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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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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衣

在心中暗罵完謝嶠,崔湄一時陷入了糾結。

她換,還是不換呢?

她雖被家中寵得無拘無束,但再如何,也是高門閨秀。

平日裏的打扮不算婉約端莊,也絕對稱得上“合宜”二字,從沒有穿過這樣的衣裳。

可她其實並沒有對穿著大膽的姑娘嗤之以鼻。

在她眼中,左不過人人皆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雙手雙腳一片身。

區別只有高矮胖瘦,膚白膚黑罷了。

每個人都有的東西,為什麽要管旁人願不願意往外露呢?

不願看的話就視而不見,真的想瞧的話,低頭垂眼,瞧自己的便是。

她想著,目光順勢垂落在自己手中的衣裙上。

紗質清透細膩,給她本就瑩白的手背渡了一層柔光,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顯膚若凝脂。

真漂亮呀。

崔湄不禁去想象這些銀白的細鏈垂落在自己身體上的模樣。

衣上點綴的寶石在手指的翻動下熠熠生輝,她身段窈窕,秾纖合宜,穿上怕是只會更添容光。

她一貫喜歡華美的衣物。

她垂首瞧見自己今日為顯端莊,穿著本就不大喜歡的素色衣裙,不僅如此,還沾染了荷花池中的魚腥味兒,稍幹了些後,更是皺巴巴地扒在自己身上,頓時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被水草包裹纏繞的小魚幹。

再看向手中衣裙時,更有些蠢蠢欲動。

要不……試試吧。

她吞了口口水,望向靜謐的房門,想起方才他的話——

“若你遇到什麽危險,我聽見動靜,便會立刻來尋你。”

謝嶠是個說一不二之人。

他既說了會看顧好她,就一定不會讓她出事。

左右現在也無人。

換!

她下定決心,便拿著衣裙,去了屏風後的浴桶。

待半濕的衣裙滑落在足邊,她不耐地踢到一旁小桌下,迫不及待地邁進了幹凈的水中。

水溫尚可,上面還漂浮著不少玫瑰花瓣,花香沖散了她身上的臟汙之氣,她將自己浸潤在水中,愉悅地闔上雙目。

*

一旁尚未候來自己兄長的謝崢正透過窗子,全神貫註地留意著花樓的異樣之處,忽聽見隔壁傳來的陣陣撩水聲。

他不禁心神一動,托著腦袋,視線望向與之隔開的墻壁。

她是去沐浴了嗎?

他武藝高強,內力深厚,故而聽力較常人要好上不少,鬧市之中尚落針可聞,更遑論隔壁的沐浴聲。

依著往日,他該對這些提不起絲毫興趣才是,否則他不知該留心多少雞毛蒜皮的事情。

可今日,不知怎的,聽見這些聲音,他竟不由想起她掙紮著自荷花池中獨自站起身來的景象。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當時想起了一詞。

出水芙蓉。

他緊抿著唇角,思緒開始不受自己控制。

曾經夢中的場景與現實中的水聲緩緩重疊,他仿佛看見崔湄正側坐在水汽氤氳之中,周遭盡是碧葉粉荷。

白霧裊裊,若隱若現著其中的嬌俏少女。

纖細的手指伴著水珠,一起撫過柔嫩的肌膚,最後,那滴水珠洞穿了薄霧,直直砸進他的心湖。

這時,水中的少女擡起眸子,正是那雙比水波還要瀲灩的含情目。

仿若暗中窺視被人陡然察覺,謝崢猛地回過神來,心跳得格外雜亂慌張。

他深吸一口氣,吐納之間稍稍得以平緩,微蹙起眉心,望向室內燃著的用以計時的線香。

已經比他們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刻鐘。

兄長怎麽還沒來?

他想去迎一迎他,卻又怕自己離開房間的這段時間內,她會突生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

正當他有些坐立難安之時,一旁房間的水聲戛然而止,而後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之音。

她應當是沐浴好了。

謝崢稍稍放下心來。

可下一瞬,由外向內的推門聲自隔壁響起。

不好,有人闖了她的房間!

他心一驚,猛地自坐榻上跳下,剛要奪門而出,卻又聽見隔壁房門突然闔上的聲音。

而後便是再熟悉不過的聲線:“抱歉,不慎走錯了房間,還望寬宥。”

謝崢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這聲音還能是誰?

正是他那來遲的兄長,謝嶠。

至於謝嶠看見了什麽,發現了什麽,心中又該如何想他,謝崢已不願多思,左不過又是一場訓誡。

他闔了闔眼,認命般地坐回了原處。

外間響起頗有規律的腳步聲,幾步停在了他的房門口,而後謝嶠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今日手頭的案子有些棘手,故而來得晚了些,讓你久等。”

他從容而來,坐在謝崢對面,自顧自地飲下一杯茶,緩聲寒暄:“方才來得急,不慎數錯了房間,還好發現得及時。”

“哦……是,是嗎?你看見什麽了?”

