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你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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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叔，你快回來吧！
葉一片並不知周寙兩人為了隱瞞她的行蹤受到了怎樣的威脅, 她收起陣盤，把自己偽裝成凡人，扮老扮醜混進了逃難的隊伍中。
從外表看上去, 她就是個獨身求活的老人，滿臉皺紋, 腰背佝僂，唯有那雙清亮的眸子才暴露了不同。
但葉一片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眼睛再怎麽偽裝也跟行將就木的老人有本質上的不同, 所以在人群中時常低著頭, 好在大家都以為她是失去親人後情緒低落，也不會註意這樣不起眼的老太太。
即使葉一片再小心，在混進隊伍兩天後, 比起其餘骨瘦如柴的老人，看著只是比常人羸弱些的她還是引起了旁人的窺伺。
“打、打劫！死老太太，快把吃的交出t來！”
“你肯定藏了吃的，要不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麽胖！”
“你就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家夥, 吃那麽飽幹什麽？還不如給我們做做貢獻！”
看著面前舉著砍刀、獰笑著攔在自己面前的三個皮包骨頭的男人, 葉一片：“……”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裝得夠窮了。
害，還是經驗不夠豐富啊！
葉一片心中半點不慌，把身上用來偽裝的包袱直接丟給他們，攤開手：“我身上就這點東西, 你們想要就拿走吧。”
“哼，算你識相！”
其中一個劫匪接住包袱, 打開一看, 臉色頓時黑了：“死老太婆，你耍我們！”
包袱裏是葉一片用催生糧食後留下的糠揉成的團子, 粗糙至極，令人難以下口——反正她也沒想過入口, 只是用作偽裝，叫人不會懷疑她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不用進食而已。
葉一片無奈嘆氣：“這位大……小哥，你讓我把吃的交出去，我也交了，你還要我怎樣？”
那劫匪想要狠狠把包袱裏那摸著就粗糙的糠團子扔到地上，但捏著包袱的手緊了又緊，幾番作勢，還是沒舍得扔：“你把自己養的那麽白白胖胖，怎麽可能只是吃了這些東西！”
葉一片瞪大眼睛盯著那三個表情質疑的劫匪，匪夷所思道：“你們瞎了吧？說我胖也就算了，畢竟我這個人就是喝涼水都長胖的體質，但你們居然還說我白？”她下了狠心，把自己露在外邊的皮膚都塗得又黃又黑，哪裏白了！
三個綁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沈默了。
這是重點嗎？
“不對！”其中一個劫匪忽然反應過來，驚疑不定的看向葉一片：“她怎麽一點都不害怕咱們，還這麽輕易把糧食給了？”
若是真難民，簡直把糧食當成命根子，哪怕跟人拼命也不可能把糧食給出去的。
他的同伴頓時也警惕起來，但看著葉一片就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猶豫的開口：“可能，她害怕我們殺了她吧？”
抱著包袱的劫匪立刻否決道：“你看她那樣子像害怕嗎？”
葉一片此時已經有了離開的念頭，這時候也沒想在三人面前演戲，無奈的嘆氣：“我是挺害怕啊。”
她害怕自己一拳頭下去，這三個劫匪人就沒了。
看著這三個蠢劫匪還楞在原地發呆，葉一片聳了聳肩，轉身就要走。
劫匪們立刻攔到了葉一片身前，顫顫巍巍的舉起刀盯著她：“你要去幹什麽？”
看這副硬撐的樣子，大概也是第一次出來當劫匪，葉一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們把我糧食都給搶走了，那我不得再去想辦法另找口糧，難道要餓死啊！”
三人臉色都有些尷尬，頭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了半天。
劫匪一：“大哥，要不還她一半吧，不都說做買賣第一次得優惠嗎？”
劫匪二：“你有病啊！咱們這是在搶劫，你聽說過搶劫還把東西還給人的嗎！”
劫匪一：“可是，這老太太身上就這點糧食，要是咱們都搶走了，她餓死了怎麽辦啊？”
劫匪三：“餓死的人多了，你怕她餓死，就不怕你自己的老娘餓死嗎！”
劫匪一看了看劫匪二懷裏的包袱，不說話了。
葉一片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這三人雖然不算什麽好人，到底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她並不打算殺了他們：“行了，讓開吧，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人搶劫。”
她手指輕動，在三人身上下了禁制，只要他們再次做壞事，就會倒黴，倒黴的程度與他們做壞事的程度成正比。
葉一片懶得跟他們繼續糾纏，徑直越過三人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剛走出幾步，就感覺背後有一把刀狠狠朝自己劈了下來。
劫匪三猙獰的喊聲響了起來：“老太婆，去死吧！”
劫匪一驚呼出聲：“大哥！”
竟然還敢暴起行兇！葉一片眼神一厲，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劫匪一劈來的大刀，伸手想奪刀，有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搶在她之前奪下了那把刀，漂亮的挽了個刀花，快準狠的將刀整個插進了地面，只剩下刀柄還露在外邊。
葉一片驚詫的回頭，就看見黑衣少年擋在她身旁，面色冷峻的看著那個劫匪：“竟然欲背後出手殺人，卑鄙無恥！”
韓玉關怎麽會在這裏？
葉一片楞了楞，轉念一想，才恍然大悟，大概這位劍宗大師兄從自己離開那座山開始，就一直跟著她。
“公子，饒命啊！”韓玉關生得清雋俊逸，衣衫整潔，氣質出眾，再加上隨隨便便就能把大刀整個紮進地面的本事，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三個劫匪立刻跪地叩頭，哭得涕淚具下：“我們再也不敢了！”
韓玉關手背在身後，面沈如水：“忘恩負義之人，豈可輕恕？”
這三個劫匪頓時嚎啕大哭，個個都在哭訴著自己的不容易，這個說自己老娘快要餓死了，那個說孩子都快沒氣了，三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吵得葉一片頭疼。
“算了。”她朝著韓玉關微微搖頭，伸手把之前給出的包袱拿了回來，壓低聲音：“我之前在這三人身上下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禁制，那個出手的有殺人之心並付出了行動，不必我們懲罰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用跟他們多說什麽。”
葉一片本來想要把這些自己用不上的團子給他們，現在她才不會便宜這些忘恩負義的人呢！
韓玉關這才神色微緩：“你們走吧。”
三人逃一樣的離開了，臨走之前，綁匪一愧疚的朝著葉一片磕了個頭，才跟上了同伴的腳步。
葉一片意外的挑眉：“這個還算有救。”
韓玉關微微頷首，表示認可，就看見杏目清澈的老太太轉頭看著自己，不讚同道：“韓道友，其實你真的不用跟著我。”
像剛才從背後砍她的劫匪，就算韓玉關不來，他也砍不到葉一片的一根頭發。
韓玉關搖了搖頭：“還是小心為妙，等把你安置下，我再回去就是。”
似乎知道葉一片要說什麽，他輕聲開口：“葉仙子不必擔憂賑災之事，我師弟們和令師侄的能力並不輸我。”
韓玉關莞爾一笑，玩笑道：“我離開這幾日，恰好能讓他們稍稍放松一些。”
這倒是，估計那些被累慘了的弟子們巴不得韓玉關在外邊多待幾天呢！
葉一片歪著頭看他，忽然笑了：“想不到韓道友也知道弟子們私下的怨念有多深啊！”
韓玉關正視著她，眼睛溫柔，唇角帶笑，像是一塊無暇的美玉更添亮澤：“葉仙子現在應該不會拒絕在下相送了吧？”
