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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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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勝利

而這機會,一等就是一個月。

這日,祝卿在營帳裏釀著酒。

一抹急促的身影穿透了營帳的寧靜,小兵以赫拉族特有的粗獷語調,帶著幾分顫抖與哀愁,低語道:“戰場之上,血染黃沙,又添新魂……”

往日裏來取酒的往往都是兩個人,而此次只有他一個。

祝卿倒了一碗酒迎了上去:“今日怎麽就你一人來,快來喝點酒爽快一下。”

這酒,本是將軍之尊方能品嘗的珍饈,平日裏他總是笑呵呵地喝掉,順路再和祝卿聊兩句。

軍中守衛森嚴,祝卿的很多消息都是從他這裏探聽到的。

然而此刻,他接過酒杯,非但未飲,反以酒祭天,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最終化作一聲沈重的嘆息,灑落塵埃。

祝卿的心也隨之一沈,似是猜到了另一人的去處,她無聲地續上一碗,模仿著小兵的動作。

這下子算是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這仗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我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輪到我了。” 小兵的言語中滿是絕望與迷茫,淚水終於決堤,滑落臉頰。

祝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會結束的,你也會活下來的。”

小兵泣不成聲:“我和阿葉是同鄉,家裏還帶著點親戚,一起出來,說是有個照應。可今日我卻看著他在我面前倒下,他的頭就那樣滾到了我的面前,眼睛圓睜著,似乎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我!卻連給他收屍的時間都沒有!”

祝卿溫柔安慰道:“阿葉若在天有靈,定不願見你如此自責。你們之間的情誼,早已超越了生死。”

小兵的眼淚留得更狠了,用手使勁砸自己的頭:“可是我無法原諒自己!仗打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為了什麽!我們赫拉族本來人就不多,現在死的死,傷的傷,前半年還能打一些勝仗,可最近不知那邊來了個什麽神人,基本就沒有贏過!”

祝卿心中暗自思量,那傳說中的“神人”,莫非真是她所熟知的晏子詔?

本該是讓人欣喜的消息,祝卿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戰爭之下,受苦受難的只會是百姓,她輕嘆一聲,語帶希望:“或許,戰爭就快結束了。”

小兵聞言,情緒稍緩,轉而關切起祝卿:“待戰事平息,你的親人便能重逢,那該是多好的事啊。”

“是啊。”祝卿輕應,心中五味雜陳。

“不說這個了,今日族長讓我把你釀的酒都拿去,這幾日敗仗,要鼓舞一下士氣!明日乘興追擊。”

祝卿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已至,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道:“是啊,酒能解千愁,願它能暫時撫平戰士們心中的創傷。”

*

不過,祝卿也有懷疑這是不是赫拉族在懷疑她,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引來晏子詔他們好一網打盡。

可她觀察了很久,她營帳外的守衛依舊森嚴,完全沒有放松警惕好讓她傳遞消息的樣子。

她輕巧地從桌下的隱秘隔層中取出一瓶精心調配的迷藥,裏面的草藥,都是朝這邊的人要的。

他們萬萬沒想到,那些原本被寄予療愈之望的草藥,在她的手中卻化作了無形的利器,靜靜等待著它們使命的降臨。

祝卿悄悄制備好之後,就藏在了自己做的隔層裏,防止這邊人的突擊檢查。

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當搬酒的人踏入營帳,祝卿已不動聲色地將迷藥混入酒中。

夜幕低垂,營帳內燈火輝煌,酒香四溢,除了負責守衛的人,基本上所有人都飲了酒,只有多少的區別而已。

隨著一杯杯酒的傳遞,迷藥悄然發揮作用,眾人逐一倒下,陷入了沈睡之中。

祝卿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時機,迅速而隱秘地將消息傳遞給了外界。幾乎是在她動作完成的剎那,營外便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正當她準備提劍而出,與同伴匯合時,帳簾突然被粗暴地掀開,一道銀色身影伴著凜冽之氣闖入眼簾。

“是誰!”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警覺與戒備。

“是我。”晏子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一身銀色鎧甲,在微弱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卻也掩不住那滿身的風塵與血痕。

他猛地抱住祝卿,仿佛要將所有的擔憂與思念都融入這個擁抱之中,“終於見到你了,我好擔心你。”

祝卿下意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可晏子詔哪裏舍得放手,他的懷抱如同鐵箍般難以掙脫,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你都瘦了。”

祝卿羞惱地推開人,焦急提醒道:“不要傷了那些人,把他們抓起來就好。”

“我知道的,放心。”

知道他只要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祝卿松了口氣,放松問道:“你今日怎麽來得如此之快?”

