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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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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水

謝崢趕忙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她。

可為時已晚,薄滑的衣料生生自他指間擦身而過。

為顯雅致,石階兩側造了兩方荷花池,幾尾錦鯉躲在荷葉底下游玩休憩。

崔湄怕疼得緊,在知道無人能救她的剎那,就已經在心中打算著與其摔下石階,不如摔進池子裏,還可用池水稍稍作緩。

於是她僅在那短短一瞬,盡力歪了身子,側摔進了一旁的荷花池水中。

只聽“撲通”一聲。

掀起的水花粘濕了謝崢的衣擺,星點幾滴順勢落在了他的臉上。

謝崢其實亦沒有料到她全然不曾看路。

方才懷中的溫軟驟然而至,他只覺得自己被她狠狠沖撞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後退了半步,故而才錯過了救她的時機。

先是她身前隆起的彈軟在他身上擠壓過來,緊接著,俏麗的臉蛋一整個貼在了他的胸膛前,給他的衣襟染上了水紅的口脂印子,連鼻骨也狠狠撞上了他的胸腔。

如今他自己都在隱隱發麻,不知她該痛成什麽樣子。

浸在水中的崔湄尚無暇顧及自己的疼痛。

池水稍顯混濁,夾雜著些微的魚腥和水草氣息。

跌下來之前,她雖已蔽了呼吸,可冷水自四面八方灌入耳鼻的滋味仍是不好受。

活著要緊。

她緊閉著雙眼四處撲騰,終於摸到了一旁的石階,借力跌跌撞撞地自池中站了起來。

得以重見天光,她趕忙大口呼吸著,而後長舒一口氣道:“好痛。”

謝崢下意識蹙眉垂首,目光落向剛自荷花池中站起來的女子,而後俊朗的眉目越擰越深。

崔湄今日是去親迎那位遠道而來的周家表妹,在穿著之上,本就力求一個端莊溫婉,穿得是一件顏色頗為淡雅的龍綃。

龍綃,輕盈,薄透,是上好的絲織品,貴女常以其為夏衫。

如果它不曾濕透的話。

原本輕薄飄逸的紗緞如今浸滿了水,便緊緊地貼在了她的皮膚上,毫不遮掩地勾勒出她的身形。

崔湄生得並不纖細,皮肉骨骼卻長得恰到好處,清麗端莊的色彩與她朦朧可見的窈窕身段映襯著,不僅削弱了那份與欲望掛鉤的妖嬈美艷,還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純真。

緞子般的烏發淅淅瀝瀝地淌著水,水珠描摹出她的精致五官,這樣一副猶如美人出浴般的景象,實在惹人遐思。

如今是白日,尚未至夜間,花樓前的人並不多,但已有三兩人駐足。

面對旁人投向她的目光,謝崢只覺得心中沒由來地煩。

他們看什麽呢?

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嗎?

懂不懂非禮勿視。

站在池中的崔湄剛想開口讓他幫忙撈自己上去,一擡眼,就對上了他那雙深邃瞳仁。

此刻,正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透著絲絲縷縷的寒意,幽幽盯著她。

仿佛下一瞬便會幻化成一把寒冰利刃,直直朝她刺過去。

她垂首望了望手中仍緊握著的半截大袖與衣衫不整的男子,心尖兒不由得顫了顫。

完了,她幹了什麽啊?

謝嶠平日裏最註重衣冠,她偏偏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他的衣裳扯壞了。

扯壞也罷,連他衣擺上也盡數是自己落水後濺起的水漬。

她定又惹他生氣了。

她有些愧疚,不敢再求他撈自己上去,慢吞吞往前挪了一步。

剛要比一比石階的高度,好自己撐身上岸,誰知面前的男子忽然蹲下.身來,雙手自她的腋窩下穿過,宛若抱孩童一般地將她自池水中一把托舉上岸,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動聲色地以高大身形擋住了那些毫不遮掩的視線,垂首見少女抱著手臂,身子有些發抖。

這樣的動作令她身前的圓潤挺拔更為抓眼,微微撐開了她的衣襟,隱隱透出一條溝壑。

他不自覺把視線往那處凝了一瞬。

僅有一瞬。

可崔湄卻在這轉瞬即逝的瞬間裏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她順著他的落點垂首看去。

……

她頓時漲紅了臉,撒開抱臂的手。

待遮掩好自己的胸口,卻見他依舊冷著臉色,褪了自己的外衫。

“對,對不起……我會賠你的。”她細聲細語道。

做錯了事,就要及時道歉補償,這一向是她的人生準則之一。

謝崢沒理她,把外衫兜頭丟在了她的身上,牢牢罩住,而後搭腰彎身,小臂繞在她的膝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反正外衫都破了。

就這樣吧。

別讓她站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他今日訂了間雅室,約兄長一同在此處會面,暗訪細作一事。

如今見面的時辰就快要到了,他來不及讓她換身幹凈衣裳,再送回府中,更不能就這樣濕漉漉地將她抱去街上任人觀瞻,最好的法子,便是為她再開一間雅室,待正事辦完後,與他一同回府。

只是不能讓兄長知曉,也不能讓她瞧出破綻。

真是麻煩。

他抱著她,鐵青著臉,大步邁入樓內,朝攬客的花娘丟下一錠銀子:“再開一間雅室。”

“喲,這位爺懷中是樓裏哪位姑娘啊?”收了錢的花娘上下掃了僅穿著中衣的謝崢一眼,笑著打趣道,“衣裙盡濕,外衫遮面,連衣裳都撕破了,公子,青天白日,可莫要如此心急啊。”

花娘將鑰匙和房牌一同遞了過來,神神秘秘地補充道:“公子若是還想要什麽新奇玩意兒,都可以來問上一問。”

謝崢不欲與花娘廢話,只冷著臉接過,望了懷中女子一眼,忽地想起了什麽。

“取一身幹凈衣裳罷,要合身些的。”

“好嘞爺。”

再,還。

崔湄敏銳地自花娘的直白詞句裏捕捉到了這些關鍵字。

他在遇見自己之前,竟還開了一間房嗎?