葉一片從容的欣賞著他的美貌，心裏沈吟片刻，點了點頭：“那就麻煩韓道友了。”
她之前拒絕過，可韓玉關竟然能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跟蹤兩天，誰知道這次拒絕能不能讓他回去？
還是及早找到落腳地，再讓他離開，韓玉關該沒理由拒絕了。
見葉一片終於答應，韓玉關唇角弧度更深：“既然要結伴而走，總避免不了與凡人成群，你我二人再口稱‘仙子’‘道友’似乎不太合適，不如你喚我一聲玉關？”他手指微微攥緊，心跳動的速度不自覺加快。
“好啊，玉關。”葉一片坦然的叫了一聲，見韓玉關眸中笑意更深，她憋著笑，眼底全是狡黠：“那玉關叫我……奶奶吧！”
怕韓玉關生氣，她補充道：“事先說好，我可不是在故意占你便宜啊！畢竟我現在看上去就是個老太太嘛！”
葉一片本以為韓玉關就算不會勃然大怒，也會表情不快，卻沒想到後者只是好笑的搖頭，挑眉開口：“奶奶？”
韓玉關的聲音中帶著輕柔的疑惑，葉一片忽然感覺有些尷尬，訕笑著改了口：“算了，你叫我一片或者片片都可以。”
她本來是想要跟韓玉關偽裝成祖孫，但可承受不住冰清玉潤的韓玉關口口聲聲叫奶奶，還是打扮成個跟他同齡的小姑娘吧！
“好。”韓玉關點頭，輕笑著看向她：“片片。”
他叫得十分自然，就像是一直就這麽稱呼葉一片似的。
葉一片便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只是把用來偽裝的東西塞給他，自己就去找了個地方重新打扮。
沒過多長時間，等葉一片重新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遠處已經遮掩了自己五官的少年挺拔的站在那裏，他此時的容貌明明只堪稱清秀，但整個人出眾的氣質硬是把這張大眾臉都映襯的溫潤儒雅。
就算穿著農夫的破t舊衣裳，看上去也像是個文武雙全的俠士。
葉一片有些頭疼，無奈道：“玉關，就算你打扮成這樣，在人群裏還是鶴立雞群，第一個被註意的就是你。”
韓玉關啞然失笑：“未必。”
在他看來，葉一片可要比他更引人註目多了。
為了融入本土，小姑娘梳了兩個略微淩亂些的麻花辮，末尾用她一直戴在頭上的小蘑菇飾物紮著，身形輕盈，五官平平，連杏眼都被她粘的小了幾分，但那雙靈動的眼眸點亮了整張臉。
端的是可愛俏皮，靈動自然。
這可能是他看過最漂亮的眼睛了，韓玉關想。
……
事實上，兩個人的確跟周圍的難民格格不入，但在少年輕而易舉搬起一塊比磨盤還大的石頭給他‘妹妹’做凳子後，周圍那些覬覦、垂涎葉一片的目光瞬間消失，倒是韓玉關本人迎來了更多女孩子的示好。
但韓玉關看著對每個人都很禮貌，其實只是教養使然，他本人確實很容易給人距離感，那雙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目光往人身上一落，那些女孩便立刻熄了癡纏的心，甚至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
就算有不甘心的，也只敢在葉一片面前示好，希望借討好‘小姑子’來引起韓玉關的註意力。
但註定她們的一番情思錯付，別說韓玉關的紅線牽在她家瓜瓜的身上，就算他倆無緣，葉一片也不打算亂摻和別人的感情。
不過她也沒少借此跟韓玉關開玩笑：“玉關，我以前還好奇，明明你是修真界無數仙子的心上人，怎麽身邊竟然連一個紅顏知己都沒有，現在倒是明白了，哪個仙子受得了你那眼神一看啊！”
韓玉關並不是目中無人，只是看任何女孩的眼神都像是萬花不入眼的淡然。
他眼睛清淩淩的看著你，與看著山川草木無異，讓人產生不了任何誤解和綺念，仿佛在他面前想那些私情都是種褻瀆。
她笑嘻嘻的拍了拍韓玉關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以後要是遇到你喜歡的姑娘，可千萬別用這種眼神看她。”
你要是疏離感沒那麽重，瓜瓜怎麽會對你這麽敬而遠之呢！
葉一片當時被那篇小說的結局氣得要死，根本就沒在乎男女主的感情線是怎麽發展的，可現在看來，比起韓玉關，瓜瓜對謝臨風反倒更親近一些，難道這也是她帶來的蝴蝶效應嗎？
韓玉關從火堆上拿下已經熟了的烤魚，細心的剝開，把刺挑凈，放進碗中，灑下調料遞給葉一片：“片片，那你說，如果我遇到喜歡的姑娘，應該用什麽眼神看她呢？”
葉一片咽下了嘴裏的魚肉，魚肉似乎是被靈力降過溫，放在嘴裏並不燙，跟調料混合在一起有種奇異的風味：“至少，要溫柔一些，你平時看書看劍的眼神就足夠了。”
這幾日跟韓玉關在一起，她真是又深深的領悟了這位劍宗大師兄對於看書這個愛好的癡迷程度，幾乎每天都要抽出一個時辰用在閱讀上，儲物戒中更有兩架獨立的書櫃，裏邊滿滿當當的放著最近要看的玉簡和書籍。
“我看書的眼神……”韓玉關看著她，錯愕了一瞬，就見葉一片盯著他的眼睛，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對，就是這個眼神！”
不愧是韓玉關，悟性就是強啊！
韓玉關一怔，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直視葉一片：“你再好好看看，真的是這樣？”
葉一片笑吟吟的對上了他的視線，兩人對視半天，反倒是韓玉關肩膀繃緊，不自在的挪開了視線：“若是看不出，那就算……”
“沒錯，就是你剛才這樣！”
葉一片笑嘻嘻的盯著他，臉頰的小梨渦格外顯眼，笑起來時就顯得更靈動：“我敢保證，只要你用剛才那樣的眼神盯著你喜歡的姑娘瞧，她肯定會臉紅心跳，不自覺的就墜入愛河啦！”
是嗎？
韓玉關垂下眸，不置可否，只是慢條斯理的把食物殘渣丟進火堆中：“如果，這個方法沒有用呢？”
“沒用？”葉一片手指撐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大包大攬道：“那就等你有了喜歡的姑娘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就按照你心上人的性格為你出主意，保你能抱得美人歸！”
韓玉關這麽仗義的想要保護她的安全，哪怕葉一片自認不需要，但這個人情她領了。
韓玉關低頭不語，半晌，他嘴角略微向上牽動，勾出個像是微笑的弧度：“……好。”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聲尖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放開我的孩子！”
葉一片下意識朝那邊看去，就見一個瘦弱的男人抱著個不動不鬧的小孩子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身後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婦人踉踉蹌蹌的朝他追去，聲嘶力竭的喊著：“禽獸！畜生！你把我的孩子放下！”
旁邊的人也只是見怪不怪的朝他們看了看，又收回視線，顯然並沒有多管閑事的興趣。
葉一片和韓玉關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朝著那男人追去，很快就橫劍攔在了那人的面前：“放下孩子！”
“讓開！”那男人長得並不兇惡，雖是一臉愁苦之相，但面相看著還算老實，他也知道葉一片兩人不好惹，紅腫的眼中浮出警惕，抱緊了懷裏的孩子：“你們不要管我們家的閑事！”
葉一片瞇了瞇眼：“你們家的？”
“對，這是我兒子。”那男人咬緊了牙關，就想繼續往前走，但這稍微一耽誤，那比他還要瘦弱的婦人已經追了上來，拼命的要往他懷裏搶：“畜生！你把我兒子放下！”
“素娘！”那男人任由她撲打，顯然並不願意傷了婦人，但抱著孩子的手沒有片刻放松：“狗兒已經要不行了……但咱們還得活下去，以後還會有孩子，你聽話！”
“你就是個畜生，你怎麽能……怎麽能……”
素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但手死死的抓著孩子的衣袖，眼神中帶著絕望和恨意，葉一片註意到她不停掙紮的同時，血液正順著她的褲腳往下滴，顯然她身上有傷，還傷得不輕。
男人臉上浮現痛苦之色：“對，我是個畜生，但我只能當個畜生！”
他身體顫抖了一下，別過臉，不敢看懷裏的孩子，甩開了身邊的妻子：“我很快就換回來，你……別想了！”
男人想走，韓玉關的持正劍卻始終橫在他身前，面沈如水：“你要帶這孩子去哪裏？”
