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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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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蕭月音其實害怕極了。

自接上這替嫁的重任以來,許多事的發生,都早早脫離了她預期的那般模樣,變得毫不可控。

比如出發第一日當晚便被靜泓認出,

比如模仿蕭月楨的言行難度比想象中高,

又比如與裴彥蘇的關系,時常讓這位久居佛寺、不慣與人相處的皇女頭疼不已。

更比如,她原以為塞姬這樣放浪形骸的漠北美人會不屑囿於後宅,可待對方用那不甚流利的中原官話將交換條件說明時,她方才醒悟,原來這位竟也存了一顆爭寵搶位之心。

若說出自本心,蕭月音其實並不在意裴彥蘇房中有旁的女人,反正她也離脫身之日不遠,這些事不該她操心——

可是若出於“蕭月楨”的話,想來這位千尊萬貴的公主,是必不可能甘心將枕邊人與別人分享的。

但蕭月音又必須答應塞姬的條件,因為她是目前唯一一個可以證明靜泓清白的人。

而以裴彥蘇一貫的君子品行,是絕不可能事後抵賴這般無恥的。

唯一的缺漏,便是如何哄得那對蕭月楨情根深種的赫彌舒王子,乖乖與塞姬煮那一鍋熟飯了。

正踟躕輾轉時,戴嬤嬤又悄悄來報,說從綠頤的房中搜出了些催.情的藥丸,這大膽宮婢妄圖勾.引王子已非一日兩日,上次公主寬仁放了她一馬,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將她留在身邊了。

眼下的蕭月音無暇思及這後院起火一事,突然計上心頭,只讓戴嬤嬤將那藥丸留下。

這種東西,蕭月音從前只在一本話本子中讀過。想來,綠頤也是蕭月楨多年的貼身宮女,所帶的催.情藥丸應當是上好的貨色,即使給裴彥蘇用了,自不會影響他的身體。

而她為了保住“蕭月楨”高傲矜貴的形象,也早早與藏在裴彥蘇床榻上的塞姬串通好了口供,等到熟飯煮好、裴彥蘇再無抵賴之時,她便咬死不承認自己主動、勾.引裴彥蘇服下那藥丸之事,讓塞姬主動將這口黑鍋頂好便罷。

是以,蕭月音便換上了袒胸收腰的紗裙、畫上了嬌艷無比的妝容,吩咐自己院中的廚房備了一桌中原美饌,然後將那藥丸磨成了粉末,均勻地灑在那每塊只有拇指大小的酥糖上。

這幾日裴彥蘇幾乎頓頓與她共餐,她記得,他似乎對這平民小食酥糖情有獨鐘。

也正好,酥糖易拿易化,不似酒菜那般還要費一番口舌勸人進食,她只需要在裴彥蘇進門的時候故意撲到他的懷裏,再趁其不備將手中的幾塊酥糖塞入他口,之後便可以靜等那媚.藥發作,推他上榻,讓塞姬來接替她行事即可。

想來,她最大的犧牲,也不過是被這小王子摟摟抱抱一番罷了。

等到那熟悉的腳步聲靠近房門,蕭月音便握緊了手中的酥糖,算準了對方開門的時間,等到那胡服披發的男人跨進了門,便撲了上去。

“大人……你可終於回來了,我已經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在漫長而焦急的等待裏,這句話她反覆思量了措辭,又練習了許許多多遍,最後終於勉強捏了個嬌媚的嗓子,自忖應當能勾得那小王子失了魂。

本來,他就愛慕著蕭月楨,自己這般豁出去,做到事半功倍,當是不難。

一切也順利無比,她順利撲到了裴彥蘇的懷中、順利說出了那句話,也順利讓這個男人被自己的這番動作生生驚愕住。

然而順利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她正準備往那渾身酒氣的裴彥蘇口中塞糖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男人的薄唇緊閉,那雙明顯泛紅的、墨綠色的眸子,也籠著濃濃的陰翳,即使不發一語,居高臨下看她的姿態,也令她遍體生寒。

這個從前名動長安的狀元郎,本就生得高鼻深目、俊朗非常,現在他變了裝後細看,滿頭披散的臟辮雖不及發冠高束那般一絲不茍,卻也因著額間的狼頭金飾發帶徒增了濃烈的野性氣息,橫穿眉骨的狼牙刺青,與那狼眼般瞳孔的墨綠,生生將粗獷與陰鷙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胡服樣式獨特,有一邊袖子開了大口,露出他堅實緊致的上臂,只需要看一眼,蕭月音便想到了那日在廂房獨處時,她不經意間瞥見他腹上的小小方塊。

從前,她只當他是書生風流,卻不想胡人漢子與漢人女子所生的男兒,竟也如此將君子儒雅與大漠粗野,這般和諧演繹。

蕭月音忍不住咽下了口中的津液,小手上攥著的酥糖,愈發黏膩,竟然甩都甩不掉了……

“公主殿下,”裴彥蘇手掌留在她腰背相連處,她雖是主動撲過來的,但在這短暫的錯愕後,竟然又一次將全部的主動權交回了他的手裏,“在方才的儀式上不看我,就是為了留到現在才來多看幾眼的嗎?”

