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見（回憶）
關燈
小
中
大
如初見（回憶）
盛夏落幕，路原內心萬般不舍在安南的這場夢，臨行前他在辦公室和丁備告別。
“丁老師，我要回去了，不能留在您身邊，實在抱歉。”路原低垂著腦袋，喪氣得隨時要倒下。
丁備詫異地問：“回去？回北臨吶？怎麽這麽突然？”
路原苦笑道：“家裏有事不得不回，不好意思丁老師，辜負您的栽培了。”
丁備沈默幾秒後又想起來什麽：“餘默跟你一起回家嗎？”
路原的嗓子像被噎住一樣吞吞吐吐：“她……她為什麽要跟我一起回？她一個正經大學老師，怎麽會跟我有什麽……”
“哦……”丁備深吸了口煙，長長吐出去，“回去有工作安排嗎？”
路原搖頭：“臨時被叫回家，回去再說吧。”
丁備“嗯”了一聲：“那你可以先幫我弄著這個，工資我照付你，五險一金只能給你交在安南。”
丁備在左手邊的一堆材料了找到了一冊彩印的文件，路原打開定睛一看。
“多人在線網絡游戲《下課了》策劃案”。
“這不是我之前幫您畫過幾稿的那個游戲嗎？它要上了嗎？”路原一邊翻閱策劃案內容，一邊問。
丁備點頭道：“年底，所以很缺人，你如果可以的話盡量線上幫我，等你找到了合適工作了再說。”
路原的唇隨著呼吸顫抖著：“那真是太感謝您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幫了我那麽多……”
丁備向他身前走了兩步，拍拍他的肩膀：“你幹好活，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
路原23歲的那個平安夜，安南那邊來了電話：“游戲成功上線了小原，這段時間辛苦了。”
路原靠在電競椅上望向電腦屏幕游戲的進入界面，絢麗的煙花特效每一幀都在為這一刻慶祝：“應該的丁老師，我正在申請自己的號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麽BUG。”
“對對，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你進去看看，現在玩家不多，有問題咱們及時改。那你忙吧，平安夜快樂，不打擾你了。”
“嗯，那個……”
“怎麽了？”
“餘老師……她還好嗎？”
“她很好，你放心吧，我和金禹傑都在身邊照顧著，不會有問題的。”
“好，那就好。”
路原掛斷電話，思忖片刻，在昵稱的空格裏輸入了四個字：全糖芋圓。
創建角色後，他根據回憶裏畫過的設定，走到小賣部門口向NPC [王老板] 購買了一根 [火腿腸]。
成長值+100，等級+1。
沒錯，一直升級就對了，升到最高等級才能體驗游戲裏所有玩法。
又跟NPC [王老板] 買了幾根 [火腿腸]，路原實在沒那個耐心一根根購買下去，但每日限購十根，多出的部分就需要充軟妹幣了。
“一根加100，升一級經驗就要更多，升到60級得買多少……哎不管了，先氪100根吧。”
100根下肚，角色只成長到28級，路原決定再去氪300根。
王老板：“您好，您想買什麽？小店裏應有盡有。”
王老板：“這可是個好東東東東東東東……”
怎麽還卡了……
路原關掉商店，又操作了一次購買，同樣的地方卡住。
重覆幾次後，仍然無果，充值的錢全部回到路原卡上。
路原關掉商店，發現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女性角色玩家，肉嘟嘟的臉上還有兩團紅暈，兩只麻花辮梳在臉頰兩側，身後還背了一只粉色小兔子書包。
這角色設計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做成模型還真可愛。
玩家的頭上頂著她的ID [小默]，路原看到這個字，出神盯了許久。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ID是粉色，而自己的是綠色。
一般游戲裏粉色都是用在特別珍貴或者特殊的道具上。
左下角冒出了一個紅色氣泡，路原點開。
一條好友申請：[小默] 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路原點擊通過。
