在觀!

這種念頭在往後和越清流的相處中,一次次被加深了。

越清流經常在無人之處,抱著無雙月說,自己不想當道士了,想離開師門,想下山體驗凡人的生活。

也是在這期間,衛青檀逐漸了解到,越清流出家當道士的契機。

原來,他也是個苦命人。

不知父母是誰,一出生就被拋棄在道觀門口,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若不是被一個道士發現,恐怕就被凍死了。

觀主瞧他可憐,又摸出此子天生道骨,很適合入道修行,就替他起了個道號“清流”,而“越”字與其說是姓,不如說是老觀主對他的一種期望。

所以,越清流自小就被嚴加管束,自在觀完全就是把他當下一任觀主精心培養的。

只不過越清流年少時的性格比較溫吞,甚至有些木訥寡言。

說起宗門大弟子。

這就不得不提左欄玉了。

雖然左欄玉平易近人,溫柔款款,但他要是真的冷著臉,根本不用開口,只要往那一站,就能唬住一群弟子。

真要是發起火來,連一向性格暴躁,不服管教的陸北辰,也不得不聽他的。

比起左欄玉來,越清流確實做得不讓人滿意。

但話又說回來,問劍宗門規也不少,蒼雲秋又是那樣嚴厲且刻板的人,倒也不會動不動打弟子。

看來弟子教不好,跟成長環境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從那往後,無雙月就非常勤奮刻苦,早也修煉,晚也修煉。

他年紀小,卻意志堅定,很能靜下心,沈住氣。

旁人吃不了的苦,他能吃。

旁人受不了的罪,他能受!

一心一意就是早日取代越清流的位置,好助師兄達成所願。

可也因為無雙月沈心修煉,少了許多跟越清流獨處的時間。

無雙月會偷偷跑去看看師兄,見他好,就松了口氣,繼續回去修煉。若是見他不好,就難受一會兒,再度回去修煉。

時間一長,越清流也察覺到師弟太拼命了,也越來越疏遠自己了。為了能和師弟像以前一樣親密,越清流學著做菜給他吃。

可無雙月正在修辟谷術,也怕被師長知道了,要訓斥師兄不務正業。他道:“師兄,你不必為我做這些,有空的話,不妨好好修煉,莫惹師長們動氣。”

這時候無雙月大概十三、四歲了,男孩子長得快,一天一個樣,像柳枝抽條。

原本粉雕玉琢的清秀小臉,如今也有了點大人的模樣,連稚嫩的聲音都不知何時變得低沈。

站起來也已經快到越清流胸口了。

這話其實單聽沒毛病,而且,無雙月很明顯是個性格內斂的人,跟薛一臣有點像。

但落在越清流耳中,似乎並不是那麽回事。

越清流還是把無雙月當孩子對待,連無雙月的貼身衣物,都是他手洗的。

更別說是無雙月的房間,甚至是床鋪。

越清流已經做習慣了,隔三差五就會過來收拾一下,即便沒什麽可收拾的,師弟愛幹凈,房間裏總是一塵不染。被褥也疊得無比整潔。

但越清流還是會象征性地拿著雞毛撣子,左掃掃,右掃掃,像老媽子一樣,天冷了會喊師弟多加件衣服。有時候還會直接上手檢查。

見著師弟了,依舊摸頭,掐臉再抱一抱。

可越清流卻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無雙月已經長大了,男孩子有自己的隱|私,也需要一些較為私|密的空間。

尤其無雙月性格比較內斂,很多時候被被越清流的做法弄得面紅耳赤,只能別別扭扭地拒絕。

雖然無雙月對師兄的心,還一如小時候,努力修煉只為助師兄達成所願。但他的苦心,並不被越清流了解。

越清流發覺,師弟在逐漸脫離自己的控制。

師弟在遠離他!

師弟長高了。

師弟長得越來越俊了。

師弟的劍術又精進了許多,得到了師長們的讚賞。

師弟的道法學得精通,已經能獨立帶一群小道士了……漸漸的,師長們喜歡師弟,所有人都喜歡師弟!

越清流被逐漸超越了,他感覺自己的位置被一點點取代了。仿佛山中有沒有他,都變得無關緊要!

但這時的越清流,還沒有發瘋,和無雙月見面時,依舊笑著喊他師弟,還噓寒問暖。

得來的是無雙月平靜又低沈的頷首示意。他會喊師兄。但也會喊其他人師兄。

越清流忍不住問他:“你那麽努力修煉,就只是為了超越師兄嗎?”

無雙月點頭:“是。”

但真正讓越清流開始厭惡,甚至憎恨無雙月的轉折,還是因為天榜之爭。

越清流本想爭得首甲,好在所有人面前證明自己。可惜卻在決賽圈時,遇見了元瑯!

他敗給了元瑯!

雖然只輸了一招,但輸了就是輸了!

輸了比試後,越清流怒火難消。

無雙月前去給他送藥時,就剛好撞見越清流發狠地攥拳怒砸桌面。

桌子四分五裂,越清流的拳頭血肉模糊。

衛青檀看到這裏時,心裏直呼壞了壞了!以無雙月的性格,定以為越清流是忍不下這口氣!

果不其然,翌日無雙月對局元瑯時,抱著非贏不可的心態去的。

結果當然是無雙月贏了。

年僅十七歲!天榜首甲!道門新秀!天縱奇才!

一時風頭無兩!

甚至還當眾得到了蒼雲秋所贈的法器絕欲鏡!

這是何等的風光!