“大俠救命！救命啊！”摔到地上的素娘似乎是看到了希望，磕磕絆絆的爬起身，毫不猶豫朝韓玉關磕頭：“這畜生要把我的兒子送給別人吃，他簡直不是人啊！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吧！”
她跪在地上，腿上的血液立刻滲透了褲子，跟膝蓋下方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看著淒慘極了。
葉一片看得心中不忍，強行把素娘攙扶了起來：“你先起來！”
她力氣遠比素娘大，哪怕素娘不願意起身，也根本就抵抗不住葉一片的動作：“起來再說話，不許再跪！”
手下的胳膊實在比柴火棍沒粗多少，葉一片眉頭緊蹙，強忍著惡心：“你說你丈夫要把你孩子送去給人吃……易子而食？！”
她腦中猶如雷擊，不敢置信的看向兩人，男人愁苦中帶著心虛的臉色和旁邊素娘憎恨的眼神讓她瞬間確定了這個答案。
韓玉關瞳孔一縮：“易子而食？”
素娘滿臉是淚，哽咽著點頭：“是啊，他說我的狗兒反正也活不過今天晚上了，不如趁還新鮮，先去換一個孩子來……”
葉一片聽得一陣惡心，她強忍下反胃，朝那孩子看了一眼。
那孩子已經是有進氣無出氣，臉色蠟黃，只有單薄的衣裳下胸口微微的起伏證實了他還活著。
但就像是那男人所說，如果沒有意外，這個孩子一定活不過今天晚上。
救？不救？
葉一片沒有猶豫多久，就下定了決心：“你把孩子放下來，我給他看看。”
男人警惕的盯著她：“你要做什麽？”
韓玉關把劍橫在他脖子上，冷聲道：“放下！”他實在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
男人僵了僵，不情不願的把孩子放到了地上，素娘瞬間就要朝著孩子撲去，葉一片及時拉住了她，壓低聲音：“你也先讓開，我是個大夫，我要先給這孩子看看還有沒有救。”
“大夫？”素娘錯愕的盯著她，葉一片卻沒有什麽跟她解釋的興致，只是蹲在那孩子的身邊，捏住孩子的手腕，化靈成t絲在他的經脈中游走了一圈就退了出來：“沒什麽大毛病，就是餓的，你找點東西熬成糊狀給他喝了就能活下來。”
這孩子其實情況遠比葉一片說的要嚴重，但她靈力主生，只是稍微一點就能讓這孩子重新煥發生機，為了隱藏身份，也為了不引起騷動，葉一片也只能重新吊起孩子的生機，不敢直接把他治愈。
她的確心有不忍，但這個不忍絕不可能建立在犧牲自己的前提下。
男人冷哼了一聲，不滿道：“我們還不知道他是餓的，吃東西就能活下去？但現在要還有吃的，還用想出這樣的辦法嗎！”
素娘卻是低著頭思考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鄭重看著葉一片：“大夫，我孩子真的吃了東西就能好嗎？”
男人不敢置信的擡高了聲音：“素娘！”
韓玉關冷著臉看他一眼，他頓時咬著牙低下了頭，不敢再繼續說話了。
葉一片沒理他，肯定的點了點頭，她不可能所有人都救下，但這個孩子既然碰巧路過她的面前，也算是跟她有緣。
“好。”素娘朝她磕了個頭，伸手就要抱著那孩子走，但她膝蓋處的血液正不斷的往下流淌，抱起孩子的時候就是一個踉蹌。
“小心，你身上有傷……”葉一片連忙扶住她，下意識探脈，瞳孔一縮，呼吸緊促起來：“你……”
這個素娘的腿上竟然缺了好幾塊肉，並非是瘦的，而是東一刀西一刀割下來的，哪怕沒有親眼看見，葉一片也已經能夠想象出這個觸目驚心的畫面，她不敢置信道：“你竟然割了你自己的肉？”
不可能是別人割的，這素娘看著並不像是唯唯諾諾的性子。
素娘沈默了一瞬，勉強的朝她笑笑：“大夫，多謝你們兄妹今晚的幫助，我要先回去熬粥了。”
熬粥？拿什麽熬？自己的肉嗎？
葉一片心裏‘咯噔’了一下，忍不住轉頭跟韓玉關對視了一眼，正好碰上他凝重的視線。
韓玉關一怔，立刻領會了葉一片的意思。
他朝周圍看了看，逼音成線，微不可察的朝著葉一片搖了搖頭。
“現在這地方人多口雜，你就算給了她食物她也護不住，還極易引起其他人的騷動，等會兒吧。”
葉一片微微嘆氣，也只得接過那孩子，把素娘扶回原處，才回到了自己的火堆旁邊。
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韓玉關不由稍稍靠近了些，言語之中難掩關切：“怎麽了？”
葉一片抱著膝蓋，視線落在火堆中，意興闌珊的搖頭：“沒什麽，我就是覺得自己能做的太少，有點羞愧。”
韓玉關啞然失笑：“你怎麽會這麽想？”這個世上沒有比你做得更多更好的了，況且人族本就不是你的責任。
葉一片垂著眸，看著火焰不斷‘刺啦刺啦’的冒出黃色星點，下邊的木頭一截截變黑、又成了灰燼。
她不覺有些茫然，轉頭看向韓玉關：“玉關，你在維護正義的時候，不斷奔波、保護與你無關的人，會覺得累嗎？”
韓玉關瞬間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態，他沈默片刻，坦然說道：“會。”
葉一片歪著頭看他，就看見這個在她眼中一直意志堅定的少年苦笑著開口：“怎麽可能會不累呢？我常常在想，我每天都在為著一些可能根本不會感激我的人奔波勞碌，要尊重每個人的感受，為此不惜浪費自己修煉的時間，值得嗎？”
“但有的事，不能因為累就不做，這世上總需要這樣的人去做，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他看向葉一片，眼中藏著她讀不懂的情緒：“我救人，從不是為了別人的感激；只要我問心無愧，一直在做我自己認為值得之事，就足夠了；若是道義與私欲兩難全，我便要捫心自問，這兩者我不做哪個會更後悔。”
葉一片便知道他猜到自己的心事了：“可我這麽惜命，你這種正義凜然之人，不會覺得我自私嗎？”
韓玉關直視著她，面色肅穆：“正義，絕非慷他人之慨；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從不認為逼妖尊獻祭之事代表正義。”
他自嘲的想，最多只能算是為了大局。
見韓玉關此時倒是有了點自棄的落寞，葉一片也不由心中一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立場使然，我都懂，怪不了你。”
但就算是心知肚明不怪任何人，她也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傷害鳳燿之的！
韓玉關心中一動，忍不住轉頭看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正安慰般的盯著他，火光下顯得格外溫柔。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你……”
葉一片眨了眨眼，靜靜等著他把話說出口，就看見少年欲言又止的盯著她，葉一片不由納悶：“怎麽了？”
韓玉關搖了搖頭：“……沒什麽。”既然已經知道答案，還何必問出口給她增添煩惱呢。
葉一片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他，但少年似乎不打算再提，她也不打算追問，兩人各自沈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夜半三更，周圍的難民都已經沈沈睡去，營地裏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鼾聲和火花輕微爆裂的聲響。
葉一片跟韓玉關對視一眼，貓著腰，無聲無息的朝素娘所在的位置走去。
走到素娘身前，韓玉關閉上眼，用神識警惕的監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葉一片則從儲物戒中取出兩個玉瓶，悄無聲息的走到了素娘背後，伸手捂住了她粗糙的嘴，壓低聲音：“素娘，是我。”
素娘正強打精神守著自己的兒子，被人忽然捂住嘴下意識就要驚叫，但下一刻就聽清楚了說話的是誰。
她抿著唇，點了點頭，葉一片才放開了她：“你跟我過來一下。”
葉一片朝著旁邊的黑暗處走去，素娘有些不放心的朝著兒子看了一眼，見旁邊的丈夫正張著嘴、發出響亮的鼾聲，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一瘸一拐的朝著葉一片消失的方向走去。
等到素娘終於走過來，葉一片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素娘正不明所以，就感覺一股溫熱的力量從手腕處迅速朝著自己的大腿匯聚而去，很快，原本又熱又癢、還疼痛劇烈的大腿便止住了疼痛。