[好友] 小默：芋圓小朋友，要不要把手機還給爸爸媽媽呢？
哈？
小朋友。這是把我當成偷拿爸媽手機氪金的小孩了。
看樣子這個小默，應該是個游戲客服吧。
路原在手機裏翻了一會能證明他成年人身份的圖片，最後還是決定給這個無知的小默一點成年人世界的震撼。
[好友] 全糖芋圓：[圖片]
[好友] 小默：……
哈哈。
看到小默被捉弄，路原很滿意地笑了。
[好友] 全糖芋圓：夠不夠，不夠還有這個。
[好友] 全糖芋圓：[圖片]
[好友] 小默：吃吧吃吧。
路原關掉聊天框，和小默站在小賣部門口，樹蔭遮擋住炎炎烈日，回想起那個初夏，那瓶橙汁，心緒不禁都被失落占據。
這個小默如果是那個默該多好。
[好友] 全糖芋圓：你是游戲客服？
[好友] 小默：你可以把我當成客服。
[好友] 全糖芋圓：那你本職是什麽？
[好友] 小默：策劃，您有什麽珍貴建議也可以給到我的。
[好友]全糖芋圓：現在錢不好掙啊，身兼多職，都這個點了還要上班。
[好友] 小默：[微笑]
-
那一年，路原被家裏的瑣事纏得每天都在精神崩潰的邊緣，他一邊忙碌地準備語言和入學考試，一邊和家裏做抗爭，只有每天進入游戲，才能逃離一會現實。
每次上線完成任務必須要組隊，為了省掉這麽麻煩的社交環節，路原決定讓這個沒有感情的客服做自己的固玩。
可是兩個人組隊掛機打應該五個人組隊的任務時，對於小默來說實在是危險重重，經常一個沒看住就被副本小怪打死，路原不得不再努力一點氪金，強大到進了副本可以直接清屏。
-
第二年，路原終於拿到了夢寐以求學校的offer。
周陽在路原出發前請他吃飯給他送行。
兩人圍坐在露天的小桌上擼著串。
周陽給路原倒滿了啤酒：“多久回來？”
路原：“一年就畢業了。”
周陽點點頭：“挺好。那你這去之前要去安南跟老丁見面吧？”
“對，明天的票。”
“哎，好久沒回去了，還有點想老丁。”周陽長嘆一口氣，“誒，對了，你後來跟餘老師怎麽樣了。”
路原舉著的酒杯懸在半空中：“什麽怎麽樣了？”
周陽推了路原一把：“少裝，你當時回來我還挺意外的，我還以為你會留下去陪她。”
路原目光投到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也配，家裏一團糟也就算了，正經工作都沒有，配得上人家老師嗎？”
周陽歪著腦袋：“誒？我之前聽我學弟說，餘老師後來好像不在美院了。”
路原的後腦像被鈍器重擊了一般僵直地望向周陽：“不在美院？”
周陽：“你們真沒聯系啦？好吧，我也是聽說，你可以明天回去問問老丁嘛。”
路原猶猶豫豫捏著手機在手中翻轉，最後還是給老丁發了條微信：“餘默離職了？”
一直到路原吃完飯回到家，老丁才給他回覆：“嗯。你明天來了跟你說。”
路原的鼠標落在屏幕裏那個已經出落成少女模樣的小默身上，思緒快速湧動起來，他忽地按下快捷鍵切回桌面，在搜索引擎裏輸入：網游下課了官網。
鼠標點擊主頁最右側團隊介紹，滑輪在他的指尖下迅速滾動。
“噠”他按下鼠標，看到那張日日夜夜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臉。
策劃團隊——文案策劃：小默（游戲ID：小默）
“……”
路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圓眼微微下垂快滲出淚來，修長的手指慢慢隔著屏幕覆到餘默那張冷淡又溫柔的臉上，嘴角揚起。
“餘默，我們還是繞不開彼此的吧。”
他又對著那張臉，笑了許久。
路原切回游戲屏幕，兩人正站在副本外。
[隊伍] 小默：怎麽不動了？
[隊伍] 全糖芋圓：剛剛去洗澡了。
[隊伍] 全糖芋圓：你明天上班嗎？
餘默手裏的工作實在忙，顧不得許多，直接上麥。
“當然上啊，怎麽了？”
一起玩了大半年，這是她第一次開麥說話。
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路原微紅的鼻尖又爬上一陣酸澀。
[隊伍] 全糖芋圓：沒事，問問，你在公司的對吧？
“嗯。”
[隊伍] 全糖芋圓：我想給你點個外賣，就送到官網寫的你們公司地址可以吧？
“可以，但是為什麽突然給我點外賣？”