這話不錯,那儀式上,她確實幾乎沒怎麽看他。

可是他與她隔了不小的距離,怎麽這也能被他發現?

想到自己還需要哄他吃下這酥糖,必不能在此刻露怯,蕭月音只能將手掌握緊,任那酥糖融化粘黏徹底撐不開手指,另一只手大膽搭上了裴彥蘇那半露的臂膀,展顏一笑:

“大人受狼神庇佑,得尊貴加封,欽服於大人豐姿、對大人頂禮膜拜的……自然也有我一個。只不過大人還是我未來的夫君,關起門來,自然要看得真切一點。”

裴彥蘇扣住了她的後腦,又緩緩湊近,直到她能看出他那狼牙的刺青上細膩的紋理,方才回道:

“現在呢?看仔細了沒有?”

“嗯,”她吐了吐舌頭,想著要把這人往那餐桌上引,又故作乖巧,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輕輕摩挲他的臂膀,“之所以要提前離開,也是因為想給大人一個驚喜。今晚是大人的大喜之日,怎麽能少了我的恭賀呢?”

果然,這小王子聞言,目光穿過她的耳後,看向了她精心準備的一桌酒菜。

直到今日,慣食齋飯的蕭月音仍舊一聞見那大肉膻腥便幹嘔不止,因而這桌酒菜上的肉食不僅少,而且全是細膾。

“看來公主為了提醒微臣心在漢地,在這珍饈佳肴上,也是頗費了一番心力。”一面說,裴彥蘇一面攬著她的腰,將她帶到了那餐桌之前,徑自坐下,且就在她準備在他身旁的位置落座時,一把提起了她,讓她斜坐在了他的雙腿上。

蕭月音一聲驚呼。

即使她不是不谙男女之事的蕭月音、是與裴彥蘇兩情相悅的蕭月楨,面對此人突如其來的孟浪,也理應如此反應。

她可是公主!堂堂金枝玉葉!

“微臣剛剛才飲了父王和閼氏的不少酒,行為放肆,”可是裴彥蘇嘴上說著謙恭之語,那手卻依舊握著她被紗裙緊束的腰肢,沒有半點要放開她的意思,悠然道:

“若是無意唐突了公主,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若蕭月音沒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喚那烏耆衍單於為“父王”,看來他不僅是手上放肆,話裏話外,卻也分明提醒著她那“微臣”的自稱不過是習慣性自謙。

“可是這樣,”這羞人的姿.勢,讓她霎時臉頰紅透,盡力保持著冷靜的她,只好不接他的灼灼目光,將視線落在他的喉結處,“你我如何用餐進食?”

握著那酥糖的手掌已經徹底黏住了,蕭月音心煩不已,此時只想跳將起來,端起桌上那碟酥糖,直直灌入那裴彥蘇的口。

“既是公主的一番苦心,微臣自然要一一領受,”摟著她的男人俊容不改,伸手拿起了碗碟上的銀勺,插入距離最近的蔬菜羹中,“微臣先餵公主吃飽了,微臣再來食,可好?”

說完,便用長指持了銀勺,將那舀起的碧綠菜羹,直直送到了她的櫻唇邊。

如炬的眼神逼視,與他口中的謙和恭謹分明兩樣,她被迫張口,任那銀勺在她濡.濕的口中翻攪,方才抽去。

直到看到她毫無保留地吞了下去,裴彥蘇方才用她吃過的銀勺,又舀起了同樣的菜羹,吃了幾口。

蕭月音頭皮緊繃,心下陡然一沈,終於明白過來:

他可能已經看穿了她的詭計,知道她在這吃食中做了手腳,才因此一定要先讓她嘗了,他才肯開口!

恍然間,他又舀了一勺八珍豆腐盒,依著先前那樣,讓她先行“試菜”。

因為心中揣著大事,這豆腐入口也沒滋沒味,卻不想裴彥蘇似乎很喜歡這道菜,不僅慢條斯理吃了好幾勺,還不忘眼含關切問她,是否需要他再餵一勺。

但蕭月音表面應承,實則慌亂無比,眼看著他如此寵辱不驚,她要如何才能自己不吃、反讓他吃了那撒滿媚.藥的酥糖呢?

“我記得大人很喜歡這來自民間的酥糖,”實在沒有辦法,便只能圖窮匕見了,她狀似不經意說道,“也食了這許多鹹口的食物,不如吃兩口糖?”

裴彥蘇的目光淺淺移向了她背後的小碟,又很快移到了她那海棠一樣的嬌靨上。

“公主心細如發,”那一直攥著她腰背的大掌微微摩挲,又引起一片顫栗,“對微臣的口味,也如數家珍。”

蕭月音心下狂喜,知他大約是終於放松了警惕,正想轉身去夠那小碟,後腦卻再一次被控住。

“不過,公主有所不知,”裴彥蘇的薄唇越靠越近,幾乎貼在了她的唇上,“天底下所有的糖,都不及公主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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