感覺到素娘的大腿止了血，葉一片就松開了手，她並非不能把素娘腿上的肉全部覆原，但那樣就太過驚世駭俗了。
素娘不傻，驚駭的看了看葉一片，忽然跪下用力磕頭：“多謝仙人救我們母子性命！”
“你起來。”葉一片把人拽起來，低聲問道：“你可知道秦關？”
素娘點了點頭，敬畏的看著葉一片：“大家都傳遍了，說秦關那裏有仙人降世，去那裏能夠吃得飽飯。”
知道就好。
葉一片把手裏的兩個小瓶子塞進素娘手裏：“這兩個瓶子裏，米粒大小的是辟谷丹，吃一顆能夠飽一天；拇指肚大小的是補血療傷的藥，你拿著這個，帶著孩子去秦關，告訴那裏的仙人，他們韓師兄跟我在一起，讓他們不要著急。”
前幾天離開後，為避免鳳燿之找到她，把她帶走，葉一片硬是不敢拿出傳訊符給周寙傳訊，這也就導致她跟周寙此時已經斷了聯系——想來韓玉關也是如此，至少她沒有看見他拿出過通訊玉符。
素娘本來惶恐的想要推拒，但聽到葉一片是有事要自己做，反而鎮定下來，接過瓶子寶貝似的塞進了自己懷裏：“您放心，就算豁出我這條命，也一定要把話為您帶到！”
葉一片失笑：“那你還是要優先保證你們母子的安全。”
素娘恭敬應是，但葉一片能清楚的看見她眼眸中的堅定，顯然已經把這件事當成目前最重要的事了。
葉一片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安撫的拍了拍素娘的肩膀，就離開黑暗朝著韓玉關走去：“走吧。”
在決心幫助素娘之前，葉一片就已經下定決心離開這裏，她暴露能力幫助素娘是因為惻隱之心作祟，如果素娘是個知恩的人自然是好，但她也要防備可能被素娘反咬一口。
還是抓緊時間找個安全的地方種糧去吧！
——
“我們的人已經找遍了片片之前呆的地方，始終沒能找到片片的蹤跡。”
周寙低垂著頭，看似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實際上卻是偷偷把手心裏的汗擦在了謝臨風的後背：“凡俗界實在太大了，比修真界和妖境加起來還要大，又不能肆意利用靈力探尋，我們實在是找不到啊！”
謝臨風偷偷瞥了她一眼，無聲嘆了口氣。
鳳燿之轉著鳳羽戒，不置可否：“是嗎？”
看似表情平靜t，實際上鳳燿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要不是確定葉一片不會放著這些人不管，他恐怕都要懷疑這小騙子是不是已經偷偷的離開了凡俗界。
謝臨風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當然了，我們可是一直在全力尋找小師叔，就是沒找到，麻煩您再等等……”
“你幹脆告訴本座，本座還得等多久？”
鳳燿之忽然笑了，聲音很輕柔，但周寙和謝臨風卻不自覺的從心底湧上一層寒意，被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意震懾到站都站不穩。
鳳燿之緩緩站起身，身上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而流動，像是不停流淌的血液，幾乎到了讓人窒息的程度。
“是一月、兩月。”他漫不經心的瞥了兩人一眼，眉宇間的戾氣有多重，笑得就有多燦爛：“還是一年、兩年？”
謝臨風下意識擋住周寙，哆嗦著張口：“妖、妖尊……”
鳳燿之似笑非笑：“本座給過你們機會了，可惜你們不知道珍惜啊。”
他輕笑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語氣中帶著譏誚：“不肯出來，那本座就逼她出來。”
周寙兩人驚恐到失語，感覺自己的尾椎骨到頭皮中間的位置直發麻，下意識就想往外跑，但他們哪裏是鳳燿之的對手，後者只冷笑著一揮手，兩人便失去了自由，被一根淡紅色的繩索捆住了胳膊和腿，吊在了城樓上。
“嘶……這不是仙人嗎？”
“仙人怎麽也會被吊在城樓上啊！”
“放仙人下來！”
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周寙只覺得自己羞憤的要死，她緊緊咬著嘴唇，心中前所未有的恨意不斷滋生。
這是何等羞辱！
謝臨風就被掛在周寙不遠處，看著周寙面色蒼白、羞憤欲死的模樣，下意識想要安慰，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才發現鳳燿之或許就是為了懲罰他們這段時間的應付，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求饒的機會。
程扶元看得急了，也不顧對鳳燿之的害怕，立刻找上了門：“妖尊，求您把我師兄師姐放下來吧！”
他對著鳳燿之深深鞠了一躬：“如果我師兄師姐做錯什麽事情，我代他們向您道歉，還請您放他們下來。”
鳳燿之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本座沒興趣跟你們廢話，想要讓他們下來，很簡單，你去放個話。”
“葉一片什麽時候回來，本座就什麽時候把人放下來。”
程扶元面色一白：“可是妖尊，小師叔跟周師姐的關系最好……”“又是這句話！”
鳳燿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嗤笑道：“現在真是隨便誰都能拿著跟她關系好，來威脅本座了是嗎？”
哪怕他心有顧忌，不能殺了這些敢於在自己面前蹦跶的小老鼠，可也不代表可以任由他們在自己面前放肆！
程扶元一時啞然，就聽見鳳燿之意味深長道：“你該不會，也像你的師兄師姐那樣不識趣吧？”
他話語中的惡意森然，程扶元身體顫了顫，恭敬一拜：“是，在下這就傳出消息去。”
小師叔，您快回來吧！
——
為防丈夫壞事、也徹底對丈夫絕了念想，素娘中途設法甩掉了丈夫，只帶著乖巧的兒子跋山涉水，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秦關。
秦關果然如傳聞中那樣昌盛。
隔著很遠，素娘就看見人人都行走匆匆、忙來忙去，就連老人和小孩也各自在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個閑著的人。
“阿娘，這就是仙女姐姐說的秦關嗎？”
臉上還殘餘幾分病氣的小阿辭擡起頭，好奇的看著秦關，終於不像是之前知道父親要把自己送給人吃後那樣滿臉死寂。
“是啊。”素娘眼眶一酸，牽著兒子的手，溫柔說道：“阿辭記住，人無信不立，知恩圖報是為人的本分，仙人對咱們有恩，阿娘這就去完成她讓阿娘做的事。”
阿辭懵懂的點頭，雖沒能完全聽懂母親的話，但卻暗暗把這話刻在了心裏。
“你是新來的？”專門負責引導新來難民的城衛快步走過來，看素娘帶著一個幼童，眉頭就皺了皺：“就你們兩個？”
見素娘攥緊了孩子，表情警惕，城衛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就你們娘倆……算了，你帶著孩子去跟那些大娘們熬粥吧。”
素娘這才知道他是在考慮怎麽安頓她們母子，見城衛示意她們跟著走，她連忙開口：“這位大哥，不知道仙人在哪？”
那城衛就皺起了眉頭，朝阿辭看了一眼，自以為明白了素娘的意圖，語氣就變得不悅了：“做人要知道本分，想要把孩子送給仙人去做仙童的多了去了，可他得自己有這個命才行！”
素娘連忙解釋：“大哥，我不是為著孩子，是在外邊遇到了一位仙人，她托我來給這裏的仙人傳話的。”
城衛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見素娘不像是說謊，面色才稍稍緩和：“可是這裏的仙人已經離開去找人了，只有……”
只有周仙子和謝仙人還在這裏，還被大魔頭掛在了城樓上。
素娘不知他心中想法，見他欲言又止，頓時誤會了。
她咬咬牙，從懷中掏出葉一片給她的瓶子，不舍道：“這是那位仙人賜我的，只要大哥肯幫忙，這瓶子就是您的了。”
城衛定睛一看，便見那瓶子白璧無瑕，晶瑩剔透，儼然是用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他立刻信了，伸手去接：“我……”
一陣紅風飄過，素娘手中的瓶子沒了蹤影，周圍的人群頓時跪了一地，戰戰兢兢不敢作聲。
連面前的城衛都立刻跪下，低著頭，朝素娘偷偷招手，示意她照做。