[隊伍] 全糖芋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用謝我的，陪伴是互相的。”
[隊伍] 全糖芋圓：草莓蛋糕可以嗎，我看你們附近的下午茶，慢烘焙那家甜點的人氣最高。
“可以，我最喜歡草莓蛋糕，謝謝。”
[隊伍] 全糖芋圓：聽你一直在敲鍵盤，很忙？
“對，第一次做周年慶策劃，在想創意。”
“誒，對了，一般周年慶都會邀請大玩家到現場的，你年底能來嗎？你可是元老級玩家，全區應該沒有人不認識你吧？”
[隊伍] 全糖芋圓：你這是，想跟我見面？
“工作，工作而已。”
[隊伍] 全糖芋圓：你同意做我女朋友我就去。
餘默閉麥。
“有病吧這人！”
“給我點個外賣就追我了？”
調整好語氣，餘默又上麥。
“不好意思，我跟工作室簽的不是賣身契，賣藝不賣身。”
[隊伍] 全糖芋圓：那不行，我只跟我女朋友奔現的。
“……”
[隊伍] 全糖芋圓：算算我們倆一起組隊也玩了大半年了，你就對現實中的我一點也不好奇，一點也不想見面？
“不想，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客服。”
[隊伍] 全糖芋圓：那你想見面的時候告訴我，我準備好隨時和你奔現。
“……”
-
翌日，路原即便買了最早的票，趕到丁備工作室時也已經下午四點。他穿過稀稀朗朗陌生面孔的大廳進了丁備的辦公室。
“老師，我來了。”
辦公室內煙霧繚繞，丁備身前堆滿畫稿一片狼藉。
“嗯，坐車時間不短累了吧。”丁備滅了煙。
路原拉了把椅子坐下：“還好。”
“嗯，其實也沒什麽，這些策劃案你帶回去看，這大半年應該就這些事。”丁備對著文件梳理工作內容，見對面沒什麽反應，擡頭看他。
從一進辦公室起，路原就四處張望著好像在找些什麽。
“找餘默呢？”
一句話堵得路原慌張轉身：“啊……哦……”
丁備把文件整理好全都交到他手中：“她被臨時叫去出外勤了，這會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
丁備手指點亮屏幕，瞥了眼時間：“你可以在我這等等她。”
“啊……不不，不了，我馬上走了，晚上八點的高鐵。”想到要跟餘默面對面站著，路原有點想臨陣脫逃。
丁備隨手拿起一邊的水壺擰開瓶蓋：“這麽急著走？不在這多待一晚？我還想拉你倆坐下一起吃個晚飯呢。”
“對了老師，我昨晚問您的事……餘默什麽時候離職來這裏的？”
丁備從盒子裏取出一根煙：“抽麽？”
路原擡手拒絕，拿起桌面上的打火機給丁備點上煙。
“我是真沒想到這都一年了，你倆是一點不聯系，到底什麽仇怨呢，你到底怎麽惹到她了，脾氣那麽好一人都能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路原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也沒下句，丁備看得著實著急。
“唉算了。她啊，跟你畢業同一天離職的，離職完了就一直在我這待著幹得挺好。”丁備手指夾著煙，往嘴裏遞了一口，“哦，對了，金禹傑，她師兄也在這呢。”
路原：“我昨晚在官網上看到他的照片了，他跟餘默同時來的？”
丁備：“嗯，他跟餘默感情不一般，跟親兄妹一樣，就是為她來的。”
“她為什麽要離職，還是因為……那件事嗎？”
丁備長舒一口氣：“你也知道的，那段時間你只要登上跟學校相關的論壇、貼吧，甚至是□□空間都是她的照片和資料，各種各樣鋪天蓋地的謾罵和造謠，學校組織了很多次集體刪除都清理不掉這些信息。”
“而且那年年底考核她直接被學院老師內投成了不合格，這還只是學院內投，有好些老師都是知道內情的。說白了，就是在這學校的前途毀了。”
“她能有現在這樣，能走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路原握緊的手心滲出冷汗，平放在腿上也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竟是在那個時候，她決定敞開心扉重新相信一次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決定離開她嗎？
那我也真，太不是個東西了……
丁備猛吸了煙屁股最後一口，掐滅：“你畢業以後還不打算回來了？”