她覺得衣衫下的自己一時有些呼吸不大上來,擡手攥住了他的衣襟,細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怎麽了?”

謝崢抱著她邁上紅木樓梯,望著自己懷中的少女。

女孩長發盡濕,衣裙更濕,露出一截雪白的細腕,不知是怕還是冷,在他懷中抖個不停,顫聲拼湊出一句話來。

“你……你平日裏一向玩得這麽花嗎?”

“……”

良久沈默後,謝崢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俊臉,幾乎咬牙切齒道:“我不是來玩,更遑論玩得花,我是來這裏與人談事情。但是崔小姐,你還沒有回答我,你來這裏做什麽?”

“什麽事情非得在花樓談……”她小聲吐槽著,聲音在外衫的遮掩下有些發悶,“我來這兒一次,便碰上你一回,每回都要出些狀況,攪擾了你的好事,或許是上天的意思,讓我來花樓捉奸。”

什麽捉奸,捉什麽奸?

謝崢的臉更黑了。

他打開房門,將崔湄放下來,花娘很快送來了放衣裳的幹凈托盤,上面貼心地覆了層用以遮掩的紅布。

他無暇細看,只命人擱下後退去,闔了門,簡單同她交代道:“我還有正事,你待在這裏,好生洗一個澡,再把衣裳換了。沒有緊要之事,不要出這間房門,知道了嗎?”

“等等。”

崔湄把他的外衫自自己腦袋上扒拉下來,眼前豁然開朗。

“你去哪裏呀?可不可以不要去別的姑娘那兒了。”她用一種幾乎懇求的語氣道。

如今衣服濕答答地黏在她身上,失了日光,便總覺得有些陰冷。

此間滿目艷紅,天又漸漸黑了,一瞧就不是什麽正經地方。

他還要把她一個人撇在這兒。

她有些怕。

“我沒有找旁的姑娘。”謝崢耐心解釋道,“我只約了男子,你覺得你如今的模樣,能見外男嗎?”

其實也根本不是什麽外男。

謝嶠才本該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不能。”

崔湄垂首看了看自己的狼狽模樣,搖了搖頭。

“你知道便好。”

他心頭被這些接踵而至的事情困擾著,一時沒留意語氣中的不耐。

危機既解,最原始的痛便蔓延上來,起初是狠狠撞著的鼻骨,緊接著是越來越痛的小腿。

崔湄想起她摔進池子裏時似乎不慎刮到了石階,大抵是蹭破了皮肉。

她今日真是倒黴透了。

先是碰上一個莫名其妙的周玉婉,又撞見夫君上了花樓,自己還不慎跌進了荷花池裏,受了傷。

她都這麽慘了,他還要兇她,嫌她煩。

崔湄越想越委屈,她低下頭,雙睫微垂,眼眶迅速蓄上淚水,無聲掉落下來。

謝崢正要出門,這才轉身去看她一眼。

見她正無聲垂淚,昳麗明媚的臉龐沾滿淚痕,紅唇緊抿,帶著絲不欲與他說話的倔強。

怎麽又哭了?

“你哭什麽?”

她不理他,只默默垂淚。

謝崢有些頭疼,可他真抽不開身來陪她,於是只好全盤托出。

“我和人約了酉時見,大抵戊時便好,最晚不過亥時,是朝中大臣,不是來此地尋花問柳。你好好待在t此處更衣,待我那邊結束,便來尋你。我們就在你這間房的左側,若你遇到什麽危險,我聽見動靜,便會立刻過來,好不好?”

若不是她動不動就要哭,他才懶得與她事無巨細地說上這樣多。

他壓下煩躁,語氣放得極柔。

“你不會有事的。”

崔湄還是沒有理他,稍稍冷靜了些後,便覺得自己不該事事仰賴旁人。

他沒同她計較衣裳撕破之事,把她自池子裏撈上來,帶到這間雅室,還為她買了衣裳,已經做得夠多的了。

他本就是這樣冷淡的性子,自己不是一直知道嗎?

總不能因為他最近變了些許,就想奢求更多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

這樣不好。

她止住眼淚,擡眸望著他,軟聲道:“那你盡量快一些。”

謝崢凝著她,心中的煩躁似乎被她的溫軟神色驅散了。

罷了,她雖嬌氣愛哭,但總歸是好哄的。

他淡淡“嗯”了一聲,轉身去了隔壁的雅間。

崔湄擦擦淚水,拿起托盤裏的幹凈衣裳,打算去沐浴更衣。

可待她抖落開來時,卻險些驚掉下巴。

這套衣裳僅有抹胸與下裙,皆用細鏈和銀鈴鉤穿而成,輔以一片幾近透明的薄紗,除卻重點部位有不透光的緞子遮擋以外,幾乎所有的肌膚都要隱隱約約漏在外面。

這哪裏是什麽衣裳?

這分明是……分明是……

她沒記錯的話,這衣裳還是他親自問花娘買來的。

她凝著手中的“衣裳”,耳尖緋紅漸染。

他他他……他這是何意?

他還說談完正事後就來找她,是在暗示她穿給他看嗎?

崔湄的面頰幾乎鮮紅欲滴,心中暗唾:他玩的可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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