素娘不明所以，連忙拽著兒子在城衛旁邊跪下，就看見眼前出現了紅色的袍角和一雙看著精致異常的黑靴子，她心中一緊，就聽見一道倨傲的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這瓶子你從哪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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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片並不知周寙兩人為了隱瞞她的行蹤受到了怎樣的威脅, 她收起陣盤，把自己偽裝成凡人，扮老扮醜混進了逃難的隊伍中。
從外表看上去, 她就是個獨身求活的老人，滿臉皺紋, 腰背佝僂，唯有那雙清亮的眸子才暴露了不同。
但葉一片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眼睛再怎麽偽裝也跟行將就木的老人有本質上的不同, 所以在人群中時常低著頭, 好在大家都以為她是失去親人後情緒低落，也不會註意這樣不起眼的老太太。
即使葉一片再小心，在混進隊伍兩天後, 比起其餘骨瘦如柴的老人，看著只是比常人羸弱些的她還是引起了旁人的窺伺。
“打、打劫！死老太太，快把吃的交出t來！”
“你肯定藏了吃的，要不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麽胖！”
“你就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家夥, 吃那麽飽幹什麽？還不如給我們做做貢獻！”
看著面前舉著砍刀、獰笑著攔在自己面前的三個皮包骨頭的男人, 葉一片：“……”她還以為自己已經裝得夠窮了。
害，還是經驗不夠豐富啊！
葉一片心中半點不慌，把身上用來偽裝的包袱直接丟給他們，攤開手：“我身上就這點東西, 你們想要就拿走吧。”
“哼，算你識相！”
其中一個劫匪接住包袱, 打開一看, 臉色頓時黑了：“死老太婆，你耍我們！”
包袱裏是葉一片用催生糧食後留下的糠揉成的團子, 粗糙至極，令人難以下口——反正她也沒想過入口, 只是用作偽裝，叫人不會懷疑她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不用進食而已。
葉一片無奈嘆氣：“這位大……小哥，你讓我把吃的交出去，我也交了，你還要我怎樣？”
那劫匪想要狠狠把包袱裏那摸著就粗糙的糠團子扔到地上，但捏著包袱的手緊了又緊，幾番作勢，還是沒舍得扔：“你把自己養的那麽白白胖胖，怎麽可能只是吃了這些東西！”
葉一片瞪大眼睛盯著那三個表情質疑的劫匪，匪夷所思道：“你們瞎了吧？說我胖也就算了，畢竟我這個人就是喝涼水都長胖的體質，但你們居然還說我白？”她下了狠心，把自己露在外邊的皮膚都塗得又黃又黑，哪裏白了！
三個綁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沈默了。
這是重點嗎？
“不對！”其中一個劫匪忽然反應過來，驚疑不定的看向葉一片：“她怎麽一點都不害怕咱們，還這麽輕易把糧食給了？”
若是真難民，簡直把糧食當成命根子，哪怕跟人拼命也不可能把糧食給出去的。
他的同伴頓時也警惕起來，但看著葉一片就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猶豫的開口：“可能，她害怕我們殺了她吧？”
抱著包袱的劫匪立刻否決道：“你看她那樣子像害怕嗎？”
葉一片此時已經有了離開的念頭，這時候也沒想在三人面前演戲，無奈的嘆氣：“我是挺害怕啊。”
她害怕自己一拳頭下去，這三個劫匪人就沒了。
看著這三個蠢劫匪還楞在原地發呆，葉一片聳了聳肩，轉身就要走。
劫匪們立刻攔到了葉一片身前，顫顫巍巍的舉起刀盯著她：“你要去幹什麽？”
看這副硬撐的樣子，大概也是第一次出來當劫匪，葉一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們把我糧食都給搶走了，那我不得再去想辦法另找口糧，難道要餓死啊！”
三人臉色都有些尷尬，頭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了半天。
劫匪一：“大哥，要不還她一半吧，不都說做買賣第一次得優惠嗎？”
劫匪二：“你有病啊！咱們這是在搶劫，你聽說過搶劫還把東西還給人的嗎！”
劫匪一：“可是，這老太太身上就這點糧食，要是咱們都搶走了，她餓死了怎麽辦啊？”
劫匪三：“餓死的人多了，你怕她餓死，就不怕你自己的老娘餓死嗎！”
劫匪一看了看劫匪二懷裏的包袱，不說話了。
葉一片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這三人雖然不算什麽好人，到底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她並不打算殺了他們：“行了，讓開吧，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人搶劫。”
她手指輕動，在三人身上下了禁制，只要他們再次做壞事，就會倒黴，倒黴的程度與他們做壞事的程度成正比。
葉一片懶得跟他們繼續糾纏，徑直越過三人就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剛走出幾步，就感覺背後有一把刀狠狠朝自己劈了下來。
劫匪三猙獰的喊聲響了起來：“老太婆，去死吧！”
劫匪一驚呼出聲：“大哥！”
竟然還敢暴起行兇！葉一片眼神一厲，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劫匪一劈來的大刀，伸手想奪刀，有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搶在她之前奪下了那把刀，漂亮的挽了個刀花，快準狠的將刀整個插進了地面，只剩下刀柄還露在外邊。
葉一片驚詫的回頭，就看見黑衣少年擋在她身旁，面色冷峻的看著那個劫匪：“竟然欲背後出手殺人，卑鄙無恥！”
韓玉關怎麽會在這裏？
葉一片楞了楞，轉念一想，才恍然大悟，大概這位劍宗大師兄從自己離開那座山開始，就一直跟著她。
“公子，饒命啊！”韓玉關生得清雋俊逸，衣衫整潔，氣質出眾，再加上隨隨便便就能把大刀整個紮進地面的本事，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三個劫匪立刻跪地叩頭，哭得涕淚具下：“我們再也不敢了！”
韓玉關手背在身後，面沈如水：“忘恩負義之人，豈可輕恕？”
這三個劫匪頓時嚎啕大哭，個個都在哭訴著自己的不容易，這個說自己老娘快要餓死了，那個說孩子都快沒氣了，三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吵得葉一片頭疼。
“算了。”她朝著韓玉關微微搖頭，伸手把之前給出的包袱拿了回來，壓低聲音：“我之前在這三人身上下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禁制，那個出手的有殺人之心並付出了行動，不必我們懲罰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用跟他們多說什麽。”
葉一片本來想要把這些自己用不上的團子給他們，現在她才不會便宜這些忘恩負義的人呢！
韓玉關這才神色微緩：“你們走吧。”
三人逃一樣的離開了，臨走之前，綁匪一愧疚的朝著葉一片磕了個頭，才跟上了同伴的腳步。
葉一片意外的挑眉：“這個還算有救。”
韓玉關微微頷首，表示認可，就看見杏目清澈的老太太轉頭看著自己，不讚同道：“韓道友，其實你真的不用跟著我。”
像剛才從背後砍她的劫匪，就算韓玉關不來，他也砍不到葉一片的一根頭發。
韓玉關搖了搖頭：“還是小心為妙，等把你安置下，我再回去就是。”
似乎知道葉一片要說什麽，他輕聲開口：“葉仙子不必擔憂賑災之事，我師弟們和令師侄的能力並不輸我。”
韓玉關莞爾一笑，玩笑道：“我離開這幾日，恰好能讓他們稍稍放松一些。”
這倒是，估計那些被累慘了的弟子們巴不得韓玉關在外邊多待幾天呢！
葉一片歪著頭看他，忽然笑了：“想不到韓道友也知道弟子們私下的怨念有多深啊！”
韓玉關正視著她，眼睛溫柔，唇角帶笑，像是一塊無暇的美玉更添亮澤：“葉仙子現在應該不會拒絕在下相送了吧？”