路原垂下頭，摳著文件翹起的折角，苦笑道：“不知道，我決定不了。”
丁備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哎，這丫頭不知道哪野去了，那麽久還不回來。”
“那……”路原起身，將文件裝到包裏，“我就不等了老師，我去高鐵站了。”
丁備又叮囑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送他去了地鐵站。
地鐵站門口，路原回身註視工作室所在的那棟大樓許久，才依依不舍地乘電梯下去。
疾馳的地鐵呼嘯而過，穩穩停在路原身前，他邁步上前尋找一個能讓他靠一會的座位，下一秒，雙腿像被上了枷鎖一樣直直站在一個女孩身前。
女孩雙眼緊閉，身子靠在一旁的玻璃透明隔板上。黑色無袖連衣裙將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瓏有致，長卷發別在耳後，露出耳垂上那對溫潤柔白的珍珠耳釘。
餘默手上勾著一只粉色的紙袋子，上面印著三個字：“慢烘焙”，路原微微側身向裏望去，裏面塞滿了她的個人物品，手機、耳機、紙巾還有一些化妝品。
看樣子……是睡過了站。
路原反應過來想叫醒她的時候，地鐵的門已經關上。
路原走到她身旁的透明隔板邊站下，從對面門窗的倒影裏看，像極了餘默正靠在他身上酣然入睡。
路原嘴角勾起一個向上的弧度，和她沈浸在這一刻的互相陪伴中。
如果我們的人生就像這趟車，一起向前行駛多好。
路原盯著倒影裏的畫面許久，直到到站。
“本次列車終點站，安南高鐵站到了，請所有乘客帶好隨身物品，從列車前進方向右側車門下車。”
車剛停穩，一位穿著制服的大爺上車扯著嗓門喊道：“終點到了，下車下車。”
“啊！”餘默從睡夢中猛地驚醒，“糟了！”
果然。
她慌忙地跑下車廂站到對面軌道前等車。
路原在她身後下車，踏上出站的電梯，回頭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默念：
餘默，再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盛夏落幕，路原內心萬般不舍在安南的這場夢，臨行前他在辦公室和丁備告別。
“丁老師，我要回去了，不能留在您身邊，實在抱歉。”路原低垂著腦袋，喪氣得隨時要倒下。
丁備詫異地問：“回去？回北臨吶？怎麽這麽突然？”
路原苦笑道：“家裏有事不得不回，不好意思丁老師，辜負您的栽培了。”
丁備沈默幾秒後又想起來什麽：“餘默跟你一起回家嗎？”
路原的嗓子像被噎住一樣吞吞吐吐：“她……她為什麽要跟我一起回？她一個正經大學老師，怎麽會跟我有什麽……”
“哦……”丁備深吸了口煙，長長吐出去，“回去有工作安排嗎？”
路原搖頭：“臨時被叫回家，回去再說吧。”
丁備“嗯”了一聲：“那你可以先幫我弄著這個，工資我照付你，五險一金只能給你交在安南。”
丁備在左手邊的一堆材料了找到了一冊彩印的文件，路原打開定睛一看。
“多人在線網絡游戲《下課了》策劃案”。
“這不是我之前幫您畫過幾稿的那個游戲嗎？它要上了嗎？”路原一邊翻閱策劃案內容，一邊問。
丁備點頭道：“年底，所以很缺人，你如果可以的話盡量線上幫我，等你找到了合適工作了再說。”
路原的唇隨著呼吸顫抖著：“那真是太感謝您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幫了我那麽多……”
丁備向他身前走了兩步，拍拍他的肩膀：“你幹好活，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
路原23歲的那個平安夜，安南那邊來了電話：“游戲成功上線了小原，這段時間辛苦了。”
路原靠在電競椅上望向電腦屏幕游戲的進入界面，絢麗的煙花特效每一幀都在為這一刻慶祝：“應該的丁老師，我正在申請自己的號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麽BUG。”
“對對，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你進去看看，現在玩家不多，有問題咱們及時改。那你忙吧，平安夜快樂，不打擾你了。”