謝崢的神情稍稍有些不自然。

其實不用他說。

他早就知道了。

他壓下心虛,擡眼去瞧兄長,卻見他神色也不大自然,耳闊染著一抹緋紅。

雖然面前坐著的人是自己親密無間的弟弟,謝嶠亦覺得很難啟齒。

君子遠色以為民紀。

他從前從不涉足煙花柳巷,因著公事,才不得不來這樣的地方。

好巧不巧,他偏偏是赴親弟之約,故而舍了素日敲門之禮數。

好巧不巧,他偏偏走錯了房間。

好巧不巧,他偏偏看見一個似乎剛沐浴完的女子,自沐浴的屏風後邁出一條長腿來。

其實長安時下民風開放,並沒有什麽男女不能互視之大防,甚至街巷中三兩交游的女子比比皆是,沒什麽不能看的。

可他覺得,今次獨獨不能去瞧的,是那女子身上的衣裙。

說是衣裙,其實不妨說是一塊幾近透明的紗。

他一眼便望見了那薄紗下瑩潤的肌膚,由於剛沐浴罷,還隱隱泛著水氣蒸騰後的微粉。

他雖潔身自好,但也不是對男女之事全然不知。

如今已是傍晚,又身在花樓,這女子如此打扮,接下來要做什麽,簡直一目了然。

自己貿然闖入,令他覺得他自己分外冒犯。

他飛快闔了房門,站在門外,同房內之人賠了不是。

他心中十分自責,但他沒有回溯過去的能力,做過的事情已然無法補救,最好還是不要與他人提起,拿旁人的私事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於是他回答道:“哦,沒什麽,只有一個姑娘,大抵是在候著情郎。”

“你……”

謝崢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他看著他事不關己的模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試探道:“你不認識這個姑娘嗎?”

謝嶠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認識?”

看來他並沒有看見她的臉。

“哈哈,不認識好,不認識就好……”

謝崢幹笑兩聲,懸著的心稍稍放了放,轉移了話題,開始同兄長談及這些時日他守在花樓中的所見所得。

隔壁的崔湄站在銅鏡前,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心中的小鹿四處亂撞。

她她她……她若沒聽錯的話,她剛沐浴完,他便推了自己的房門,還說是自己走錯了,讓她寬宥?

裝什麽呢?

死相。

衣裳是他買下命人送來的,沐浴更衣是他提議的,他還特地說了要聽著自己這邊兒的響動。

這不,她甫一出浴,他便迫不及待地來看一看了。

還好意思說是自己走錯房間,騙傻子呢?

這房間他又不是沒來過。

想看就看唄,扭扭捏捏的,一點都不大方。

哦t!她知道了!

定是他的要緊事還未談完,不能在自己這兒磋磨太久光蔭,心中已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但又怕被同僚看見,故而找個合理的借口,看一眼便走。

不像她,她自己就大大方方地欣賞。

落地的銅鏡恰能將她整個人映照出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自己,忽覺得這樣的衣裳,自成另一種風情。

她往日的穿著打扮再華貴,也只是嬌俏嫵媚,怎麽看,都總覺得少了些她隱隱羨慕的獨屬於成熟女子的妖嬈。

如今這套衣裙,卻將婀娜與高貴拿捏的極好。

豐潤的身前,緊窄的腰身,下裙的薄紗並非一片式的百褶,而是以銀鏈自腿縫處一劈為二,隱隱自大腿開叉的掩映間露出一雙修長,風情萬種,但絕不艷俗。

走路之時,寶石與細鏈輕輕晃動,仿若步步生蓮。

她沈醉在漂亮衣裳的快樂裏,在銅鏡前走來走去,反覆欣賞,不知不覺間把謝嶠忘到了九霄雲外。

如果他沒有再次突然推開房門的話。

她聽見門口的響動,唇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一收,淺淺的梨渦還掛在兩頰,側首便瞧見男子怔在門外,僅一瞬,便變了臉色,邁開長腿走了進來,“砰”地合了房門。

饒她自己欣賞了半晌,可把這樣的衣裙乍一穿給旁人看,她還是不大習慣。

更何況,這回他更直接,更毫不避諱,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自若地坐在了桌前,倒令她生出幾分羞澀。

“……你怎麽又來了。”

她聲音細若蚊哼,下意識抱臂捂住胸口,又覺得下面太過暴露,手忙腳亂地想去遮掩住大腿邊的開叉,卻再顧不得身前。

她幹脆背過身去,想著遮上臀部便是,可兩只手掌貼上去的時候,她心中始終亂撞的小鹿終於一頭撞死了。

她泛出些淡淡的絕望來。

怎麽辦?

遮不住。

她背對著他,心中羞意更甚,一時只想在地上挖個洞鉆進去。

她只覺得她的手實在是太小了。

若是再大些,便能遮蓋上了。

與此同時,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浮現在她腦海中,而後她不自覺地轉過頭去,望向謝崢正搭在膝上的手。

……救命,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經歷這一番折騰,她的長發淩亂在她的身前,面容紅若桃李,眼尾泛起一片淡粉之色,對著始終旁觀著的男子泫然欲泣道:“你怎麽總是來偷看我啊?”

見他仍無動於衷,她兇起一張早已鮮紅欲滴的面龐。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和剛才一樣。”

“讓我先適應一會兒。”

少女的顫音中不自覺帶著絲撒嬌的意味,謝崢心念一動,而後忽然後知後覺她話中之意。

總是偷看?

和剛才一樣?

她方才就是穿成這樣,站在謝嶠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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