葉一片從容的欣賞著他的美貌，心裏沈吟片刻，點了點頭：“那就麻煩韓道友了。”
她之前拒絕過，可韓玉關竟然能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跟蹤兩天，誰知道這次拒絕能不能讓他回去？
還是及早找到落腳地，再讓他離開，韓玉關該沒理由拒絕了。
見葉一片終於答應，韓玉關唇角弧度更深：“既然要結伴而走，總避免不了與凡人成群，你我二人再口稱‘仙子’‘道友’似乎不太合適，不如你喚我一聲玉關？”他手指微微攥緊，心跳動的速度不自覺加快。
“好啊，玉關。”葉一片坦然的叫了一聲，見韓玉關眸中笑意更深，她憋著笑，眼底全是狡黠：“那玉關叫我……奶奶吧！”
怕韓玉關生氣，她補充道：“事先說好，我可不是在故意占你便宜啊！畢竟我現在看上去就是個老太太嘛！”
葉一片本以為韓玉關就算不會勃然大怒，也會表情不快，卻沒想到後者只是好笑的搖頭，挑眉開口：“奶奶？”
韓玉關的聲音中帶著輕柔的疑惑，葉一片忽然感覺有些尷尬，訕笑著改了口：“算了，你叫我一片或者片片都可以。”
她本來是想要跟韓玉關偽裝成祖孫，但可承受不住冰清玉潤的韓玉關口口聲聲叫奶奶，還是打扮成個跟他同齡的小姑娘吧！
“好。”韓玉關點頭，輕笑著看向她：“片片。”
他叫得十分自然，就像是一直就這麽稱呼葉一片似的。
葉一片便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只是把用來偽裝的東西塞給他，自己就去找了個地方重新打扮。
沒過多長時間，等葉一片重新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遠處已經遮掩了自己五官的少年挺拔的站在那裏，他此時的容貌明明只堪稱清秀，但整個人出眾的氣質硬是把這張大眾臉都映襯的溫潤儒雅。
就算穿著農夫的破t舊衣裳，看上去也像是個文武雙全的俠士。
葉一片有些頭疼，無奈道：“玉關，就算你打扮成這樣，在人群裏還是鶴立雞群，第一個被註意的就是你。”
韓玉關啞然失笑：“未必。”
在他看來，葉一片可要比他更引人註目多了。
為了融入本土，小姑娘梳了兩個略微淩亂些的麻花辮，末尾用她一直戴在頭上的小蘑菇飾物紮著，身形輕盈，五官平平，連杏眼都被她粘的小了幾分，但那雙靈動的眼眸點亮了整張臉。
端的是可愛俏皮，靈動自然。
這可能是他看過最漂亮的眼睛了，韓玉關想。
……
事實上，兩個人的確跟周圍的難民格格不入，但在少年輕而易舉搬起一塊比磨盤還大的石頭給他‘妹妹’做凳子後，周圍那些覬覦、垂涎葉一片的目光瞬間消失，倒是韓玉關本人迎來了更多女孩子的示好。
但韓玉關看著對每個人都很禮貌，其實只是教養使然，他本人確實很容易給人距離感，那雙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目光往人身上一落，那些女孩便立刻熄了癡纏的心，甚至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
就算有不甘心的，也只敢在葉一片面前示好，希望借討好‘小姑子’來引起韓玉關的註意力。
但註定她們的一番情思錯付，別說韓玉關的紅線牽在她家瓜瓜的身上，就算他倆無緣，葉一片也不打算亂摻和別人的感情。
不過她也沒少借此跟韓玉關開玩笑：“玉關，我以前還好奇，明明你是修真界無數仙子的心上人，怎麽身邊竟然連一個紅顏知己都沒有，現在倒是明白了，哪個仙子受得了你那眼神一看啊！”
韓玉關並不是目中無人，只是看任何女孩的眼神都像是萬花不入眼的淡然。
他眼睛清淩淩的看著你，與看著山川草木無異，讓人產生不了任何誤解和綺念，仿佛在他面前想那些私情都是種褻瀆。
她笑嘻嘻的拍了拍韓玉關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以後要是遇到你喜歡的姑娘，可千萬別用這種眼神看她。”
你要是疏離感沒那麽重，瓜瓜怎麽會對你這麽敬而遠之呢！
葉一片當時被那篇小說的結局氣得要死，根本就沒在乎男女主的感情線是怎麽發展的，可現在看來，比起韓玉關，瓜瓜對謝臨風反倒更親近一些，難道這也是她帶來的蝴蝶效應嗎？
韓玉關從火堆上拿下已經熟了的烤魚，細心的剝開，把刺挑凈，放進碗中，灑下調料遞給葉一片：“片片，那你說，如果我遇到喜歡的姑娘，應該用什麽眼神看她呢？”
葉一片咽下了嘴裏的魚肉，魚肉似乎是被靈力降過溫，放在嘴裏並不燙，跟調料混合在一起有種奇異的風味：“至少，要溫柔一些，你平時看書看劍的眼神就足夠了。”
這幾日跟韓玉關在一起，她真是又深深的領悟了這位劍宗大師兄對於看書這個愛好的癡迷程度，幾乎每天都要抽出一個時辰用在閱讀上，儲物戒中更有兩架獨立的書櫃，裏邊滿滿當當的放著最近要看的玉簡和書籍。
“我看書的眼神……”韓玉關看著她，錯愕了一瞬，就見葉一片盯著他的眼睛，欣慰的拍拍他的肩：“對，就是這個眼神！”
不愧是韓玉關，悟性就是強啊！
韓玉關一怔，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直視葉一片：“你再好好看看，真的是這樣？”
葉一片笑吟吟的對上了他的視線，兩人對視半天，反倒是韓玉關肩膀繃緊，不自在的挪開了視線：“若是看不出，那就算……”
“沒錯，就是你剛才這樣！”
葉一片笑嘻嘻的盯著他，臉頰的小梨渦格外顯眼，笑起來時就顯得更靈動：“我敢保證，只要你用剛才那樣的眼神盯著你喜歡的姑娘瞧，她肯定會臉紅心跳，不自覺的就墜入愛河啦！”
是嗎？
韓玉關垂下眸，不置可否，只是慢條斯理的把食物殘渣丟進火堆中：“如果，這個方法沒有用呢？”
“沒用？”葉一片手指撐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大包大攬道：“那就等你有了喜歡的姑娘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就按照你心上人的性格為你出主意，保你能抱得美人歸！”
韓玉關這麽仗義的想要保護她的安全，哪怕葉一片自認不需要，但這個人情她領了。
韓玉關低頭不語，半晌，他嘴角略微向上牽動，勾出個像是微笑的弧度：“……好。”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聲尖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放開我的孩子！”
葉一片下意識朝那邊看去，就見一個瘦弱的男人抱著個不動不鬧的小孩子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身後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婦人踉踉蹌蹌的朝他追去，聲嘶力竭的喊著：“禽獸！畜生！你把我的孩子放下！”
旁邊的人也只是見怪不怪的朝他們看了看，又收回視線，顯然並沒有多管閑事的興趣。
葉一片和韓玉關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朝著那男人追去，很快就橫劍攔在了那人的面前：“放下孩子！”
“讓開！”那男人長得並不兇惡，雖是一臉愁苦之相，但面相看著還算老實，他也知道葉一片兩人不好惹，紅腫的眼中浮出警惕，抱緊了懷裏的孩子：“你們不要管我們家的閑事！”
葉一片瞇了瞇眼：“你們家的？”
“對，這是我兒子。”那男人咬緊了牙關，就想繼續往前走，但這稍微一耽誤，那比他還要瘦弱的婦人已經追了上來，拼命的要往他懷裏搶：“畜生！你把我兒子放下！”
“素娘！”那男人任由她撲打，顯然並不願意傷了婦人，但抱著孩子的手沒有片刻放松：“狗兒已經要不行了……但咱們還得活下去，以後還會有孩子，你聽話！”
“你就是個畜生，你怎麽能……怎麽能……”
素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但手死死的抓著孩子的衣袖，眼神中帶著絕望和恨意，葉一片註意到她不停掙紮的同時，血液正順著她的褲腳往下滴，顯然她身上有傷，還傷得不輕。
男人臉上浮現痛苦之色：“對，我是個畜生，但我只能當個畜生！”
他身體顫抖了一下，別過臉，不敢看懷裏的孩子，甩開了身邊的妻子：“我很快就換回來，你……別想了！”
男人想走，韓玉關的持正劍卻始終橫在他身前，面沈如水：“你要帶這孩子去哪裏？”
“大俠救命！救命啊！”摔到地上的素娘似乎是看到了希望，磕磕絆絆的爬起身，毫不猶豫朝韓玉關磕頭：“這畜生要把我的兒子送給別人吃，他簡直不是人啊！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吧！”