“嗯，那個……”
“怎麽了？”
“餘老師……她還好嗎？”
“她很好，你放心吧，我和金禹傑都在身邊照顧著，不會有問題的。”
“好，那就好。”
路原掛斷電話，思忖片刻，在昵稱的空格裏輸入了四個字：全糖芋圓。
創建角色後，他根據回憶裏畫過的設定，走到小賣部門口向NPC [王老板] 購買了一根 [火腿腸]。
成長值+100，等級+1。
沒錯，一直升級就對了，升到最高等級才能體驗游戲裏所有玩法。
又跟NPC [王老板] 買了幾根 [火腿腸]，路原實在沒那個耐心一根根購買下去，但每日限購十根，多出的部分就需要充軟妹幣了。
“一根加100，升一級經驗就要更多，升到60級得買多少……哎不管了，先氪100根吧。”
100根下肚，角色只成長到28級，路原決定再去氪300根。
王老板：“您好，您想買什麽？小店裏應有盡有。”
王老板：“這可是個好東東東東東東東……”
怎麽還卡了……
路原關掉商店，又操作了一次購買，同樣的地方卡住。
重覆幾次後，仍然無果，充值的錢全部回到路原卡上。
路原關掉商店，發現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女性角色玩家，肉嘟嘟的臉上還有兩團紅暈，兩只麻花辮梳在臉頰兩側，身後還背了一只粉色小兔子書包。
這角色設計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做成模型還真可愛。
玩家的頭上頂著她的ID [小默]，路原看到這個字，出神盯了許久。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ID是粉色，而自己的是綠色。
一般游戲裏粉色都是用在特別珍貴或者特殊的道具上。
左下角冒出了一個紅色氣泡，路原點開。
一條好友申請：[小默] 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路原點擊通過。
[好友] 小默：芋圓小朋友，要不要把手機還給爸爸媽媽呢？
哈？
小朋友。這是把我當成偷拿爸媽手機氪金的小孩了。
看樣子這個小默，應該是個游戲客服吧。
路原在手機裏翻了一會能證明他成年人身份的圖片，最後還是決定給這個無知的小默一點成年人世界的震撼。
[好友] 全糖芋圓：[圖片]
[好友] 小默：……
哈哈。
看到小默被捉弄，路原很滿意地笑了。
[好友] 全糖芋圓：夠不夠，不夠還有這個。
[好友] 全糖芋圓：[圖片]
[好友] 小默：吃吧吃吧。
路原關掉聊天框，和小默站在小賣部門口，樹蔭遮擋住炎炎烈日，回想起那個初夏，那瓶橙汁，心緒不禁都被失落占據。
這個小默如果是那個默該多好。
[好友] 全糖芋圓：你是游戲客服？
[好友] 小默：你可以把我當成客服。
[好友] 全糖芋圓：那你本職是什麽？
[好友] 小默：策劃，您有什麽珍貴建議也可以給到我的。
[好友]全糖芋圓：現在錢不好掙啊，身兼多職，都這個點了還要上班。
[好友] 小默：[微笑]
-
那一年，路原被家裏的瑣事纏得每天都在精神崩潰的邊緣，他一邊忙碌地準備語言和入學考試，一邊和家裏做抗爭，只有每天進入游戲，才能逃離一會現實。
每次上線完成任務必須要組隊，為了省掉這麽麻煩的社交環節，路原決定讓這個沒有感情的客服做自己的固玩。
可是兩個人組隊掛機打應該五個人組隊的任務時，對於小默來說實在是危險重重，經常一個沒看住就被副本小怪打死，路原不得不再努力一點氪金，強大到進了副本可以直接清屏。
-
第二年，路原終於拿到了夢寐以求學校的offer。
周陽在路原出發前請他吃飯給他送行。
兩人圍坐在露天的小桌上擼著串。
周陽給路原倒滿了啤酒：“多久回來？”
路原：“一年就畢業了。”
周陽點點頭：“挺好。那你這去之前要去安南跟老丁見面吧？”
“對，明天的票。”
“哎，好久沒回去了，還有點想老丁。”周陽長嘆一口氣，“誒，對了，你後來跟餘老師怎麽樣了。”
路原舉著的酒杯懸在半空中：“什麽怎麽樣了？”
周陽推了路原一把：“少裝，你當時回來我還挺意外的，我還以為你會留下去陪她。”
路原目光投到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也配，家裏一團糟也就算了，正經工作都沒有，配得上人家老師嗎？”