“根據你傳遞消息的方位,我推測出了赫拉族大營的位置,就埋伏在附近,就等著接應你。”

“你們在這裏守了很久嗎?”祝卿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也就是兩三天,”晏子詔別過頭去,“這幾日戰況順利,我料想赫拉族會有所動作,你或許也會有所計劃,所以一直守候在旁。”

他沒說出口的是,也怕赫拉族長惱羞成怒,拿這營裏唯一一個漢人開刀,所以他一直潛伏在營帳周圍,只想要接應人。

祝卿上前,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這是長久與酒相伴的人才會染上的味道,就像她自己,身上就有散不去的酒氣。

她深深看了晏子詔一眼,卻沒有戳破,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感情。

在帳中氣氛將要凝滯之時,一小兵直接掀開營帳的門簾,高聲稟報——

“報!敵軍已盡數俘虜,赫拉族長企圖潛逃,幸得埋伏士兵及時擒獲!”

“好!回營!”

晏子詔眼角眉梢都是旗開得勝的喜悅:“此番大捷,全賴姐姐智計無雙!”

“叫我祝卿吧,殿下這麽叫,於禮不合。”祝卿淡淡道,然後徑直走出營帳。

晏子詔看著她的背影,眼睛瞬間變得幽深,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堅定與溫柔交織的覆雜情緒:“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必藏了。”

祝卿不知道,自己放出了怎樣一頭兇獸。

祝卿走出營帳,正巧撞到了白日裏和她交談的小兵,被五花大綁著走過來。因為平日裏偷喝得多了,今日恰好沒有飲酒,捉住他還頗廢功夫。

他破口大罵:“你個叛徒!我就知道你不可信,白日裏和我說戰爭快要結束了,就是在這裏等著呢吧……”

晏子詔提刀上前,面如修羅,祝卿趕緊上前攔道:“讓他說吧,心中的怨氣總要有個出口。”

“用不著你假惺惺好心,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小兵唾了一口,被人拉開了。

飛起的口水滴到了祝卿的臉上,她未動分毫,只是那份淡然中藏著不易察覺的苦澀。

晏子詔拿出帕子輕輕將祝卿的臉擦幹凈,眼中是不可忽視的柔情,祝卿像是被燙到一般躲開了。

她低下頭,聲音低沈,帶著幾分自責:“他說得沒錯,若不是我,他們今日也不會這麽容易被俘獲。”

晏子詔被躲開的手死死捏住帕子,轉而以溫暖的語調寬慰:“但正因有你,無數生命得以避免無謂的犧牲,戰爭的終結才是他們真正的解脫。”

祝卿遙遙地望著遠方,或許那些人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這樣憋屈的活著。

淩晨的偷襲,整理收獲就到了晌午。

期間裏,祝卿有去見過那位赫拉族族長。

看在柔妃的面子上,她帶了最好的酒。

族長面容蒼老,仿佛一夜之間被歲月侵蝕,失去了往日的威嚴與鋒芒。

祝卿將手中的酒遞過去,低聲道:“對不起。”

那族長卻並非她想象中的義憤填膺,他接過酒一飲而盡:“早晚都是要敗的,你不過是加快了進程而已。”

“既然知道要敗,為何還要起兵?”祝卿有些不解。

族長的話語中透露出無盡的辛酸與悲涼:“糧草不濟,族人饑餓難耐,我們不過是想為生存而戰。我和你們錢將軍打交道多年,早已經習慣了他的行軍路數,以我的預計,至少我們能撐過這個冬季,到時候天氣熱了,吃的東西就多了。可如今……”

祝卿聞言,心中震撼,原來戰爭的根源竟是如此簡單而又殘酷。

死了那麽多人,就只為了一口吃的,可赫拉族是大堯的從屬,不會幫扶嗎?

只聽那族長又嘆了口氣:“那新來的將軍實在是神出鬼沒,而且似乎像是有人在追趕一樣,打起仗來完全不要命,急行軍多日,我們的兵哪裏經受過這些,早就疲憊不堪了。”

祝卿第一次面對這樣沈重的苦難,她甚至有些迷茫,之前的教育讓她很多事都想要分清個對錯,可這件事,她卻不知道是誰錯了。

每個人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國家而戰。

或許有人說坐下來商量一下就會不一樣,可如果沒有經歷過流血,誰會平白無故的送糧給別人?又怎麽會不懷疑討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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