她跪在地上，腿上的血液立刻滲透了褲子，跟膝蓋下方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看著淒慘極了。
葉一片看得心中不忍，強行把素娘攙扶了起來：“你先起來！”
她力氣遠比素娘大，哪怕素娘不願意起身，也根本就抵抗不住葉一片的動作：“起來再說話，不許再跪！”
手下的胳膊實在比柴火棍沒粗多少，葉一片眉頭緊蹙，強忍著惡心：“你說你丈夫要把你孩子送去給人吃……易子而食？！”
她腦中猶如雷擊，不敢置信的看向兩人，男人愁苦中帶著心虛的臉色和旁邊素娘憎恨的眼神讓她瞬間確定了這個答案。
韓玉關瞳孔一縮：“易子而食？”
素娘滿臉是淚，哽咽著點頭：“是啊，他說我的狗兒反正也活不過今天晚上了，不如趁還新鮮，先去換一個孩子來……”
葉一片聽得一陣惡心，她強忍下反胃，朝那孩子看了一眼。
那孩子已經是有進氣無出氣，臉色蠟黃，只有單薄的衣裳下胸口微微的起伏證實了他還活著。
但就像是那男人所說，如果沒有意外，這個孩子一定活不過今天晚上。
救？不救？
葉一片沒有猶豫多久，就下定了決心：“你把孩子放下來，我給他看看。”
男人警惕的盯著她：“你要做什麽？”
韓玉關把劍橫在他脖子上，冷聲道：“放下！”他實在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
男人僵了僵，不情不願的把孩子放到了地上，素娘瞬間就要朝著孩子撲去，葉一片及時拉住了她，壓低聲音：“你也先讓開，我是個大夫，我要先給這孩子看看還有沒有救。”
“大夫？”素娘錯愕的盯著她，葉一片卻沒有什麽跟她解釋的興致，只是蹲在那孩子的身邊，捏住孩子的手腕，化靈成t絲在他的經脈中游走了一圈就退了出來：“沒什麽大毛病，就是餓的，你找點東西熬成糊狀給他喝了就能活下來。”
這孩子其實情況遠比葉一片說的要嚴重，但她靈力主生，只是稍微一點就能讓這孩子重新煥發生機，為了隱藏身份，也為了不引起騷動，葉一片也只能重新吊起孩子的生機，不敢直接把他治愈。
她的確心有不忍，但這個不忍絕不可能建立在犧牲自己的前提下。
男人冷哼了一聲，不滿道：“我們還不知道他是餓的，吃東西就能活下去？但現在要還有吃的，還用想出這樣的辦法嗎！”
素娘卻是低著頭思考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鄭重看著葉一片：“大夫，我孩子真的吃了東西就能好嗎？”
男人不敢置信的擡高了聲音：“素娘！”
韓玉關冷著臉看他一眼，他頓時咬著牙低下了頭，不敢再繼續說話了。
葉一片沒理他，肯定的點了點頭，她不可能所有人都救下，但這個孩子既然碰巧路過她的面前，也算是跟她有緣。
“好。”素娘朝她磕了個頭，伸手就要抱著那孩子走，但她膝蓋處的血液正不斷的往下流淌，抱起孩子的時候就是一個踉蹌。
“小心，你身上有傷……”葉一片連忙扶住她，下意識探脈，瞳孔一縮，呼吸緊促起來：“你……”
這個素娘的腿上竟然缺了好幾塊肉，並非是瘦的，而是東一刀西一刀割下來的，哪怕沒有親眼看見，葉一片也已經能夠想象出這個觸目驚心的畫面，她不敢置信道：“你竟然割了你自己的肉？”
不可能是別人割的，這素娘看著並不像是唯唯諾諾的性子。
素娘沈默了一瞬，勉強的朝她笑笑：“大夫，多謝你們兄妹今晚的幫助，我要先回去熬粥了。”
熬粥？拿什麽熬？自己的肉嗎？
葉一片心裏‘咯噔’了一下，忍不住轉頭跟韓玉關對視了一眼，正好碰上他凝重的視線。
韓玉關一怔，立刻領會了葉一片的意思。
他朝周圍看了看，逼音成線，微不可察的朝著葉一片搖了搖頭。
“現在這地方人多口雜，你就算給了她食物她也護不住，還極易引起其他人的騷動，等會兒吧。”
葉一片微微嘆氣，也只得接過那孩子，把素娘扶回原處，才回到了自己的火堆旁邊。
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韓玉關不由稍稍靠近了些，言語之中難掩關切：“怎麽了？”
葉一片抱著膝蓋，視線落在火堆中，意興闌珊的搖頭：“沒什麽，我就是覺得自己能做的太少，有點羞愧。”
韓玉關啞然失笑：“你怎麽會這麽想？”這個世上沒有比你做得更多更好的了，況且人族本就不是你的責任。
葉一片垂著眸，看著火焰不斷‘刺啦刺啦’的冒出黃色星點，下邊的木頭一截截變黑、又成了灰燼。
她不覺有些茫然，轉頭看向韓玉關：“玉關，你在維護正義的時候，不斷奔波、保護與你無關的人，會覺得累嗎？”
韓玉關瞬間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態，他沈默片刻，坦然說道：“會。”
葉一片歪著頭看他，就看見這個在她眼中一直意志堅定的少年苦笑著開口：“怎麽可能會不累呢？我常常在想，我每天都在為著一些可能根本不會感激我的人奔波勞碌，要尊重每個人的感受，為此不惜浪費自己修煉的時間，值得嗎？”
“但有的事，不能因為累就不做，這世上總需要這樣的人去做，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他看向葉一片，眼中藏著她讀不懂的情緒：“我救人，從不是為了別人的感激；只要我問心無愧，一直在做我自己認為值得之事，就足夠了；若是道義與私欲兩難全，我便要捫心自問，這兩者我不做哪個會更後悔。”
葉一片便知道他猜到自己的心事了：“可我這麽惜命，你這種正義凜然之人，不會覺得我自私嗎？”
韓玉關直視著她，面色肅穆：“正義，絕非慷他人之慨；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從不認為逼妖尊獻祭之事代表正義。”
他自嘲的想，最多只能算是為了大局。
見韓玉關此時倒是有了點自棄的落寞，葉一片也不由心中一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立場使然，我都懂，怪不了你。”
但就算是心知肚明不怪任何人，她也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傷害鳳燿之的！
韓玉關心中一動，忍不住轉頭看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正安慰般的盯著他，火光下顯得格外溫柔。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你……”
葉一片眨了眨眼，靜靜等著他把話說出口，就看見少年欲言又止的盯著她，葉一片不由納悶：“怎麽了？”
韓玉關搖了搖頭：“……沒什麽。”既然已經知道答案，還何必問出口給她增添煩惱呢。
葉一片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他，但少年似乎不打算再提，她也不打算追問，兩人各自沈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夜半三更，周圍的難民都已經沈沈睡去，營地裏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鼾聲和火花輕微爆裂的聲響。
葉一片跟韓玉關對視一眼，貓著腰，無聲無息的朝素娘所在的位置走去。
走到素娘身前，韓玉關閉上眼，用神識警惕的監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葉一片則從儲物戒中取出兩個玉瓶，悄無聲息的走到了素娘背後，伸手捂住了她粗糙的嘴，壓低聲音：“素娘，是我。”
素娘正強打精神守著自己的兒子，被人忽然捂住嘴下意識就要驚叫，但下一刻就聽清楚了說話的是誰。
她抿著唇，點了點頭，葉一片才放開了她：“你跟我過來一下。”
葉一片朝著旁邊的黑暗處走去，素娘有些不放心的朝著兒子看了一眼，見旁邊的丈夫正張著嘴、發出響亮的鼾聲，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一瘸一拐的朝著葉一片消失的方向走去。
等到素娘終於走過來，葉一片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素娘正不明所以，就感覺一股溫熱的力量從手腕處迅速朝著自己的大腿匯聚而去，很快，原本又熱又癢、還疼痛劇烈的大腿便止住了疼痛。
感覺到素娘的大腿止了血，葉一片就松開了手，她並非不能把素娘腿上的肉全部覆原，但那樣就太過驚世駭俗了。