周陽歪著腦袋：“誒？我之前聽我學弟說，餘老師後來好像不在美院了。”
路原的後腦像被鈍器重擊了一般僵直地望向周陽：“不在美院？”
周陽：“你們真沒聯系啦？好吧，我也是聽說，你可以明天回去問問老丁嘛。”
路原猶猶豫豫捏著手機在手中翻轉，最後還是給老丁發了條微信：“餘默離職了？”
一直到路原吃完飯回到家，老丁才給他回覆：“嗯。你明天來了跟你說。”
路原的鼠標落在屏幕裏那個已經出落成少女模樣的小默身上，思緒快速湧動起來，他忽地按下快捷鍵切回桌面，在搜索引擎裏輸入：網游下課了官網。
鼠標點擊主頁最右側團隊介紹，滑輪在他的指尖下迅速滾動。
“噠”他按下鼠標，看到那張日日夜夜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臉。
策劃團隊——文案策劃：小默（游戲ID：小默）
“……”
路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圓眼微微下垂快滲出淚來，修長的手指慢慢隔著屏幕覆到餘默那張冷淡又溫柔的臉上，嘴角揚起。
“餘默，我們還是繞不開彼此的吧。”
他又對著那張臉，笑了許久。
路原切回游戲屏幕，兩人正站在副本外。
[隊伍] 小默：怎麽不動了？
[隊伍] 全糖芋圓：剛剛去洗澡了。
[隊伍] 全糖芋圓：你明天上班嗎？
餘默手裏的工作實在忙，顧不得許多，直接上麥。
“當然上啊，怎麽了？”
一起玩了大半年，這是她第一次開麥說話。
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路原微紅的鼻尖又爬上一陣酸澀。
[隊伍] 全糖芋圓：沒事，問問，你在公司的對吧？
“嗯。”
[隊伍] 全糖芋圓：我想給你點個外賣，就送到官網寫的你們公司地址可以吧？
“可以，但是為什麽突然給我點外賣？”
[隊伍] 全糖芋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這是我的工作，你不用謝我的，陪伴是互相的。”
[隊伍] 全糖芋圓：草莓蛋糕可以嗎，我看你們附近的下午茶，慢烘焙那家甜點的人氣最高。
“可以，我最喜歡草莓蛋糕，謝謝。”
[隊伍] 全糖芋圓：聽你一直在敲鍵盤，很忙？
“對，第一次做周年慶策劃，在想創意。”
“誒，對了，一般周年慶都會邀請大玩家到現場的，你年底能來嗎？你可是元老級玩家，全區應該沒有人不認識你吧？”
[隊伍] 全糖芋圓：你這是，想跟我見面？
“工作，工作而已。”
[隊伍] 全糖芋圓：你同意做我女朋友我就去。
餘默閉麥。
“有病吧這人！”
“給我點個外賣就追我了？”
調整好語氣，餘默又上麥。
“不好意思，我跟工作室簽的不是賣身契，賣藝不賣身。”
[隊伍] 全糖芋圓：那不行，我只跟我女朋友奔現的。
“……”
[隊伍] 全糖芋圓：算算我們倆一起組隊也玩了大半年了，你就對現實中的我一點也不好奇，一點也不想見面？
“不想，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客服。”
[隊伍] 全糖芋圓：那你想見面的時候告訴我，我準備好隨時和你奔現。
“……”
-
翌日，路原即便買了最早的票，趕到丁備工作室時也已經下午四點。他穿過稀稀朗朗陌生面孔的大廳進了丁備的辦公室。
“老師，我來了。”
辦公室內煙霧繚繞，丁備身前堆滿畫稿一片狼藉。
“嗯，坐車時間不短累了吧。”丁備滅了煙。
路原拉了把椅子坐下：“還好。”
“嗯，其實也沒什麽，這些策劃案你帶回去看，這大半年應該就這些事。”丁備對著文件梳理工作內容，見對面沒什麽反應，擡頭看他。
從一進辦公室起，路原就四處張望著好像在找些什麽。
“找餘默呢？”
一句話堵得路原慌張轉身：“啊……哦……”
丁備把文件整理好全都交到他手中：“她被臨時叫去出外勤了，這會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吧。”
丁備手指點亮屏幕，瞥了眼時間：“你可以在我這等等她。”
“啊……不不，不了，我馬上走了，晚上八點的高鐵。”想到要跟餘默面對面站著，路原有點想臨陣脫逃。