自在觀也因無雙月,而在問道大會上揚眉吐氣。

但這同時加深了越清流的恨意和嫉妒。

無雙月事後將絕欲鏡,轉贈給了越清流,雖然性格內斂不愛笑,但還是擠出了笑容。

“師兄,你不要生氣了。在我眼裏師兄永遠是最厲害的。”

“這是仙尊贈我的法器,我將此物轉贈給師兄,希望師兄能喜歡。”

這在衛青檀看來,無雙月溫柔且貼心,無論何時都能想著他師兄!

可在從小被嚴厲管教下,心態逐漸扭曲的越清流看來,這只是師弟的可憐和同情!

當場就打翻了絕欲鏡。

鏡碎的那一刻,衛青檀分明清晰感受到,有什麽東西,也跟鏡子一起碎掉了——是無雙月的心。

無雙月很難過,但還是耐著性子,反過來安慰道:“師兄,你不必為此傷懷,若非昨日師兄與元瑯對戰,消耗了元瑯的靈力,我今日未必能勝。”

可這也再度惹惱了越清流,直接把無雙月趕走了。

無雙月愁悶不堪,只能獨自來到院中,恰好遇見了前來問候的元瑯。兩人年紀相仿,又棋逢對手,聊了幾句發現志趣相投,便多聊了幾句。

誰曾想聊著聊著,元瑯突然道:“你師兄行事不如你光明磊落,他與我交手時,曾想對我用暗器,被我及時察覺並擋下了。”

無雙月驚訝,下意識脫口而出:“絕不可能!”

說來也是巧了。

越清流摔壞了絕欲鏡,又獨自冷靜了一會兒,約莫是覺得自己錯怪了師弟的好意,因而心生愧疚。

便出來尋無雙月。

就是這麽巧,三人狹路相逢。

元瑯那話也被越清流聽了去。

自此之後,越清流就一日比一日陰沈。

他從前溫吞木訥,不討人喜歡。

變得陰沈後,就越發不討人喜歡了。

但這時的越清流還沒有太過離經叛道,或許是因為師長們還在世,他不敢放肆,也或許對無雙月還有情。

越清流依舊像從前那樣,給無雙月做做飯,洗洗衣服,見面就摸手摸臉,有時候摟一下腰。

無雙月已經十七歲了,縱然再是道士,再清心寡欲,也察覺出師兄的不對勁兒。

因此,他只好處處躲著師兄。

漸漸的,就跟元瑯走得很近了,那時元豐還很小,見到無雙月就喊月哥哥。

衛青檀甚至通過無雙月的眼睛,看見了年幼時的師兄們,甚至是原主。

原主那時可皮了,猴子一樣滿場蹦噠,被蒼雲秋施法禁錮在原地,他就撇著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左欄玉還悄悄走過去,輕聲哄他,給他拿果子吃。

離開雲陵之前,元瑯笑著邀請道:“待你有空,一定要來天音閣做客,我等你。”

無雙月答應了。

慘禍發生在離開雲陵之後。

越清流也不知發了什麽邪|性,竟脫了衣服,躺在了無雙月的床上。他對無雙月說:“師兄喜歡你。師兄一直在等你長大!”

這可嚇壞無雙月了!

衛青檀清晰感受到,無雙月頭皮上的神經劇烈跳動,麻了一片,脊椎骨都瞬間繃得緊緊的。

“怎麽,你不喜歡師兄嗎?”越清流對他發出了雙修邀請,在此刻已經隱隱有了幾分將來的浪|蕩和邪魅。

無雙月自然是拒絕了。

可這也徹底惹惱了越清流,他發狠地咬牙道:“是我把你帶回師門的!也是我親手養大了你!你本來就該屬於我!”

還直接光著身子,從床上下來了,步步緊逼道:“你看不上我,那你看上了誰?元瑯?”

“師兄,你瘋了!”無雙月要為他披上道袍,卻被越清流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沒瘋!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在一起!”越清流把臉貼在無雙月的手背上,柔情地望著他的眼眸,“我不想當道士了,我想跟你一起還俗……我們成親罷?”

這實在太驚世駭俗了!

把未經人事的無雙月嚇楞在了當場。

下一瞬,房門從外推開,一群道士湧了進來。

越清流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幾乎是下意識往無雙月身後躲,卻還是被老道士拽了出來,一掌重重打在臉上。

接下來的場面非常混亂。

衛青檀看不清楚,只是能聽見無雙月一直在勸阻,還說不是師兄的錯,是他勾引了師兄!

但沒有人相信。

所有人都認定是越清流的錯!

再後來,越清流就被吊在大樹上,渾身上下被抽的血淋淋的,無雙月也被關了禁閉。

可為什麽衛青檀能通過無雙月的眼睛,看見被吊起來的越清流呢?

這個念頭很快就得到了解釋——

無雙月逃了出來。

並把越清流也救走了,夜色深沈,山風呼嘯。

身後是大片大片的火光,以及淩亂的腳步聲。無雙月背著重傷的越清流,逃命似的往山下跑。

衛青檀清晰感受到,此刻無雙月的害怕,緊張,驚慌,但他也感受得到,無雙月的急切和堅定。

在無雙月看來,師兄是真的很重要。

哪怕他對師兄根本沒有那種感情,也會竭盡全力保護師兄。

無雙月履行了兒時的諾言,但他卻萬萬沒想到,等待他的將是人間烈獄。

無雙之月,還是被拉下了蒼穹,被昔日最敬愛最信任的師兄,狠狠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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