素娘不傻，驚駭的看了看葉一片，忽然跪下用力磕頭：“多謝仙人救我們母子性命！”
“你起來。”葉一片把人拽起來，低聲問道：“你可知道秦關？”
素娘點了點頭，敬畏的看著葉一片：“大家都傳遍了，說秦關那裏有仙人降世，去那裏能夠吃得飽飯。”
知道就好。
葉一片把手裏的兩個小瓶子塞進素娘手裏：“這兩個瓶子裏，米粒大小的是辟谷丹，吃一顆能夠飽一天；拇指肚大小的是補血療傷的藥，你拿著這個，帶著孩子去秦關，告訴那裏的仙人，他們韓師兄跟我在一起，讓他們不要著急。”
前幾天離開後，為避免鳳燿之找到她，把她帶走，葉一片硬是不敢拿出傳訊符給周寙傳訊，這也就導致她跟周寙此時已經斷了聯系——想來韓玉關也是如此，至少她沒有看見他拿出過通訊玉符。
素娘本來惶恐的想要推拒，但聽到葉一片是有事要自己做，反而鎮定下來，接過瓶子寶貝似的塞進了自己懷裏：“您放心，就算豁出我這條命，也一定要把話為您帶到！”
葉一片失笑：“那你還是要優先保證你們母子的安全。”
素娘恭敬應是，但葉一片能清楚的看見她眼眸中的堅定，顯然已經把這件事當成目前最重要的事了。
葉一片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安撫的拍了拍素娘的肩膀，就離開黑暗朝著韓玉關走去：“走吧。”
在決心幫助素娘之前，葉一片就已經下定決心離開這裏，她暴露能力幫助素娘是因為惻隱之心作祟，如果素娘是個知恩的人自然是好，但她也要防備可能被素娘反咬一口。
還是抓緊時間找個安全的地方種糧去吧！
——
“我們的人已經找遍了片片之前呆的地方，始終沒能找到片片的蹤跡。”
周寙低垂著頭，看似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實際上卻是偷偷把手心裏的汗擦在了謝臨風的後背：“凡俗界實在太大了，比修真界和妖境加起來還要大，又不能肆意利用靈力探尋，我們實在是找不到啊！”
謝臨風偷偷瞥了她一眼，無聲嘆了口氣。
鳳燿之轉著鳳羽戒，不置可否：“是嗎？”
看似表情平靜t，實際上鳳燿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要不是確定葉一片不會放著這些人不管，他恐怕都要懷疑這小騙子是不是已經偷偷的離開了凡俗界。
謝臨風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當然了，我們可是一直在全力尋找小師叔，就是沒找到，麻煩您再等等……”
“你幹脆告訴本座，本座還得等多久？”
鳳燿之忽然笑了，聲音很輕柔，但周寙和謝臨風卻不自覺的從心底湧上一層寒意，被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意震懾到站都站不穩。
鳳燿之緩緩站起身，身上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而流動，像是不停流淌的血液，幾乎到了讓人窒息的程度。
“是一月、兩月。”他漫不經心的瞥了兩人一眼，眉宇間的戾氣有多重，笑得就有多燦爛：“還是一年、兩年？”
謝臨風下意識擋住周寙，哆嗦著張口：“妖、妖尊……”
鳳燿之似笑非笑：“本座給過你們機會了，可惜你們不知道珍惜啊。”
他輕笑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語氣中帶著譏誚：“不肯出來，那本座就逼她出來。”
周寙兩人驚恐到失語，感覺自己的尾椎骨到頭皮中間的位置直發麻，下意識就想往外跑，但他們哪裏是鳳燿之的對手，後者只冷笑著一揮手，兩人便失去了自由，被一根淡紅色的繩索捆住了胳膊和腿，吊在了城樓上。
“嘶……這不是仙人嗎？”
“仙人怎麽也會被吊在城樓上啊！”
“放仙人下來！”
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周寙只覺得自己羞憤的要死，她緊緊咬著嘴唇，心中前所未有的恨意不斷滋生。
這是何等羞辱！
謝臨風就被掛在周寙不遠處，看著周寙面色蒼白、羞憤欲死的模樣，下意識想要安慰，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才發現鳳燿之或許就是為了懲罰他們這段時間的應付，根本不給他們任何求饒的機會。
程扶元看得急了，也不顧對鳳燿之的害怕，立刻找上了門：“妖尊，求您把我師兄師姐放下來吧！”
他對著鳳燿之深深鞠了一躬：“如果我師兄師姐做錯什麽事情，我代他們向您道歉，還請您放他們下來。”
鳳燿之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本座沒興趣跟你們廢話，想要讓他們下來，很簡單，你去放個話。”
“葉一片什麽時候回來，本座就什麽時候把人放下來。”
程扶元面色一白：“可是妖尊，小師叔跟周師姐的關系最好……”“又是這句話！”
鳳燿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嗤笑道：“現在真是隨便誰都能拿著跟她關系好，來威脅本座了是嗎？”
哪怕他心有顧忌，不能殺了這些敢於在自己面前蹦跶的小老鼠，可也不代表可以任由他們在自己面前放肆！
程扶元一時啞然，就聽見鳳燿之意味深長道：“你該不會，也像你的師兄師姐那樣不識趣吧？”
他話語中的惡意森然，程扶元身體顫了顫，恭敬一拜：“是，在下這就傳出消息去。”
小師叔，您快回來吧！
——
為防丈夫壞事、也徹底對丈夫絕了念想，素娘中途設法甩掉了丈夫，只帶著乖巧的兒子跋山涉水，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秦關。
秦關果然如傳聞中那樣昌盛。
隔著很遠，素娘就看見人人都行走匆匆、忙來忙去，就連老人和小孩也各自在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個閑著的人。
“阿娘，這就是仙女姐姐說的秦關嗎？”
臉上還殘餘幾分病氣的小阿辭擡起頭，好奇的看著秦關，終於不像是之前知道父親要把自己送給人吃後那樣滿臉死寂。
“是啊。”素娘眼眶一酸，牽著兒子的手，溫柔說道：“阿辭記住，人無信不立，知恩圖報是為人的本分，仙人對咱們有恩，阿娘這就去完成她讓阿娘做的事。”
阿辭懵懂的點頭，雖沒能完全聽懂母親的話，但卻暗暗把這話刻在了心裏。
“你是新來的？”專門負責引導新來難民的城衛快步走過來，看素娘帶著一個幼童，眉頭就皺了皺：“就你們兩個？”
見素娘攥緊了孩子，表情警惕，城衛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就你們娘倆……算了，你帶著孩子去跟那些大娘們熬粥吧。”
素娘這才知道他是在考慮怎麽安頓她們母子，見城衛示意她們跟著走，她連忙開口：“這位大哥，不知道仙人在哪？”
那城衛就皺起了眉頭，朝阿辭看了一眼，自以為明白了素娘的意圖，語氣就變得不悅了：“做人要知道本分，想要把孩子送給仙人去做仙童的多了去了，可他得自己有這個命才行！”
素娘連忙解釋：“大哥，我不是為著孩子，是在外邊遇到了一位仙人，她托我來給這裏的仙人傳話的。”
城衛將信將疑的看了她一眼，見素娘不像是說謊，面色才稍稍緩和：“可是這裏的仙人已經離開去找人了，只有……”
只有周仙子和謝仙人還在這裏，還被大魔頭掛在了城樓上。
素娘不知他心中想法，見他欲言又止，頓時誤會了。
她咬咬牙，從懷中掏出葉一片給她的瓶子，不舍道：“這是那位仙人賜我的，只要大哥肯幫忙，這瓶子就是您的了。”
城衛定睛一看，便見那瓶子白璧無瑕，晶瑩剔透，儼然是用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他立刻信了，伸手去接：“我……”
一陣紅風飄過，素娘手中的瓶子沒了蹤影，周圍的人群頓時跪了一地，戰戰兢兢不敢作聲。
連面前的城衛都立刻跪下，低著頭，朝素娘偷偷招手，示意她照做。
素娘不明所以，連忙拽著兒子在城衛旁邊跪下，就看見眼前出現了紅色的袍角和一雙看著精致異常的黑靴子，她心中一緊，就聽見一道倨傲的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這瓶子你從哪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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