丁備隨手拿起一邊的水壺擰開瓶蓋：“這麽急著走？不在這多待一晚？我還想拉你倆坐下一起吃個晚飯呢。”
“對了老師，我昨晚問您的事……餘默什麽時候離職來這裏的？”
丁備從盒子裏取出一根煙：“抽麽？”
路原擡手拒絕，拿起桌面上的打火機給丁備點上煙。
“我是真沒想到這都一年了，你倆是一點不聯系，到底什麽仇怨呢，你到底怎麽惹到她了，脾氣那麽好一人都能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路原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也沒下句，丁備看得著實著急。
“唉算了。她啊，跟你畢業同一天離職的，離職完了就一直在我這待著幹得挺好。”丁備手指夾著煙，往嘴裏遞了一口，“哦，對了，金禹傑，她師兄也在這呢。”
路原：“我昨晚在官網上看到他的照片了，他跟餘默同時來的？”
丁備：“嗯，他跟餘默感情不一般，跟親兄妹一樣，就是為她來的。”
“她為什麽要離職，還是因為……那件事嗎？”
丁備長舒一口氣：“你也知道的，那段時間你只要登上跟學校相關的論壇、貼吧，甚至是□□空間都是她的照片和資料，各種各樣鋪天蓋地的謾罵和造謠，學校組織了很多次集體刪除都清理不掉這些信息。”
“而且那年年底考核她直接被學院老師內投成了不合格，這還只是學院內投，有好些老師都是知道內情的。說白了，就是在這學校的前途毀了。”
“她能有現在這樣，能走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路原握緊的手心滲出冷汗，平放在腿上也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竟是在那個時候，她決定敞開心扉重新相信一次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決定離開她嗎？
那我也真，太不是個東西了……
丁備猛吸了煙屁股最後一口，掐滅：“你畢業以後還不打算回來了？”
路原垂下頭，摳著文件翹起的折角，苦笑道：“不知道，我決定不了。”
丁備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哎，這丫頭不知道哪野去了，那麽久還不回來。”
“那……”路原起身，將文件裝到包裏，“我就不等了老師，我去高鐵站了。”
丁備又叮囑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送他去了地鐵站。
地鐵站門口，路原回身註視工作室所在的那棟大樓許久，才依依不舍地乘電梯下去。
疾馳的地鐵呼嘯而過，穩穩停在路原身前，他邁步上前尋找一個能讓他靠一會的座位，下一秒，雙腿像被上了枷鎖一樣直直站在一個女孩身前。
女孩雙眼緊閉，身子靠在一旁的玻璃透明隔板上。黑色無袖連衣裙將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瓏有致，長卷發別在耳後，露出耳垂上那對溫潤柔白的珍珠耳釘。
餘默手上勾著一只粉色的紙袋子，上面印著三個字：“慢烘焙”，路原微微側身向裏望去，裏面塞滿了她的個人物品，手機、耳機、紙巾還有一些化妝品。
看樣子……是睡過了站。
路原反應過來想叫醒她的時候，地鐵的門已經關上。
路原走到她身旁的透明隔板邊站下，從對面門窗的倒影裏看，像極了餘默正靠在他身上酣然入睡。
路原嘴角勾起一個向上的弧度，和她沈浸在這一刻的互相陪伴中。
如果我們的人生就像這趟車，一起向前行駛多好。
路原盯著倒影裏的畫面許久，直到到站。
“本次列車終點站，安南高鐵站到了，請所有乘客帶好隨身物品，從列車前進方向右側車門下車。”
車剛停穩，一位穿著制服的大爺上車扯著嗓門喊道：“終點到了，下車下車。”
“啊！”餘默從睡夢中猛地驚醒，“糟了！”
果然。
她慌忙地跑下車廂站到對面軌道前等車。
路原在她身後下車，踏上出站的電梯，回頭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默念：
餘默，再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